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皇子在照顾本王?」凤无极斟酌再三,明知白问,还是问了。
龙子夜一顿,回答道:「于理,这是我该做的事。」
凤无极挑眉看着他低垂的模样,眼神飘移。
「真是辛苦皇子了。」
「不辛苦。」
「本王昏睡这些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龙子夜回想了一下,忽而蹙眉,忽而犹豫,最后只是低低的说道:「不如我请王爷的贴身侍卫进来,他会比我更清楚。」
「无妨,你先说。」
「我……」龙子夜已经打算要起身,却让凤无极出手按住,瞬间涨红了薄脸,飞快的缩回手,不自在的咳了几声。
凤无极戏谑的道:「皇子,你还好吧?需不需要请太医过来?」
「不,不用。」龙子夜连迭摇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那么,方才你想说什么?」
龙子夜想到方才欲说之事,这才镇定下来。
「屈国得知王爷伤重,似乎又举兵犯边,不过朝廷已经派人支持,应该……暂无大碍。」最后四字他说得心虚,不想让凤无极担
忧的成分居多,否则一个外族人哪能知晓真正军情,这点凤无极也是知道,所以并未为难。
「在本王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嗯,习惯。」龙子夜点了头。
「当时军情告急,本王不得已,才会未先跟你商量,就先领兵出征,疏忽之处,还请海涵。」
其实,说龙子夜是王妃,不如说是人质,还是最无利用价值的人质,所以当时是否告知,龙子夜也无置喙之地,如今这一声抱歉
,也只是好听的话而已,龙子夜自然清楚。
「国事为重,王爷无需挂心。」
「多谢你能谅解,想来本王也耽搁你不少时间,还请你先行回去歇息,过几日待本王痊愈,咱俩再好好聊聊。」
龙子夜垂眸一笑,明知这番话只是场面话,却仍忍不住心生喜悦。
「王爷好好休息,我这去请太医过来。」说完,再看他一眼,才转身离去,而那眼底的情意,虽然极尽掩饰,还是被凤无极看在
眼底。
他玩味的沉吟一下,出口唤道:「出来。」
龙子夜是个身无武功的弱流,自然也不晓得看似仅有两人的寝殿中,实际上还有第三人。
「怎么会让他进来?」
「回爷的话,他说与爷有结发拜堂之情,倘若王爷重伤,他不闻不问,岂不是落人口舌?要是追究下来,他担当不起,所以一定
得要亲自照顾您,除非皇上下旨令他无须照顾您,以尽夫妻之义,否则拦者都是企图破坏龙德和凤凌结盟之人,王爷醒来谁是谁
非,饶得过谁,饶不过谁,便能知晓。」
凤无极惊讶的扬眉,没想到那看似纤弱的男人,居然说得出这番无法令人反驳的话,他会讶异,那些人自然也会。再说,这种事
要真由皇帝下旨,也未免可笑,何况他句句中情中理,加上自己的脾气,倒也没人敢破坏自己一手促成的合盟。
他想到那些人被他唬愣住的表情反应,心底感到好笑,也对龙子夜略略改观,看来他是好脾气,却不是易与之人。
「那最后你们怎么做?」
「原本是合德郡主要照顾爷,后来七王爷做主,允了他的要求,不过,条件是进出王爷寝殿都得搜身一次,暗地里则派属下保护
爷,监督他的行动。」
「搜身?现在便在搜身?」
「应是。」
凤无极拧眉,掀被下床,那人却诚惶诚恐的劝谏道:「爷,您应多加休息,切莫……」
「何时本王做事,还须你同意来着?」
那人退下,低头道:「属下不敢。」
凤无极披了件外衫,走出内室,隐约看到人影,于是隐于屏风处,待他站定,映入眼帘的状况令他皱眉。
只见四、五个下人围着龙子夜,看他一件件的脱掉衣衫,个个放低音量对他冷嘲热讽,他垂下了眼眸,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竟是这种搜身法?极尽侮辱,他怎么受得了?
握紧了左手,忽而想起那个人死紧握住他的手,心上一动。
凤无极极轻的开口,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本王问你,这段期间内,他可有任何不轨举动?」
「回爷的话,没有。」
「这种搜身法,是谁准的?」
「第一次是由七王爷带头施行。」
凤无极闭了闭眼,手握拳,咬牙道:「以后不必。」
「爷?」
「对他,我自有分寸,不许再这般侮辱人。」
凤无极话才说完,立刻走出屏风,扬声喝斥道:「住手!」
龙子夜等人听见声音,齐齐看向出声处,除龙子夜之外,所有人都恭敬的跪下,齐声道:「王爷。」
凤无极按了按抽动的太阳穴,暴怒道:「下去!全都给本王下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齐声道:「是,奴才告退。」
凤无极捡起地上的衣衫甩了甩,愣了一下,然后丢到地上,解开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到他身上。
「对不住。」
龙子夜这才反应过来,低垂着头,身子隐隐的发抖,露出的面颊直到颈后肌肤,全都染上血一般的红,他不敢相信这种画面竟然
被他看到,他可以接受这种侮辱,却不能接受被他看到这般狼狈的自己。
凤无极拉着他的手,半拖着他走进内室,对于他心里所想,从他的反应也能捉住几分。
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更为保暖的华裘,裘衣上绣了展翅的凤凰,镶金的图绘,仅属于至高无上的皇族。
他沉默的将裘衣替他着上,系好了带子,才开口道:「对不住,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龙子夜依旧低垂眉目,安静了好半晌才点头道:「嗯。」
「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王爷还是安心静养,如秋在外头等我。」
「如秋?」
「是同我一块儿过来的ㄚ头。」
「回去后,让厨房煮碗姜汤,天冷会着凉。」
「是,我这回去了。」龙子夜还是低着头对地板说道。垂在衣袖中的双手握得死紧,却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
刺痛,好似在抗议这样的屈辱所给的刺激过大,大到无法负荷。
「嗯,小心。」凤无极瞪着他的发旋,最后只是轻叹一声,让出了路。
凤无极看着他的背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将一个人拥入怀中呵护,是因为他的背影过于纤弱?还是觉得他受的屈辱过于沉重
,却闷不吭声?或者是……
他的视线落于自己的左手,是这些日子他的紧握让自己……
他倏的愣住,眼眸更加深沉。
第二章
「总管,求求您,主子他……」
「我呸,什么主子?」
「就是嘛,以为是谁?拿什么乔!」
初入府,凤无极便听到偏厅传来一名女子的哭求,还有总管反驳的声音,想细听,又掺杂太多人声,似乎许多人一起挞伐此女。
他扬眉问道:「什么情况?」
凤无极身后的护卫向前一步答道:「属下这就去看。」
凤无极抬起手,阻止的道:「不必,听起来似与本王有关,看来本王艳福不浅。」他浅笑,想看看自己又招惹了何方神圣。
「王爷吉祥。」
一入偏厅,所有下人立刻恭敬行礼,只有那名女子泪眼涟涟的站在那儿。
「大胆!见到王爷还不请安!」
「王爷?」女子先是一愣,然后跪到他跟前,「王爷,请您大发慈悲,救救主子,主子已经烧了三天,再不请大夫不行的。」
「主子?」凤无极先是感到有趣的重复一遍,才扬眉,又垂下眉沉声道:「龙子夜?你主子是龙子夜?」
「是的,王爷。」
凤无极忽的出手扣住她双肩,急问道:「你说他怎么了?」
女子吓了一跳,哭诉道:「已经烧了三天三夜。」
凤无极一听,不禁皱着眉。「大夫怎么说?」
「没银子请大夫。」
凤无极顿时松了手,转头沉声喝道:「还愣在这儿做啥?给本王找来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你!给本王进宫请叶太医出来,只说本
王要人,其他不必多说。」
所有人瞪大了眼,对于情况变化之速无法反应,在凤无极盛怒的直视中瑟瑟发抖,纷纷领了命就退出去,随在他身后的护卫眼底
也掠过惊讶,转身施展轻功直奔皇宫。
凤无极冷哼一声,再回头,放缓了声调道:「带本王去见他。」
「是。」女子擦去眼泪,喜出望外的领着凤无极去见主子。
踏进简陋的竹屋,凤无极的心没来由拧了一下,见到床上的男子,不及细想的三步并两步,奔到他床边。
「龙子夜?」
床上的男人双颊通红,张着嘴呵着气,一团团白雾从他嘴边袅袅升起,凤无极将手放到他额上,那烫人的温度令他心惊。
「水……如秋,水……」
凤无极立刻冲到桌边想倒水,却发现空空如也,不由怒火冲天的摔了它。
「没有?你这ㄚ头怎么做事?其他人都去哪里?主子生病,下人居然不在边上伺候?」
如秋边哭边喘气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来不及给主子烧水。」
凤无极傻在原地,怒火直冲胸臆,愤而拂袖,走到床边,就着被子裹紧怀中高热发烫的身子,小心抱起他。
「随本王来,这地方不住也罢。」
「冷……如秋……冷……」凉风灌进了无法御寒的被中,龙子夜发抖着呓语。
凤无极焦急的更加抱紧他道:「不冷,一会儿就不冷。」
「冷……痛……如秋……不急……」龙子夜依旧神智不清的重复。
「哪儿疼?再忍忍。」
凤无极步伐极大,又因心急而脚步飞快,如秋小跑步的跟在后头。
「主子先天患有心疾,大概是又犯了。」
凤无极抿紧唇,更加快脚步,为了怕施展轻功引起迎面而来的风使他更冷,只好在王府中抱着他疾步。
一脚踹开寝殿大门,疾步进入内室,凤无极小心的将人放到床上,回身对着跟进来的下人喊道:「火盆子、被子!你去门口守着
,大夫一到立刻请过来,要是耽误了医治,小心本王要了你的狗命。还有你们也是,机伶点,他是王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个
个给本王睁大眼睛看着办。你,吩咐膳房准备调理身子的补品,煮些姜茶,不,我看还得准备清淡食物,让他醒来就能用的,反
正都备着,快去。」
下人领命,一个个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如秋歇了口气,才走近几步,又被怒火波及。
「你出去,主子之前有什么病症,想清楚了给大夫说明,退到屏风之后,有事本王会唤你……如秋,是吧?拦着人,就是大夫来
了,没本王命令也不许闯进来。」
「是。」如秋担心,却在他凌厉的眼神中退到屏风之后。
凤无极回头,拉开棉被,纠结的眉宇未曾稍解,小心解开他身上微湿的单衣,大概出了汗却没换下,反复着凉。
「冷……」龙子夜呓语的摇头,手胡乱推拒着,发抖得缩起身子。
凤无极哪容得他这般抗拒,三两下扯掉他衣衫,然后再用上好丝被裹他的身子。
「还冷吗?还难受吗?」凤无极伸手握紧他的双手,凝神聚气的将纯阳内力缓缓传进他冰冷的双手。
「嗯……」龙子夜舒服的哼了哼声,蹙起的双眉缓了些,整个人往凤无极怀里躲去,紧闭的眼不再颤抖,呻吟不停的唇逐渐闭上
,像是缓缓的在他怀中睡着。
凤无极动作略顿了下,不是没有抱过人,却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抱人,而他这一顿,又让停歇的呻吟响起。
「冷……」
凤无极连忙继续用内力为他驱逐寒冷,看他在自己怀中温顺的窝着,才逐渐冷静下来,对自己的怒火惊讶不已。
这几日从没断过想去看他的念头,只不过杂事繁忙,分身乏术,虽明白自己将他挂念在心及为他失态是两回事,但万万没想到自
己会为了他勃然愤怒,大失分寸,而造成方才像是毛头小子般毛躁的行为。
怎会影响至此?明明只觉得他有趣才是啊?
「王爷,大夫和叶太医已到。」
凤无极猛的回神,伸手勾下床帐,这一动作又让他自己吃惊讶异。
他抿紧薄唇,索性不多想的上床抱住他,隔着床帐喊道:「进来。」
握着他的手,仅让他的手腕伸出床帐,一双眼阴沉至极,对于自己诸多不可思议的行为,像是无法理解又无计可施。
忽而像在火海里翻腾,忽而像被埋在冰寒雪中,又有无数虫子啮咬胸口,无尽苦楚,不是第一次承受,却依旧痛苦得无法适应。
最可怕的是那种毫无尽头的折磨,永远都不会平复一样的痛,从左胸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股温暖握住自己,耳边传来安抚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终于平复。
等到龙子夜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好像不曾受苦痛折磨一样。
嘤咛一声,龙子夜想起身,却发现整个人似乎被困住,无法动弹。
正觉得奇怪,一转头,近距离的俊颜吓得他瞪大了眼。
「你……」
「醒了?」凤无极手掌在他额头,果然没再烧起来。
「嗯,你……」龙子夜羞红着脸,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中,甚至身无寸缕。
凤无极看着他的羞态,轻轻一笑。「有问题吗?王妃。」最后两字刻意放轻,眼神暧昧。
龙子夜整张脸轰的涨红,明明就是两个男人,却又觉得全身赤裸而羞愧难当,他挣扎着要起身,胸口却忽然一痛,浑身又没了力
气。
凤无极只见他忽然皱了脸,闷哼一声,又倒在自己怀中,手抚上他的胸口,轻轻的揉着。
「很疼吗?我让太医再进来看看。」
「不,老毛病,不碍事。」
凤无极挑眉,却没多做反驳。「好些了?」
「嗯。」龙子夜觉得胸口有股暖流进来,渐渐的舒畅许多。
凤无极见他眉宇不再紧蹙,扶着他躺下。「我去请太医过来,你歇会儿。」
龙子夜拉住他道:「真的不用,这样太麻烦。」
凤无极搭上他的手道:「我说不麻烦,没人敢哼一声。你疼成这样,又一直发烧,还敢跟我说不碍事?省点心思,我不会信你一
字。」
龙子夜被说得无法反驳,一股暖流从心间流过。
凤无极将他的手收进丝被中,替他盖紧被子。「一会儿就给你换被子,流了汗再闷着,恐怕又会着凉,你那些药就算白喝。」
「这……」龙子夜蹙眉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食指抵在唇前,顿时红了脸。
「你ㄚ头都比你老实,不准再跟我说那些废话,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龙子夜羞涩的点头,看着他拉下了床帐,随手套了件衣衫,然后转身出去的身影,从没有过的温暖让他一阵鼻酸。
除了六皇姊,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六皇姊和他有血缘亲情,而他是第一个待他好的外人,这样的好,只会让他越来越喜欢他。
他忽忧忽喜的情绪,又疼了心脏。
轻呼一声,还是决定先按下,不再多想,他的身子不许他情绪起伏不定。
好不容易稍稍平复心情,才刚想闭上眼,只见男人端了托盘,穿越屏风,身后随着三位先生,其中一位极其面熟,想了想,便是
当时为凤无极治伤的叶太医。
他说的去去就回,还真是快得令他惊讶。
那三位先生恭敬的弯着腰,不敢抬眼,停在圆桌之后,而他则放下托盘,走到床边,伸手穿过床帐,拉出他的手。
「叶太医,他方才心疾又发作了。」
「是。」叶太医走向前,坐到椅子上,三根手指搭在脉上,仔细的探着脉象,片刻之后,又恭敬的收回手,起身垂首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