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自己肩窝的男人,声音有些模糊的说道:「你最好不要跟我有太多瓜葛,我们老大要你的命……」
「……我知道。」他并不是傻子,他猜得到为了摆脱叛徒的嫌疑,江震勋会要他做什么。
「你知道你还对我纠缠不清?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季常维生气的推开他的怀抱。
张智春被他执迷不悟的举动惹毛,也动了火气,捉着他的手腕吼了过去:「你要杀就杀!但是你别想我会放弃你!小维,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他微仰着头,看着曾经的好友,过去伤害自己最深的人,他最痛恨的人,却是现在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没有放弃他的男人。
季常维愣愣的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发烧,或许是自己的身体还很不舒服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对方坚定正直的凝视着自己的双眸太过温柔的缘故,可能,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
甚至或许还夹杂了一点点的冲动,毕竟,现在的他还很脆弱,只要能够施舍他一些些棉薄的温柔,哪怕眼前就是焚身的烈火,他想自己都会倾尽所有的靠了过去,
季常维回握住了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宽厚、温暖的手掌,紧紧的握着他,居然叫他有一瞬间的安心,就好像漂泊了多年的船只,终于找到了靠岸的港口,那样的踏实。
他垂下头,闭上眼,泪水滑过了脸庞。那双温暖的,带着厚茧的手指,抹去他脸上不断滚落、流淌的泪水,他闭了闭眼,却只是更多的泪水流淌而出。
「我干过很多坏事……」
「我知道……」现在已经是法治的国家,很多事情警方其实都知道,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而无法行动。
「我杀了人……」
「我知道……」他握紧了紧他的手,如果不是季常维的内心还在抗拒,他想自己一定会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当偿还了自己多年的宿愿也好。
「我是江震勋的人。」
「……我知道。」这次,张智春顿了一顿,才回答。
季常维仰头看他,脸上勾起了笑有些凄楚。「就算这样你还想说我可以重新来过?」
张智春拧眉看着他,然后,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无奈、所有的遗憾都化为了一声轻叹。他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指腹温柔的摩擦着的脸庞。这么久不见的他,让他想的心都痛了的他,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曾忘记的他啊。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他在哪里,从他第一天当上刑警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却一直因为忙碌、因为害怕、因为紧张,因为其他很多、很多无法诉说的理由,没有来见他,没有,好好的向他道过一次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去的自己只是因为害怕得不到他的原谅,才不断的为自己找不能见面的藉口,他总是在说:还不是现在,再等等吧,再过一段时间吧,总有一天一定能见他的。
可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而直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想见他,又有多么的思念着,那一年冬天,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的他。
带着厚重的哭腔,张智春已经近乎哀求了。「一定可以……一定可以重新来过的……不要放弃自己,小维,算我求你……好吗?」
季常维不再说话了,东方的太阳照射出了第一缕曙光,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的泪水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晶莹剔透,然后,他就这样埋近他的怀中,无声哭泣。
张智春温柔的拍抚着怀中人的背脊,耳边听见的是他小声的的抽泣声,他有一些满足的笑着,终于完成了他唯一的愿望,终于此生无憾了……
第二十章
「操你妈!季常维你他妈的果然就是叛徒!」震天的怒吼声,伴随着几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季常维和张智春都愣住了,回头就看见詹育恩拿着枪对着他们一阵扫射,季常维迅疾的转身拿起自己放在引擎盖上的枪,一手急忙拉着张智春躲到轿车的后面,他朝詹育恩的方向开了几枪,对方也回敬了他几枪。
「小维!」张智春错愣的发现季常维中弹了,可能是刚才自己拥抱着他的时候,他背对着詹育恩被打中的。
「咳,少大惊小怪的!这点伤,还死不了!」但是季常维却忽略了自己还在发烧的事实,脑袋晕眩的厉害。
张智春抢走他手中的枪,以汽车为遮挡,朝詹育恩的方向开了好几枪,直把对方逼入了草丛中,才急忙弯下身查看他的伤势。
撕开单薄的衬衫,就能看见他腰上的血洞仍在汩汩的冒着血,他是背面中枪,就算不用查看也知道这一弹打了他一个透心凉,他脱自己身上的棉衫,使劲的按在他的伤口上,
季常维忽然连咳了好几声,唇边带着几丝血沫,他有一瞬间的惊愣,又咳了几声然后又自嘲似的哈哈大笑道:「咳咳……唉唷,我的情况好像不是很妙啊……」
「小维,你撑着点!不会有事的!」张智春拿起枪对准詹育恩消失的草丛又开了几枪,但是草丛中没有任何的动静回应,他才想自己刚才应该是打中了他的手腕,或许是逃走了。
「阿智……」季常维虚弱的喊了他一声,脑袋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他觉得整着世界彷佛都在打转,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小维,你不要放弃!我求你,别死!」张智春拿出季常维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对方接起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说道:「组长!是我,我这里急需救援!一个齐天帮成员,他愿意帮我们指证齐天帮,但是他受了重伤……」
「咳咳……我还没答应你……少自作主张……」季常维皱眉,他的声音虚弱的几乎无法辨识,张智春只当作他是在嘟哝些什么,只是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继续讲他的电话。
对面的人似乎打断他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张智春又说道:「是,我们刚才受到了袭击!现在在F海岸150哩处的堤岸边,旁边有一台本田L2000的黑色轿车!是!请尽快派援助!」
「阿智……」季常维看着脸色紧张求援的张智春,只觉得有一种……莫名开心的感觉在中心蔓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吧,所以,当他扭头看着自己的时候,也笑了。
张智春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组长说救援很快就会到了,小维,别睡着,你撑着点!不能死,我求你别死!」
季常维仰头很努力的看他,失血过多造成了失温,脸上的血色尽褪,意识模糊,他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了,但是,他还是很努力的想看着他,就是想再多看他一眼,他还想再看他看得久一点,他想看清楚他的脸。
「阿智……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这句话季常维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只觉得全身无力,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声音,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下了。
「小维?小维!你醒醒!醒醒啊!」张智春愣住了,他先是轻轻地拍了拍他冰冷苍白的脸颊,而后者却没给他半点儿回应,他才彻底的惊慌了,捉住他的双肩死命的摇晃着,拍打着他的脸颊。
「小维!你醒醒!你不可以死啊!你不是说想重新来过的吗?如果死了!怎么有办法重新来过。你醒醒啊!」
张智春抱紧他逐渐失温的身体,希望自己还能给他一点温暖,还能叫醒他,但是怀中的人,却只是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双眸轻轻的闭着,长长的眼睫覆在他的脸上,就好像跟自己记忆中的他,就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从来不曾改变过一样,
冷静,冷静……张智春在心里默念了很久,才颤抖的按住他的颈动脉,他探了很久、很久,才发觉指下还有一点点微弱的跳动,他惊讶的看着季常维的脸,然后,他看见他微微的蹙眉,轻轻的吐气,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
「小维……小维……」原来他没死,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张智春紧紧的抱住他瘦弱的身躯,然后不悦的皱眉,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身体怎么会这么的单薄纤瘦啊?好像从高中以来就没涨过了一样!他想,将来一定要他好好的照顾自己,把他养的胖胖肉肉的才行。
他依靠着轿车,怀中抱着他,仰头看着苍蓝色的天空,想起那年两人决裂的分开,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挣扎与痛苦,想起他的遭遇,还有自己的处境,忽然间,就有些鼻酸,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他其实一直不敢告诉季常维,从他告诉自己他对女生没兴趣之前,他已经不只一次的梦见自己亲吻他,脱掉他身上的衣服,啃吻他白皙的肌肤,然后进入他的身体,就像是发情的野兽一样。
每天晚上入睡他都很害怕,害怕自己半夜会对小维做出那种野兽一样的行为,很害怕有一天早上醒来他的梦境会成真,每次清晨醒来,他都会被自己失控的梦境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是变态,居然对小维,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有这样恐怖的欲望。
但是,他一边却无法控制、遏止自己对他强烈的欲望,每一次他自慰的时候,脑袋中想的都是他,他很害怕逐渐变得奇怪的自己,一直在抑制自己疯狂的欲望。
而那天他却告诉自己,他好像对女生没兴趣。
那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放出他心中的野兽的钥匙,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自己想压倒他的冲动,他开始逃避他,躲他,这种行为却惹怒了他。
季常维不知道,他口中骂的变态其实就是自己,他骂的是对好友产生了欲望的自己。但在那之后,他跟他彻底的决裂,他甚至不敢跟他解释,怕他会看不起自己,却没想到,他就那样离开了学校,往后的数年间,他都不曾再见到他。
他错过了向他道歉的机会,也错过了向他告白的机会。明明,这些年来他都是一直爱着他的。
「小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告诉你,我爱你,今日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苦笑着问怀里的他,而季常维,当然是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张智春低下头,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吻,味道,带着一点儿血的腥涩,却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样美好。
他勾着唇,很满足、很满足的笑了,就像只是这一吻,就已经让他得到了全世界一样的满足,他抱紧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呢喃:「小维……」
季常维一定还有机会可以重新来过的。张智春如此的坚信着。
第二十一章(上)
一开始先恢复的,其实是听觉,有声音,在说话、走动,应该是人吧?不是来捉自己的牛头马面,他们道上混的人,其实很迷信,季常维自然也不例外。
后来恢复的,是知觉,可是身体却还是很沉重,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他拧眉,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的这种认知,让他很恐慌,他想大喊,可是却陷入了毫无知觉的黑暗之中。
后来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粉红色的布幔,纯白色的天花板,他尝试着左右张望了一下,可是,除了粉色的布幔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皱眉思索了一下,脑袋才像是逐渐的活络了一样,嗅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这里,应该是医院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才缓缓的回到了大脑中,詹育恩似乎误会自己投靠了警方,所以开枪打他,然后,应该张智春把自己送到了医院的吧。
虽然对张智春很不好意思,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准备背叛组织,没有准备背叛江震勋。他会失态,真的只是因为生病脆弱的关系,加上对方又曾经是自己很信任的朋友,他就不小心对他放下了心防。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没有,除了烂命一条之外,拥有的就只剩下义气,而自己是早就已经黑到骨子里去的黑道了,背叛一词,对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字汇。
从今往后,他是官、自己是贼,自己跟他到底还是两条不会交集的平行线。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张智春似乎跟他说了什么话,很重要,应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话,但是,是什么呢?
他抬手按着自己的唇,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的触感,残留在自己的嘴唇上了,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
季常维想不起来,头却一阵难受的疼,他按着隐隐发疼的额,眉头攒的更紧。
「季常维先生,我来帮您换点滴了喔。」清脆的女性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然后,就是一声惊呼。女护士似乎忘记要帮他换点滴的事,又急忙的跑了出去,还一直在喊:「医生,他醒了!他清醒了!」
季常维几乎想开口大吼,叫她闭上嘴,但是他张口才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别说声音了,他连气音都无法发出。
他痛苦的按着自己的颈子,眉头攒的更深。
他的主治医生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对他做了很多基本的检查,他告诉季常维,从他入院以来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后来几天,除了基本的检查之外,医生和护士都很少出现,他的身体在慢慢的恢复,也比较能下床走动了,但是他也察觉了门外轮班看守的警察,各个都是荷枪实弹的,看来就算自己想要逃跑,还要经过他们这一关,但是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很老实的待在病房中。
后来他仔细的观察了自己所居住的病房,楼层很高的单人病房,应该都是高官或者是像他这样需要单独监禁的病人所居住的专门病房。
而从他住院以来,见到的人除了警察就是医生,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在他清醒的第四天,又来个一个警察,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穿旧了的西装,目光锐利,看上去应该是警员中的主管阶级的才是。
年长的警员拿出自己的证件给他看了一下,便说道:「我们是隶属于M警署的警官,敝姓李,李功成。」
「季常维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请老实回答。」说话的是他身边年轻警员,不是张智春,手里拿着钢笔和笔记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刚刚出来混的菜鸟。
季常维挑眉,警方会问什么问题他大概料想的到,而他已经准备装傻到底,只是在那之前他心中还是有个疑问,这个疑问不解开,其他的任何问题他都无法想。
「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告诉我姓张的那个混蛋呢?」
「张?」年轻警员疑惑的歪头。
李功成却挑了下眉毛,「是小春劝你自首的?」
「小春?」季常维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试想,一个今年二十五岁,青年俊才、高大壮硕的男人,却有一个这么娇气的外号,让他怎么不可笑。
李功成尴尬的搔了搔脑袋,小春这个称呼其实是他们M警署之间私底下玩笑一样的称呼,结果他一不注意就喊了出来。「没办法,他不让我们喊他阿智。」
「喔,是吗~~」季常维冷哼了一声。
第二十一章(中)
「原来你认识小春,那就好说了。」李功成看上去还挺和蔼的笑着,但季常维知道那也不过是他身为刑警所展露的一种表象,就像自己也有黑道的表象一样,专门用来应付某些人用的。
「他人在哪里?不见到他,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季常维只觉得自己现在一肚子火气。
那个混蛋私自决定要他自首,口口声声说他还有机会重新来过,但是,把他送来医院之后,却又避不见面,他的这种行为算是什么?难道他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为了欺骗自己答应他自首的吗?因为目的已经达成了,所以他也就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