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大掌轻抚上他少了血色的脸颊,柔声再道:「你再忍着点,宸心一定会在药里替你加上麻沸散的。」
麻沸散?池忆枫面露疑惑地看着他,气若游丝地开口道:「那是什么?」喝下后就不痛的东西吗?
「能止痛的药。」他俯下身,在他冰凉的额上印下轻柔的吻。「你要真觉得太痛很难受,可以先睡一下下,睡着了也许就不会
这么痛了。」
池忆枫还是睁眼看着他,眼里满是不确定。
睡着就能不痛吗?但他是被痛醒的,就算再睡着,同样的情形还是会再发生吧?
突然间,一股害怕的情绪直浮上他心头,他抓着仅有的一丝思绪,反手抓住紧握住龙竹旋的手。「阿旋,我会死吗?」
龙竹旋心蓦地一震,微恼地瞪了他一眼,咬牙轻斥道:「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死的。」那句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他无法再忍受他挂意的人再度消失,他承受不了的。
「可我很痛……」说着,另一手又想碰自己的伤口,龙竹旋见状,再一次伸手制止住他。
「别碰,你伤的不轻,伤口很容易再出血的。」
「可我很痛……」略为无神的眼看着他,眼眸中还透露出些许无辜。「我好想我家人,好想我大哥,我怕我还没回去就会先死
在这……」
「你不会有事的!」怕他再说些不吉利的话,龙竹旋用手覆盖住他的眼,哑着嗓子低声道:「你先睡一觉好吗?等药熬好之后
我再叫醒你。」
感受着从他手掌上传来的温热体温,果真让他有想睡的意念,但被刺伤的地方持续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再一次使着力气抬起手,但这次不是想碰伤口,而是抓下覆在他眼皮的大掌。
「我痛的睡不着……要不你打晕我好了。」总比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来得好过许多,也不会这么痛苦。
龙竹旋怔了下,被他的话惹得面露苦笑,再斥道:「你又再乱说什么了?我怎可能动手打你?」
「你不打,那我会痛得睡不着……」撇撇嘴,再皱了皱眉头,俏脸整个缩成一团。「我想喝可乐……」
可乐?那是什么?
纳闷他怎能如此快变换话题,却也还是顺着他的话道:「你想喝那个东西吗?我让人替你去买。」说着,还真欲起身唤人,但
他才动了下,就让池忆枫给抓住手。「你哪可能买得到可乐?」这家伙……明明是个精明的君王,可每回一和自己对话起来,
就有种很笨的感觉。
「买不到?那你告诉我哪里有在卖,我让人去买。」
「……」
池忆枫忍俊不住轻笑出声,可这一笑也扯痛他胸口的伤,让他的脸再一次皱成一团。
龙竹旋眉头也随着他的脸皱起,心疼他承受的痛,却又无法替他受,只能再一次抚上他颊面。「买不到也没关系,看你还想吃
什么,我都让人帮你去准备。」
看着他,池忆枫眨眨双眼,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可爱,让他有种想逗他的念头产生。
抿了抿双唇,他开口道:「炸鸡买得到吗?我想吃炸鸡,而且是一名老爷爷卖的喔。」
「老爷爷?」龙竹旋偏头想着,完全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调皮眼神,认真道:「他住哪?我派人去找他,买他的炸鸡给
你吃。」
「呃……他……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刹那间,他思绪明显停顿了下,许久才缓缓回神。「不在了?那怎么办?他有儿子接着卖吗?」
「……」看着他过分认真的表情,池忆枫顿时间有种笑不出来的感觉。
本只想逗弄他一下,没想到他却真的想法子要买给自己。
咬牙再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他轻叹口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算了,我不是很饿,不想吃了。不过我还是感觉到身体很疼
,你能陪我躺一下下好吗?」
龙竹旋愣了楞,神色不确定地看着他。
他想自己躺在他身旁?
看着他的眼透露出难掩的激动,他哑声道:「你确定?你知道我的。」
池忆枫蓦地一怔,半刻,好笑的轻摇了下头。
知道,他怎会不知情?他虽什么也没说,但这可不表示他迟钝。
几日下来,从言语中和行为中都能看出他对自己有情,只不过,他也常常会不自觉去想,他对自己这么有情,是不是把自己当
成他死去的妻子?
虽说两人间仅只于好友间的关系,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希望自己被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那感觉会很不好受。
龙竹旋见他摇了下头,双手隐约颤抖了下,拿起药箱放在一旁的桌上,和衣缓慢地躺上床。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一躺下,他随即低语柔声说道,而后再替他拉妥身上的被子,这才伸手环抱住裹着棉被的人。
他的低喃,听再池忆枫耳里倒也觉得有趣,皱皱鼻子后轻笑出声。「我现在身受重伤,你就算想,也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二十七
他其实,只是想有人陪着他,想在这种痛苦万分的时候,有人在身旁陪他说话,或是哄骗他不会疼的话。
会希望如此可不是因为他孩子气,其实在他内心里,也把这等行为视作为一种恶习,而且还是怎么改也改不了的恶习。
说来,这都得怪他大哥,若不是他大哥从小就用这方法安抚他,他也不会在痛苦或受到惊吓的时候,直想有人待在他身边。
就像那次,做了恶梦也想他大哥陪他。
看着龙竹旋真听他的话乖乖躺下,莫名地,一股暖流迅速在他内心里充斥流窜着,身上的剧烈疼痛感也在这之下让他有减缓的
感觉。
在房里除了龙竹旋之外,离床不远处还站着小石头,依相处时间算来,他跟小石头相处最久,也算孰悉不少,但不知怎地,他
就是希望龙竹旋陪在自己身边,真要他说个理由,他还真说不出来。
在龙竹旋一躺下后,小石头就有了转身出房的念头,但因他还担心着池忆枫的身体,遂只选择站在房外,打算等索宸心端要回
来,在随他一块进房看看状况。
池忆枫眉头紧皱了下,再咬牙忍了忍身上传来的疼痛感,把头转过看向身旁的人,与他四目相对地看了好一会。
「我能不能问你是怎么失去味觉的?」他在听见时就想这么问了,只是又想这么问会不会唐突了点,才一直忍下。
看着那裸露在棉被外的头颅,龙竹旋抬手顺了顺他的短发,在轻抚碰他苍白的脸颊。「要想当一国之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从
小就得接受比常人严厉的训练,还得时刻堤防有心人的迫害,进而被夺去皇位,所以……在我一被封为太子后,每天就得被迫
服上少量的毒药,由毒性弱到强,只要能想得到的,或是能提炼出来的,我无一能逃过。」
池忆枫听得微张开嘴,让他所说的服毒给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以前常听人说虎毒不食子,身为父亲的怎能让自己的孩子服毒?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毒死,那该怎么办?
「很惊讶吗?」粗糙的手指将他的下颚往上轻推了下,阖上他的嘴,魅惑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像在说着那段痛苦的往事已无
法影响到他。「服毒可不是为了毒害自己的孩子,那是在训练对毒性的抵抗,以防哪天真吃下被下毒的食物,也不至于轻易致
死。」
下毒……是啊,他可是君王,多少会遇上想反叛谋篡的人,只是……他还是很难去想像,被迫服下毒药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且
在适应毒性时,身体也会感觉到很痛苦吧?
「这种事避免不了,天日国内能采集到不少的草药,同样的,也能采到不少有毒性的药,为了怕再有继承的人被毒死,这试炼
非做不可。」
「再?」他拢了下双眉,讶道:「曾有人被毒死?」
「嗯,还是被亲手足给谋害,就只为了做上王位,不顾手足之情地在食物里下了毒药。」
池忆枫又一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早知道会有所谓的互抢皇位事件发生,但之前也只是以读历史的方式来看来解读,怎么也比不上亲耳听见来得震撼。
下意识咽下嘴里的唾沫,在眨眨眼,才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你的味觉,是因为服了毒药才失去的?」
「要这么说也行。」回想起以前的那段日子,他眼底里没了痛苦,可嘴边扬起的笑却带着一丝苦意。「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是
我一时想不开,忍受不了毒性侵略的剧烈疼痛,不要命的吞下大量毒药,想一死了之。」那时他真的快小命不保,没想到却让
当时的祭司给救活,不得已,只好继续过着痛苦的日子。
「你……」再看着他的眼,已从错愕转变为不舍。「自杀没成功,却反失去了味觉,对吧?」
「是啊。」他笑,俊颜上毫无一丝不满与怨恨。「不过,我不只一次庆幸那时没成功。」若死了,他则愈不到秋儿和他。
「你要死了,也就不会遇上你妻子。」看着那张一展笑则变得好看许多的俊颜,他竟然有种怪异的情绪在心底浮现出来。
撇撇嘴,再看着眼前的笑脸,他有些不是滋味地道:「可惜你遇上了这种事,不然早儿女成群了。」
「我只打算生一个。」
他一怔。只生一个?什么意思?
古代君王不都爱生很多个孩子吗?怎就属他例外?
「秋儿在怀孕时很常犯病,宸心说那是体质关系,所以我那时就决定,等生下儿子后就不再让他生了,怕他再受苦。」
池忆枫抿嘴不语地听着,莫名地,再感觉到心里有股发酸的感觉。
他真的很爱他妻子,就可惜老天爱捉弄人,把这两人给分开。
复杂的情绪不停在他心头盘旋,心疼他的遭遇,又有点忌妒他妻子。
忌妒!?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的心顿时震了下。他有神么好忌妒的?跟他又没关系,他爱对哪个人好他都不该在意才对。
撇撇嘴后,再咬了咬牙,吸口气平缓胸膛上持续传来的痛,在低语道:「你可以再找新的妻子啊,总不好一个人过上下半辈子
吧?」
「我找到了,就是你。」话轻柔地说着,大掌犹如疼惜班轻柔地抚碰他柔嫩的脸颊。「你家乡有人在等你吗?」
池忆枫再听着,一时间,脑袋竟转不过来。
他是说他想和自己在一起?是这意思吗?
可是……他不是很爱他妻子?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他觉得,龙竹旋此刻的眼里多了抹难掩的激动情绪,就好像……他在对自己压抑着什么。
「有啊,我大哥……」缩缩脖子,左胸上持续传来难忍的剧烈疼痛,他闭上双眼,侧躺后将身子整个卷缩成一团,额上也开始
冒着些许冷汗。
见状,龙竹旋眉头皱了下,将人拉入自己的怀里,并以手轻抹去他额上的薄汗。「再忍忍,药很快就来了。」
忍……说得简单……他都快痛死了……
被迫式地把头枕在他臂膀上,睁开闭起的双眼,就看见那张忧心不已的面容。
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还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他妻子,所以他才担心?
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你这样……不太好喔……」
龙竹旋一怔,垂眸看着他。
「我不是你这时代的人,也不是你的……你知道的。」所以别再用这么温柔的态度来他。
他再怔了怔,缩紧手臂,紧紧抱住他。「我知道你是谁,也从没把你当成他来看,他不爱钱,你却是爱的不得了;他不爱闹人
,你却很爱闹子谦,现在的我是深深被你吸引着。」
「……」这……这是挑明着在表白?
「还有,他不爱赌博,你爱赌,但我却不讨厌。」
「……」这家伙,竟把他说成个好赌之徒!
为了这番话,他苍白的脸微微泛酡,思绪也开始混浊不清。
混蛋,一定是他说自己好赌,他气到了,才会什么也想不清!
二十八
在思绪混沌且身子持续剧烈疼痛下,池忆枫最后还是忍耐不住,闭眼陷入昏厥中。
身处在黑道世家的他,自小到大,也算是受过不少的伤,但之前的伤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来得疼痛,这次,可说是痛得他想直接
死去。
太难忍受了,若不是他还挂念着家人,挂念着他最喜爱的狗,甚至,还有一丝丝挂念着身旁的野人,不然他也不会咬牙忍到现
在。
现在他只希望能早早熬过这种痛苦时候,不在感受到疼痛才好。
因失血过多的关系,池忆枫连续三天都发着高烧,昏沉之中,还因过度的疼痛而睡不好,最后还是由龙竹旋替他点了好几次昏
穴,才能平静的睡上一觉。
在他们刻意让人陷入沉睡下,到了第五天入夜后,人才有转醒的迹象,两天的平静养病,让他在醒来后胸口不再像刚开始那样
疼痛不已,现在的疼,总算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在一睁开双眼,池忆枫就感觉到身旁躺着个人,待他转头一看,这才看清身旁的人是谁,只是……怎么人看起来憔悴、狼狈了
许多?
虽然他在自己眼里总像极了不爱打扮的野人,但也没像现在这般不修边幅,这样的邋遢。
瞧他,除了下巴上长满胡渣外,披散在后的头发也变得更加凌乱,唯一还算整齐的,就是身上那件上朝时穿的衣服了。
眨眨双眼,再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时,他发现,那张俊脸上除了长满胡渣外,还带着明显的疲倦。
该不会,这几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
他知道自己昏睡了好几天,也知道在昏沉中,有人喂他喝药喂了好几次,就不知那人是不是他?
再看着眼前那张满是倦意的面容,他不由自主地在嘴边扬起一抹笑,同时感觉到有股暖流充斥在他心里的每一处。
看来……他真的很担心自己。
细微的鼾声拉回他的思绪,再看着眼前那张熟睡的脸,他玩心一起,把手伸出被子,一把捏住他挺直的鼻。
浅眠的龙竹旋在瞬间清醒,一睁眼,就发现有只纤细的手正捏着自己的鼻子,再看了看,视线对上那只手的主人,瞧见那双明
亮的眼正调皮地看着自己,像在好奇,也像在等待看自己的反应。
四目相接,明亮的眼一转,顽皮的眼神变为尴尬地看着他,而后缓缓缩回手,扮了个鬼脸后故作无事地拉紧身上的棉被。
做坏事被当场抓到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情形吧?谁知道他会这么早醒,如果知道,也不会动手闹他。
龙竹旋侧躺着身,再看了看他依旧苍白的面颊,虽然气色还是没好转,但要比前几日病恹恹时来得好许多,总算,他能稍稍安
心了。
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情绪,他坐起身,把手探向棉被外仅剩的一颗头,抚上微凉的额面。「你现在还好吗?」
明亮的眼滑溜地转了一圈,才落到他身上,俊俏的脸上隐约还带着些尴尬的神情。「好多了,只是身体还是感觉到疼痛。」他
们没在药里加什么麻沸散吗?要不他怎还会感觉到痛?
「痛是一定会的。」龙竹旋把身子在贴近他,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宸心算准你这时候会醒来,所以先去熬药,等等就拿
来。」柔声说着,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坐起身,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才把被子拉回盖到他身上。
喝药?
一听见这个字,池忆枫眉头顿时紧皱,棉被下的手轻轻抚上被包扎过的伤口上。「一定得喝吗?我在昏睡中都能感觉到你们的
药有多苦,能不能换成另外一种,直接吞下就好了?」
「另外一种?」索宸心端着才熬好的药慢步踏入卧房,一看见人醒来,眼一眯,嘴角一扬,慈祥的笑颜再次浮现在眼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