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陛下无关。”依旧生冷而戒备的语气,话一落颜约感到身前的男人身形微动,戾气蔓延,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
他手中的剑也拔出一截,只要谨焕过来,他定会给他一剑。
两人僵持片刻,忽然,谨焕退后了一步,湛亮的虎瞳熠熠闪光,哀伤而坚定地开口:“与寡人有关。”
颜约定定的望着那叱咤风云的王者阴影氤氲的面容,如水般的哀伤从眼中连绵流出。
“因为,我爱你。”锥心泣血,字字夺魂。
炙热的宣言就这样以措不及防的方式落入颜约的心扉,忽然没有力气去看那双华彩的虎瞳,猛的闭上眼睛,心脏酸涩不堪。他早应该想到这样,谨焕偏拗的执着,谨焕无声的等待,谨焕少见的温柔以及那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热烈情愫,都在宣示着他炙热的感情,只是自己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如今那份情这么直白的呈现在自己面前,忽视不得,回应不得,逃不得,跑不得。颜约只觉得自己陷在一张无形的网中,怎么也脱不开身。
“陛下,这不应该发生,也不能进行。”颜约睁开微颤的眼睑,恢复如初的冷凝。
谨焕眼中跳动的星辉忽的灭了,一片让人心颤的死灰,他就知道会如此,他的怀远高傲清冷,即使是这样如火如荼的爱情也暖不了他冰冻的心,化不开他寒冷的眼,自己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可笑!可悲!
谨焕惨笑一声,转身向窗边移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融在窗外无边的雪白中,给人的感觉更像被无边的雪色绝望吞噬了一般。
冬夜的寒风从破开的窗中猛灌进来,零星的雪花,犀利的冷风吹散了一室的温暖,一世的怜爱。
颜约突然感觉很冷,那不是被窗外的寒风萧瑟出的一身的凉,而是从心底向外而散的一种寒,寒透骨髓,冷透灵魂。
他不知,那个曾经对他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君王在今夜已经彻底消失,他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多么惨烈的爱情。
……
大殿之上,静的发冷。
颜约冷冷的站在武官的最前面,对着那些极尽巧舌之能,费劲心思诬陷他的人不理不睬。
仿若,他们禀奏的十大罪名与自己无关。
“颜爱卿,你可有什么话说?”尚王无言的听完大臣们对颜约的申诉,开口询问当事人。
“回禀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末将无话可说。”
“这是默认吗?”尚王不悦的开口。
“末将丹心可照日月!”
尚王皱起眉毛,不看其他罪名,仅仅就这私通敌国的罪名就可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而且大臣们所列的罪证——亲笔书信,证据确凿,他是不愿意相信颜约是叛国通敌的叛徒,可是,这样的密奏几乎从颜约回到尚国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断过,而且,寒阳和幽州之战,都已失利,幽州已经落入渊国之手。生性多疑的他怎么会不怀疑。
颜约默默的站着,他就知道这群人早晚都不会放过自己,没想到,行动这么快,连证据都近乎完美,新王心思难测,也许自己会不如父亲后尘吧。
“关于颜将军通敌之罪,还有待调查,擢令宋太傅,赵司马彻查此案。”
“颜爱卿,在罪名没有彻查之前,还要委屈你一下。来人,把颜约压入天牢。”
当颜约步入那霉潮阴冷的大牢时,一股深切的悲哀和无奈疯狂的涌了出来。他知道,只要进了这大牢,就不会有出去的一天,除非是赴死。
第二十七章:柳暗花明
“叮当”牢狱的大锁被士卒解开,左太傅走了进来。
“颜将军,真是委屈你了。”奏眉看了看监牢里恶劣的环境。
“境随心动,谈不上委屈。”华光飞扬的眼倏忽睁开,依然平静无波,清澈无痕。
左太傅笑了笑,拿出一坛酒,几碟小菜,兀自倒了两碗酒,递给颜约一碗,然后自己浅酌一口:“将军神色如常,想来一是胸有成竹能脱离囹圄,二是早已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
“颜某五年征战,护疆卫国,功过自由后人评说,岂由小人奸徒染吾皓皓清誉,义无再辱,只此而已。”颜约并没有急着喝酒,盯了左太傅一眼,“而且即使颜某想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虎归山,惹来遗祸无穷。”
左太傅停下了喝酒,深深的看了颜约一眼,忽然道:“尚国待将军如此,将军难道没有想过另觅明主,以将军之谋勇,建功立业,名扬千古,岂是难事。”
颜约眼中精光一闪,沉默的把一碗酒一饮而尽,语气森冷
“颜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太傅指点一二。”
“将军请说。”
“太傅可知是国负颜某,民负颜某,还是权势负吾?”
左太傅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国民皆待将军不薄!左某糊涂,竟疑将军,惭愧,惭愧!”
笑声一起,随后两人尽兴而谈。从古至今,家国天下无所不谈。末了,左太傅提着空空的酒罐,微醺的道:“将军天纵英才,可惜可惜。”
颜约并没有问什么可惜,盯着左太傅凌乱的脚步,杀气毕露,忽然道:“幽州一战后,不知有太傅得到了什么赏赐。”
左太傅脚步微顿:“将军醉了,是在侮辱左某吗”
“明主难寻,但是叛主弃国之事天理难容,太傅可要小心了。”
“将军真的醉了,左某不知将军在说什么。”左太傅深深的看了颜约一眼,目光犀利,醉意全无,然后轻轻的走到牢门“将军也要好自为之,以将军现今的身份,有些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是吗。”颜约冷笑,看来自己的怀疑落实了。
朱雀将军的入狱不仅在尚国国内引起轩然大波,也引起其它五国的不同反应。
“主子,一切进行顺利。”
净央点点头,柔雅的眼中一抹深沉寒光熠熠闪烁,如果这次一切顺利,那这人他就要定了。
怀远,怀远,这次本宫绝不会放开你。
而此时澹台夜歌的驿馆中,也在商讨着如何营救颜约的计谋,对于像颜约这样优秀的将领,要么收归己用,要么杀之后快,而不管于私于公,夜歌都想把颜约收到自己的手里,再也不放开。
同时,为此事焦躁不安的还有一人则是唯王,事情进行的太快,等他想要阻止时却已经一切尘埃落定,任自己多方走动,也丝毫不见效果,甚至连颜约的人他都没有见到。
“那个尚王就是个猪脑子!怀远那么一个连骨头都清澈的人怎么可能是叛徒。”
“陛下,冷静。”谋士不得不安慰暴躁不已的王。
“冷静个头,再冷静,怀远就得飘着来见寡人了,到时候,关将军还不得抽了寡人的皮!”他为此事伤透了神,担心,焦虑等负面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了。
忽然,一只雪白的鸟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轻轻的落在唯王摊开的手掌中。
安然收起暴怒的情绪,沉静的打开鸟腿上的一小团丝织物。
“怀远之事已有高人暗中庇佑,安然定可放心。”
“啊哈!寡人就知道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王兄的,这么快就找到人来营救怀远了,果然是寡人无所不能的王兄啊。”
看他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所有人不禁一头黑线。
时间疏忽而逝,转眼就到渊王登基大典的那一天。
颜约还像往常一样早起练功,在牢狱这些天,反而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安宁,没有受到审问,没有酷刑,而探监之人也只有左太傅而已。利用这难得的时光,颜约大部分时间都在修习内功,从翠城之战后一直没有恢复完全的内力竟然在这段时间内恢复到了十成时的巅峰状态。
只是,刚刚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就听到有几人向这边走来。
随后,有人进来,毕恭毕敬的道:“颜将军,陛下的登基大典快到时辰了,小人伺候您换朝服。”
颜约诧异的睁开眼睛,他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天日,登基大典结束之日,也就是自己的死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柳暗花明。
当颜约红衣银铠出现在万和殿恢弘的百级阶梯之下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百官竟然全都面露惊诧,只是讶异的程度不同而已。
大狱中没有阳光的环境,使得颜约原本白皙的容颜愈发显出冰雪的冷苍,挑眉飞扬,那双粲然的晶黑冰瞳愈发夺目耀眼,原本惊心动魄的冷冽却幻化成一股气吞山河的绝傲风骨,震人心魂。
面露诧异的群臣在颜约淡淡的目光扫视下,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惶恐不安的低下头,冷汗溢出额头。
坐在观礼台上的谨焕一眼就看到那红衣银铠的将军在两边红衣大臣的簇拥中逸逸而来,他的红色战袍如此鲜烈,仿佛时间最纯净的色彩,银色铠甲在初晨的阳光下肃穆而威严,道尽了一部苍凉
悲壮的战史。
而观礼台上其他众人也很快发现了那似乎踏着惨烈而来的天神般的人物,呼吸顿时一窒,一时天地安静的仿佛只有那人沉稳而悠然的脚步声。
颜约只向观礼台望了极轻的一眼,就直视前方,肃穆而庄严的挺立身躯。
三道热烈的目光从观礼台上射了下来,罩住那冰冷鲜烈之人。
唯王安然若有所思的看着颜约,他敏感的感到颜约的到来让台上台下的气氛顿时大变。
暗潮涌动,诡谲难测……
只是那核心人物却有着很强的气场,淡淡的把这一切都隔绝在外。
似乎感到安然在担心他一般,颜约突然抬起头来,冲他扬起一抹安慰似的浅笑。
惊鸿一瞥,笑比清月,神灿目眩。
可是,安然却立马黑了脸,他感觉台上的聚焦点全部移到他的身上,其中三道足以杀死人的目光更是如约而至,有如实质的杀气目光刺的他坐立不安。
他敢保证怀远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看他太清闲,拖他蹚这次的浑水。他可是大好青年,大把时间任君消遣,可不想死这么早。想恶狠狠的瞪回去,可是发现那人已经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怀远,等着,下次一定要关将军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徒弟!安然咬牙切齿的想。
第二十八章:郁结
这时,高亢嘹亮的号角声连续的响起,声落,太常寺高声颂道:“百官行礼,尚国第四十七代君王陶珉降舆!”
“奏丹陛大乐!”
然后着玄衣纁裳,庄重华美的十二章冕服的陶珉出现在万和殿上,面容威严,气势沉稳。
群臣整齐的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之后太常寺的颁布登基诏书。
仪式庄严隆重,战乱纷扰的尚国以此来稳定民心,也向其他五国彰显国之威严,凛凛然不可犯。
登基大典后,本不安排筵席,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因为其他五国的显要人物都已经到场,并为了表达祝贺之意,带来了许多奇珍异宝,以此,这次为了尽地主之谊,破例的在长的仪式后,设置了盛大的饕餮晚宴来款待各国君王使者。
在登基大典后,尚王抽出不多的时间私下召见过颜约一次,谈话的内容让颜约心情愈发沉重不堪,他肩上的责任似乎更重了,而且这一回的任务或许比杀了他更难以忍受。
“怀远,孤王也是没有办法,但凡有其他的方法绝不会让你深陷危境。”
“陛下,不是末将推脱,此事其他将领也能完成,为何偏偏选择末将。”
尚王沉默,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并不是孤王的意思。”
如果不是尚王的意思,有能力如此做的还能是其他人吗,他最终还是不肯放了他。
他也想过可以趁他不备杀了他,可是,谨焕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只要四成把握杀他,一旦失手,整个尚国都得因他临时的一击而陪葬,况且,在朝中连左太傅都是他的耳目,暗藏的人不知会有多少,自己的一举一动绝对逃不脱他的眼,万一让他看出端倪,最危险的反而是尚王。而且,幽州大军云集,凤州只要稍有异动,怕渊军就会不顾一切的直捣黄龙,踏平国都。
所以绝对不能想着杀他,那么只能接受他的条件。
冷,深入骨髓,没有人可以帮他,连他自己都不能帮自己。
“颜将军,久仰威名!"站在他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的人一下子拉回了颜约飘忽的思绪。
“末将参见四皇子!”颜约起身行了一礼,来人正是北遥国的四皇子肖何一。
“四皇子!”
“四皇子!”
而周围的大臣们也纷纷行礼。
肖何一刚刚到束发之年,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极其俊秀,带点骄横和调皮。声音纤细的像女子的语调。
“不必多礼。”肖何一轻轻的摆摆手,然后举着酒杯在颜约身边坐了下来。
“朱雀将军一点也不像武将,倒是十分像文臣。”肖何一灵闪的眼睛调皮的看了沉默的颜约一眼。
“四皇子说笑了。”
“吾可没有说笑,”抿了一口酒,呛得直伸舌头,“听说朱雀将军还未娶亲吧。”
颜约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四皇子,总觉的什么地方奇怪。
“咳咳,”被他冷冽的眼盯的俏红了脸,肖何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先说好,吾可不是媒婆。”
颜约被他紧张的样子逗得倏忽而笑,他也没说他是媒婆,还是年纪小,一下子就全部露馅了。
“吾有一个姐姐也是极好的,就是北遥国的三公主了,论相貌品行都与将军十分相配,吾想将军如若想成亲的话不妨考虑一下。”他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羞怯的样子倒像他自己要嫁人似的。
颜约不禁扬起一抹浅笑,看来这四皇子可要改成三公主了。
“在谈什么这么好的兴致。”忽然,一到柔雅的声音插入了进来。
净央微笑着站在颜约的令一侧,风度娴雅。
“没谈什么!”肖何一俏脸更红,大眼睛愤恨的盯了一眼净央,这人真是可恶关键时候来坏他好事。
颜约倒暗中松了一口气,这种事情他最不擅长应付,况且是人家女孩子亲自提出的。其他人可能看不出,可是,几句话后,颜约一眼就看出此人是女扮男装,传闻北遥国的三公主飞扬跋扈,最喜男装,果然名不虚传。
“哦,看来本宫的到来破坏了肖四皇子的雅兴了。”
“颜将军,吾刚刚和你说的好好考虑一下,等有空吾亲自去贵府拜访。”肖何一根本没有理会净央,说完,头一扬,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走掉了。
净央笑意愈浓:“看来怀远要准备当北遥国的驸马了。”
“殿下,玩笑是不能乱开的。"
“你说怀远要当什么驸马?”这时夜歌也甩开了随侍,走了过来,邪气的凤目在看到净央时不悦的眯起。
“和澹台将军有关吗。”净央一脸我就不告诉你的表情。
“看来不是宇文家的驸马。”夜歌忽然邪气的一笑,忽然俯身在颜约耳边道:“那就做澹台家的新妇吧。”
听到新妇一词,颜约心底忽然咯噔一跳,无意识的抬头向坐在尚王左边的谨焕看去。
谨焕正在与尚王说笑着什么,也恰似无意识的像他这里冷冷一瞥,就错开目光。
可是,那寒意依然让颜约浑身发冷。
“怀远,你怎么了,冷吗?”夜歌奇怪的看着颜约,因为离的极近,所以敏感的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
“我没事。”颜约摇着头站了起来,杯盘交错,歌舞生平的热闹忽然离他很远,忽然想离开这里,不顾一切的离开。
“怀远,你真的没事?”净央也担忧的开口,难道在狱中受了什么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