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の瑟缩——槿信涼

董先生转身看了看我，向我挥挥手：“你是田景南？过来吧。”

我紧张万分地走了过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句：“董先生。”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喊他先生好了。

他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向他对面的沙发作了个“请坐”的手势：“坐吧，年轻人不用太紧张，我今天冒昧请你来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在董溱口中无法了解的事情而已。这个倔强的孩子口风太紧，始终不愿意对我承认你的存在。”说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战战兢兢地依照他的指示坐了下来。

见我没开口（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董先生开始问我：“孩子，你在董溱那个房子住多久了？”

“我……大概半个月吧……”他居然亲切地喊我“孩子”？在我记忆里之前好像从来没有人曾这样叫过我……

他继续问：“那你住得还习惯吗？”

“……开始有点不习惯，可是到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很少有长辈会这样关心我，我竟开始有点感动。

“关于你的事我已经找人查过了——很抱歉，我实在无法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到我儿子的房子里，所以请你谅解关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是……孩子，我认为你留在董溱身边有点不合适。”

“我……我知道不合适，所以我会尽快搬走的。”我心虚地低下头，嗫嚅着说。

这些话在我还没踏进门来以前就已经在我的脑海里预演了千百遍，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突然和吃惊。

我只是……觉得有点失落……

他见状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孩子，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赶你走。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这恐怕会让人有所误会……孩子，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还是可以留下来，只不过……我希望你们分开住。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找个单间来住，至于房租什么的，就等你以后工作了再慢慢还吧。”

“董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让董溱因为我而惹出什么丑闻的，因为他是我的恩人。所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努力按您所说的去做。”心情糟透的我还是得挤出一个微笑。

虽说之前早已做好了一切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的我还是觉得心里很痛。

感觉很沮丧很难过，超想大哭一场的。

我……再也无法回去那个有点温暖的家了么？

真的要永别那个有点难懂的董溱了么？

没有了他们……我会是如何？

已经无法想像……

以后的日子了……

第十一章

“田景南，不许！我不许你答应他！”

正当我已经决定服从董先生的时候，气急败坏的董溱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田、景、南，他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

记得之前捧着书本去请教他理科题目的时候，他曾经指着我的名字问：“这是你的名字？”

我当时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叫田景南。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藤了，我也是有名字的。”说到最后我的语气居然夹杂着一丝悲哀与无奈。

他抬头认真地思索了几秒，最后却坏坏地抿唇一笑：“不行，我还是喜欢叫你小藤。以后不许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了。”

可是现在，他居然＋终于叫我全名了？

我显得有点发愣，只能呆呆地看着有点喘气的他向我们靠近。

看来他是一路狂奔而来的。

是因为得知我被带来“谈判”了吗？

“老头子，你凭什么把他赶走？他碍着你了吗？”董溱怒气冲冲地指着我瞪着他质问道。

尽管他如此无礼，但董先生倒也没生气，他笑笑着回答：“董溱，你不用那么着急，我没打算要赶他走。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

“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他从我身边赶走，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持距离’了吗？莫名其妙地为什么要保持距离啊？”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还说我莫名其妙？”董先生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本来就是！好端端的干嘛把他从我身边赶走？我们又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那你们干嘛当众接吻？”董先生的一句话就把董溱噎住了。

而我也被吓倒了。

妈呀，董先生怎会知道的？

万分尴尬的我真想一头撞死。

天旋地转……

难怪董先生一直有意无意说“误会”什么的，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被董溱亲了……

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要不是那天刚好我派去的那两个保镖看到了回来告诉我，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被蒙在鼓里呢！”董先生有点愠怒，“董溱你啊你，屋子里藏了个大男人还串通许医生瞒着我。要不是这件事被我发现了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董溱不屑地答道：“能瞒多久就多久！反正这又不关你的事！”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有儿子像你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儿子的事情我做父亲的就不能知道不能过问吗？荒谬！”

“反正我又不需要用你的钱，你又不住在我的房子里，我爱在家里养什么就养什么，养大蟒蛇也不要你管。更何况只是一个人。”董溱还是一脸的不屑。

“我不管你要不要用我的钱，反正你偷偷养个男人在家里就是不对！要是这种事情被传出去的话……”董溱匆匆打断他的话：“事情如果会被传出去也是被你传的。而且我根本就不在乎。”

“董溱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就不在乎董家的名誉了吗？”

“董家的名誉向来与我无关，我只是碰巧姓董而已。董家的名誉就由你们来维持增光就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又没有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搞断背还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吗？”

“我没有搞断背，即使我是又怎样？总比外面那些花天酒地游戏人间的要好得多吧？而且你没事找什么保镖来监视我啊？还保镖，我看跟狗仔队差不多！”董溱冷笑一声。

天啊！面对这对态度同样强硬的父子，我这个外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劝架，劝得来吗？而且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有资格劝架吗？

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烽火连天……我的天啊……

“我会派保镖保护你那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的安全吗？你说你没有搞断背，那你干嘛在公众场合抱着个男生亲啊亲的？”

“电梯又不是公众场合，只是刚好它是观光电梯罢了。”

“一派胡言！电梯不是公用的吗？那它不是公众场合吗？”

“可是当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它就不是公众场合了。”

“你给我等一下！”董先生突然发现不对，铁青着脸盯着他反问道，“董溱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不是观光电梯的话你就不只是亲了？”

董溱却看都不看他：“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已经说了，我跟田景南不是那种关系，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不是那种关系？”董先生追问道，“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刚才难得看到他能言善道的董溱此刻却突然语塞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我，下意识咬咬唇。“反正……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东西？董溱你在耍我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董先生刚想继续追问，却骤然被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打住了：“阿岁，你歇会儿吧，不要再为难小溱了。要知道你这也是在为难你自己啊。”

我们一起循声源门口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拄着拐杖，有点颤颤巍巍地向我们走来。

“爸。”董先生低低地喊了一句。

“爷爷！”董溱连忙过去搀扶着他，“你的病才刚好，怎么就下来到处跑了呢？”语气中居然带着心疼和责备。

和刚刚对待董先生的态度完全两样。

虽然冷漠无情的董溱很酷，可是我更喜欢看到他对别人特别是亲人嘘寒问暖的亲切模样。

看了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哎哟，我的好小溱……”董爷爷在他的搀扶之下在沙发上坐好，“爷爷没事，爷爷只是前些天去日本旅行的时候不小心吃太多，所以才感觉肠胃不舒服而已啦！哪有你妈妈讲的那么严重啦！放心，你爷爷我的身体还硬朗得很呢！再活个十年八年才随你奶奶而去是绝对没问题的啦！不到处走走我才要闷死了呢！而且刚才我也没到处跑啊，我一直乖乖地待在门口偷看着呢~”他满不在乎地说着，突然看到我，又笑着向我挥挥手，“嗨，弟弟好！以后要多来看爷爷哈！”

我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好……好的……董爷爷好……”

我不要再来这里了啦……

“爷爷，他以后不会再来这里遭受侮辱的了。”董溱瞪了董先生一眼。

“哦？这样啊？那我只好来你们‘爱的小窝’里打扰你们喽！”董爷爷居然嬉皮笑脸地问我，“弟弟不介意吧？”

我脸上“噌”地一片潮红火烫。

什……什么“爱的小窝”嘛……我几乎当场缺氧晕倒。

董溱也有点脸红：“爷……爷爷，你就别耍我们了，什么‘爱的小窝’嘛！不是那样的好不好……”

董爷爷听后一副吃惊的模样：“啊唷？你们不是一对的吗？我刚听说你们都已经亲亲了耶！”

我又是一阵晕厥。

拜托……不要再讲下去了啦……

“那、那是……”“爸，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很同意他们住在一起？”董先生打断董溱的话，脸色难看地望向董爷爷。

董爷爷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我是没关系的啦，年轻人嘛，爱怎样就怎样……听说这个弟弟也蛮可怜的，那就让我们小溱来好好照顾他嘛！反正难得小溱也乐意……而且又不会搞出人命嘛，哈哈哈哈……”

晕头转向……

天……谁来扶住我……

正当我感觉重心不稳的时候，突然来到我身边的董溱及时扶住了我。

“我爷爷他……就是喜欢讲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话。你别太在意，习惯就好。”他轻声对我说。

“爸，可是董家的名誉……”“什么名誉不名誉的嘛！话说这个搞断背啊，我叔叔你伯爷就是其中的一个啊。若真要这么说的话，首先给董家的声誉抹黑的岂不是他？”董爷爷板起脸反问。

“什么？”董先生一阵错愕，“可是爸……”

“别可是了，反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对这些事情一概否定是不行的你知道吗？你看你，脸色那么难看，又凶得可以，把弟弟都吓得不敢说话了。”董爷爷责怪完董先生，又笑着跟我说，“弟弟没事哈，今天我这不听话不懂事的小孩贸然把你找来谈判吓到你了。我这个大家长向你保证，以后你跟小溱爱怎样就怎样，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可怕的事了哈。”

“爸……”董先生无话可说了。

真没想到，这对态度强硬的父子战争，最后居然让一个态度开明甚至是开放的老顽童董爷爷给轻松解决了？.

第十二章

董爷爷和董妈妈为了向我们表达歉意和表示友好，特地热情招待我们留下来一同晚餐。

我和董溱盛情难却，在他们的半推半就硬磨软泡之下只好遂他们愿留了下来。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董先生外出应酬不在家。

对我来说有点拘束的晚饭过后，我和董溱又被他们缠住闲聊了一会儿。

终于，董溱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对我说：“小藤，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怎么又叫我小藤啊……”我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不是已经喊我全名了么？怎么突然又……

董爷爷听罢瞪大眼睛看他：“嗯？你们要回去了吗？啊唷，不要啦，小溱难得回来，你们就在这里睡一晚……哦不不，是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嘛！反正是自己家……”

“爷爷不用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小藤明天还有课。而且这里有人不欢迎我们。”董溱一提起董先生脸色就发黑。

董妈妈马上为董先生辩解道：“小溱，你就别怪你爸了。你爸他就是比较保守，一时半刻是接受不了断背什么的啦……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慢慢适应并接受你们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我听后不禁汗颜。

天，怎么连董妈妈也以为我和董溱是一对了？还这么“开明”“宽容”地“理解”并“接受”了我们？

我紧张兮兮地抬头看坐在身旁的董溱，想说他怎么也会一如既往地否认吧？

结果……他居然只是稍稍低头，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我见状差点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晕，董溱到底在想什么？之前他不都是一概否认的吗？现在怎么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了？

这个董溱真的很难懂……

“董妈妈，其实事情并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样的，我和董溱其实根本就不是……”我急急辩解，不料却被董溱挡住了：“妈，爷爷，时候真的不早了。我和小藤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说完就迅速抓起我的手带我离开客厅，直奔走廊。

被他杀个措手不及的董妈妈和董爷爷只能追到门口朝我们大呼：“哎，怎么说走就走啦？嫌我们碍你们的事是不是？真是的……以后要多回来，路上小心啊！”

董溱回头看着他们：“我会的，条件是我爸不在家。”

走远以后我试探性地问他：“董溱和董先生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呢……”

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被他紧握的左手上。

想挣脱，却又舍不得。

呃，我是怎么了？脸颊好像又有点发烫了……

他浑然不觉地继续带着我向大门口的方向走着：“还好。只是有时会跟他意见不合而生气。不过平时也很少跟他吵的……今天例外。”他瞥了我一眼。

“为什么……”我还没问完，就看到许医生迎面走来，并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嗨，少爷，小南，你们怎么都来了？稀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