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 下——张瑾

作者:张瑾  录入:07-19

陈曦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

在律师宣布陈家破产的当天,陈曦就带着他植物人哥哥出逃了,但是很不幸的被唐子谦抓了回来,安置在这个小镇上,并给他弄了间这样的小店,专门卖大理石雕刻品。就我所知,唐氏大厦门口摆的那俩石狮子就是出自他的手。

这还是我在唐子谦醉酒之后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套出来的,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他。

“你要刻什么,大老板?”陈曦瞟了我一眼,拉开抽屉,露出整整齐齐的两三排大大小小的雕刻刀。

“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倚在门框上叼上一支烟,冲他吐了口气:“不会请我进去里面说?”

陈曦站起身,引我走进他的卧室。

卧室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衣橱,双人床,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男人,他沉睡着,呼吸均匀而缓慢,但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刚在桌边坐下,陈曦就走过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的烟,扔出窗外。

“这房间有病人,不准抽烟。”他冷冷的说道。

“最近过得怎样?”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语气问道。

“不好也不坏。”他低着头,用铅笔飞快的在稿纸上画着什么,画完举到我面前问道:“这样可满意?”

我沉默的接过他的稿纸,静静的凝视着那张记忆中的脸。

没想到他和我哥仅仅见过那么几面,他就能把他的样子描绘得这么清楚,连我都望尘莫及,即使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他的脸,我都无法将他完全的表述出来,画在纸上。

“很好,你可以……画一张给我吗,曦?”我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就去抚摸画上人的那张脸。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付钱。”陈曦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好,我在这等你。”

“等我?那得麻烦你多等一下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到了,我得去做饭,然后照顾我哥。”

“没问题。”

陈曦走到床边,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又爱怜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完全不避讳我这个客人,然后走进厨房。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拿起铅笔,闭上眼睛,他的脸又静静的浮现在脑海里,可是手中的笔却迟迟画不下去。

我果真不是个画画的料,我丢开铅笔,颓丧的坐回座椅里,双臂抱头,叼着铅笔发呆。

窗台上一盆牵牛花开出深深浅浅妖媚的紫色,在风中摇曳。

身后传来响动,我诧异的回头。

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微微睁开眼睛,但似乎还不是太能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正努力挪动着手臂挡在眼睛上。

“曦……”那男人张口,声音嘶哑的唤了我一声。

我惊讶的走近他,他看着我,笑了笑,又叫了一声:“曦……”

我弯下腰,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这才发现认错人了,随即换了副口吻:“对不起,你是……”他犹疑的打量着我,想了想,果断的说道:“水生的弟弟,我见过你。”

听到他提起哥哥的名字,我眼皮一跳。

我还以为,他存在于世间的轨迹是如此的淡漠,淡漠到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回忆起他,能够记得他,原来这个男人也记得。

“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喝酒来着,他常常对我说起你……”仿佛怕我不相信似的,他对我解释,而我却木然的伫立在那里。

门口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

回头一看,陈曦已经满脸泪水的站在那里。

“哥……”他不顾一切的推开我,扑过去,握紧他的手,伏在他胸前泣不成声,“哥,你终于……醒了!”

我一声不响的走出门外,在刺目的阳光下抬起头,让阳光透过已经开始金黄的枝叶,斑斑驳驳洒在我脸上。

哥哥,现在我开始相信,你所拯救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114.错觉

阿海流氓得可以,我三天两头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不用说,都是阿海闯了祸。

而每当他闯了大祸,必定会躲到我这里来,因为他爸一定会打他,而他口中的“小爸”——我则一定会保护他。

阿海在我身边一天一天长大,而我也正在一天一天的衰老。我仍旧在娱乐圈混,由于有唐子谦这个大后台,我的工作要省力得多,收获也比同期那些拼命努力的男演员要丰富得多。等到某一天我再回首时,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一线演员,而那些和我同期红过一段时间的人,很多都默默的销声匿迹。

某著名娱乐杂志给我做了个专访,之后我就发现了题目赫然是:岁月积淀之下越来越精致的男人,言辞极其火热煽情,将我的奋斗历程描述得栩栩如生,看得我眼角抽搐了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被唐子谦嘲笑:怎么变成和张曼玉一个级别的老女人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我也就渐渐习惯了那些上流社会的一套惯有的交际方式:夜宴、美酒和女人。每当和唐子谦一起公开出席某项活动,那些谄媚的人背地里在怎样的对我们指指点点戳鼻梁我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们只是畏惧唐子谦的势力和我的名望,对我们把这样惊世骇俗的关系公开在众人面前的做法敢怒不敢言而已。

阿海十岁生日宴那晚,我愣是被唐子谦拖了进去。

由于是唐子谦的家族聚会,他的亲戚自然是很不待见我,我也乐得清静,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看着唐子谦搂着老婆在岳父面前充好女婿。

自从唐父去世之后,唐子谦的商业帝国越做越大,他也在那个圈子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原本当初要看岳父脸色的他现在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他那个岳父,对他在外面和男人同居的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自然只好把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他几次端着酒杯过来对我表面上阿谀奉承实则冷嘲热讽都被我强硬的挡了回去。房地产业的翘楚又如何?现在的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看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的脸色。

阿海真的已经长大了,眉宇间透着一股蓬蓬勃勃的朝气,虽说品性不太好,喜欢粘着女孩子,爱耍酷,可是,他对我这个“小爸”言听计从,不带半点忤逆的。

这些年在各种晚宴舞会颁奖仪式上被簇拥惯了,今晚突然被这么一冷落,情绪竟然莫名其妙的低落下来,暗暗嘲笑自己不淡定了,竟然也会被环境影响情绪。

不知不觉,阿海已经十岁了。原来,那个人离开我,到今天为止,已经十年了。

喝了很多烈酒,原本就不胜酒力的我很快就趴了,胃里难受得要命,脸色惨白,伴随着一阵阵干呕直出冷汗。

唐子谦慌了手脚,抛下还在和同学亲友狂欢的儿子,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进车里。跟着他的这些年里,我们仿佛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能从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解读出我的密码,而同样的,我也能。

“我不去医院!”我半躺在副驾驶座上,奄奄一息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个时候你在闹什么脾气?”唐子谦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我扭头看向车窗外,冷冷的重复:“我不去医院。”

“吃醋了?好歹她也是小洛的母亲,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嘛!要知道,我每年回家过夜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小洛更是喜欢粘着你,常年在你那吃住。你的地位,已经比谁都高了,又何必去跟他们计较呢?”唐子谦一边哄我一边开车。

我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

“好了好了,两个奔四十的大男人在这里吵架可就搞笑了,我不跟你争。”他把车停在一处人潮拥挤的街角,然后自己跳下车对我说:“还能忍吗?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胃药!买完就回家,我们不去医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着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难受得攀着车窗探头出去,胃里直泛酸水,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倒是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无力的缩进靠背里直喘气。

街角驶过来一辆三轮摩托车,拖着一车石油液化气钢瓶,那车子很旧了,车身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锈迹。

车主戴着头盔,面貌怎么也看不见清楚,他在一间小餐馆门口停住,然后跳下车,一瘸一拐的走到后面,吃力的抬下一只液化气钢瓶,又一瘸一拐的往餐馆里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惋惜。

当我坐着奔驰宝马流连于各种繁华之地,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却还有那么些人,吃力的在这个世界上挣扎,苦苦的求生存。

看惯了那些衣香鬓影光华流转,不知道为何,我现在却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连胃里的阵阵痉挛也不知不觉轻了很多。

等到他扛着另外一只空瓶走出来,暴露在灯光下之后,我失声惊叫!

那长脸的轮廓,那结实的臂膀,那个人身上环绕的气息,真的和这些年只活在我梦境中的他一模一样!

“喂!”我拉开车门,冲着他高喊了一声,迫不及待的朝他奔过去。

他困惑的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仅仅是那一眼,仅仅是那半张脸,我就能确定,我没有认错人。是他!真的是他!

他几乎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扔下钢瓶,拔腿就跑。

哥哥,为什么要跑?我是轻扬啊,即使老了很多,我依旧是你疼爱着的那个轻扬啊!我想呼喊,可是胃里的阵阵绞痛已经让我上气不接下气,除了集中力气奔跑就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动作了。

他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身影刺痛了我,右腿,他的右腿怎么了?对了,那时候被警察围堵在那栋废弃的高楼里,他的右腿被枪打中受了伤。

这样想着,我越发确定我没有认错人。

“哥——”我扯开嗓子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整个人软了下去,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再也爬不起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也不再迟疑,立刻就拐了个弯,消失在人群里。

我立刻就被街上的红男绿女认了出来,被团团围住,要说名人的不方便,就在这里。道路水泄不通,我干脆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躺在地上装死,直到唐子谦带着警察过来驱散群众把我抱上车。

“你这个样子跑去街上做什么?!不知道你这张脸会带来交通堵塞吗?!”唐子谦把一包胃药递给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我急切的拽住他的衣襟,喘息着说:“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哥……”

他微微一愣,一巴掌拍开我的手,恶狠狠的低吼:“你他妈的喝醉了少在这耍酒疯!他死了!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可是你他妈的到现在还是对他念念不忘,那我算什么!”

“你骗我,不可能看错的,就是喝醉了我也不可能看错的!”

他不再说话,猛踩油门,开车回家,把我狠狠的掼在床上。

他的脸阴沉得可怕,取了两粒药片,捏着下巴塞进我嘴里,又灌了一大口温水给我,然后就直接过来剥我的衣服。

“十年了,十年了,你这个该死的竟然还在想着那个人!我唐子谦他妈的那一点对不住你了?”他动作粗暴的除去两个人身上碍事的衣物,强硬的压在我背上,直接将滚烫的欲望冲了进来。

一瞬间我有些清醒,又有些迷茫,任凭身后的男人强势的挺动着,一边低声骂道:“你说,我到底有哪一点不如他?你说啊!”

你没有不如他,你很好,只是我一直过不了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直放不下他而已。今天在昏暗的街角遇到的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那张隐没在阴影中的脸,真的像他像得可怕。

胃里的疼痛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下方的内脏被他不停的搅动,再加上我心里的愤愤不平和忧伤,我咬着枕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却止不住的泪如泉涌。

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人。

尽管他已经离开我整整十年,尽管每晚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尽管我这十年过得不能说不快乐。

可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叫嚣着,促使我在辨认出那张脸的同时疾步追了出去。

我是多么渴望可以再一次拥抱他宽阔的后背,再一次呼吸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再一次,在他身上寻找我的出口,生或者死的出口。

可是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又能怎样呢?

事到如今,他还是那个他,而我,又会是当初的那个我吗?

身后的男人动作越来越大,不停的刺激我身体里的那个点,恶作剧一般的在那点周围碾磨着戳弄着,然后一阵滚烫,他释放完毕就趴伏在我背上,滚烫的前胸贴着我,心跳的速度很快,咚咚咚的敲打着我的后背,带着酒气攀上我的耳垂,咬了咬,低喘着说道:“轻扬,拜托你,给我一条生路,也给你自己一条生路,忘了他,好不好?”

“好。”我乖巧的回答。

可是那个已经刻进了我生命之中的那个名字,是这样说忘就忘的么?

我还爱着你,哥哥,不管你是不是还活着。

115.故人

阿海那小子又闯祸了。

看着他遮遮掩掩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我就知道,这小子八成又做了坏事。

“怎么了?又被打了?”我看着他青紫的眼圈,伸手想要拉他进来,没想到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忙把他的袖子摞起来一看,肘关节处也是一片淤青,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忙拿出医药箱给他上碘酒,又结结实实的包扎了起来。

“幸好没有伤到筋骨,不然可得打石膏了。”

那小子忍着痛不吭声。

“怎么回事?你又怎么惹你爸生气了?”感觉到这还是唐子谦头一次这样打孩子,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动不动就笼罩着一股低气压,可能跟前几天的事情有关,我想想有点愧疚起来。

“不是我爸……”阿海嗫嚅着说,“我在学校被人打了……”

“在学校?!”我惊讶的问道:“谁?”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招惹我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老子都得给他下跪的小霸王?

“这学期班上新转来的一个女生,叫什么不好偏偏叫零,我和胖子他们就嘲笑她,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零蛋’,零蛋长得很漂亮,我没忍住,不小心偷偷亲了她一下,然后就……就……”阿海泪水涟涟,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哀求道:“小爸,你别告诉老爸,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我望着此刻垂头丧气的小霸王,数落道:“谁叫你对人家女孩子动手动脚?活该被打!”

“小爸……连你都这样说我……你不是最疼我的吗?”小霸王一跺脚,快哭了,“人家是真的喜欢她才亲她的嘛!老爸不也常常偷亲你……”

我又好气又好笑,感慨的望着他,心想这年头的小孩子都这样早熟吗?

“小爸,老师让我叫家长过去……”阿海拉了拉我的袖子,委屈的说,“我不敢去找老爸,只好来找你……”

我扶着他的肩,义正言辞的说道:“男孩子一定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哪,小爸明天抽空陪你去学校,你去跟人家好好道个歉。”

“嗯,小爸,你真好!”阿海破涕为笑的伸出小拇指,“就这样说定咯,我们拉钩!”

我也伸出小拇指,和他的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一脸认真的念着。

推书 20234-05-18 :清穿之清风(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