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飞冲天很明白,堂前燕跟着他参加任务,表面上所有人确实是都接受了,但接受不代表认同。许多人想进却不得其门而入的
高层固定队似乎很有意图向堂前燕敞开大门,就好象是让人眼睁睁看着这么个等级还不到现今玩家中等水平的家伙成为空降部
队,谁会服气?种种因素掺杂,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倒未必是堂前燕真有多么可疑。
他看了眼自家徒弟。
堂前燕端正的坐着,脊背挺得笔直。那些针对他的话他肯定听到了,表情却还是没有半点起伏,就像他们说的压根不是他。
一飞冲天觉得自己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有点心疼。
“这,就是你们的意见?”一飞冲天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听起来如同浮着细碎薄冰的湖面。
“是。”
“你们真这么觉得?”
“帮主,难道你不认为很有道理吗。”
一飞冲天轻哼一声,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素来明媚若春水般的眼神却森冷如冰:“是吗,但我不认为有道理,也不觉得燕
子是你们说的那样。”
“帮主!你是不是太偏袒你徒弟了?谁都知道,游戏里的徒弟可算不得什么真能制约住玩家行为的身份。”
一飞冲天点点头:“对别人或许是的,对燕子不一样。”
“帮主,我们知道你一向很公正,请别为了外人搞特殊。”
“燕子怎么会是外人?”
美人宫众都撇了撇嘴。
“他不是外人谁是?帮主,你才收他当徒弟有几天啊,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不定就是他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却动摇不了一飞冲天的坚持:“燕子不是内奸。”
“帮主!”
连杀人越货也加入进来:“一飞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反正他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你这样不觉得太感情用事吗?”
“杀杀,你这样说是不是太武断?”
“那你承认你是在偏袒?血渊,一善,还那么多人都挂了,你却坚持要偏袒你那个徒弟?”
“既然本来就不是他,怎么能说是偏袒?”
“他明明就是!”
“他不可能是!”
很久都未曾爆发过的争吵在此刻爆发出来。
堂前燕看看一飞冲天,又看看别人,缓缓低下头。
“反正我认为堂前燕很可能就是传消息出去的人。”
“我也这么认为。”
“我不这么认为。”
突兀的一句话,让前一秒还闹腾不休的包间猛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慕容团团,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出显然是维护堂前燕的话,他们可都看到过她的排斥。
一飞冲天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团团你刚说啥?”
“我说我不认为堂前燕是内奸。”
“咦?”
她嗤了一声,道:“就他那傻样,玩无间道也要玩得起来啊。我很清楚,在洞窟里他没接近过破解机关的人。”
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杀人越货问:“那内奸会是谁?”
慕容团团耸了耸肩:“也许不一定有,七月耀阳这个人很难用常理推断的,他故意把水搅浑也说不定啊。”
她这一出面,围绕在堂前燕身上的话题渐渐转开。
散会后从浣花楼出来,玩家们三三两两的或下线或通宵练级任务,一眨眼,酒楼大堂就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了。
“谢谢。”
慕容团团猛的停步,曾经她说上一百个字也不见得会答应十个字的堂前燕竟然会朝她主动开口,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当然,她很快就从惊讶里恢复过来:“没必要谢我,我不是想帮你,只是不希望他们冤枉谁。”
“哦。”
“……”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客套啊!
再瞪他一眼,忽然有点同情一飞冲天的慕容团团无语的快步离开。
堂前燕偏了偏脑袋,肩膀上就被轻轻拍了一把,紧接着,他听到一飞冲天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燕子,走,我们去练级。”
“嗯。”
此时夜已有些深了,薄雾弥漫的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寥寥数人。大部分店铺都闭门歇业了,但npc经营的重要店面仍然灯火通
明,偶尔也有通宵的玩家结伴来去。只是那红彤彤的灯笼,在雾色里不知怎么的却带上了一丝寥落。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像是怕惊动了这座小城。
一飞冲天突然感到身边少了点什么。
他回头:“燕子?”
堂前燕正停在隔了两三步的地方望着他,黑亮的眼睛在雾气里隐隐带上了丝委屈:“师父,我不是内奸。”
“嗯。”
一飞冲天微微一笑:“我知道。”
“……谢谢。”
一飞冲天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照堂前燕的意思,好象被指责才正常,相信他竟然还道谢。
他不由温声道:“这种事情是应该的,你不需要说谢谢哦。”
“哦。”
一飞冲天又笑了……显然,慕容团团的同情毫无必要。
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
虽然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只要同堂前燕在一块,就能清楚感受到从这孩子身上传出的那种独特的让人安然的气息。
很温暖。
很真。
也许堂前燕自己从来都不曾有过自觉,但他不一样。
在现实里,在游戏里,一飞冲天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聪明的,笨拙的,狡猾的,天真的,爽朗的,沉闷的,善意的,恶意的
……可是像堂前燕这样的却屈指可数。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他很有趣,收他当徒弟,也未尝没有娱乐自己的意图。但渐渐的,这个不声不响的徒弟似乎成了他游戏生活
里极其重要的一部分。或许没有鲜明的存在感,但知道他在就不由自主的安心。
上线的时候他在,下线的时候他在,他一直在。
一飞冲天偶尔会想到很久以前,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支持者寥若晨星,每天每天,就像是无家可归的逃亡者,脚下是没有支点
的虚空,未来似乎都是茫然的,不可预期。他忍不住想,要是那时候就收下堂前燕这个徒弟,会不会……会不会不那么艰难?
或许,帮众们说的也不算错。
在牵扯到堂前燕的事情上,他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公正。
无所谓,反正他不可能是内鬼。
那么内鬼到底会是谁?
虽然最终没能讨论出答案,甚至得出消息或许不是从内部泄露的结论。但一飞冲天心里清楚,隐藏着的某个人肯定是存在的。
会是谁……
他摇了摇头,不想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不论答案是谁,都意味着要从并肩战斗的伙伴中找出这个人。
一飞冲天若有所思的想啊想啊……
直到堂前燕提醒道:“师父,十点过了。”
“啊啊啊——”
一飞冲天霎时脸色大变,嗔道:“你应该早点提醒我啊!”
“早点?”
看着慢慢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堂前燕有些茫然。早点……就算他再早,他们脱离战斗的时候貌似就已经过了十点呀。
四十六、网游基本已结局
随着夜越来越深,好友面板里唯二的两个名字全变成了灰色。堂前燕抬起头,望向此刻无比深邃的天穹。
星光微闪,这两天的一切也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回放闪动。
“师父,对不起。”
“哎呀燕子,不要说这种傻话啦,你可是我的徒弟耶!师父保护徒弟,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被围攻的时候,他中了混乱符咒……对他的零年道而言,多低的道那也是高道……不受控制的冲出去开打。一飞冲天及时出手
,却冷不防被剑气擦过,伤上加伤。他很自责,可是他没有被责怪,反倒被轻敲了下额头,听到了上面这番话。
微笑着的师父,有一张他所见过最最好看的脸。
“我们是兄弟啊,而且是我把你带来玩的这个游戏!要是真把你怎么了,那还不是我的错啊!反正我皮厚肉粗受这点伤死不了
,你要挨到就挂定了。万一你一下子不高兴不玩游戏了,被抛弃的我孤家寡人的,再玩下去那多凄惨啊。”
“我不会。”
“管你会不会不玩,反正我把你整个带来玩,就得把你整个带出去。”
又一次,他被剑气瞄准的时候,北洋鼠拼着自己受伤,也硬是让他安全退开。
满脸哀怨的北洋鼠,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确实讨厌新手,以前讨厌,现在也讨厌。但既然飞飞要保护你,我至少得保证你不挂掉吧。”
明明说过挂了也是他的原因,慕容团团却仍然小心翼翼的带着他七弯八绕,不嫌麻烦的避过每个敌人。
“后面去啦,那里安全。”
“小心!”
“加快速度哦,至少要比我快吧,哈哈。”
“……”
许多人的话,无数的片段都在堂前燕的脑袋里乱转着,让他总是简简单单的脑海变得混乱。
但在这混乱中,有某种东西越来越明晰。
那是信念。
想要成为高手的……信念。
就像一飞冲天和北洋鼠,甚至是慕容团团,能够挡住一切风雨,一往无前,那样就是高手吧。
他想成为这样的高手。
比任何人都厉害,厉害到能够不拖累,不,能够保护到自己重要的同伴们,自己重要的好朋友,保护一切对自己好的人,让他
们不受伤害。
当然在这其中,最最重要的那一个,就是一飞冲天。他的脑子老被北洋鼠说不好,说迟钝,可是这一次,他很清楚的知道,一
飞冲天对自己,很重要。
——正文完——
番外(一)
丁翱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水滴了一路,木制地板上却难以看出什么痕迹,就像此时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椅上的王谢。
明明焦虑都快把心脏煎熟了,面部表情还是平整一片,毫无波动。
与H大几乎只有一墙之隔的YMD酒店,不知何时已成为赫赫有名的学校鸳鸯双宿双飞的据点。只要上H大BBS某版一问,最方便最
和谐的约会终点在哪,十有八九都会指向该酒店。而只要去大堂溜一圈,碰到的也十就八九都是校友。
当然这些情况王谢同学是不清楚的。
昨天晚上丁翱刚表露出要来玩的想法,今天下午就接到了他据说已经到本市车站的电话,接了人,吃了饭,陪同逛了学校周边
的夜市,一直到在YMD酒店开了房间,王谢都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丁翱这种古怪的行动力,在游戏里王谢已经相当熟悉,但他没想到在现实里这么快就有感受到的时候。
虽然挺不真实,但其实很高兴。
王谢在车站看到丁翱时,他正从门里走出来。
秀致的下巴,上翘的唇瓣,弯成月牙的双眼,略微挑起的眉,光洁的前额……阴影慢慢从那张脸上褪去,光芒涌动,那一瞬间
,王谢觉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爆出去。
也许是拟真度高的缘故,现实里的丁翱和游戏里的一飞冲天,如果不计较穿着打扮——游戏里他总是束起墨黑的长发,穿一身
略显宽大的水色衣袍;而在现实里,却是一头利落的纯黑短发,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服微显中性,数枚耳钉与手腕上的饰物一
起闪闪发光——的话,差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尤其是走路说话动作,不过H 大球场边短短一段路,他就抛出去若干媚眼和飞
吻,一样是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的我行我素,抬着下巴的样子叫人想起公孔雀。
尽管沦落成提包苦力且毫不起眼跟班似的陪衬者,王谢却甘之如饴地走在丁翱身体的侧后方。
在他来说,就算只能这样凝视着,也是莫大的欢喜。
何况,不过片刻,丁翱似乎就有些不满的把他拽过来挽住。眼角眉梢透着异乎寻常的亲昵热切,明艳的笑颜近在咫尺,撩拨着
那颗前半辈子一直古井无波的心。
是啊,这个人已经给予了他特权,不再是单纯仅供凝视与膜拜的神祗,而是可以站在身旁,并肩行事,甚至愿意被他保护的恋
人。
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而王谢从小到大,就非常容易满足。
然而,单纯的喜悦,也抵消不掉此刻王谢心中的局促不安。
他们从夜市回来,就直接在YMD酒店开了房间。原本王谢想着把丁翱送到房间就回宿舍,却没想到,丁翱简简单单扔给他一句:
“在这里等着。”就翻找衣服出来去洗澡了。于是乎,王谢呆呆坐着椅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直到丁翱洗完澡出来,
床头的电子钟正显示出21:09的字样。
“看什么呢?”
丁翱瞅着他那样,不由噗嗤一笑。嘴边梨涡轻旋,仿佛一刹那间,普普通通的标准间变成了春光明媚的桃园。
“……”
问话的人神色坦然,被问的则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但丁翱还是飞快的捕捉到了他眼里划过的一丝窘迫,这无疑更加娱乐到了他,顾不上擦干头发,就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王谢的视线立即落到了被他扔开的毛巾上。
“师父,你的头发没擦干。”
“我头发短,不要紧的。”
王谢认真地道:“不行,会头疼。”
“哎呀,好麻烦的。”丁翱扁起嘴,眼底含着一丝狡黠和期待。
果然,王谢的反应同他预料的一样……拿起毛巾坐到了他的旁边:“那我帮你擦。”
“嗯!”
王谢便开始给丁翱擦头发,动作一丝不苟,异常正经。
丁翱被服务了一会就开始有点无语:喂喂,你到底是敬业的发廊小弟还是我名正言顺的恋人啊!
他眼珠一转,感觉隔着毛巾王谢的手朝下过来,突然转过脸去。
小指透过毛巾的缝隙,擦上了细致的脸颊。
王谢的手抖了一抖。
注意到他偏过去的侧脸耳根部一闪而过的绯红,丁翱满意的微微眯起眼。
谁知王谢接下来却道:“不要动,那样不好擦。”
“……”
丁翱感觉着在自己脑袋上缓缓移动的双手,忽然怒了。
怒归怒,他反倒笑得越发灿烂明媚。只是那隐隐散发出的阴暗气息,还是很快就被王谢那灵敏的“接受丁翱心情”雷达给接收
到了。
“师父?”
“没事,你继续擦。”
“哦。”
丁翱又眯了眯眼,在王谢的手再次下来的时候,他嗖的一下拉掉毛巾,张嘴就咬住了王谢的手指。
快如闪电。
反应过来的时候,王谢已经感觉到包裹住自己那截指头的柔软温热,微带着点湿湿的滑腻,间或被另一个软绵绵又热乎乎的东
西轻触着。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他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
早被煎焦的心脏此时更是焦上加焦,冒出阵阵青烟,也连带着身体里每一处血脉都应和着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