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还是快些结束吧……”
尚云杞坐在轿中心情浮躁,他很厌恶现在的自己,或者说在施染面前的自己。那样不受控制的言语和内心让他觉得有些慌乱:他
不能有任何的弱点,不允许自己有弱点!抬手试图抚平紧皱的眉头:看来只有加快计划了。
次日晌午,施染方用过午饭就有人敲门,开门发现门外站的并不是店小二,而是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男子等施染开了门便将
手中的一封帖子递了上去,施染打开才发现是尚云寰遣了下人请自己到府上一聚。叫那些人在门外候了一会儿,施染回房换好衣
裳就同他们走了。出了客栈,早有一四人的小轿等候。上了小轿便抬了他在城中穿梭,约过了些时候方才停下来。又有人为他打
帘,请他出来。不出意外,施染在府门口看到了‘靖王府’的匾额,他没有惊异就随着引路的人走了进去。
方一进去尚云寰就在门内等候了,还是与平时和施染在一起时同样的装扮,见施染来了欣喜的迎上前去:“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施染回以一笑:“你不是也等候多时了?”“嗯……我也只是略等了一会儿,略等了一会儿……”
一路将施染引至后方花园的花厅内,就有侍女上前沏茶。施染也不喝只是看着对面坐着的尚云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么靖王殿下今次找草民来,不知何事?”尚云寰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慌乱:“施染在责怪我隐藏自己靖王身份么?我原也想
说,只是怕这莫须有的身份让你我心生间隙也就没说,你若是要怪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话听着倒像是小孩在认错的口
气,施染莞尔:“哪里的话,原是我太孤陋寡闻了。殊不知‘永辰’就是殿下的字?所以算来殿下诚不欺我。”尚云寰欣喜:“
这么说你不怪我?”“未曾欺骗,何来怪罪?”
于是二人又同原来一样喜笑颜谈,尚云寰带着施染到了王府几处颇有意境的地方。到了‘潜醉亭’尚云寰正准备给施染讲一个有
趣的典故,忽然管家前来说礼部尚书张大人有事求见。尚云寰蹙眉,声音也透着施染从未听过的威严:“不见,告诉他已经决定
的事是再不能改的,叫他别枉费心了。”“之前就说过王爷不见他的,奈何张大人守在门口,说是今日势必要见您一面,多久也
等的。”“那就让他等着……”言语有些不耐烦:“哼!做出那样的事,他还指望能有什么好结果?能饶他一命已经是父王天大
的恩赐了!”说完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语气又恢复之前的温和:“我们走吧,别叫他坏了兴致。我带你到别处去。”施染也不在
意,依旧带笑随他走着,心下却暗暗道:这便是靖王,就算与自己怎么交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尚云杞要自己看真正的‘靖
王’就是指这些么……
将靖王府逛遍时天色已晚,施染便要告辞,尚云寰留他用过晚饭,才又差遣之前的人用小轿依旧送他回了‘客来居’。
关上房门,施染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睁眼就看见桌上的香囊,上面绣着幽静的兰花,那是今日穿衣时思虑良久终于留下
的东西。将它拿起来凑到鼻前轻轻嗅着:‘清魇’果然让人‘安心’呐。
第十七章
施染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打开门是那个叫‘魅’的女子,她依旧低着头冷冷的说:“主子有事找公子,请公子随我回王
府。”施染也不多问:“还请等我换好衣服。”“请便。
尚云杞还是在那日的书房中等着施染,待看清来人已换了一副与尚云寰在一起时不同的面容便挑眉:“公子还真是小心,怕被皇
兄发现么?”施染却不回答:“王爷有何事找施某?”见他不回答,尚云杞也不追究,将书桌上的一封书信递给他:“今儿早上
收到的,该是你师父给你的信,自个儿看吧。”施染有些吃惊,接过信慢慢地打看,里面却只有八个字:‘尔师病危,展信速归
’。
看着他盯着信一言不发,尚云杞皱眉:“怎么?”施染缓缓回过神,转头看向尚云杞:“谷中来信说家师病危,望我回去一趟,
不知可否?”施染一脸掩饰不住的悲戚,尚云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不答,施染只当他不愿意:“王爷放心,施染此去回
来一定马上完成王爷的嘱托,我会早去早回的,还请王爷答应施染的请求!”被他这么一说,尚云杞之前想好的话都被堵在唇边
,末了只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你走吧!”“谢王爷!”说完就转身急匆匆的走了。“砰!”尚云杞伸手捏碎了桌上的茶盏,
任茶水溅了一身也浑然未觉。
一路上快马加鞭未有片刻停歇,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到了白沙谷口。施染下了马直奔向往日的住所,到了施恒玄所住的房门
口时他已气喘吁吁。待自己气息平稳了才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推门……“染儿……”施染转头看去,施青端着药碗吃惊的看着他
,身形消瘦不少,眼睛里也满是血丝。“青儿!”施染上前伸手抚着施青憔悴的脸:“我回来了……”“嗯!”两人就这样出神
的望着对方,许久施青回过神来:“瞧我,既然回来了,就快些进去吧。父亲日日都念叨着你。”牵过施染的手,后者却没有动
。施青回头:“染儿?”施染垂着头言语里有一股无力感:“师父的病……怎么样了?”施青不知怎么回答,叹了口气:“你看
看就知道了。”
施恒玄在几日前就是时醒时睡的状态,看着床上着的人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那双可以变化万千声色的手也如枯木般干枯。施染
握住那双手,轻声的唤:“师父,师父染儿回来看你了……”施恒玄听见有人叫他,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也因为病痛折磨而
显得浑浊。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施恒玄才看清施染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害怕自己看到的只是幻想,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梦幻
般的脸,施染知道他的想法握住那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师父,是我,染儿真的回来了,不是梦境。”施恒玄用力绽开了一个笑
容,虽不复往日的神采,在施染看来依旧是那样和蔼可亲,他好不容易才开口说出了声音:“……染……儿……”“师父。”“
回来……就好,为师……咳咳……日夜都在担心你。”“嗯,”施染的声音有些哽咽:“染儿知道,染儿好好地,师父不用为我
操心,您好好养病,染儿办好了事情,马上回来,再不离开师父!”施恒玄苦笑:“傻孩子……你们都长大了,咳咳……也该出
去历练的……咳咳咳”施恒玄不停咳嗽,施染连忙阻止他说话:“师父先不说了,我喂你喝药。”接过施青手里的药碗,慢慢的
喂施恒玄喝下,再擦去嘴边的药汁。说了一行话施恒玄困倦欲睡,服侍他入睡了施染同施青才悄悄的离开。
两人站在屋檐下,外面乌云蔽空隐隐有下雪的迹象。“自你离去后父亲的病就一直恶化,不见好转,虽然尽心调养,到底平时过
于操劳伤了根本。我看如今的迹象竟是……竟是药石无用了!”讲心里的话尽数说完施青也不敢再转去看施染的神情,其实看到
施恒玄的模样,施染早已经将结果猜着了,只是被擅长于岐黄之术的施青说出来更加让自己觉得难过。知道施染和自己一样关心
父亲,甚至比自己的心情更甚,此刻定然难过万分,施青强打起精神:“你不要太过难过,你今日能回来陪伴父亲,父亲也该很
是高兴了。再者‘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要多想了。”施染听他这么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嗯,这些
我知道,你放心。……我进去看看师父。”看着施染牵强的笑容,施青尤为难过:染儿,这样的你教我如何放得下心?
施染守在施恒玄床前一整夜未合过眼,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在白沙谷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最简单快乐的生活是他珍藏一身的
珍宝。第二日清晨,施染在朦胧欲睡时听见有人唤他,一睁眼施恒玄靠坐在床头言笑晏晏的看着他,眼里也恢复了往日神采。施
染有些吃惊:“师父?”施恒玄依旧和蔼的看着他:“难为你守了一夜,该累了吧?可是为师有好些话想同染儿说,现下还得让
你多呆一会儿。”师父这般有精神施染也知道恐怕是常言道的回光返照了,连忙回道:“染儿一点也不累,精神好着呢。师父您
尽管说,要不我把师兄也叫来?”施恒玄却摇头:“不用了,他一会儿会来的,有些话为师只和你说便可。”“嗯。师父您说,
染儿听着。”施恒玄和颜一笑:“为师知道染儿是懂事聪明不过的,这点为师很放心。只是为师遗憾的是最终还是没能替染儿真
正恢复了容貌,没能真正改了染儿的命途,还是让你今后为前途所困。”“师父……”“那日你替为师去了怀王府,我就十分担
心,害怕出什么差错,今日你回来我就知道或许我多虑了,染儿如今的本领早就超越为师了。只是害你陷到阴暗争斗中去,始终
让我愧疚。染儿答应为师,不论将来如何也要努力活着,让自己更好的快乐的活着。”施染的眼眶有些红了,他不住的应道:“
染儿答应师父,染儿会好好活着……”
施青在门外就听见施染激动的声音,推开门看见施恒玄正同施染说话就立住没动,待他们说完了施恒玄把他叫了过去。“青儿”
“在”“爹爹今后再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你是师兄要好好照顾染儿”“施青知道”“孩子,对不起,之前我痴迷易容没有好好
关心过你,看你如今如此懂事更叫我心生愧疚。”“父亲那里的话,您待孩儿再好不过了”“这样也好,如今你们两都长大成人
,今后更要相互扶持,我也瞑目了。”“父亲……”“师父……”“不要太伤心,生死离别自古常有”拉过施青和施染的手将它
们叠在一起:“看着你们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将心中的话说完嘴角还留着笑意,施恒玄的手却松开了,在握不住。他平静
的离开人了世。
自施恒玄手松开的那一刻,施染眼中的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他伏在施恒玄身上放声大哭就如当初留湘坟前哭泣的那个无助的孩
子,只是这一次有人拉过他的手同他一起伤心。
第十八章
将施恒玄葬在了白沙谷里地势较高的一处陡坡上,施青二人就在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草庐全为守孝之用。自那之后两人衣食起
居都在庐内,这样过了一月有余。施青见施染日日寡欢也不是办法就劝他早些出谷去完成未完的事,施染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行耽
搁,终于在三日之后天气较为明朗时出发,回了邵安。
彼时回到邵安,施染没回客来居,而是直奔怀王府。告诉府上管事求见尚云杞,奈何尚云杞今日进宫议事去了,施染就要在客厅
等候却被管事的带到他来时居住的别院里,进到院内除去皑皑白雪,屋里的陈设同他在一是个模样,丝毫未改。“王爷早先嘱咐
过,若公子回来尽可带您回这别院,公子不用见外,还是同原先一样有事尽管吩咐才好。公子路上辛苦了,我下去叫人给公子备
膳接风,公子且先歇一歇。”说完就恭敬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侍女陆续进出在桌上摆了七八道菜式皆系精细素食,施染略
用过一些就觉得乏了,于是到躺椅上欲小憩一会儿。
谁知就这样黑甜一觉睡去,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屋内灯火摇曳,早过了掌灯时分。“你醒了?”尚云杞站在窗边似在赏窗
外飞雪,此时却转过身看着施染:“见你睡得香甜就不忍心吵醒你,看来是路上辛苦了。”施染含笑也不起身只是倚着扶手躺着
:“可知是素日太懒惰的缘故,略一颠簸就这样,王爷可是久等了?”尚云杞朝施染走去,拣离得他近的凳子坐了:“一回来就
听说你回府说找我有事,谁知一来就见着了一幅‘美人冬困图’,我也有幸就盯着看了,倒没注意时间。”施染也不恼:“王爷
见过的美人多了,施某只是山野粗人罢了。”尚云杞有些悻悻:“也罢,你找我有什么事?”
施染依旧含笑:“也没什么,只是想叫王爷带我去领略领略靖王的风采。”闻言尚云杞盯着施染:“你想好了?”施染却不看他
,只将头转向窗外,隐隐有飞雪吹进床来:“嗯,我想有些事还是早些结束的好。”不知怎么施染脸上淡淡的笑意让尚云杞觉得
有些揪心,末了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腊月十一是靖王尚云寰的生辰,在禁城内向乾王行过大礼再领过赏宴,出来已是黄昏。当晚靖王府内大摆筵席,皇亲国戚,当朝
官员都前来祝贺,府里张灯结彩歌舞笙箫好不喜庆。
忽而听门子报道:“怀王驾到!”一干官员都对着门口的人行礼,尚云寰手里端着官员们敬的酒迎了上去。尚云杞着礼服向尚云
寰拱手行礼:“弟,恭祝皇兄生辰。”尚云寰淡淡道:“嗯。”就叫下人领着尚云杞到他的座位上去,尚云杞也不多说跟着侍女
去了。在他转身时,跟他身后一名穿青色衣服的侍者抬头看了尚云寰一眼,也只是一眼他就低头跟着走了。尚云寰当时却立在那
里,他恰巧看到了那人的眼神,那个眼神让他以为是‘他’回来了。俄而又有人来敬酒,他才回过神。身边的人只管说着恭维的
话,尚云寰心里却暗自想着:刚才定是自己的错觉,不用说刚才那小厮与施染相貌上简直是云泥之别,就连眼睛也不是施染那样
少见的深蓝眼眸……一定是酒喝过了。想到这里他伸出空闲的手揉了揉眉心。
次日醒来,尚云寰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头还因为昨日醉酒的缘故隐隐作痛。在伺候穿衣时他将头转向一边,却发现案几上多出
一副拜帖。等衣服穿好后,尚云寰走过去拿起拜帖,上面写的是:‘恭贺靖王千秋’,落款却是‘俗民施染拜讫’。尚云寰紧握
手中的东西略显激动的问:“这帖子是谁放在这儿的?什么时候的事?”一个贴身丫鬟连忙上前道:“是奴婢放在这里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