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更何况,早点让那个“小清高”离开自己的视线,不就可以早点流连温柔乡了吗。张辉哼了哼鼻子,起身,走到隔壁厢房。
“咳!”张辉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神情不太自然,咳嗽了一下。
此时,萧夜正站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染上淡淡橘色的天空。他显然知道来者是张辉。因为他对张辉不理不睬的这几天,除了送饭的下人和张辉,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打扰。而那个下人总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地,前一声公子后一声公子地叫着,简直把他当成了这青楼里的其他娇气的小倌一样。所以,这个咳了一下以后什么也不说的人显然就是张辉。
萧夜依旧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带上一些不屑与愤懑。他没有转过身来,对着张辉,甚至是不想看到他。
张辉沉下脸,像萧夜走进了进步,停在窗边飘起来的帘子旁边,说了句:“他们来了,少爷吩咐,带你回蓝府,然后……可以走了。”
萧夜吃惊地撇过脸,又在瞬间转回去。难以自信又兴奋地忍不住微笑了下,然后听了张辉的话,在高兴之余竟然有点……异样的感觉,就像不舍,就像习惯了看见某个人的存在而很快就不再见到这个人且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而落寞的感觉。
萧夜脑海里有浮现了那夜的惨不忍睹的情景。张辉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禁锢着他的双手,温、热的触感,急促的鼻息,和自己被撩起的快、感和呻、吟声……
自从那夜,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那个羞辱的场景,越是想摆脱和忘却越是做不到。
而事实却并不是那么残酷——张辉虽然触碰了他的身体,但并没有上他,没有超越最后一道防线。——这才是萧夜困惑而愤懑和不屑张辉的真正原因。他深知张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手段跟蓝陇一样狠毒,说到做到,他真的害怕自己会沦为污秽的青楼小倌,然而张辉并没有完全按照蓝陇的吩咐强迫他,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扰乱他的心也是张辉的把戏吗?玩弄他的身心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吗?
萧夜睁圆眼睛,认真地盯着张辉看去。张辉冷漠的脸孔就像土红色的木板,难看。
“那,走吧。”萧夜说。接着,马上又移开目光,仿佛真的憎恨张辉到不愿意看多他一眼。
“那,走吧。”三个字,毫无感情的三个字,就是萧夜再次开口对张辉说的三个字。也许还是萧夜说多了呢。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张辉暗嘲自己。
萧夜走过他的身边,眼睛注视着前方,轻飘着的衣角和直视前方的眼神一起越过了张辉。
“等一下,”张辉喊住萧夜,可是萧夜并不理会他。
“我叫你等一下!”张辉冲动地一下子抓住萧夜的手,把他拽到椅子上坐下。俯下身子,直到离他的脸很近的时候,才忍着被瞧不起的感觉,说:“你就那么、那么讨厌我吗?”这显然是明知故问的问题,萧夜尽管没说过,他的行为和言语不早就很明显地告诉了他:他萧夜,讨厌他,张辉,而且是憎恨他。
萧夜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好,那我还给你。”张辉把一把短匕首扔到桌子上,然后直起身子,立在萧夜面前。
萧夜知道张辉是让他报复他。你以为给我刺你几刀就算是道歉吗?不,你张辉不是想道歉的人。“就这么好玩吗?玩弄我,就这么好玩吗?”带着轻蔑的语气。
“不、我……”张辉不假思索地解释。就在他刚开口的时候,萧夜抡起匕首,朝上,刺在了他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刀。
“你以为我不会刺你吗?我曾经以为你这种人不值得玷污我的手,不过现在只能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萧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狠狠地刺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不刺中他的要害,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刺伤张辉。
“……”张辉沉着脸,看着萧夜,任由手上的血液不断奔流出来。
“你不是以损人利己为乐吗?怎样,这感觉好受吗?”萧夜说的话特别讽刺,句句都戳在张辉的心上。
“你满意了吧。走吧,去蓝府。”张辉冷冷地说着。把自己的所有感情和内心活动都掩盖在这张冰冷的脸下,他知道,他对萧夜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了。所以更加不能表现出来,况且,他要走了,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萧夜见张辉转过身去,抿着嘴,心里的异样感觉好像要跳出来了,他努力按捺住。“喂!”他开口说,“你打算把血流干然后去死吗?别那么‘伟大’了。”
萧夜绕到张辉跟前,把他推到椅子上,自己则到房间的柜子上拿了些纱布和药(他前一段时间不断地摔、砸、踢、扔,于是张辉吩咐把这些东西放在房间里),然后蹲下来为张辉包扎起来。
张辉突然有点难为情,盯着萧夜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萧夜自顾自地为张辉包扎着,也没想过既然是自己刺伤他的又为何要帮他包扎的问题。
张辉偷偷望着萧夜放下防备的而显得有点单纯的脸,才想起这还是第一次两人这么“和平”地相处呢(虽然代价有点血腥)。但是,就把这当做是最后的回忆罢——他了解萧夜,萧夜是不会对他说再见的,他现在这么好心地帮自己包扎可能只是因为刚才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对萧夜,已经不是敌人了,也没有谁对、谁错,就这样结束吧。他不是蓝陇,没有他的强大势力可以对流缘不肯放手,他也不是萧影,没有他的对流缘的深切的爱情可以带他远走高飞。
我,只是一个连爱也说不出口的懦夫罢了。
你走吧。从今以后,你继续当你的清高公子,我继续当我的卑鄙小人。不会再有相逢,但愿。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了,你的伤口……处理好了。”仍是淡淡的一句话,好像是不太情愿开口的。与刚才那恬静温和的感觉截然不同。
张辉没有回应,但点了点头。现在,他和萧夜之间仿佛不是隔着一堵又高又厚的高墙,而是一张微薄的半透明的脆弱纸张,然而,仅仅是一张一碰即碎的纸,只要划破了,很多事情都会更明了,同时,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糟糕。
他们以微妙的关系维持着各自站在这张纸的两面的距离,只要其中一个稍稍逾越一点,另一个也会被吸引似地靠近对方。
萧夜也望了张辉一眼,垂下眼,眼里不觉划过一丝悲伤,连他也没察觉到自己对将要离开张辉这件事情是舍不得和难过的,也许是刻意地让远离这里、远离这个人的“高兴”掩盖住真实的自己吧。
萧夜的头发没有束起来,披散在肩上,转身的时候,肩上的发丝被震得颤抖起来,渲染着有些失落的背影。
张辉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伸出一只手挽住萧夜的肩膀,让他停止下来,面对面地站在自己跟前。萧夜显然吃了一惊,又以为张辉是打算耍什么手段,便皱起眉,一副警惕的样子。
张辉一看萧夜那害怕被暗算的样子,轻声地笑出来了,双手捏住萧夜的肩膀,把脸凑上去,将唇瓣贴在萧夜的嘴巴上——不像以往任何一次的粗鲁,也没有深入的试探,只是象征着某种仪式似的,吻了他一下。
萧夜没有因为张辉的异常举动而马上反抗起来,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吻的结束。
直到,张辉说的那句“再见”随着风游入了萧夜的耳朵里,他才察觉张辉的唇已经离开了,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竖起两条粗眉,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强势、霸道、蛮横而不讲理的粗犷模样,只是张辉的样子被时间飞过的翅膀撩动过来,在萧夜的眼里变得熟悉了些。
仅仅是熟悉了一些。
萧夜也没有打算追问下去,既然两人都不想打破这层像一张纸一样薄的隔阂,那么就谁也没资格擅自把它捅破。
萧夜果然没有跟张辉道再见,也再没有和他说过任何话,恢复到见到他之前的样子。他跟着张辉走出了愉仙阁,张辉让他坐上轿子到蓝府,可是萧夜不肯,于是张辉只好找了一匹马给他。
很快,萧夜就到了蓝府,只是他一走入蓝家大门,张辉便不见了踪影。他没想到张辉连一个正式一点消失都不留给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张辉和我,本来就不可能和平共处,更不可能发生任何特殊关系(你们两个已经发生过特殊关系了啊—_—……)。
“夜!”
“尊哥,华姐,枫哥,月姐,萧琦!”萧夜一看见他们,就不禁高兴地把他们的名字都喊了一遍。
“夜哥~~~”萧琦扑过来紧紧地抱住萧夜,就像蜜蜂看到了蜜糖似的。
“尊哥,华姐,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你们不是去了……会合吗?”萧夜在萧琦松开手后,问到。
“这个稍后再说吧,你没事吧?没有被蓝陇伤害你了吧?”萧尊以兄长的身份说到。
“嗯,没事……”萧夜的神情却在显示着他确实在涛京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既然没事了,那么我们就快走吧,快点离开这个不宜久留之地。”萧华提议说,她淡定的表情透着一丝忧虑的痕迹。
“好。不过,这位兄台、和那位姑娘是……”
萧尊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副“丑妇终须见家翁”的害羞模样的黛儿,干咳了两下,答到:“这位是黛儿姑娘,而,那位是徐风,枫的同门师兄。详细的情况,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于是萧家一行人便在管家的陪同下离开了蓝府,准备离开涛京。
“我们要回萧山庄还是……?”平时毫无分寸的萧琦顾忌到了五月的情况,于是把后面那几个大家心有灵犀的字眼省略掉,始终,这里是蓝陇的地方,即使他们离开了,也不能意味着蓝陇不会派人跟踪和偷听他们说话。
萧华看了大家一眼,说:“我已经知道我们该去哪里了,不过,最好到了城外再谈吧。”各人都点了点头。
“各位,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了,所以,我们就在此分别吧。枫说得对,我太不负责任了,所以我会回去完成师父留下给我的‘任务’。告辞了!”徐风在大家面前举了举剑,向萧尊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是时候说再见了,枫。我不知道你突然拉了我一下是什么意思。但是之后你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所以我觉得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我以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只是没想到你的抗拒那么深重。
蓝陇爱的方式虽然对很多人来说都很残忍,但是我想如果我是他,而你是五月的话,我也会尝试用这种方式去拥有你的。算了,对于我来说,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不出现,你就能开心了吧。
所以,再见!
“徐风!”萧枫在他背后冲着他大喊了一句,紧接着,越到他面前,抡起拳头揍了他一拳。他们几个相貌颇好的俊男美女站在蓝府大门不远处的大街上,早已引起行人的注目了,加上萧枫的过激动作,就更惹人注意了。
“你就这样可以离开了吗?!怎么你每次都是这么自以为是的!”萧枫把徐风推到在地,握住拳头,却没有要殴打他的意思。
他跨坐在徐风身上,飘逸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迷人的脸蛋,那双愤怒的桃花眼也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徐风。
“枫……”
“八年前,你以为你那样伤害我、使我死心才是对我有益的、才是正确的做法。那么,你为什么过了八年了又后悔了?为什么过了八年才对我说出真相!还一直死缠烂打地说要保护我,现在倒好了,不过是对着那个混蛋说了几句话,这就是你说的保护吗?!这就是你说的永远保护我了吗?!……为什么让我再次感到……便又转身离开我了……”
萧枫越说越小声,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徐风的脸上。过了一会儿,萧枫站起来,拍拍衣服,背对着徐风说了句:“你走吧!走了就以后都不要来见我,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徐风半呆滞地躺在灰尘飞越的大街上,脑子一度失去思考的能力——萧枫的意思是,他原谅我了吗?还是他更加恨我了?
萧尊过去拉起了徐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弟就是这样。”
“……”
“哎呀~徐风大哥,你怎么这么笨呐!~~~”已经陶醉在萧枫与徐风的暧昧之中的萧琦踊跃地跑到徐风身旁,生怕没人听到地对徐风说:“枫哥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这次就这么离开他的话,他就真的不给机会你了~”
“……”所以呢?
“所以说,只会懂得抓弄别人、说话又阴毒的枫哥现在给你机会了啊!笨呐,你不去抓住他的手,他就不理你了哦~~啊!”
萧琦的头上落下了一个结实的拳头——刹那间还以为是萧影重现呢——她伸手抚、摸受伤的头头,便看到一双染上了血色的桃花眼正怒放在她的头顶上,“萧琦,别跟他乱讲!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曾经认为凭自己的财力势力没什么是做不到的,也认为不管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达到自己想到的目的,就可以不顾一切。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够反抗他。
如今,剩的形单影只——习惯了,因为没有人有资格站在自己的身边。
或许自己也已经够仁慈了,因为也曾经打算过,如果他肯乖乖回到自己身边,那么也许会好好地对待他,一切都毁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那双冷峻而深邃得像是地狱的眼睛里,逐渐显现出那张纯洁而精致得不能被任何污秽染指的脸蛋,绿色的眼眸正带着轻蔑和怨恨静默地看着他,仿佛把他看透了,看到了他的心里最不堪一击的、最孤独而无助的现实。
不是这样的,强大就足够了,没有任何可悲和哀伤,只是那些像虫蚁般懦弱的他们不断不断地只会四处逃跑,妄想着想从自己的手里逃脱——他就那么可怕吗?
呵~是的。可怕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怕的背后是恨之入骨的愤怒。
痛苦的永远是那些逃跑的人,那些被自己掌控的人,而不是他——蓝陇,绝对不是——痛苦吗?根本不可能与他沾上边儿。
面若冰霜的俊脸上再次被冷酷和超越正常人的冷静覆盖,那颗被别人形容为黑色的心灵也随之再次不可制止地扭曲起来。
什么弟弟?什么五月?什么爱和恨?——对于他来说,只有得到和不想要的东西。其他一切只是在达到目的后变成子虚乌有的一切罢了。
管家战战兢兢地出现在院子的入口旁边的木柱前面,犹豫了一会儿,向坐在藤椅上,望着几米外的池塘静静的水缓缓流动的蓝陇说,萧夜公子已经到过这里,现在和萧家的各人一起走了。说完,生怕自己会打扰到大少爷,而垂下手,低着头,时不时抬起眼睛瞄两下蓝陇,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蓝陇“我知道了”,才敢慢慢地退出去。
“你只会孤独一个,谁也不能陪你到最后,也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到最后!”恍惚中有一个声音肆无忌惮地对他说。
他的手中滑出了那块橘黄色的玉佩,在不强烈的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荧光。仿佛在温暖着他,告诉他,“不会的,我会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以这样的方式在安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