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半天嘴,愣没再挤出一句话。
季逸林听他半天没说话,似乎是因为他在生气,眼睫垂了一下,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是……从来没怕过什么。”
啥?随便没听懂。
“我看到那张沾满血的符的时候……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自己都不知道,找你那一夜是什么感觉。”
“我只是不想再来一次……”
他又抿了抿唇,慢慢地转头过来看着随便。
随便给听呆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没反应过来呢,瞪大眼睛看着他。
继续红着脸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季逸林终于觉得不对劲,“随便?”
“烧得难受?”腾了一只手出来去触他的额头——
“滋啦啦——!!”
第27章
随便从回宾馆开始就一直蹲在墙角闷头用俩根手指插墙角插座孔补充电力。滋啦滋啦。
藤蔓尖尖地叫着,万分惊恐,“恩人你的手怎么了?谁干的?太可怕了!”
“别吵!”盯着小六喝水的乘尧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藤蔓撇撇嘴,缩到季逸林背上去了。
“再喝一杯,”乘尧拽着小六尾巴道。先前卖药的人类说发烧要多喝水。
“少主,第六杯了。”小六泡涨的狗脸很忧愁。
“怎么?不高兴本座伺候你??”怒。
“当然不是。”叹。
季逸林之前数日没能得个好休息,这里接连着俩夜未眠,再被随便那么一炸,似乎也有些头重脚轻的症状,并没有太理会藤蔓
的骚扰,将她哄去看无声电视,自己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往床上倒。
蹲床边死命戳插座的随便感觉到背后的床一晃,低了一低,熟悉的气息扑背而来。一紧张手一抖,吸电吸猛了,整只手臂都啪
啦啪啦泛着蓝光。
他咽了口口水,偷偷地往回看,不知道为什么面上又开始发烫。
一回头冷不丁打了个对眼——半个床的距离,季逸林面向着他侧躺着,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目光晶亮。吓得随便蹭地跳了起来
,瘸着脚晃了一下才站稳。
尴尬地又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季逸林先开了口,脸上淡淡的微红,“你不睡?”
啊啊不要这种造型这种表情问这种话好吧你是在邀请什么究竟在邀请什么而且你脸红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脸红什么你不是一向伪
装冰山的么现在装什么青涩啊喂……
随便眼角狠狠抽搐着。嘴上支吾道,“我睡了一天了。”
季逸林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关切道,“但还是躺下吧,你的伤没好,站着不累么?”
站着的确很累,而且伤处肌肉撕扯着很痛,随便犹豫着向后挪着屁股,企图“听话地”往小六床上躺。
乘尧杀意十足的目光刺得他背脊发凉。
季逸林眨了一眨眼,眼神里有些失落,然而仍是抿唇微笑着,将手伸出被子摊掌给随便看手心的符,“不会伤到我了,过来吧
。”
他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些位置,掀开一角被子。脸似乎更红了。
这个动作简直像各种限制级运动的前奏,随便满脑子的不纯洁幻想喷薄而出,一时间血脉贲张,又不能真的狼嚎一声扑上去,
只能心里汹涌着掩面转身奔逃的冲动。
最终还是迫于乘尧的淫威,僵硬地躺了过去,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往床边靠。
心脏怦怦地跳动着,靠近季逸林那一边的身体似着了火般发烫,头枕着垫高的枕头,随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电视。
其实完全看不到什么。乘尧禁止电视放出声音,百无聊赖的藤蔓只能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电视机上,几乎遮去大半个屏幕——
似乎认为这样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悄悄话。随便总觉得她明天一早就会因为吸收过多辐射而真的变成绿巨人一类的怪物。
“其实……”安静了一会儿,保持原姿势面向他侧躺的季逸林低声说。
温热的气息吹在颈侧,过于敏感的随便身子一颤。
季逸林连忙停了话音,谨慎地安抚着,“我只是说话……我不会做什么,你别紧张。”
虽然他化了隔绝电力的符咒,但床被炸碎、殃及池鱼的状况也同样有损主角冷俊帅气的形象。
即便他已经被炸得没剩多少形象了,季某人暗叹。
“之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你才会灵力失控么,”终于醒悟到事故发生根源的孩子迟疑地说,“是我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
你不愿意听的……”
等了半天随便都没回答,季逸林只好继续说道,“其实……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有一些是气话。”
随便这边脑袋里一片沸腾,哪里还想得出那些所谓气话,满脑袋都是最后那几句暧昧不清的东西,只能含糊着将头微微撇开。
“我这段时间……做错了很多事,”季逸林垂下眼道,“其实最初不该和你有太多接触,不该让你淌入这摊浑水,坦白说,我
后悔了……可是现在,既然你已经参与了,我就应该负起责任,教导你,保护你,直到你能够独当一面,而不是在出事之后又
仓惶地把你推开。”
“所以之前说那些要你走的话,是我一时糊涂,当我没说,好么?我只是不知怎么,不太能控制情绪,”他原本挺拔的剑眉,
带了些困惑的弧度,后面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以前不会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随便任何的反应,抿了抿唇,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所以等你伤好些,就可以出去了,你姐
姐的仇,我帮……我保证你一定能报。只是你别再背着我出去,留在我身边,让我知道你安全,好吗?”
“……”
“好吗?”季逸林等了一会儿,又不懈地重复道。
“……好。”
得了答应,季逸林抿了抿唇,这才好像放心似的合了眼。静默了不到一会儿,呼吸声便舒缓下来,像是很快睡着了。
随便又继续努力了好一会儿,因为过度紧张而僵化的面部和颈部肌肉才稍微能够动弹,微微偏了头去瞅他。
近在咫尺的长睫。可怜孩子连睡觉都带着冰雪封城的寒冷气场,眉头微皱的样子冻意十足。
但看在随便的眼里十足地冻人美丽。
小心肝烧开水一样轰隆隆地扑腾着气泡,正犹豫着是努力将被死死黏住的目光竭力扯走并平心静气降低全身热度,还是狼心大
发狗胆包天地继续做点什么——突然季逸林的唇微动了动。
做贼心虚的随便差点一震掉出床去,竭力用手攥着床单把弹起的身体给拉住了。
季逸林还闭着眼,只是苍白单薄的唇动了动,像在睡梦中呓语一样,低声道,“随便。”
“嗯?”随便惴惴地应道。
“你是不是……”季逸林眼睫轻微地颤动着,“讨厌我?”
噶?
“还是我有些行为太过分了?”
随便还呆着,没听太懂。
不是那什么,这家伙从哪里得来这么诡异的结论?
“刚才在外面……还有上次在诊所,那样抱着你,又说那么奇怪的话,都是男人,你觉得恶心也是应该的,”他眉头微皱起来
,将头微低了低,这下几乎全沉进阴影里去了,“你放心,我只是想确保你没事,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做了
。”
他无奈地苦笑,“所以你不用再躲我,也不用激动。被你电一下其实蛮疼……”
你——是——被——电——傻——了——是——吧——??
随便震惊地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他。
他哪只眼睛看到他讨厌他了?他哪只眼睛看到他恶心他了?这诡异的结论究竟从哪里来的?就算他躲他老久,就算他一被他碰
就炸电——为什么这家伙会向着完全相反的结论想?!
随便一直觉得季逸林天下无双的身手敏捷、聪明冷静、十项全能、完美无缺,现在才发现人笨起来吧其实有不同的方面……
什么叫“没有别的意思”,什么叫“我不会再做了”?
所以之前在麦当劳叔叔的见证下说的那番话不作数了就??
那种暧昧如“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话,分明就有着百转千回的意思,分明就……
家伙居然翻脸就不认了!
随便只觉得沸腾的热血突然就变了沸腾的怒火。
然而竭力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好,闷了半晌,一咬牙,突然将手从被子下摸了过去。
俩人盖着同一床被,又只隔了那么丁点距离,很容易就触到季逸林的指尖。
季逸林下意识地要退,实话说孩子给电怕了,但随即又想到一者他手心还有符咒,二者如果随便真的愤怒到要把他连床一起炸
飞……他也只能认了。
炸就炸吧,也不缺这一次了……
指尖一放松,却是感觉被随便紧紧抓住,然后五指交握。又狠又重地握住。
季逸林有些惊地睁开眼。
随便却不跟他对视,僵硬地闭着眼,满面潮红。
这边这个愣了一愣,电光火石之间一想通,脸哗地也红了。
一片令人燥热的寂静中,俩颗心脏激烈地碰咚跳跃着,此起彼伏。
交叉的手指们轻微地颤动着,汗意浮于交叠的掌心,皮肤间的温度渐渐过于烫热,但谁也没舍得放开手。
……
良久,明显电怕了的孩子犹不敢确信随便的心思,迟疑地探寻另一种可能性,“是身体不舒服,要我输灵力么?”
“……睡!”
……
随便每日里搂着插板躺床上拼命补电加休养,终于在第三天获批准可以跳着脚跟着季师父继续做任务,前提是不能离开师父身
外三米。
这个前提形同虚设——哪里舍得离开三米那么远!俩孩子扑哒扑哒的小心肝们刚刚跳到同一个频率,巴不得丁点距离都没有才
好。每个太黑的夜里走在太复杂的地形里,俩人总会在乘尧的鄙夷下一个牵着另一个,理由是腿脚仍不太灵便的随便可能会摔
倒,黑暗里俩个男人低垂的脸又红又烫,将十根手指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那把巨刀……不,现在是枪了,被乘尧一脸不爽地丢给了随便,理由是本座不屑用这种东西,看在卑贱的你救了本座的份上,
赏给你了。
那枪盘身龙纹,霸气与杀伐之气在狰狞纹路之间尽显,通体赤红的枪身带着厚重的血意。乘尧说它名为雷神,虽是雷族的法器
,但却是他獠犬族世代传下的,来历并不很清楚,只知其千百年来一直被供奉于獠犬族的祭坛,与……
与什么?随便接下去。
乘尧脸色却变了,似乎是说漏了嘴,皱了眉一脸冷色,拒绝再透露任何信息。
有了称手的武器,在季逸林的指导下随便操纵灵力的技巧日渐成熟,渐渐学会约束身体不直接释放力量、而只经由雷神枪发出
。他原本就没什么近身搏斗的功夫,又加之腿伤不便,利用远程武器来进行攻击自是最好。
但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体质差异,人类的药对小六效果不大,不仅没有效果,伤口处反而不断地恶化下去,身体日渐虚弱,
高温不下。
乘尧的焦灼便跟着日渐加重,天天催着季逸林和随便与他出去寻找旁的魔族。
一晃数日,随便最初所绘的那张魔人分布地图上的符号越叉越少,然而食了这些魔人心脏的小六仍旧不见有明显好转。孩子新
伤叠旧创,灵力又虚弱,成日里奄奄地趴在床上,不要说化为人形,连眼睛也不见得睁开几次。
乘尧除了出门便是焦躁且暴怒地围着床边打转,小六不是积疾太深就是受了虚姬的诅咒,或许只有吞食灵力深厚的纯血魔人的
心脏或是杀了虚姬才管用,然而他们这些日子遇到的都是些杂牌角色,并且探了书读湖数次、都没有发现虚姬影踪。
“我是纯血呀!我应该是的!”藤蔓攀上攀下地展示她纯色的头发——她清一色翠绿翠绿的叶叶们。
“虽然心脏不能给你们啦,叶叶还是可以送你一片的,”她心疼地唏嘘着说,“坏人想要还没有呢。”
“闭嘴!!”乘尧头疼地咆哮道,一掌过去,在电视机壳上留了几道爪痕。
藤蔓哭泣着缩到季逸林肩上去了,顺便还在随便脸上摸了几下豆腐。
乘尧阴鹜地瞟了她一眼,藤蔓看起来的确是纯血的藤族,他可以就近杀了她取心脏,但藤族的力量实在太弱,着实没什么吃头
。
“你不要急,总有解决办法,”季逸林一边给小六输着续命的灵力一边皱眉安慰道。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没有中蛊杀人的案件出
现,虚姬那边似乎毫无动静,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只能一边防备一边静候发展。
小六闻言虚弱地抬了抬眼,似乎是想对他少主说什么,然后还未发出一个音,突然就被窗外突起的火警铃声盖了。
凄厉的铃铃声响彻宾馆所在的广场上空。
乘尧一步跨到窗前,曾经被对方困在地下室差点窒息而死的经历令他眼中蒙上厚重的杀意,“火族……”
第28章
宾馆服务员奔跑在走廊上,大力拍打着每一间房门,催着房客们赶紧下楼。
然而这一间的房门还未来得及拍下,便从里面冲出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狠重地一把推开他,夺路而去。
服务员惊了一下,他没记得有这副模样的人入住。
“哪里失火了?”跟在后面的面容冷峻的青年问。
“隔壁楼的杂物房!幸好跟这里不是一个楼道!但火势太大,消防车又还没来,怕万一烧过来,你们赶快都先下去吧!”服务
员急道,转身又去拍其他房门去了。
拍了一通回来正见青年和另一个瘸腿的青年身影消失在楼道间,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前者肩下夹了只大狗,后者头上顶了丛草
……
服务员甩了俩下头,确定自己是被烟熏花了眼。
急匆匆奔至楼下,起火的杂物房已经烧黑了窗户,烟雾腾天,广场上空染了一片灰。季逸林四下一望,瞥到楼后的小巷。
巷道的空气里漂浮着火焰焚烧后的焦臭气味,季逸林本是一肩夹着小六一手化了掠影剑出来,急急奔在前面。跑了几步,突然
犹豫一下,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随便一眼,折回来将掠影收了回去,腾了一只手出来牵他。
“哦~~~噗!”藤蔓在随便头上欢快且八卦地。
随便红着脸闷头跑着,恨不得把她挠下来扔路边垃圾桶算了。
奔过拐角,楼体的背后,围墙的角落,乘尧正将竭力翻墙的少年狠狠拽下。
少年痛呼一声从半空坠地,被他一脚踩在脚下。
墙上头趴着的另一个橘发的小男孩朝下尖尖地哭叫了起来,“哥哥!”
火焰作的泪珠滚落墙体,被乘尧一爪拂开,坠到一边一堆纸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