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歌耸耸肩,“所以我都不在别人面前喝酒的。”
成祥挑挑眉毛,叫老板拿来一瓶啤酒。
“怎么样,我不在这儿的这段日子,还有什么事发生?”
酒菜都上齐之后,成祥问路长歌。
路长歌一边吃着香香辣辣的肉串,一边含糊其辞,“哪里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出工和收工。”
成祥哼了一声,“还有聚餐,你酒后出手伤人。”
路长歌嘴里咬着的肉筋突然没了味道。
“什么啊。耗子和你说的?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我得收拾他。”
成祥笑着逗他,“耗子是我的人,你怎么说收拾就收拾。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路长歌不说话,拿着酒瓶子给自己倒酒。
成祥看着酒瓶,大约给路长歌留下两杯的量,其余都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也不喝,只是就那么放着。
路长歌仔细想想,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成祥了,以前在B市的时候,他们就算不在一处工作时一个星期也能见上三四次。那时候不觉得怎么的,现在却突然觉得二十多天不见成祥,眼前的人突然陌生了许多。
就好像……离自己远了一步。
“你在北京又做什么生意了?”路长歌问他。
“一批布料和一批进口汽车。”成祥如实回答。
路长歌点点头,成祥回去一段日子,果然添了些商人气质,少了些文艺的味道。不过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呢,做影视这行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呢。
路长歌不再往深处想,一门心思地喝酒吃菜。
剧组比平时收工早了一些,剧组车晃晃悠悠回来的时候才九点钟不到。有几个人嚷嚷着肚子饿,下车直奔小吃街的烧烤店。
结果一推门进来,就看见路长歌对着成祥傻笑。
几个来加餐的家伙顿时浑身不自在。
成祥正无奈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那个不是成总吗”,于是一回头看见剧组的工作人员,顿时更加哭笑不得。
刚刚还说,要是被别人看见醉酒怎么办。
成祥再回过头看路长歌,依旧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笑嘻嘻的很乖的样子。
成祥试探地问了句,“长歌,我们上去吧。”
路长歌不说话,只是一直在笑。
成祥有点苦闷,只得回头和那几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人说话,叫他们帮忙把耗子叫过来。
耗子还在剧组车那边收尾,一听见消息立刻就赶来了。
成祥和耗子就把路长歌带到楼上去,接下来就是耗子又在路长歌房间里加床一整晚。
“辛苦你了。”成祥和耗子说。
耗子怎么敢接成祥的客气,连忙摇头,“成总快去休息,你自己还晕机呢。看你现在脸色还不是很好。”
成祥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回事儿,没准他就留下照顾路长歌了。成祥和耗子小声嘱咐了几句,看看窝在棉被里抱着枕头睡得很沉的路长歌,回到了自己房间。
当晚,制片人成祥回到C市的事,传遍了整个剧组。
025
路长歌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阳光透进屋里,照的路长歌直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挡住了刺眼的光源。
路长歌很多的生活习惯耗子都了如指掌,唯独拉窗帘这件事,总是让路长歌抱怨。
按照他的习惯,他从来不会把窗帘拉开,无论是白天黑夜,他都喜欢把房间弄得黑漆漆的。可是耗子坚持认为,阳光对人的健康很重要,所以从不帮路长歌掩住窗帘。
路长歌缩在被窝里磨蹭,十分不愿意起床。
直到十点多成祥来敲门,路长歌还赖在床上不爱动。成祥没办法,就只好隔着门板叫他。
“起来吧,和我一起去吃早餐。”
房间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成祥知道,自己把这个人给叫起来了。
过了两分钟,路长歌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把门打开,半长不短的头发翘着,一双眼睛闪闪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成祥忍不住想笑了,“怎么,刚刚是赖床吗?”
路长歌耸耸肩膀,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只是躺一会儿。”
成祥再次失笑,“所以不给我开门?”
路长歌不回答,转身回房间梳洗。成祥跟着进了房间,轻轻把门合上。
宁友川趴在门板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对面的房门开开合合两次,路长歌房里才彻底没有了声音。
宁友川捏着门把手,就差开门出去了。
但是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宁友川犯了一会儿糊涂,然后坐在床上自嘲地笑了声。
他还从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举动。
宁友川耸耸肩膀。
C市还有一种面,做法独特,是当地很受欢迎的早餐。
十点这个时间临近中午,面店里的人不多,成祥接着吃饭的机会和路长歌说昨晚没说出口的话。
“我听干爹说,干娘最近有点小感冒。”
路长歌抬起头,吃了一惊。
“我妈从来不生病的,这是怎么了?”说完拿出手机便要打电话。
成祥按住他的手,“别在这里打电话。吃完之后回酒店去打。也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你很久都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路长歌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神色间有了几分不快。
他明白成祥的意思了。是路先生和他说自己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于是拐着玩儿地教育自己呢。没错,成祥确实比他更像一个儿子。可是毕竟成祥是路先生从小带大的,他和路先生的感情,与自己和路先生的感情怎么能一样呢。
再加上路长歌每次给路夫人打电话,路夫人都会一头热地把听筒递给路先生,让他们叙叙父子情谊……
路长歌当初离家,就是为了逃避这种尴尬的父子关系,现在又怎么会自讨没趣呢。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愈发地不爱往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和路夫人通话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在路夫人过得很好,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成祥看着路长歌神色变化,知道他又钻牛角尖儿了,也不点破他,更不继续说教。话题一转,让路长歌多吃面。
“董秀的事儿你怎么办?”路长歌顺着台阶,也说起了别的事儿。
成祥摇摇头,“这个还不急。我总会有我的办法。一定会让风云满意就是了。”
路长歌“嗯”了一声。在决断和执行这方面,他一向很佩服成祥。成祥曾经和他说过,做大事者说一不二。所以成祥既然已经决定要换董秀,自然是有了自己的一套路子。
只是难在张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便又是一阵风波。
晚上剧组收工的时候,路长歌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耿鑫敲了敲半敞着的门,带着熟稔的语气和路长歌搭讪。
隔着一道门板,耿鑫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惴惴不安,问的话也带着几分试探。
“路哥,您忙不?”
路长歌先是一愣,后来又想起那日在片场和耿鑫说过的那番话。随即路长歌心中有种微妙的怅然。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我不忙,你找我有事?”
耿鑫依然隔着门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我……”
路长歌把欲言又止的耿鑫让进自己房里。耿鑫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来。
“我房间不能上网,我临时想下载一个素材,是用着合成音效的,我想……借一下您这儿的网。”
耿鑫说话很客气,看得出他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往日那样目中无人。
想到这里,路长歌俨然失笑,换做往日的耿鑫怕是会理直气壮地叫自己帮忙下载吧,因为借口是为了工作。
“可是我的电脑是不接别人的硬盘的。”路长歌回绝。
耿鑫愣了一下,他高高大大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像是没了台阶下的那样尴尬。
路长歌嘴角上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用网线。”
耿鑫细细地把这番话思前想后捋顺了好几遍,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好嘞,谢谢路哥,我马上回来!”
说完,耿鑫从屋子里窜了出去。
路长歌看着大敞四开的门,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耿鑫这个人。只是,他挺乐于见到一个人听得进去劝说的。
路长歌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耿鑫,估计从前也没谁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吧。所以才没仔细地考虑到怎样在集体工作中生存。尤其是在剧组这样复杂的环境下。
所以,这个人不是天生的狂傲不逊,而是脑子里少根筋罢了。
这就是路长歌对耿鑫的最终判断。
正想着的功夫,耿鑫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上来了。
“路哥,我不耽误您用网吧?”
路长歌摇摇头,就算耽误,也要给耿鑫这个台阶下啊。路长歌姑且再信耿鑫一次,希望他是个能知趣的,别天天到这儿来蹭网就好,那就又招人烦了。
耿鑫二话不说,拿网线链接了自己的电脑。他看了看下载进程,抬头和路长歌汇报。
“路哥,大概要半个小时呢。我半个小时之后回来拿电脑?”
路长歌点点头。
耿鑫就客客气气地说了再见。
路长歌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看了眼耿鑫的电脑。
苹果最新款,看尺寸和样式,配置不低。虽然不能说明是富贵之家,但起码不贫穷。再结合耿鑫平日里用的高保真耳机,看样子应该有着很优渥的家庭条件。
电脑一般代表着隐私和另一层自我,这样毫不犹豫地放在别人的房间里……也算是个心机单纯的人。
路长歌有点头疼。
成祥说,和两种人交往最累。一种是心思深的,会让你时刻防备;一种就是同澳简单的,会让你觉得自己心思太深。
向阳翻着笔记本里的日程,想看看宁友川最近的工作安排。
在他印象里,最近半个月都不会有太多的事找上宁友川。
向阳抿紧了嘴唇,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他住在七层的一个单间里,由于身份特殊,他和剧组里的人都不熟,但却总有人想和他搭上关系。对于那些想尽办法和他说上话的人,向阳有些不屑。
其实不过是想认识宁友川罢了。他只是一座桥梁。
向阳愈发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让他觉得心上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向阳合上上网本,去了九层宁友川的房间。
宁友川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夜色虽然不太惊艳,但是也有一种宁静的气息。
向阳有宁友川房间的门卡,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宁友川突出一片迷茫的云雾。
向阳在门口愣了半秒钟才回过神来。
“宁导。”
宁友川转过身。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有点中式的味道,稍显老气,正是路长歌极讨厌的款式。
这却是向阳眼中最大的魅力。
向阳收回心神,浅浅笑道,“陈总今早打过电话,说一个国际电影节邀您参与。”
“参与?”
“是以短片的形式,进行参选。组委会希望您能参与进来。”
“多长的短片?”
“三十分钟以内。”
宁友川轻哼了一声,他已经太久没拍过短片。
宁友川转过身,又面对茫茫的夜色,感叹了一句,“也得有米下锅啊。”
向阳的心又纠结了一些,他知道宁友川的意思是没有好剧本。
宁友川想起一件事情,“陈总有没有说起,董秀的事怎么解决?”
向阳愣住,董秀除了什么问题?居然需要“解决”。
“没有,陈总直说想让您尽快回去。”
宁友川挥挥手,叫向阳离开。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向阳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然后关门离开。
向阳抱着上网本,在走廊里驻足了几分钟。当年董秀让路长歌负气离去的事他还记忆犹新。那个董秀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会闯太大的祸事,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事需要陈总注意。
像董秀这样的小演员,风云有几百个都不止,恐怕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的。
路长歌临睡之前,耿鑫来取他的电脑。他还带来一个无线路由器,这让路长歌有些惊讶。
“把密码设置一下,然后告诉附近房间需要用网络的人,这样大家就都方便了。”
路长歌虽然挺欣慰的,体验到“孺子可教”的感觉,但是也觉得头疼。
“你放这儿吧,装好了之后告诉你密码。”
“我来装吧,这个挺麻烦的。”
路长歌挥挥手,“不麻烦,我要睡了,这个明天装也来的及。”
耿鑫这才留下东西离去。
路长歌翻了个白眼,拿着路由器跑隔壁成祥房间去了。
成祥正在开着电脑看文件,见路长歌进来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这儿有个路由器,录音师让装的。”
“放我屋里?”
“嗯。我怕抢网速。”
成祥哭笑不得,“我就不怕吗?”
路长歌不搭理他,扔下路由器就走了。
026
成祥当晚就安装好了路由器,然后设置了一个很简单的密码发短信给了路长歌。路长歌收到之后又用内线电话告诉了耿鑫。
第二天,基本上全剧组都知道耿鑫在九层路长歌的房间里安装了无线网。
路长歌有点哭笑不得,恐怕从那以后有不少人要抱着电脑在九层八层的走廊里刷网页了吧。
不过路由器终究是一个很好的转折点,从那以后耿鑫在剧组里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他对路长歌也更客气了,而且莫名其妙地,路长歌从耿鑫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露骨的崇拜。这让路长歌忍不住冷汗淋漓。就当做是……和他促膝谈心之后的意外收获?
如果这也能算是收获的话。
宁友川没去关心无线网的事儿,他现在头疼的,是那个国际电影节的剧本。
没有好本子,就不会有好作品。水平欠缺的作品拿到国际影展上也是平白惹人笑话。他现在功成名就,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但是陈四云这家伙又坚持让自己参加这次的电影节。如果是以好朋友的立场,宁友川可以拒绝的很干脆。只是这次陈四云却是以风云影视老板的身份发的通知。
关于短片,可以说宁友川是以此发家。
他的成名作就是二十岁那年,拍出来的一部三十分钟的短片。
宁友川家境一般,只比一般人强些。他从小喜欢电影,爸妈就买了台最低端的摄像机给他玩。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宁友川会用那台磁带式摄像机拍下当时轰动整个独立电影届的小短片。
而那个小短片才花了几千块钱。
从那以后,宁友川被电影界称为天才,更有大师级别的人主动提及收他做徒弟。但是宁友川这个人天生反骨,从来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指导,继续自己摸索着“玩电影”。也正是在这个试探的过程中,他结识了陈四云。
陈四云比宁友川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也是个年轻人,两个人凑到一块儿鼓捣两年又拍出一部叫座的文艺片来。陈四云做制片人,宁友川做导演,用的是宁友川自己的剧本。
电影被在当时就已经是行业巨擘的风云影视买下来,那之后,宁友川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居然就是风云影视的四公子。
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宁友川就不由得出神。
如今的电影届用“大腕儿”来形容他,这一点也不夸张。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通过努力得到的。他有天赋,有手段,有能力,比别人投入太多。所以这一切他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