浮夸 下——张瑾

作者:张瑾  录入:07-19

他给过我一次机会,如果那时候义无反顾的跟他走,后果就不会这么糟糕了吧?

他的死亡,成就了一个完整的真实的我,让我得以放下仇恨,幡然悔悟。应该说,他的整个生命,似乎都是为了我而存在的。

我要活着,我要延续他给我的温暖给我的爱,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喧嚣的尘世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但是作为代价,你要等我,等我去找你,能做到吧,哥哥?

唐子谦在远处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走过来蹲在我背后,轻拍我的肩,把我搂在怀里,抱紧。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他的死,我也有份,所以,就让我代替他来继续爱你,好吗,轻扬?”

之后的几天,我像死了一般躺在床上,唐子谦急的热锅上的蚂蚁,找来医生为我打营养液,哄着骗着我吃东西,而我只是木然的望着他。

我并不想死,我只是需要一个过渡,来习惯已经没有了他的这个世界。

直到第五天,我没隔壁的婴儿啼哭吵醒,才摇摇晃晃的爬下床,扶着墙壁走到隔壁,为小家伙冲洗奶瓶,泡奶粉喝。

他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含着泪,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然后破涕为笑,那笑容水水的柔柔的,让我恍惚中有种错觉,仿佛透过他天真的眼眸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海,我记得,那个人也有这样一双水一般的眸子,看着我笑的时候,也是碧波万顷。

“阿海……阿海……”我抱着他,泣不成声。

从此,唐小洛有了个小名,叫做阿海。

几个月后,我好得利利索索的,整个人精神焕发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公司里。一大群旧同事呼啦一下子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我依旧保持着我一贯的态度,对他们微笑沉默,对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不置可否。

接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广告代言,我热身运动结束,差不多也该复出了。

就在这个当口,传来陈氏倒台的消息。那段时间,报纸上充斥着“陈中天破产,企业被唐氏收购”的新闻,大儿子失踪,二儿子从小精神异常,媒体的焦点自然也就落到陈中天的女儿陈媛身上。

就在当天下午,陈中天病危,他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是他要见我。

明亮的病房里,他静静的躺着,呼吸缓慢而匀称,看到我进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示意左右都退下。

“孩子……”隔着氧气罩,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苍老和衰弱。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他已经可以说话了,他没在那些人面前拆穿我,定是因为怕当年自己的丑行暴露罢。

我面无表情的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

他浑浊的眼睛里此时却是一片清明,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别过脸去,哀叹一声:“你长得……真漂亮……真像你的母亲……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几乎……”

“你叫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我打断他,“抱歉,陈先生,我很忙。”

他有些不知所措,着急的解释着:“不……你别走……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

“不必了。”我冷笑着掏出我的怀表,塞进他手里。

他伸出颤抖的手打开表盖,看着里面我母亲年轻时的脸。

“黎海棠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在得知你们母子的存在之后怒火中烧,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没办法阻止……我无能为力……我对不起芊芊,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点?你和那个女人,不管是谁做的,都洗刷不了我的仇恨。”我的声音阴冷得可怕,不带一丝温情,即使是对一个垂死的人。

“我……”他一瞬间有些激动,挣扎着伸出手来想要握我的手,我闪电般的把手挪开。

“我别无所求,只求你……不要恨我……絮儿……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记不记得?”他露出一脸痛惜和恳求的表情。

我无动于衷的摇摇头,完全不记得,我记忆之中的父亲,就只有洛老爹一个人而已。

“我……已经替你报过仇啦……几乎在接收黎家产业的那一天起,黎海棠发疯……精神病院失火……这一切都是报应,我的后半生都在后悔和痛苦的煎熬之中度过,我的三个儿女也各有缺陷,公司经营不善每况愈下,这一切,都是报应……到最后,我也没能留给你什么……”

“没错,都是报应。”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他老泪纵横。

我唇边泛起一丝微笑,静静的看着他,病房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你真的要等到我死才肯原谅我?”他沉痛的低呼。

我无奈的耸耸肩:“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其实我更想看看他的反应。

“好……”他喃喃的说着,右手抚上氧气罩。

我好笑似的看着他的反应。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一声爸爸?”他最后看着我,一脸的恳求,“我求你……”

他自己摘掉了氧气罩,先是几声轻喘,随后呼吸急促起来,整张脸因为缺氧而涨成紫红色,可是他还是一脸痛苦的看着我,嘴巴艰难的一张一翕,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瞬间,我有些动容。

但是我依旧冷着脸,凑近他耳边,恶狠狠的低声说道:“我原谅你,但是我会永远忘了这段记忆,爸爸。”

他脸上的皱纹突然之间就舒展开了,握着怀表的手也缓慢的垂下,怀表掉在地上。只是那昏花的老眼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躲开他朝我伸过来的手,捡起地上的怀表,一边仓惶的朝病房外奔跑,一边大叫着医生。医生护士匆匆赶过来,七手八脚的替他罩上氧气罩,推入手术室抢救。

走廊里,陈媛一个人静静的坐着,这还是我在那天的婚礼之后第一次看到他。

看到我走近,她木然的转过脸盯着我看。

“对不起。”我承认她是无辜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她眼神呆滞,张嘴喃喃的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握过她的手,以不带一点感情的沉稳语气,把我的身世,一字不落的朝她抖落了出来。她的脸慢慢扭曲,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把她给我的那块怀表握进她手心里,低声说:“这个还给你,抱歉我不能娶你。以前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我扒开她紧紧扯着我衣襟的手,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得走了。”

我走进电梯,在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走道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叫。

一个星期之后传来陈中天病逝的消息,他的企业也正式由唐子谦并购了回来,与此同时,我和唐子谦手牵手泡夜店的整个过程也被人偷拍,登上了报纸。

于是,满城风雨。

这世界上无聊的人真是太多了,多得整天蹲在角落里兴致勃勃的谈论别人的私事。

很快的,有消息出来说,我当初娶陈家千金是唐总裁的阴谋,目的就是搞垮陈氏,而我的作用,就跟西施是一回事。

其实他们不知道,陈氏机构臃肿,账目不清不楚,这么多年的诟病累计下来,那公司,早已成了一具空壳,只是还维持着表面的光鲜。陈中天一倒,靠着他毫无商业头脑只懂得背地里明争暗斗的几个儿女,根本就支撑不起这样大的包袱,于是很快就垮台了。

但是对我来说,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经透明。

拼了命的工作,对那些疯言疯语不予理会,业余时间我安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唐子谦约会,或者怀念某个人,或者逗我的阿海玩。

生活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等待,等待这漫长的生命燃烧到终点,然后灰飞烟灭。

113.拯救

不久之后就传来消息:陈媛背井离乡,独自逃到北欧,由一位她熟识的神父介绍,在哥本哈根的一间教堂当了修女。

报纸上登出她迷惘和悲戚的脸,她脖子上十字架的闪光刺痛了我的眼,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必须得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十字架活下去了。

陈家另外两个孪生兄弟下落不明,媒体给出的解释是他们抛下沉重的债务出逃了。我由于忙于手头上的事务,也无暇去顾及他们。

在中国,不管是大名人还是小名人,即使是没事也要弄出点事情出来供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就是炒作。

我不用去炒作,那些流言蜚语就已经足够我在那个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圈子里大红大紫了。

在一部电影的首映式上,我木然的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仿佛我不是主角一样。导演编剧夸夸其谈滔滔不绝的讲述影片的构思和细节,我听得哈欠连连。

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记者举手站起身,直视着我,问道:“请问洛先生,外界有传闻您是同志,并且和唐氏总裁有暧昧关系,您要怎样回应呢?”

眉毛一挑,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明显只是个借机出位的小记者,他问了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首映式上的问题。

我微微一笑,拿起话筒对他说:“抱歉,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蠢到牺牲自己的隐私为搏出位的地步,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够红了。

我的直言不讳立刻引来了满场唏嘘,很快就有另外几名记者撕下面具,问出了如出一辙的问题,素来低调的我立刻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股焦躁和不安从心底升腾而起,我强硬的抵触在他们的狂轰滥炸之下逐渐变得苍白无力。

这时大门轰的一下被人打开,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唐……唐先生!”

“天哪,原来那些全是真的!”

导演和编剧脸都绿了。

记者们惊叫着,转移目标一窝蜂的涌向门口的唐子谦,他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唐子谦冷冷的环视众人一眼,对他们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完全当成了耳边风,打了个响指,身边的保镖一拥而上,把拦住他去路的人分开。

他气场强大的走近我,就那样拉着我的手站在台上接受众人惊叹的目光,闪光灯闪个不停,几乎晃花了我的眼。

我微眯起眼睛,心想:这混蛋这次玩儿大了!就这样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影响公司股票不说,说不定还会波及到他的家庭。

刚想挣脱开他的手,向众人澄清,却听他反身替我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刺目光线,几乎用整个宽阔的胸怀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走吧!”

还没等到我开口,就被他拉离了人群,塞进车里。

现场一片混乱,人群互相拥挤着拼命朝我们追过来,唐子谦冷笑一声,戴上墨镜开车就跑。

“简直像在抢新娘!老子很久没这么随心所欲了,媒体去你妈的,见鬼去吧!”开上高速公路,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唐子谦兴奋得摘下眼镜,吹起了口哨。

“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我垂下头,为了我这样恶劣的低微的靠在人前卖笑为生的人……真的值得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不顾外界舆论,牵着我的手?

“别废话,阿海还在等着你回去喂奶呢!”

我并拢指尖放在膝盖上,不发一言。

“喂,轻扬,把工作辞了吧,那不适合你。”他用少有的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却置若罔闻。

“我养你,你的饭钱和阿海的奶粉钱,加起来,真的不多……”他笑了,“那混蛋是个饭桶,好几百块钱的奶粉两天就能给我吃光!”

“那是因为他除了奶粉没东西可以吃!”我为阿海辩解。

“所以啊,我需要你这样一个保姆照顾他,大不了我付你工钱。”唐子谦笑了。

我不出声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也许过上那样悠闲的生活,也好。

开进唐氏大厦的停车场,唐子谦把我塞进电梯里,整个人就欺上来。

“有摄像头!”我一把按住他要凑过来的唇。

“让它去死!”他一把拿开我的手,深深吻了下来。

“会被……别人看到……唔……”

“过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你还怕给别人看到?”他恶劣的翘起嘴角,把手伸进我的衣襟。

到达27楼顶楼,他直接把我抱起来,走进屋子。

唐小洛唐阿海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和挂在上方的毛绒玩具比试瞪眼睛,唐子谦正眼都不看他,直接走进卧室,把我压倒在床上。

他附在我耳边喘息着低语:“我只是想告诉你,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为你做,他有多爱你我就有多爱你,所以,你在怀念他的时候能不能挤出一点时间来看看那个一直守在你身边的人?”

“我爱你爱到了即使你躺在我身边我都在想你……”他把手掌从我衣襟里伸进来,按住我的左胸,一脸的哀伤:“因为,你的这里不属于我……”

“你离我很远,看不见我的痛苦……”他伏在我胸前,声音带着呜咽。

“我不明白,怀念一个已死的人,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都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对身边的一切都冷漠以对,只有在看着阿海天真无邪的笑脸时,我才会露出真心的微笑。

“给我一点时间和一点耐心好不好,轻扬?”他露出恳切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对于死去的人,最好的怀念就是遗忘,而对于活着的人,最好的珍惜莫过于去爱。”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文邹邹的了?”我回吻了他,的确,这些年他为我付出了很多,使我不得不为之动容,只是我们之间一直在错过,直到现在尘埃落定,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依旧是他。

仅仅是他而已。

两个赤裸的男人,洁净得如同太平间的房间,双人床,我交付于他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我无处安放的心。

胸口传来钝痛,我想,我正在愈合。

我驳回了唐子谦要我留在家做家庭主夫的无理要求,我行我素的继续我的职业生涯。他心里很清楚: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防止等到他对我兴味索然的那一天,我除了离开这里,我什么也得不到。

我生活得很规律,晚上按时回家,照顾小家伙,满足那个总是欲求不满的男人,周末会去公墓拜祭。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我都奉献给了工作。

十月的一个周末,我驱车到几十公里外的一座小镇上,走入一家大理石店铺。

那个男人沉默的坐在铺子里,胡乱按着计算器。

我取下墨镜,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拍在桌子上,说:“老板,帮我刻一样东西,这是押金,完成之后如果让我满意,我还会再付你多一倍的价钱。”

说完我笑着补充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钱吧?你哥每天的医疗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靠你这间小破店,支撑得住吗?”

推书 20234-05-18 :清穿之清风(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