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绘制着阵法的墙壁下站定,大长老将手中昏迷的少女放到地上,那泛着淡淡荧光的阵法猛然产生了某种吸引力,用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将少女吸到了阵法中心,整个人背贴着墙壁,身体无力地下垂。她此刻穿着的依旧是初见时那件鹅黄的衣裙,在一大堆腐烂的尸体与干涸的近乎于发黑的血液中,有一种诡异而又恐怖的视觉冲击,就仿佛是一个纯洁的天使被绑在祭台上,即将被折断了双翼拖进阴冷罪孽的地狱。
“苏长老,唤醒红姬公主。”
“是。”站在大长老右后方的中年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悯,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坚持,即使这个阵法是邪恶的,即使要牺牲掉无数的族人,为了凤凰族的延续,为了凤凰谷的未来,一切都是值得的,是理所当然的。
苏况轻声念了一句什么,挂在墙上的少女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缓缓转醒。她似乎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总觉得脚下仿佛无法着力,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平日里偶尔化作凤凰在水蓝的天空中翱翔一般美妙。红姬此刻的头颅正微微侧着,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具半腐烂的骷髅脑袋,面目已经难以辨认了,在散发着刺鼻腐烂气息的腐肉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白骨上尚且残留着干涸已久的黑色血液,看起来格外可怖。
“啊!”想来任谁一醒来便看到这样恶心的画面都不会太愉快吧,更何况生性单纯的少女?红姬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瑟缩着企图退后,远离那颗头颅。然而她却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移动不了分毫,身体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只余四肢尚且可以小幅度的活动,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看起来格外滑稽。然后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那些长老们或是垂着头假装视而不见,或是像大长老一般平静地看着少女柔弱得近乎于可笑的挣扎,蓝调无力地半阖着眼睛,碧绿的眼眸清澈而宁静。这就是在世人眼中高贵傲然而又美艳强大的凤凰啊!呵,真是脆弱的生命,真是可悲的种族。
慌乱中,少女觉得自己的手中抓到了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她以为那是一根短棍,她试图紧紧地抓住这根“武器”来支撑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勇气,然而当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自己手中的那个“短棍”时,少女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而惊恐的叫声,那竟然是一根泛着诡异黑色的人骨!
红姬立刻狠狠地将手里握着的人骨扔了出去,然而却并没有发出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或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折断的脆响,那根骨头竟然在落地的前一秒停下了坠落的趋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被吸到了阵法,悬浮在少女左右。
无意中低头看到了下方的各位凤凰族长老们,少女挣扎地愈加剧烈了,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希望般,恐惧的眼中在一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尽管只是微小的两点星火,却仿佛可以在下一瞬间燎原。
“救我……大长老,救我!快放我下来!我不要呆在这里!”少女语无伦次地尖叫求救,眸中充斥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与亟不可待的渴求。
“红姬公主,这是您的宿命。”苏旷怜悯而严肃地说:“请停止无谓的挣扎与哭喊,公主殿下,为凤凰谷而献身,这是您的荣幸,您应该为此而感到骄傲!您应该微笑着高昂您的头颅,欣喜而虔诚地接受您的宿命,而不是在这里像一个市井泼妇般吵吵闹闹。”
“……”红姬僵硬地垂下头,用一种茫然而难以置信地目光望着那群在往昔极度宠爱她的长老们,她咬着下唇说:“您说什么,苏长老?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凤凰族的公主!”
“是的,我知道,正以您是公主,才更应该做好为族人而牺牲的准备。我假设,您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吗公主殿下?”
“不!我不明白!”红姬在一瞬间失去了冷静,凤凰谷不是一直很平静很安宁的吗!为什么他就要牺牲呢?为什么……就一定是她呢?!他看到了站在人群最末端的壬青,那是陪她从小玩儿到大的青梅竹马,她不信,她不信连壬青也背叛了她,想要将她置于死地。泪水从脸颊边滑落,少女仿佛全无所觉般,她歇斯底里地呐喊,“壬青哥哥,壬青……哥哥,救我!救救红姬!!”
壬青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少女的叫喊与求救般,不回应,亦不动弹,然而那双空洞的眼眸却仿佛有一瞬间的闪动,待蓝调仔细去看时,却依然是一片没有焦距的深渊。
仿佛突然间被捏住了喉咙,少女绝望的嘶喊猛然间戛然而止,继而是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支燃着黑色火焰的长长的利箭破空而过,穿透少女单薄的胸膛,将她狠狠钉在墙壁上,鲜艳的血液顺着箭头一滴滴滑落,在布满尘埃的土地上敲出一个个艳丽而小巧的血花,逐渐被飞扬的尘埃无情地掩埋。
在少女的惨叫停下来之前,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刺穿了少女的手掌,死死的钉在了墙上,蓝调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那掩盖在惨叫声下的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然而这一次,少女已经没有力气在发出惨叫声了,她仰着头张着嘴保持着嘶喊的姿态,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好像在突然间被人割破了声带一般。
朦胧中,少女感觉有一把刀贴在自己脸颊,从额头滴落的冷汗侵入到她的双眼,脆弱的眼球被刺激得生疼,模糊了她的视线,然而感觉却比还看得见时敏感了许多,就连疼痛都仿佛忽然间增加了几倍。
她感觉到尖锐的刀尖刺入了自己的皮肤,从眼角一直划到了嘴角,横跨了大半张脸,美丽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道丑陋而狰狞的伤口,泊泊的渗着鲜血,知道从舌尖传来血液的腥甜味,少女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从脸上传来的火燎一般的疼痛。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少女半响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从胸膛以及手掌处传来的刻骨的疼痛让她几近昏阙。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和蔼善良的长老们会这样折磨自己,她艰难地说话,紧缩的瞳孔中是一种近乎于卑微的乞求,她说:“……求求你们……杀……杀了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阵法覆灭
红姬痛苦地被悬挂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那刺在胸口的利箭仿佛不仅掠夺了她的血液与生命,还无情地刺穿了她仅余的尊严与高傲,像是一只无力反抗的待宰的猎物被钉在砧板上任人践踏,这还是从前和蔼可亲的各位长老们吗?那个站在末端表情空洞地盯着自己被残忍虐杀的男人还是从前那个疼她宠她的壬青哥哥吗?
疼痛几乎磨灭了她全部的理智,却没有半点昏迷的趋势,是长老们用了什么诡异的方法吗?也是呀,既然需要采用虐杀这种方式,定然是不像自己就这么干脆的晕过去吧。红姬自嘲地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让那一张原本还算得上秀丽的面容看起来格外的狰狞而可怖。她觉得自己似乎被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在被动地承受着那几乎令人疯狂地疼痛,而另一部分却仿佛游离在尘世之外,冷眼旁观着自己受到各种折磨。有人挥舞着带有倒钩的长鞭从她细嫩的肌肤上划过,倒钩深深地刺入皮肤中,在狠狠地拔出,带出点点沾染着鲜红色血液的肉屑与点点衣物的残屑。
壬青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那双空洞的眼底从来都映不出谁的身影,然而蓝调却清晰的看到他那只背在背后紧握成拳的右手,长而尖锐的指甲已然刺入了掌心的肌肤,滴滴艳色的血液沿着指尖滑落,滑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指尖,掉落……
小小的几滴血珠,在这充盈着刺目的红色与刺鼻血腥味的房间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却又那样地引人注目。那不是血液,是来自与心尖的泪水,是从灵魂最深处凝结的近乎于屈辱的隐忍。
蓝调微微歪着脑袋,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也并不觉得为了到达一定的目的虐杀一个少女有多么的残忍,事实上,魔族人本就是一个残忍的种族,自私而冷血。不过,为了之前与壬青的交易,这个少女他必须得救,再这样下去那个少女就是不死也近乎于癫狂了,他可不想到最后就下来的是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况且,一个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依旧纯真的少女在经历了这些之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对于这一点他实在有些好奇。修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出手的打算,看来是并不在意这个少女最后究竟是什么状态,只要留有一口气就算是完成约定了。既然如此,碧绿色的眼眸微微下垂,唇角划开若有若无的弧度,他不介意在顺便搭把手,呵,公主殿下的复仇啊……真是有趣的话题……
因为一移动隐身咒就会失效,又怕发出声音会引起那群人的注意,虽然他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注意到石室中多出了一个人,蓝调依旧省略了结印的动作,开始无声地吟唱一段咒文,这样偷工减料的方式让魔法的效果大打折扣,但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至少足够瞒过那群凤凰们的眼睛。
“红姬,能听到吗?”
瞳孔猛然紧缩,红姬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竟然听到了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从红姬的反应中,蓝调满意地一笑,看来自己的声音应该是传过去了。上古禁咒之一,灵魂连接,持续时间在半时辰左右,虽然因为没有结印等原因消弱到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不过这没什么大碍,事实上,他所要做的事情也就只需要这几分钟。
“请不要怀疑,也不要表现出惊讶,公主殿下,我将设法斩断你的痛觉,虽然之后可能永久性无法恢复,你……愿意试一试吗?”
这是有谁想要帮她吗?是绝望之前善意的拯救,亦或是一个更深的圈套?红姬已经无暇去细想这些了,她甚至已经放弃了挣扎与求饶,更别说是生存的希望。如果……这是真的,红姬紧紧闭上双眼,以掩饰眸中那一瞬间的绚烂与希冀,就算明知道那人不可能是出于单纯的善意,如果,还能活着,她一定要……一定要……
舌尖已经在刚才被咬破了,一张口便有大滩的血块红苍白的唇角流下,每一次呼吸都有夹杂着冰冷与腥臭的气体灌进胸口,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喉咙仿佛被割破了般,发不出半点声音。红姬不知道给怎么给那个人答案,她无法说出半句言语,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已消失了,她只能茫然地望着对面,那双无神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到了明媚的水蓝色天空,纯粹而干净,那是她所向往的天空,那是她曾经尽情翱翔过的天空,那里曾承载着她年少无知的梦想与希望,而今,她将从那里坠落,那片水蓝的幕布上再也映不出自己的身影……永远……
“大长老,公主殿下似乎……昏迷了。”苏旷停下挥舞手中那根带倒刺的鞭子,微微皱眉,不怎么确定地说。
“不可能。”尚未等到大长老发话,在场唯一依旧保持着笑意的墨箫轻笑着说,“从来没有人会在仪式过程中昏迷或是死亡,这是阵法的特殊效果。”
一片静默,既然不是阵法的问题,难道说,还能有谁在若干凤凰族长老的眼皮下动手脚而不被察觉吗?还是说,是内部的叛乱?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是明显或是隐秘地落到壬青身上,毕竟,他与红姬公主的关系极为密切,这是众所周知的。
“无论原因是什么,仪式不能停,苏长老,想办法唤醒公主。”顿了顿,见阵法发出的荧光有逐渐减弱的趋势,大长老心知时间不多了,这个仪式是从头到尾都不能停顿的,现在已经无暇去理清个中缘由了。
苏况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唤醒红姬,少女却已然悠悠转醒,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眸茫然地望着前方。
“大长老?”很显然那个少女已经近乎于疯狂了,苏况皱着眉询问了一声。
“继续。”
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拖着常常白发的老人口中吐出,下一秒,细长的略有些弯曲的金属制长钉穿透了少女的腹部,红姬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了一般,亦不再因为疼痛而挣扎叫喊,只是娇小的身体习惯性地抽搐痉挛,除此之外,竟再没有别的反应了,像是麻木了般。
随着鲜血的流淌与怨念的堆积,绘制在墙上的魔法阵猛然迸发出一阵耀眼的白色光芒,这正是阵法运行的关键时刻,长老们见此,迅速地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大段大段地吟唱艰涩拗口的咒文,同时向阵法中输送大量的魔力。壬青也随着诸位长老们环成圈坐下,口中念念有词,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然而若是仔细探查便能发觉他目前的魔力正稳稳地在体内流淌,丝毫没有输入阵法的迹象。
忽然,阵法中发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白色光芒瞬间变得黯淡,绘制着阵法的石壁忽然从最中央开始龟裂,呈放射状向着四周蔓延,发出一连串硬物破碎时摧枯拉朽的声音。正在向阵法中输送魔力的长老们只觉得胸中一滞,不可遏制地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下一刻,庞大的石壁轰然崩塌,碎裂成一片片细小的石块,浓重的烟尘在石室中蔓延开来,呛人口鼻。借着这阵烟尘的掩护,蓝调解除了隐身与修一同离开了石室,紧接着,抱着红姬的壬青也随着二人一同趁乱离开了。
蓄着长长白色胡须的老者缓缓坐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然而更多的血液却是直接喷洒到胡须上的,艳丽的红与苍茫的白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可怖。
“大长老,您的伤……”
“无事。”老者挥了挥手制止了众人的关怀与询问,刚才阵法迸发出来的强光令所有人都产生了短暂的失明,有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望着身边厚重得几乎遮挡了人影的尘烟,老者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那个阵法……
“大长老,不好了!怎么办?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壬青失踪了,魔法阵……被毁了!”苏旷跌跌撞撞地跑到老者面前,一脸的癫狂与绝望,他猛然不顾礼仪地抓着老者的肩用力地前后摇晃,口中不停地叫嚷着,“完了!大长老,凤凰谷完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了,凤凰谷完了!凤凰族完了!”
闻言,老者的身形猛然顿住,阵法毁灭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凤凰族人们千万年来的心血啊,就是魔界帝君恐怕也无法轻易毁灭它。心下顿时止不住的发寒,难道传承了千万年的凤凰一族就注定了……要在此灭亡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救出红姬
四人不发一语地回到了蓝调与修之前居住的那两间竹屋,因为在此之前修便已经在周围布好了各种防御结界的缘故,短时间内并不担心那些凤凰族长老们会闯进来。
小心翼翼地将红姬放到简陋的床上,壬青开始为她疗伤。红姬身上穿着的那件鹅黄色的衣裙已然看不出原本靓丽的色泽与完整的式样,仅余几丝残留的碎布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躯体,鲜血几乎浸透了那件单薄的衣衫,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身下薄薄的一层床单浸染开来。
在回来的途中还没有人有余暇去注意礼节的问题,而现在暂时也算安全了,蓝调终于醒悟到在一名女子衣不蔽体的情况下似乎不应该在此多作停留,无视修戏谑的笑容,蓝调面不改色地拉着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回到了隔壁他与修的住所。
没有在意修与蓝调的去留,也可能是凤凰们对于性别这种事情没有太大的重视,壬青极近轻柔地褪去了红姬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衣衫,即使如此,随着与血肉粘黏在一起的布料的剥离,昏迷的少女依旧难以遏制地从口中泄出一丝呻吟。看着少女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壬青平日里空洞无波的双眸中霎时出现了轻微的闪动,特别是被钉子刺穿的地方,骨头都因此而碎裂成片,深深地扎进了皮肉与血管中,鲜血止不住地从那些狰狞的伤口流出,即使使用了多个高级的治愈魔法也依旧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还有脸上那一道占据了整整大半张脸的丑陋的伤口,虽谈不上深可见骨,却依旧狰狞而恐怖,壬青的身形不可遏制地一颤,他知道,如果没有奇迹的话,这张脸很可能将再没有复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