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友川笑了一下,“你刚到剧组,就和制片人熟识了?”
董秀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实力说明问题。路长歌砍掉我的台词,实在太没道理。”
对于这个说法,宁友川不做回应。他本来就想知道董秀为什么会留意路长歌,现在看来倒是路长歌先留意上董秀了。
至于路长歌为什么会针对董秀,宁友川觉得,他知道答案。
宁友川的电话适时地响起,他在电话里随便说了两句,挂断电话。随后他对董秀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真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没关系没关系,宁导自然很忙。”虽然有点不大情愿,董秀还是连忙起身告辞。
宁友川重新把墨镜戴回脸上,硕大的镜片挡住了他的笑意。
两年前,和路长歌分手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路长歌说起什么董秀。
对了,那时候这个董秀是借着和自己的花边新闻搏得出位。这么说来,当时的那场闹剧,路长歌当真了?
知道了由头,就好想对策。宁友川对路长歌很感兴趣,自从重逢,就觉得这个路长歌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变化在什么地方宁友川说不清,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个路长歌要比以前更吸引人了。
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他也不信路长歌能逃得了他宁友川。
此时此刻在家里猛刷网页的路长歌打了个喷嚏。
最近空调吹得多了,居然得了空调病。鼻塞,喉咙痛,昨晚后半夜还发了低烧。
这些路长歌都不怕,他最怕的就是咳嗽。两年前去东北玩,大冬天冻感冒,从那以后路长歌就有了气管炎的毛病,只要一犯咳嗽,就恨不得一个月才能好。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宽大的转椅上,头昏脑胀。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闪了几下。
成总:感冒了?
路长歌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随即一想,哦,我改了状态。
叫我编路:嗯,空调吹多了。
对面发来一个窗口抖动。
成总:家里有药吗?
叫我编路:没有。
成总:都什么症状?
叫我编路:头痛,流涕,低烧,额……还有轻微的咳嗽。
成总:……
两个人沉默了三秒钟。
成总:你等着。
成祥的头像灰了下去。
路长歌有点晕晕的,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啥?成祥,他想干啥?
四十分钟之后成祥准时敲响路长歌家的大门,手里提了两只袋子。
“有药和吃的。”成祥脱了鞋子,走进客厅。
成祥知道,上次他做主不动董秀台词的事在董秀面前驳了路长歌的面子,所以路长歌有点不高兴。这几天路长歌都没怎么和他说话,刚才在QQ上面搭理自己,可能是一时间烧糊涂了。
路长歌见他进来,倔强的脾气上来,还是不想理他。但是毕竟人家是来照顾自己的,也不能太不客气,只能扭捏地和他打招呼。
成祥虽然没来过几次,但却很了解这里的格局。
成祥把药放在茶几上面,然后拎着装着食物的袋子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厨房。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研究那袋子药,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餐具碰撞声音。路长歌拿出一瓶止咳糖浆,打开瓶盖闻了闻。
他在想,自己的家成祥总共来了没有几次,怎么如今倒像个主人那样熟悉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成祥就端着碗和盘子走了出来。
“就吃一点粥,还有鱼。吃完药以后就睡觉,晚上我会留下照顾你。”
路长歌觉得,成祥习惯于做一个领导者,就连关心的话也带着满满的官腔。
路长歌哦了一声,并不拒绝他的好意。
路先生这个后爹他不愿意认,但是成祥作为一个大哥却让他觉得很温暖。虽然有时候这个大哥会有些独断专行,但是至少这种独断专行里,透露着一种让路长歌无法拒绝的关心。
路长歌乖乖地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
“怎么还吹空调?”成祥找到茶几上空调的遥控器,嘀的一声把空调按了。
看着路长歌缩在被子里的样子,成祥突然觉得心里也跟着一缩。
“我听干爹说……你今年才二十五?”
路长歌摇摇头,“二十六了。”
“怪不得像个孩子似的。”成祥笑了笑,“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的?”
路长歌瞪大了眼睛,含着汤匙支吾了两声。他想说,还没人说自己是孩子呢。不过转念间就想起了宁友川。
成祥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杯子,在一旁饮水机接了点热水,然后开始翻那只药口袋。等路长歌吃完之后,成祥已经把一堆药片分得井井有条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鱼都没怎么动。”
路长歌继续摇头,“不吃了,嗓子疼。咽东西的时候觉得有刀子在割。”
成祥听了之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再加点消炎药。”
两个人光吃药就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路长歌围着毯子听话地去楼上睡觉了。
成祥收拾了用过的碗盘,收起了杂乱的药瓶和袋子,打开电视准备在沙发上消磨一晚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又跑到楼下来了,抱了枕头和被子。
成祥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接过之后又催他上去睡。
这一次路长歌上楼之后就没下来。
晚上路长歌睡得很不安稳,午夜的时候成祥到楼上试路长歌的体温,果然烧了起来。成祥回到楼下取了一包药粉叫醒路长歌给他灌下,才安置他继续睡去。
成祥把自己的被子压在路长歌的身上,盖了两层又吃了药的路长歌渐渐安稳下来。成祥便回到楼下继续睡。
路长歌的病情倒是不严重,只是一直到整个剧组赶赴C市之前都没有恢复。成祥建议他在B市养一养再进组,路长歌却不应,收拾了行李拖着鼻涕去了机场。
路长歌因为生病,错过了开机仪式。据说因为宁友川的出席,《天下第一刀》请来了很多主流媒体。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未拍先红了一把。
成祥因为是制片人,这部片子的事宜可以全权交给制片主任和监制,本来完全没有必要去C市凑热闹,不过因为祥悦对《天下第一刀》不是一般的重视,成祥也准备先到C市盯一下前期。成祥索性就和路长歌坐了同一班飞机。
七月底,《天下第一刀》剧组在C市建组。全组不到一百人,包下了一间价钱公道的三星级宾馆。除部分主创人员住单人房之外,其余人员都是两人一间。
兼职员工以及C市本地找来的场工,都是三人一间。
剧路长歌第一次驻组,内心有着隐隐的期待。
进了宾馆大厅,场面有点混乱。
剧组成员有一部分是坐火车过来的,现在大家都拎着行李在大厅里等着分配房间。所以人比较多,声音也很杂。
不过好在路长歌是和成祥一路,早早的就有人引着他们到了9层。
9层11房,门上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上面写着“编剧——路长歌”。
路长歌用房卡开了门。
落地窗,窗外有很美的景观,楼下的花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卫浴间是透明的,与房间的隔断都是用玻璃做成。
房间有电视,和一只小冰箱。
这个条件有点超出路长歌的想象,他以为剧组的生活条件会很差。不再多想,路长歌把行李箱安放好,拿出电脑连上网线开始调试网络。
成祥敲了敲半敞着的门,不等路长歌应声就走了进来。
“我要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你缺些什么?我带给你。”不出意外的话,路长歌是要在这边常住的,所以宾馆里缺少的东西要及时添备。
“纸和纯净水。”路长歌盯着电脑,回答道。
成祥问完后就离开了。
须臾,敲门声再次响起,而后有人进来。
“就要纸和水。”路长歌还以为是成祥去而复返。
结果那人半天不说话,路长歌一回头才看见居然是见面会那天认识的录音师耿鑫闯了进来。
“你……”
见高大的耿鑫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路长歌不太敢搭话。
“我操。”耿鑫骂了句脏话,“真是不拿录音当主创了,连编剧都能住这么好的房。你到我那边看看,连窗子都没有,更别说还能上网了。”耿鑫凑过来指着路长歌打开的网页。
路长歌愣住了。
耿鑫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路长歌的表情由错愕变成些许的愤怒,他冷静地走到门口,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神经病。”
我住的房间条件好怎么了,又不是我分的房间,莫名其妙。
蓦地,路长歌重新打开了房间。
9层11房对门,那间房上贴着的纸上,写着“艺术顾问——宁友川”。
008
后来路长歌知道,那个叫耿鑫的年轻人不仅闯了他的房间,九层的几个主创人员房间他都闯了。也就是说,在发现自己的房间不合意的情况下,耿鑫顶着一张臭脸在九层导演、制片人、编剧、监督、摄像、制片主任等人的房间巡视了一个遍。
路长歌有点冷汗,这个耿鑫要么是气极了,要么就是没脑子。
房间是按照每个人的工作需要和重要程度分配的。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制片主任当然要把几个主创安排到条件较好的房间里。录音师工作不需要网络,录音师的工作不需要回来思考,于是他的房间条件相比之下可能会差一些。
如果因为这个就跑来吵架的话,未免太没涵养了。
路长歌缄口不语。
到了晚上的时候,制片主任强子亲自过来和路长歌“打招呼”。
强子是C市本地人,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联系场地、人员的情况下,制片主任是本地人多多少少能帮助解决不少问题。因此成祥才同意合作伙伴选一个C市人做主任。
主创见面会是在B市开的,所以大家都没有见过强子。强子刚好可以趁着一进组就发生了分房间的纠纷,和大家认识一下。
路长歌和这位制片主任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送他离开。
强子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说话嗓音很洪亮,但路长歌却觉得他长得有点猥琐。
也不知道这个强子用了什么雷霆手段,白天怒不可遏的耿鑫没有丝毫异议地住进了8楼原来分配的房间,再也没提一句不满意房间的话。
本来几个演员也对房间不能上网感到不满意,但是一看到耿鑫住进了连窗子都没有的房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耿鑫表面上不做声,路长歌却还是能看出他的不服气。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拿捏着主创见面会那天带着的高傲。路长歌耸了耸肩,他决定在C市的这段日子里,不能和这个耿鑫有任何交集。
路长歌只因为耿鑫的事儿烦恼了一小会儿,现在他更烦的一件事儿,是对门那张纸条。他现在有一种冲动,想趁着月黑风高,把那张纸撕下来,偷偷贴到8楼耿鑫的房门上去。让宁友川来了以后跟耿鑫一起住那间没有窗子不能上网的屋子。
看他能坚持几天。
成祥看他神色不好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是因为白天被人冲撞了难受。
路长歌伸手向门外一指,成祥打开门向外张望,也看见了那张印着姓名的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成祥踱步回到路长歌身边,“他身份特殊。安排住在别的地方怕怠慢了他。”
路长歌皱着眉头,“这家宾馆对面就是一家五星级的,要不……”
成祥笑了起来,“快停住,想什么呢。我知道你和他不对付,但这是在剧组里,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路长歌怒了,“他明白?他明白就不应该上赶着来驻组。你见过跟组的艺术顾问吗!风云安排他挂这个名头,本身就是个虚职,更何况他是宁友川,他至于为了这么一部小破电影来这儿住上三个月吗!”
成祥按住火冒三丈的路长歌,“对对对,他也是,没多想想,够给人添麻烦的了。这样一间房,一天要收两百块钱。光他一个人的吃住,就废掉一笔钱,够拍一场戏了。”
路长歌不好接话了。连成祥这个负责拿钱的都没生气,自己更没立场抱怨了。
须臾,成祥想起一件事,正色问道,“是不是他纠缠你?”
路长歌的脑子瞬间充血,想起那天宁友川约自己见面,又想起见面会那天宁友川给自己发的短信,路长歌支吾道,“没……”
成祥放松一口气,“我觉得也不应该。”
按说宁友川这种身份的人,更应该注意这方面的问题。普通的绯闻对他而言可以当做炒作的手段,可是……与路长歌那段过去如果被揭出来,那么宁友川的事业就会土崩瓦解。
像宁友川熬到今日的地位,他也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人舍弃一切。所以在感情上,宁友川功成名就的优势,偏偏就是他的弱点。
想到这里,成祥有点不屑。
宾馆位于一座二十几层的大厦。《天下第一刀》这个剧组包下了三层楼的房间。
宾馆楼下有一条小吃街,晚上,安置好的众人纷纷出动,去寻觅C市的美食小吃。
路长歌自然也不例外,馋嘴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改好的一个毛病。更何况C市美食名闻天下。一道菜更有百样做法,一碗面能品出千般味道。
宾馆楼下有一处烧烤摊子,成祥点了C市特有的美食“脑花”给路长歌品尝。
路长歌只吃了一筷子立刻对这白白嫩嫩又香香辣辣的食物提起了兴趣。想再吃时成祥却按住他的筷子,“只能吃半个,不然辣得嗓子疼。”
路长歌挑了挑眉毛,答应下来,可成祥一个没注意再看那锡纸包着的脑花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路长歌还舔着筷子说不够应该再来十个再来十个。
两个人又吃了几样东西便回到宾馆休息。到了半夜,果然不出成祥所料,路长歌开始闹肚子。
吃坏了肚子本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路长歌也根本不会主动和成祥去说,还是成祥晚上给路长歌送水果,发现给他买的手纸居然少了一半儿。
路长歌闷闷地想,这个人未免太细心了。
成祥又出去买止泻药,回来时路长歌已经休息下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成祥有点头痛,觉得干爹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第二天早上七点上工。六点半就有人来敲门。
路长歌拿出手机看了看表,索性把棉被裹在头上装死不应。结果门外那人敲得更用力了,路长歌只能把头重又露出来,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谁。
“吃早饭了。”门外是生活制片温温柔柔的声音。
生活制片是个小姑娘,昨天因为分房间的事儿没少受委屈。路长歌虽然不懂怜香惜玉,但是也挺同情她吃力不讨好的,所以礼貌地回了一声就继续睡了。
不一会儿,又响起生活制片去敲隔壁成祥房门的声音。
路长歌昏昏沉沉的继续睡,到了六点五十的时候走廊里又响起强子叫大家上工的声音。
“上工了上工了!都起床了!”
强子声如洪钟,路长歌被吼得心力憔悴。强子的声音响彻整个九楼,半分钟后才消失不见,估计是去喊另外两个楼层了。
开工第一天,路长歌原打算要下剧组的,却不想昨天吃坏了肚子,半个晚上都没睡好。加上空调开得太低又开始头疼,路长歌本能地往被子里钻。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浑浑噩噩之中听见有人打开他的房门,随后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路长歌抗拒地扭了扭。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轻声叹息了一下,而后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