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梨夜

起始的仪式似的，就这样，开始了三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与绯和琏及那帮朋友的生活。

5

『DO RE MI』

『MI FA MI RE DO』

绯注意到屋里传出一串音符，手中洒向的植栽的水柱却没停下。害怕被水弄湿，绯穿着短衣短裤，却仍是溅到了一些。细心种植

的红玫瑰在庭中开得灿烂，丝绒般的花瓣尤带着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柔美娇弱。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白色点缀着可爱蕾丝的纱帘，斜斜的射进屋里。红坐在客厅的白色SIMA三角钢琴前，没有像平日那样正经练，

而是以食指叮叮咚咚随意的敲着琴键。

『SI LA SO』

『MI RE』

『DO』

红对弹琴颇有天份，不过学了几个月，弹起流行音乐就已经挺有架势。但唱歌就不同了。红的音色跟绯一模一样，却是一点也不

会唱歌。他还记得，琏他们第一次听到他胆怯的歌声时，那种有点惊讶，似笑非笑的神情，「声音也很好听，但是音准就是不太

对。」

明明是一样的基因组合，一样的DNA序列，竟然会有这样的差别吗？

不知道刘会不会在意这样不够准确、不够完美的的研究结果？红笑着想。

「红，你喜欢钢琴吗？」

一抬头，红便对上青那晴空般干净的湛蓝色双眼。

「是青啊，」红将身体向左挪出一块位子，让青在他右边坐下，「我很喜欢钢琴呀，钢琴的声音很好听。」

「那这样我们就都是喜欢音乐的人呢。」青温柔的说。

红知道，青是怕他觉得孤单，刻意来找他说话的。看着青柔和的侧脸，红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小

女生，忠实的支持外貌相对其他团员来说，显得平凡些的青。比起第一眼就看得出的斯文气质，这种打从心底散发的体贴与温暖

，也许更打动人心吧？

「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红紧张的开口。

「请。」

「你和琏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青惊讶的反问。

「看你们的感情很好，所以很好奇啊。」

「我们三个是大学同学。我们都是念契莱克大学，但学院不同啦，所以是在社团认识的。」

「一认识就变成好朋友吗？」

「不是喔，反而有点互看不顺眼欸，」青咧嘴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不过后来编到同一组一起练习，渐渐就熟悉了。

」

「互看不顺眼？」红睁大眼睛，一脸诧异，「怎么可能？」

看到红的表情，青又轻轻的笑了一下，「一年级的时候各系之间举办球类竞赛，当时我们三个都算是系上的主将之一，虽然知道

打球嘛难免会碰碰撞撞，但也容易为了这种事打上一架。」

「打架？」看着面前温文儒雅的青，红实在难以想像他打架的样子。

「是啊，我也会打架的。不过最有趣的是，几乎每次先动手的都不是雷，而是琏欸！」

「琏？」在心里勾勒出琏稳重英俊的形象，虽然有点失礼，但红真心觉得先动手这种事，如果是雷还比较可能。

「很难想像吧？」

「嗯。」红点头。

「琏的球技很好，但是很没有耐心，遇事又容易冲动。」

「怎么会？他看起来很沉稳啊。」

「琏的耐心都是遇到绯之后磨练出来的，他本来的个性很呛也很浮躁，和雷有得比，遇到绯之后才成熟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红恍然大悟。

「对啊，这就是所谓的『一物克一物』吧？」

红拉拉青的衣袖，又红着脸指了指钢琴，「你弹给我听？」

「好。」青将双手放在琴键上，流畅的弹奏乐曲。琴声悠扬，红坐在旁边，仔细的聆听音符的跳动。

「好可爱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啊？」红鼓着掌问。

「这是『爱之喜』，本来是克莱斯勒的小提琴曲，不过后来也有不少人用钢琴来演奏。」青解释。

「爱之喜，爱带给人们的喜悦吗？」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青又换了一首曲子，嘴里说道：「这是绯最近谱的曲子，可能会收在我们下一张专辑。」

「绯做的吗？」红凝神细听，「怎么觉得，是很寂寞的旋律。」

「绯做出来的曲子大都是这样的风格。」

「这样的风格？」

「绯平常跟雷一样吵吵闹闹的，」青觉得有趣的笑了笑，「可是写的音乐却特别能够打动心里孤单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么多人喜欢绯的音乐。」

「对啊，如果叫他写轻快活泼的曲子，他反而会写不出来吧！」

想着绯因为懊恼而涨红脸的样子，红轻声的笑了出来。

「对了，青，不好意思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红有些害羞的问。

「当然。」青一口答应。

「那绯呢？你们怎么和绯成为朋友的？」

青想了想，「我想，是因为琏把绯带进我们的生活中，成为我们的主唱，甚至和琏住在一起吧。」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成为那么要好的朋友，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我觉得，人跟人一起生活久了，如果个性上合得来，自然而然就会变成朋友。」

「自然而然？」

「是啊，」青微笑，「就像你和我们一样啊。」

「我和你们？」

意思是，红在心里悄声问，我和你们是朋友吗？

「你和我们啊。」

＊＊＊＊＊＊

这天，曦这个工作满档的女强人就不用说了，琏、雷、青也凑巧全都有要忙的正事，只剩下绯和红待在家看电视。

绯坐在宽敞的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从第一台转到最后一台，再从最后一台转到第一台，3D影像先是投射出一位位男女主播，再

到政治、教育、两性、时尚，各种话题都能谈的电视名嘴，然后一幕幕老掉牙的故事情节，最后，绯关掉电源，让一切消失。

「为什么这个时间的节目都这么难看啊？」绯任性的大吼，将遥控器丢向一边。

「觉得不好看就别看了，做点别的事嘛。」手拿Esteti印有碎花的白色磁杯，红啜了口青拿来的祁门红茶。这种红茶刚开始喝觉

得有些不习惯，但渐渐的，红却爱上了那种悠远的香气。

「那你说要做什么？」绯问。

「去篮球场打球？」红答。

「我最讨厌运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出门散步？」

「现在外面超热的欸！」

「打扫屋子？」

「等琏回来做就好了。」

「看看买回来的书？」

「嗯……现在没心情。」

发现红不再接话，绯微微歪着头，陷入沉思，然后冲着红甜甜一笑，「红，趁他们都不在，我们自己出去玩好不好？」

红放下茶杯，「就我们两个？」

「对啊，就我们两个，」绯高兴的说，「谁叫他们把我们两个丢在家，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去哪里？」红笑着问。

「去游乐园！」绯兴冲冲的跑回房间，拿起桌上的两张折价卷，回到红的面前。

红拿起折价卷，「是那家新落成的游乐园吧，听说走的是挺复古的路线，都是已经被发明很久的游乐设施。」

「对啊就是那间，好嘛，我们去看看嘛。」绯撒娇着说。

两人明明年纪一样，而且红还待在研究室很多年，直到最近才与外界接触，但在绯面前，红总觉得自己似乎变成较为年长，较为

稳重的那一个。

「你不是说外面很热，所以不想出去吗？」

「为了游乐园我可以忍耐！」

「你愿意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罗。」

「Yes，出发吧！」

三天前举行开幕典礼的爱尔维雅乐园是模仿西元1655年开放，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前叶，仍是世界各地小孩与女性最喜欢的那座游

乐园设计的，充满复古的梦幻及浓厚的怀旧感。

爱尔维雅乐园所属的堤伊曼集团重新设计了一系列的童话故事，并将故事人物生活的场景，甚至人物本身的雕像搬进游乐园，也

雇用了许多员工穿着人物的服装在布景内摆出各种姿势供人拍照。整个游乐园分为Romantik(浪漫)、Erkunden(探险)、Gestern(

昨日)、Fantasie(幻想)四大园区，夜里传统烟花秀和一年四季不同的游行表演更是广告主力宣传。

「我一定要进去漪涟公主的城堡，跟他和照！」站在入场队伍中，绯兴高采烈的说。

「我比较想要看玛莉羊欸。」红最喜欢头上带着画家帽，手上拿着水彩笔的玛莉羊。

「我也想看啊。」

「我还想坐摩天轮欸。」红说。

「嗯，我也想坐。」

好不容易终于进入园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漪涟公主的城堡。蓝色的屋顶，白色的城墙，和总是带着蓝色发带，身穿长礼服的漪

涟公主给人的感觉一样，高贵又可爱。

城堡里的格局和绯看过的动画片如出一辙，真人大小的漪涟公主、加尔斯王子、侍卫伊比鲁卡，和公主的爱猫绮琪都在各自的位

置上供游客合照。绯和红各自与故事人物拍了几张照片，也请一位路过的小姐替他们拍了合照。

「你们是双胞胎啊？」那人问。

红听了一愣，却听到绯笑着回答「是啊！」，没有一丝犹豫。

绯的答案红可以理解，这样的答案最容易被接受。不过，却不是事实。红觉得就算那人再问一次，自己还是无法向绯那样，如此

自然的回答「是啊！」

为什么绯却可以呢？

「我们去坐云霄飞车吧！这里的云霄飞车有好多种，脚悬空的、站着的、趴着的看起来都好刺激！」绯提议。

「看起来都好恐怖喔！」红皱着眉说。

「可是来游乐园总是要坐一两样云霄飞车，体验一下刺激的感觉嘛。」

「好吧，不过我们先玩其他的，之后再去排队好不好？」

「那我们先坐摩天伦吧。」

之后两人上了摩天轮。

爱尔维雅摩天轮有88公尺高，相当于30层楼高。说实话，跟林立在H1商业区，动辄三四百公尺高的「摩天大楼」比起来，这样的

高度一点都不高，不过绯和红都觉得，摩天轮依然有着不同的魅力。

由最低处，缓缓爬升至最高点，又往下降。辛西亚公主旋转木马、梦幻咖啡杯、海盗船、云霄飞车、漪涟城堡、爱尔维亚小火车

、爱尔维亚3D剧院、树屋、加尔斯喷泉……每个位置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样。绯想，这也许就像面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以不

同的立场出发，感受和想法也会不同。

「这里晚上好像有烟火秀欸，如果在这里看应该会很漂亮。」

「是啊。」

「啊！你看你看！」刚下了摩天伦，绯左手拉着红的手臂，右手食指指向天空。

红抬头，看见几架外壳涂着不同颜色的小飞机在天空中翱翔，飞机一出的彩色喷气，在天空中交错，就像小孩子任意挥洒的水彩

画。

旁边的游客也跟着仰头。

「那是什么？飞机？」红问。

「是游乐飞行器，我们也去玩那个。」绯拉着红，冲向飞行器的排队队伍。

「这个是有比赛的喔，一轮中最先到达的驾驶者，有礼物可以领欸！」绯愉快的说，脸上漾着天真的笑。

「你很想要那个礼物吗？」红问。

「还满想要的，」绯的脸上掠过一抹不好意思的潮红，他的脸蛋本就秀美，如此更添丽色，「这样就可以跟琏炫耀了。」

「我想琏不会跟你争这个的吧？」

「我就是想要嘛。」

绯突然紧张的问：「你不会不敢玩吧？」

「这个可以自己控制前进的方向和速度，看起来不会很可怕，我应该敢玩吧。」红不忍扫绯的兴，加上自己也挺有兴趣的，便答

应了。

轮到他们，绯和红各上了黄色和绿色的飞行器，工作人员再次替他们检查安全措施。

前方的开始灯是三段式的，随着灯一个一个发亮，发出「噔、噔、噔」三响，全部的飞行器冲了出去。

绯和红是同一批的驾驶者中，年纪最轻的，因此就算没什么经验，驾驶技术不是非常纯熟，凭着一股少年人不服输的冲劲，还是

在十人中排在了前段。

红出乎自己意料的排到了第二名，想着绯对第一名的执着，盘算着是不是该飞的慢些。

可是转念又想，如果自己超越了前面排在第一的蓝色飞行器，得到冠军，把奖品交给绯，那也是一样的，总是好过被别人拿去，

让绯失望。

做了决定后，红便不再觉得绑手绑脚，全速前进。

6

和蓝色飞行器相撞，从空中坠落的短短几秒，恍惚间，红想起了很多事，大部分都是发生在研究室的时候，毕竟他的人生，绝大

部分属于那里。

他和其他四个同一个团队负责的复制体，CU1795-65、EM1857-38、KR2576-84、AT2567-93，在同样的蓝色的药水里长大。

CU1795-65是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的男孩，EM1857-38和KR2576-84是一对混血兄妹的复制体，AT2567-93则是黑发、丹凤眼、蜜

黄色的肌肤，典型的东方女孩。

红完全不清楚其他原生体的来历，不过想来也是在社会上充满影响力的人们的子女吧。

刘的研究计划里，为了让脑部充分发展，达到一般人的智力，复制体也需要接受普通的教育，基础的语言、数理能力，甚至一点

点的艺术教育。五个人也曾模拟过人际关系，假设彼此是朋友，是亲人，也假设彼此的敌手，是仇人。

不知道他们四个怎么样了？

红和其他的复制体之间，必没有所谓的友谊、同胞爱这类美好的感情，研究室并不允许这样的联系。但是曾经共处的十多年，对

红来说仍是确实存在的「过去」，所以对他们还是有些关心的。

不过，比起那种微薄的关心之意，和绯他们的连结对红来说重要百倍千倍。

出来之后，再次与绯相遇，认识琏、雷、青、曦，体验过的种种，都是很美好，让红十分珍惜的回忆。

得到了自由。

得到了友谊。

说不定，也得到了爱。

真的觉得，已不枉此生。

＊＊＊＊＊＊

「多处骨折。」

「有失血。」

「伤患的血型属于D7SU阴性，医院里的库存不够。」

「怎么办？」

「那个家属跟病患应该是同卵双胞胎！」

「快让那个跟来的家属捐血！」

「是！」

「动作快点！」

＊＊＊＊＊＊

一片洁白的病房里，红的睡脸很安稳，像背上长着一对翅膀的天使一样沉静。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眶布下了一圈淡淡的阴影

。

坐病房里沙发上的琏，想起赶来医院的时候，绯害怕哭泣的模样，还是觉得心疼。琏将目光转向靠在自己肩上哭累到睡着的绯，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庞，隐隐有着泪痕。眉皱着，眼球转啊转，像是在作梦，又像随时会醒过来似的。

琏想起绯刚到他家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平常看起来，总是很开朗、很张扬，会撒娇闹脾气，指使自己做这个弄那个，像是个任性的，无忧无虑的公主。记得青还曾经这

样开玩笑：如果绯是朵被呵护的红玫瑰，那琏就是逆来顺受的小王子了吧！

但是黑夜降临，睡觉的时候，偏偏却又那么不安，经常被恶梦惊醒，然后一双眼睛盈满泪水，哭泣的像只找不到母亲的小羔羊。

那副模样，勾起了琏心中所有的柔软与怜爱。

刚想着，琏就发现绯的睫毛先是眨了眨，然后眼睛缓缓张开。

「琏，」略带哭腔的嗓音传进琏的耳里，「都是我说要去玩飞行器，不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琏温柔的摸着绯的头发，「而且游乐园的飞行器是有安全措施的，所以红的伤势没有你想像的严重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说，不算是非常重大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