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朝着另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冷冷地开口,“我说,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你到底让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蓝调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随便选的一段场景,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墨箫依旧笑得和善,他走过去拍了拍壬青的肩膀,蓝调感觉到空气中荡开一阵细微的魔力波动,应该是幻境解开了吧。果然,只见壬青一个闪身躲开那只拍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后仿佛没有看到墨箫的存在般,用那种空洞而冰冷的双眸不带一丝温度地从两人身上扫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他什么意思?”蓝调不解地望着壬青离去的背影,从第一次见面时便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了,还是说那幻境事实上还并没有完全解开?
“也许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们……”墨箫摊着双手苦笑,“壬青似乎不怎么喜欢我,或者我该说,这么些年来,他完全视我为空气。”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特殊待遇了。”蓝调歪着头,淡淡地一笑,“至少他不会找你麻烦了。”
“呵呵,算是吧……”想到谷中那些被壬青不断挑衅的人们,墨箫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了一个方向,打趣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去客房,想来你们也不会愿意在树枝上休息。”
“有劳了。”修轻笑着说,离开之前,似笑非笑地透过重重虚掩的宫门瞟了一眼。
说是客房,实际上也不过是穿过偏殿的长廊到了一处幽静的小竹林,几间竹屋紧紧地靠在一起,门前的土壤中还残留着一些尚且新鲜的草根,显然此处已经荒置已久了,并且刚刚才简单地收拾打理过。墨箫说了些客套话并细细嘱咐了一些凤凰谷的禁忌后便匆匆离开了,似乎是大长老临时找他有点事。
蓝调并未急着进屋,而是静静地靠着一边的细竹,待修用魔力探查了屋中并没有布下什么特殊的阵法后才随着修一起进入。
屋中的物件很是简单,一架竹床,一张竹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杯中还冒着淡淡的白烟,显然是刚刚才泡好的;角落里有一个半人高的竹桶,桶里盛满了清水,还有一个竹制的盖子扣在上面,避免了灰尘的污染。
那些凤凰们当然不可能会知道修与蓝调是情人关系,因而安排了两间房,蓝调倒是根本没有进去旁边的房间看过,想来与这边也是一样的布置。
竹桌上虽然摆着热腾腾的茶水,桌边却没有椅子,蓝调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些凤凰们细心还是怠慢了,随意端了杯茶坐在床上。竹制的床很硬,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摸上去冷冰冰的;被子也只是单薄的两层,中间连羽绒也没有夹,不像以前与修住一起时的高床暖枕,现在这般让人看一眼便失去了睡眠的欲望。
轻啜了一口茶水,谈不上上等,却别有一股山林的幽香在唇齿见飘逸。无趣地抬起左手看了看,指根的戒指简洁而大气,纯墨的色泽衬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愈加的苍白,仿佛透明了一般,几乎可以看见在皮下静静流淌着的血液。一切都很正常,戒指也并没有出现收紧与发烫的现象,那么,难道真没有人监视?
“他们有别的方式。”仿佛看出了蓝调的疑惑,修淡淡地说,“在我们进入山谷的途中他们就曾经使用过,很方便的魔法,不过破解起来倒也简单。”
“哦?”听出了修话中的深意,蓝调扬起一抹天真的笑,略带揶揄地扫了修一眼,“不知父亲大人有何打算?”
“夜游凤凰谷,小调儿以为可好?”
“不错的建议,只不过……”蓝调可爱地歪着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指了指窗外,“莫非父亲忘记了,我可看不出魔界的日与夜究竟有何差别呢?”
的确,魔界没有日夜之分,魔界的天空终日被一成不变的血红色匀称所覆盖,没有黑暗,亦没有四季,就仿佛静止了的世界一般,让人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不过……
“这里可是凤凰谷。”顺着蓝调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明亮纯粹的水蓝色天空,修神秘地一笑,“到了夜里小调儿便知晓了。”
蓝调很快便体味到了修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以及那句“这里可是凤凰谷”究竟是何意了,凤凰谷竟然是有夜晚存在的!不是那种明月高悬的皎洁而干净的夜景,亦不是那种繁星闪耀的璀璨而深邃的夜幕,凤凰谷的夜,没有任何的光亮,黑漆漆的,完全伸手不见五指,与白日里的明亮形成了一种迥异鲜明的对比。
“父亲,我到了现在才发现,对于这种纯粹的黑暗,我竟是有些想念的。”
想念人间界的夜晚,想念那在皎月下闪耀着点点银灰光泽的玫瑰园,想念在那无数个缀满繁星的夜里,有谁一袭白袍随风舞,凌乱流泻的银色仿若银色的瀑布,邪肆的笑容在夜光下闪耀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直叫人不可逼视,惊若天人。
“的确,也许魔界也是需要黑夜的,只是人们太过于信仰,所以求而不得。”
因为信仰所以求而不得,蓝调无法理解这样的逻辑,也无意询问。修总是有他的道理,而这些道理自己目前还无法得知,亦无需知道。这不是能力的问题,也不是资格的问题,是时间。蓝调知道,他与修所差异的时间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没有谁能够逆转时间。
“在出发之前,父亲,我能问一下我该怎么在黑夜中视物吗?要知道,许是根本没有黑夜的缘故,魔族人的眼睛大概已经退化了。”没有半点看不到东西的紧张与恐慌,蓝调微微歪着头,攥着修的衣袖冲着他轻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夜探山洞
凤凰谷的夜晚很宁静,魔族人向往着黑暗,然而当黑暗真正到来时,却莫名地让人恐慌。看不到周围的环境,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这样的感觉的确令人不爽,不过同样的情形蓝调曾经在血统纯化仪式中经历过,所以也谈不上陌生或是恐慌,只是看不到东西对计划的进行有着一定的影响。
按照着修的说法,蓝调凭感觉将魔力具体化,在左眼周围画了一圈繁复的花纹,淡淡的水蓝色的光晕在周围照出了小小的一片光亮,映衬着碧绿色的猫眼,有一种近乎于诡异的妖冶。双手结印,红唇微启,一连串拗口而冗长的咒文从唇齿间溢出,水蓝色的光晕逐渐凝聚成一束细线,仿若一支利箭般迅速地没入碧绿的眸中,即使知道没有危险,蓝调还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失去了光晕的照射,周围再次回归于沉寂的黑暗,蓝调睁开眼,将一部分魔力集中到眼睛周围,右眼依旧是一片黑暗,然而左眼却真正地再次“看”到了东西。
并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景象,出现在左眼里的完全是一副黑白交替的画面,没有丝毫的色彩。他看到简陋的竹屋中,小小的茶杯放在桌上,只是已经不再冒出袅袅的雾气了;修站在自己身前,唇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银色的发在他的眼中变成了纯粹耀目的白,薄薄的唇也不再是熟悉妖媚的鲜红色,就连那双蛊惑他心神的灿金色的眼眸,也变成了晦涩的灰白色,却深邃依旧。
“父亲,在您眼里,我也是这样的吗?”蓝调好奇的问,事实上,修即使失去了那双灿金色仿若漩涡般的双眸,即使离开了那种银色的令人目眩的光芒,单单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的睥睨苍生的目光与气质,也足以令人心醉。
“自然。”自然是?亦或是自然不是?修并没有给出清晰的回答,事实上,无论他怎么说,蓝调也没有办法查证的,不是吗?
蓝调跟着修走出竹屋,修站在竹林中吟唱咒文,寻找凤凰谷中魔力最浓郁最强大的地方,毕竟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解决蓝调魔力不稳的问题。蓝调靠在一旁不去打扰,静静地听着那仿若天上梵音般的悦耳嗓音,如同在唱一曲遗失已久的古谣。
魔族人在吟唱咒文时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那种声音虽然谈不上神圣,但也格外的郑重虔诚,却唯有修的声音能让蓝调联想到神祗一类的词汇,仿佛仙乐般在他胸中缓缓萦绕,便连躁动不已的心也因此而宁静了几分。
短时间内这段咒文显然还无法结束,蓝调闲闲地打量起四周,如今的这种视野对他而言还太过于新奇,总觉得不可能只有夜视这种功能这么简单。毕竟在魔界并没有黑夜,即便是刻意制造的黑暗也无需特意用咒文来让眼睛视物,魔晶石或是烛火都是不错的选择,那么这个咒文岂不是近乎于无用?
视线落到了天空中,依旧是漆黑的天空,除了颜色的变化外倒是与白日里水蓝色的天空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纯粹得没有半分瑕疵的样子,平整得仿若幕布。
不,不对!那天空上还有什么东西!
蓝调察觉到黑色的天空中有着几许银光闪耀,难不成还会有星星?蓝调难以置信地猜测。他将更多的魔力聚集到眼睛周围,点点银光逐渐变得清晰密集起来,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图案。由于担心更多的魔力在眼部聚集会给本就脆弱的眼睛带来过多的负担,蓝调在感觉到眼球开始酸涩发胀时果断地停下了魔力的聚集,因而只能隐约能看出大概的轮廓。像是一个大型的魔法阵,当然,也并不排除其它的可能性,毕竟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如此大型而繁复的魔法阵究竟是用什么画在天空中的。
魔力吗?不,怎么可能?!蓝调迅速推翻了这个猜测,他甚至无法估计出单单绘制那么大的一个阵法得需要多少的魔力,更遑论是阵法的运转?打个比方说,以蓝调目前那么多的魔力也仅仅勉强算得上是那个阵法中小小的一个点,那么画出阵法的人该有怎样浩瀚的魔力?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范畴!忽然想起了关于凤凰谷的传说,为了留给凤凰谷一片宁静,魔界帝君曾在这里布下结界,现在看来传说也并非尽是空穴来风,至少这个魔法阵就很可能是出自魔界帝君之手。
“小调儿在看什么呢,那么震惊的样子?”修念完咒文,一回头便看到蓝调一脸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天空,心下大概有了定论,只不过,魔界有着太多的秘密,知道得多了,反倒会招来杀身之祸。
“听父亲的语气,似乎是不打算对此多说什么了。”将眼睛周围多余的魔力散去,原本还算有些轮廓的图案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变得暗淡而模糊了,最后只余点点朦胧的银光,“事实上,我也并不想探究得过多,总觉得那样会有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发生。”
修但笑不语。蓝调将视线从天空转移到修身上,这才发现在修的身前竟然悬浮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光点,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让蓝调不自禁想到了人间界闪烁不定的星星,然而事实上,那不过是一个魔力凝聚的小球。现实,总是没有想象来的那般美好。
“走吧。”修轻声说,这句话似乎是什么讯号般,小光点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束缚,没入了竹林间,迅速地飞向了远处。
蓝调习惯性地走到修身侧,伸手攥住修的衣袖,感觉到蓝调的举动,修并未多言什么,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缓缓将那只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紧紧握入掌中,冰凉的温度直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到蓝调的血脉中,带起了一阵淡淡的心悸。
两人静静地顺着小光点消失的轨迹前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对于魔族人而言实在没有意义,靠着修对于小光点的感知能力,两人渐渐走到了一个山洞前。
那山洞的洞口很宽,大概有两三米左右,高度也差不多,有一阵夹杂着阴森而腐朽气息风从洞中吹出来,扬起了两人交错的发丝与衣袂,朦朦胧胧中,还有一股浅淡的血腥味,也许是时隔已久的原因,那血腥味已经开始发臭了,有一种尸体腐烂般令人作呕的味道。
与修对视一眼,蓝调稍稍揉了揉鼻尖,一脸厌恶之色地走了进去。
山洞越往里走越变得狭窄,最后变得仅容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才能勉强通过的程度;道路虽然谈不上崎岖,但也绝算不上平整;脚下有些滑,修却一直走得很平稳,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晃过,因而两人一直相牵的缘故,蓝调才几次免去了险些跌倒的窘境;而那种腐朽的味道却愈加变得浓烈而刺鼻了。
“我说,那些傻鸟该不会是将所有闯入的魔族人的尸体都扔在这里了吧,这气味简直是太……”蓝调更靠近了修几分,狠狠嗅了几下对方身上的玫瑰花香,铁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要知道魔族人的嗅觉也是特别灵敏的,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直接被熏死在这里了。
修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有着同样的猜测。
又往里走了许久,通道赫然变得宽广,似乎已经进入了山腹中,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一处开阔得仿若石室的地方,粗略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别的通道,看来已经到了尽头。然而这不是重点,蓝调现在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对面的那堵还算平整高大的墙壁上。
这么说也许有些颓废,不过蓝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有着预言的天赋。只因对面的那堵墙壁上,画着一个大型而繁复的阵法,一笔一划都繁复凝聚着魔力,蓝调毫不怀疑这些黑色的线条在许多年前一定是流淌在魔族人身体中的某样温热而鲜艳的液体;阵法的中央还挂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一具具被长长的钉子整整齐齐地钉在墙壁上,一双双满含着不甘与怨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入口处,无端端地便令人脊背发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父亲,这……”蓝调狠狠皱着眉,难掩眸中是惊讶与愤怒,那一具具或是已经腐烂或是已成为白骨的尸体上竟然还硬生生地束缚着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他们日复一日地承受着仿若地狱的煎熬,却永远无法解脱,凝聚起来的强大并且带着腐臭气息的怨恨与诅咒几乎能毁灭整个山洞……
然而却也不过是几乎罢了,事实上,那个绘制在墙壁上的阵法正是以这些怨恨与诅咒为动力来运行的,邪恶而恐怖的阵法,蓝调这样下结论。他不在乎杀戮与血腥,但是这种以折磨灵魂而产生的怨恨为动力的阵法却着实令人恶心,特别是当他想到还有一群傻鸟正计算着将他与修也钉到这堵墙壁上时,真想……就这么毁掉这个凤凰谷……
第一百七十八章:鸦的回归
“那是什么阵法?”蓝调沉声询问,随着修沿着狭窄的山洞朝外走去,离开了悬浮在石室中魔晶石的淡淡光晕范围,右眼再一次陷入了幽深而诡异的黑暗中,而左眼的视野也再次变为了单调的黑白两色。只是这一次,蓝调的步伐平稳了许多,他将少量魔力聚集到脚底,成功摆脱了山洞地面那种诡异而奇特的滑腻触感。刚才进来时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少年有些遗憾地想着。
“不是很清楚,事实上,本殿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大概是凤凰族自创的吧。”修低声回答,灿金色的眼眸在此刻蓝调的眼里是晦涩的灰白色,蓝调却总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看见有一抹金色的流星从眸中划过,悄无声息地坠落。
“这样的理由不足以成为您推脱的借口。”蓝调垂首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十指,即便此刻的他已经能够在山洞中安然行走了,也依然不想甩开这只手,那种冰凉却并不寒冷的温度总能令他感觉到温暖与宁静,他微微一笑,偏头望着身边的修,轻声说:“没见过或是不清楚,但并不代表您无法知道它的作用,您说是吗?”
“既然小调儿对它如此的感兴趣,本殿自然也不会忍心拂了你的意。”修淡淡的说,算是答应了蓝调的要求,顿了顿,他接着说:“如果你能在稍后完整地将其画出来以供研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