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古镜奇谭之邪佛下部）中——拏依伽(9)

钵多罗越看，便越想不出她竟会学凡人听墙根。

“神女怎会在此地？”钵多罗柔声问，并非想问罪什么，因此问得也算随意与关切。

清欢的面颊仍旧微红着，她垂着眼眸不敢抬起半分，吱唔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找不到那只小灰鼠，所以……所以就想跟着你，看能不能找到他。”

钵多罗倒是不惊讶，似是料到她是为虚耗而来，他低声浅笑，道：“看来神女还是不相信钵多罗的话，不然不会不顾体面来偷听。其实之前我说过，我们和虚耗都仅是一面之缘，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如果神女真从我们这里着手寻他，到头来怕是会失望。”

清欢咬了咬嘴唇，杏目升起一抹慌张之色，神色也忐忑不安起来：“可是……可是我寻着他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只有你身上还有一点。前几天我在大珠寺外遇见你，虽然……没有见到小灰鼠，可只有你身上残留着他的气息，我想，他应该还会来找你。”

钵多罗闻言，略微有些吃惊，随后思忖了一下，立即觉得就算虚耗真的会出现，估计也不是找他，应该是找庚炎才对。

须弥山被点做金山，那小家伙想来一时间搬不走，以为只要山不会跑就不会消失，却不知只要庚炎手指一挥，这金山也会瞬间还原本貌。

就在留下来的那一天，乾达婆王与钵多罗已经拜托庚炎将金山还原，所以，现在的须弥山早已恢复成了之前的无量宝山。

那些如何也劝不走的百姓，也在须弥山还原之后，一一遣散回去。

现下，位于须弥山顶的善见城早已是一片安乐。

如果虚耗还会回来，必定是为了金山之事。

“如果神女真的急于找到虚耗，不如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也许他知道虚耗在何处。”

清欢立刻双眼发光地看向钵多罗：“尊者，你真的有办法？”

钵多罗柔声道：“不是我有办法，是我带你去见的人或许有办法。”

“好，劳烦尊者带我前去！”女子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答应下来，生怕眼前的人会反悔似的。

钵多罗无声轻笑，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前方，为女子带起路来。

两人走在路上，或许因为突然无人说话了，神女清欢这才突然忆起，自遇见钵多罗开始，她一直都很无理，犹豫不决了片刻，她终是红着脸对钵多罗说：“……几次遇见尊者……清欢多有冒犯，希望尊者不要见怪。”

钵多罗淡淡笑道：“神女捉贼心切，钵多罗可以体谅，你无须再放在心上。不过，等下带你去见的人，或许不会轻易答应寻找虚耗，还请神女稍安勿躁。”

清欢脸颊又是一红，钵多罗言外之意，显然是担心自己鲁莽行事，又坏了事情。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便觉得钵多罗其实也说得不错，算是提点了自己，于是讪讪笑道：“清欢知道了，待会儿定然不会贸然行事。尊者直接唤我清欢便可，你是佛界佛陀，清欢不过一介小神罢了，尊者抬举了。”

她在神界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很少有人会出于真心唤她的名号，日子久了，清欢乍一听那么真心实意的称呼，不禁有些不自在。

“你可是司掌神鸟金乌的大明神女，我怎能随便称呼。何况，钵多罗也只是佛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佛陀罢了。”钵多罗脸上难掩诧异，要知道神界和佛界本就两不相干，自然不能同辈而论，更何况眼前的女子是掌管日晖的人，钵多罗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份何来在女子眼里更为高贵一点。

“当然不一样，”女子连忙摆手，“我在神界早对钵多罗尊者有所耳闻。相传临近西方挲迦耶城的地方，有一个小世界名叫优罗钵界，里面修行的佛陀可使万物复苏，因此佛祖才命他照管即将开花的优昙钵华。若非尊者是佛界之人，怕是门庭若市，早被人踏宽了。”

钵多罗觉得有趣，略微不解地问：“为什么？说来说去我不过只是个养花人罢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瞧我呢？难道我有三个鼻子两张嘴巴？”

清欢忙摇头，柔婉道：“这倒不是，只是尊者的无边法力，似水柔和，又不同金丹一般霸道难挡，相当于起死回生之能，自然他人若是有了什么损伤，来找尊者再好不过，连苦头都不用吃。何况，尊者的复苏之能对花草之类最为灵验，想来百花仙子应该是你的常客。”

钵多罗听完，不由觉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是否道：“我再厉害，也依旧是温吞如水，没有太上老君的金丹来得神奇，若真要找我治疗损伤，怕是得不偿失。至于百花仙子，我想确实帮她的忙倒是多点。”如此想着，钵多罗忍不住生出憧憬之心。

那样的日子，说不定也不错。

一旁的神女清欢，听到钵多罗赞同她的想法，也不禁笑了出来。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全然被打破，两人间再无芥蒂。

“尊者还是唤我清欢吧，神女这般称呼清欢确实受不起。”

钵多罗回神望向女子，见她毫无虚假之色，便点了点头道：“那清欢也唤我钵多罗，毕竟你非我佛界之人，不用太过拘礼。”

女子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见已走到一处她不太想接触的别院，不由脸色稍变了变：“钵多罗是要去找仲古天尊？”说着，若有似无地放慢了脚步，似乎有些排斥。

钵多罗见女子神色有异，不解地点点头：“正是，普天之下，也只有仲古天尊能知天下事事，问他的话应是正好。”

“可是……”清欢略有些迟疑地顿住脚步，手指紧张地绞起衣摆，“我听说仲古天尊是极为孤傲之人，脾性也甚为古怪，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不问缘由。我想……天尊应该不会帮我的……”

钵多罗心里微微一动，他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对仲古天尊的评价，即使当初第一次与庚炎相见，阿难告诫他时，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而今听到别人对庚炎的评价，钵多罗不禁觉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似是……在替庚炎不值。

这天下惧怕庚炎的人，果然不在少数，也难怪他总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态度。

“你又没有真正见过仲古天尊，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其实……天尊只是嘴硬心软罢了……”想起庚炎所做的一切，虽都是不声不响，没有向任何人道明什么，可钵多罗明白，这个神尊并非真正的冷血无情。

也许，只是因为太孤独了。

清欢本还有些质疑，见钵多罗言之凿凿，不由便相信了。

磨蹭了一下，她终是跟在钵多罗身后，走进了那传说中的神尊的别院。

第七十六回

两人在别院中并未找到庚炎，却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极为迅速地跳窗离开了。

“小偷！？”清欢惊呼一声，连忙追上前去，奈何那影子身形极为灵敏，她未追几步，便不见了踪影，可清欢仍旧不放弃，朝着影子消失的地方快速御风而去。

钵多罗担心女子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连忙跟在清欢的身后，却又轻微蹙起了眉。

此地为仲古天尊庚炎的别院，很难想象会有如此大胆的人，进他的房间行窃。

怕是，那白影并非小偷这么简单。

不过……

看白影身形并不高大，动作轻快柔软，应该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追了半晌，起初清欢还能隐约寻见白影的气息，直到到了一处土地呈灰色的密林中，白影的气息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欢落到地面，焦急地四处张望，掌心翻出一道神力向周围探去，仍旧找不到丝毫白影的气息。

“怎么不见了？”

“清欢。”钵多罗追上女子，落到她的身旁，见她急切地运用掌心的神力搜寻着什么，问，“那影子不像是虚耗，你紧追不舍，难道他身上有虚耗的气息？”

“正是，”清欢点点头，秋水剪眸中尽是一抹着急之色，“而且那气息十分浓烈，应该不久前就见过小灰鼠。”

钵多罗望了望四周，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沉吟道：“这里好像是……优昙钵华的生长之地……”

清欢有些惊诧：“优昙钵华不是出于大珠寺吗？”

钵多罗摇首，道：“优昙钵华最初并非生于大珠寺，而是在善见城的婆揭毗弗林中。这片树林因佛光难以照耀，因此被称作失落之地。”

“失落之地？”清欢一听，忽而来了兴趣。

回想阿难对他说起的一段秘闻，又见清欢对此颇有兴趣，钵多罗接着说，“佛祖当年四处游历，有一次神游到一个很奇妙的地方，那里无空无色，无相无法，无天无地，无生无息，似乎不属时空之中，却居于时空之流。本来如此失落之地，定是暗无天日，却不知为何，那奇异之地却有无数生灵，静如幽幽清明之潭。佛祖不解，于是留在那里想要参解答案，却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人气息清澈非常，空空如幽谷之音，似水无色无味，无身无形，不是魔，也非佛。佛祖便向他请教，为何此地看似无间深渊，却是极乐非常之地？那人知晓佛祖并非他世界之人，对佛祖极为热情，回答道，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身心安乐，是谓往生净土。无心无乐，便可不生不灭。佛祖得此偈句，恍然大悟。离开之时，那人赠他一粒种子和一捧灰土，佛祖归来之后，将灰土撒于善见城中，也就是现下我们所踩之地。”

清欢看了看地面，略有些好奇地跺了跺脚，原来这灰土大有来历。

“后来，佛祖将那颗种子撒于灰土之下。一年后，善见城便有了一处婆揭毗弗林，林中有灵瑞花现，佛祖将此灵瑞花与阿修罗城的莲、持国城的水仙、爱染明王城的牡丹并为佛界四大灵瑞花，赐其名为优昙钵华。而每次优昙钵华盛开，便有遮迦罗跋帝，也就是转轮圣王临世，此圣王拥有七宝，具足四德，降世统须弥四洲，以正法御世，其国土丰饶，人民和乐，是佛界盛世佛音。”

清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那颗种子就是优昙钵华？”

钵多罗见她听得聚精会神，淡淡笑道道：“只可惜，转轮圣王降临几次之后，生长于婆揭毗弗林的优昙钵华逐渐凋零，转轮圣王千年不出。直到后来，婆揭毗弗林只剩了一朵优昙钵华，佛祖怜其性命，便将他移于大珠寺内，日日受佛光普照，梵音浸染，虽不曾枯死，却始终难以长成。佛祖无奈，只得另辟一小世界，将优昙钵华移于此处，望其苦修得道，以致花开佛现。而那个地方，正是优罗钵界。”

他顿了顿，忽而抬起眼眸，略有些迷茫地望着这片灰土之地，沉声继续说：“直到我突然附身优昙钵华之上，为修得根基窃取灵力，强取豪夺优昙钵华生机。佛祖庇护优昙钵华，又怜我小小性命，便于优罗钵界将我点化成形。因我不曾开窍，便以辟支佛身居于优罗钵界，照管优昙钵华，还他之前窃来灵力。”

钵多罗微微叹息一声，转头见清欢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双杏目睁得极大，完全忘了寻人之事。

“前面是佛界的一段秘闻，鲜有人知晓，后面的虽可能和外界传说的不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

清欢回了回神，低声恍惚道：“原来优昙钵华真的并非出自大珠寺，也并非是佛界之物，难怪佛祖如此重视。”

钵多罗见她完全被自己的故事吸引，笑了笑：“你再听我讲下去，可能就真的找不到方才那个白影了。”

顿时，清欢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抬手敲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苦恼地急急道：“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丝蛛丝马迹，看来又得化作泡影了。”

她出来已有好些日子，若再抓不到小灰鼠回去将功补过，怕只能无功而返，到那时，一切功夫都是白费。她在神界人微言轻，所司神职也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如今犯下如此过错，定会被严加惩治，连奶奶都救不了她。

钵多罗见女子方寸大乱，安抚道：“先别急，听我说完。”

清欢眼睛一亮：“难道尊者还有办法？”

钵多罗点点头，坦言道：“之前我也并未想到，若非来了此地，怕是一时间还想不出那只小灰鼠能躲在何处。我方才说过，此地名为婆揭毗弗林，是一块失落之地，而所谓失落之地，便是于我们所处的世界无声无色，无形无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就说，在善见城中，最有利于躲藏的地方，就是这婆揭毗弗林。你也说过，虚耗的气息追到善见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他定然还在善见城中。”

清欢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虚耗和刚才那个白影都躲在婆揭毗弗林中！”

钵多罗再点头：“很有可能。”

“可是……我们该怎么寻找？”没有气息作为引路之用，很难从这么大一片树林中，找到他们所寻之人。

钵多罗也觉得有点为难，虽然知道虚耗可能就在婆揭毗弗林中，但是灰土之地极为宽阔广大，想要找一个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他四处看了看，脑中忽而灵光一闪，立刻抬脚走到几棵树木之下。

这林中虽皆是灰土，但仍旧有花草树木等生灵，也许可以像那晚一样，招来萤火精魅。

“钵多罗，你干什么？”清欢见钵多罗忽而手掌翻出一道似水灵力，缓缓覆在一株极为粗壮的树木之上，静静闭上了眼眸。

“稍等。”钵多罗轻轻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言语，集中精力与树木中可能藏有的精魅交流。

果然，不出片刻，一只灰色的精魅，畏畏缩缩地从树干中伸出了头来。

钵多罗大喜过望，一旁的清欢不解地伸着头，看那飘荡在钵多罗周身的，问：“尊者招这只小精魅干什么？”

钵多罗回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来，接住那只有些怕生的灰色精魅：“它们是婆揭毗弗林中的生灵，当然比我们更加了解这里，拜托它们寻人最好不过。”

清欢如梦初醒：“对啊，万物生灵皆有灵性，我怎么把这个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