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叔叔,”杜琛月斟酌着说:“我的愿望是做老师,不想经商。”
“那就做老师吧。”杜月生又闭上了眼,“叔叔还顶得住,只要你开心就好。”
“叔叔呀!”杜琛月忽然把他叔叔抱起来,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口。“我爱你!”
杜月生闭着眼呵呵一笑,打了孩子一下:“别胡闹。”
第五十六章
杜琛月的这一抱,结果把他自己的衣裤也弄湿了。在帮杜月生洗完后,他也草草地洗了把,这才出了浴室。
走进卧室的时候,杜琛月见杜月生正靠在床头对当天的账目,于是他很是依恋地从床角趴伏到床上,隔着被子抱住他叔叔修长的双腿,然后把头靠在对方的大腿上。
“叔叔——”
“嗯?”杜月生挑了挑眉,继续对账。
“叔叔啊——”杜琛月得到回应后,叫得越发甜腻,拿脸在大腿上蹭了蹭,双手攀在杜月生的身上,蠕动了庞大的身躯往上挪,直到环住对方的腰才停下来。
“叔叔、叔叔。”
杜月生明白了,敢情杜琛月是在向他撒娇——甚至比小时候更粘着他——这让他好笑之余觉出了叔侄间的温馨。
他放下账本,伸了手指作势要去挠趴在身上的人:“什么事,我亲爱的琛月?”
“叔叔,”杜琛月又叫了声,嘻嘻哈哈地滚到另一侧,一把攒住捣乱的手指头,问道:“地下室里的那个人,你打算怎样处置啊?”
杜月生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说:“不知道,先关着吧。”
“叔叔,你很恨他吗?”
杜月生笑道:“叔叔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你说是不是很恨啊?”
杜琛月皱了皱眉,突然伸手一左一右捏住杜月生嘴角的皮肉,用力向外一扯——
“叔叔,你不要这样笑,真难看!”
杜月生被他扯得生疼,哀哀叫了两声,挥手拍开作怪的双手,掀了被子下床。
“叔叔,你去哪儿?”
“上厕所,然后去地下室看我的猎物。”
杜琛月边挪动了身体后退,想从上来的位置下去,边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先睡吧。”
杜琛月望着杜月生的背影离开,于是无聊地趴回到床上,在他叔叔躺过的地方滚了两滚,抓过被子蜷成一团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哼哼唧唧地蹭了几下,神游太虚般陷入冥想。
杜月生汲了拖鞋拄着拐杖小心地踏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地下室的过道处不时有阴风吹过,令人不由得产生惊悚之意。作为亲手打造这个地下室的杜月生而言,对此效果是非常满意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夏天的地下室,更像一个避暑消凉的所在,起不到折磨他的猎物的功用。
从睡衣口袋中掏出一大串的钥匙,杜月生熟练地挑起其中的一把,另一只手端起笨重粗大的铜锁,对准钥匙孔插了进去。只听得“喀哒”沉闷的声响,锁被打开了。杜月生把锁拿下来,顺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被关在地下室里的人听到响动,缓缓抬起头来,冲着逆光出的人咧嘴一笑。
“月生,你来了。”
杜月生一步一步踱到那人面前,站定。看了对方许久,也笑道:“我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是啊,我很开心。你昨天才来看过我,前天也是……这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其实放不下我呢?”
杜月生毫不客气地拿拐杖狠狠抽向对方的大腿,和肉体的碰撞发出一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丁丁当当的锁链声——那人竟是被锁在了阴冷的墙上。
“黄景龙,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自欺欺人,让自己好受些吗?”
被打的人痛得冷汗直流,黄景龙咬紧了牙,等刺骨的疼痛稍微缓了些方能开口说话。
“月生,你何苦这样压抑自己?人说打是亲骂是爱,既然放不下,不如让我们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杜月生大笑问:“你是指给我下药的那个时候,还是你逼死我爸的那个时候……抑或是害死我哥的那个时候?”
他扔掉拐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那里有张桌子,上面放了些刑具。杜月生从中挑了根鞭子,掂了掂觉得挺顺手,于是拿着它走了回来。
“既然你也认为打是亲骂是爱,那就让我好好爱你一回!”
说完,手起鞭落,一鞭子抽在黄景龙的胸前。布满倒勾的尖刺扎入皮肉,又被狠狠拉出,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黄景龙,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杜月生没有丝毫的心软,接着又是几鞭下去,把黄景龙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第五十七章
黄景龙受了一顿毒打,垂下头没了声息。
杜月生走过去,伸手到他鼻子底下,过了会儿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他冷笑一声,拿鞭子抬起对方的头。
黄景龙很快恢复神志,吃力地睁开眼,看向对方。杜月生也在看着他,眼神冰冷。
“月生,你可真狠啊……”
杜月生笑着摇了摇头,拿鞭子拍了拍他的脸:“黄景龙,景龙……其实我更喜欢叫你阿黄,像在叫条狗的名字。你现在,也真的很象,就像当年在那条小巷子里趴在泥里正在吃屎的狗。”
黄景龙吐出一口血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咝咝倒抽了几口凉气。
狠狠甩了下头,黄景龙还是吃吃笑着说道:“月生,你何必贬低自己呢……被一条吃屎的狗上了这么多年的你,又算什么?”
“你!黄景龙——!”杜月生怒得眉毛倒竖,直想一刀捅死放声大笑的人。
然而,他稍微冷静得转念想了想,硬是压下了怒气:“你想激我杀了你?哈,怎么可能这样便宜你!”
黄景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间或倒抽两口冷气,疼的。
“月生,你该不会被我上出感情来了吧……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却没见过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夺了家产就把老公踢一边,咳咳!”
“闭嘴!”杜月生见他越说越难听,于是单手抓住鞭子的柄,另一只手钳住黄景龙的肩膀,用力一刀捅入人体最柔软的小腹——黄景龙登时张口喷出一股血雾,好像要断气似的弯了腰一阵猛咳,眉峰紧皱,辗转呻吟——却是死不了人。
“很痛吗?”杜月生很是享受对方的痛苦,这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快乐。“你汲汲营营几十年,结果呢?不过是为别人作嫁衣裳,哈!”
黄景龙说不出话,只是奋力抬了头看着杜月生,眼神阴霾狠戾,又似乎带了点怜惜——这是令杜月生最痛恨的、黄景龙对他的那份背德乱伦的情感。
“看什么!”杜月生一巴掌甩向黄景龙,把他的脸打偏过去。过了几分钟,又或者是十几分钟,黄景龙又缓缓转过头,用同样的目光继续看着对方。
杜月生被他看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重新走回到放刑具的桌边,随手拿起一把尖锐的匕首。
他把匕首搁在黄景龙的眼角边,柔声问:“阿黄,把你的这对招子给我,好不好?”
“月生……”黄景龙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你的头发全白了。”
“……”杜月生骤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手中的刀尖不小心在猎物脸上拉了道细长的血口子。“黄景龙,你真滑稽,哈哈,我的头发全白了……哈哈,别说你现在才发觉!”
“是,我很早就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想过要瞒我……在你去香港杀了戴立之后。”
杜月生停下笑声,喃喃自语:“戴立?没想到你还记得他……我都已经快忘记了。”
黄景龙喘了口气,继续说:“月生,我们在一起了几十年……你杀人我替你扛,你离间我身边的人,我也睁一眼闭一眼,只望你能原谅我……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当年不该用强硬的手段对你……”
杜月生放下匕首,看着他,奇怪问:“黄景龙,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冤冤相报何时了,月生,看在昔日你我的情分上,给我个痛快吧。”
杜月生愣了会儿,然后大声冷笑起来:“你想的美!我要你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在我还没有解脱之前,不准你死!”
一个求死,一个不准,似乎有本末倒置的错觉。但杜月生全然不顾这些,他离开地下室后给私人医生去了个电话,让他明天过来看一看黄景龙的情况。
第五十八章
杜琛月侧卧在床上,正感睡意朦胧的时候,听到脚步声,他猛然睁开眼,看向门口——确是杜月生回来了。
杜琛月一骨碌爬起身,把床铺让出来,等杜月生重新躺到床上后,他挨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腰,脑袋则靠在肩上,脸皮贴着睡衣蹭了蹭。
他刚想说话,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伸了鼻子在四下抽动几下,轻轻皱了皱眉,说:“叔叔,你身上有怪味。”
“嗯?什么味道?”杜月生抬手闻了闻,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间,他恍然想起这应该是在地下室时沾染上的。
“哈,我去洗一下。”
杜琛月把人按在床头,自己则跳下床,说道:“不用。你躺着,我去拧块毛巾过来擦一擦。”
杜琛月帮着杜月生擦了胳膊和手,去浴室又拧了一次,回来继续擦拭颈窝和脸庞。擦完后他凑过去上下闻了闻,确定没有那股怪味道后才安心得扔掉毛巾,重新趴回到杜月生身上。
杜月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侄子乌黑柔软的头发,想着心事。
“叔叔,你在想什么?”
杜琛月抬了脸,问陷入沉思中的人。
杜月生低头看着杜琛月的脸,没有马上回答,思绪却打了个岔,滑了出去:琛月长得越来越像大哥,一表人才,该给他找个媳妇了。
“叔叔。”杜琛月见他发呆,于是凑到颈窝处轻轻咬了一口,嘴唇离开时又调皮得伸出舌头舔了舔。
“别胡闹。”杜月生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但对这种没大没小的玩闹还是采取了宽容的态度,于是杜琛月放心大胆地侧了侧身,把左腿抬起来搁在杜月生的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赖在他叔叔的身上。
杜月生发了会儿呆,直到杜琛月又开始睡意朦胧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琛月,叔叔想你去香港定居,你愿意吗?”
“为什么?”杜琛月闭了眼睛,懒洋洋得问。
杜月生拍了拍他的脸,把昏昏欲睡的人弄醒后才说:“前几天有蚀本人来找过我,要我跟他们合作。杜某再不济,也不会给他们做汗间,可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蚀本人……就算现在在法租界内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得乱来,但上海终究不是个安全的所在。香港那边有英国人管辖,蚀本人的势力伸不到那里去。”
“叔叔,我要是去了香港,你可怎么办?”
“你先过去,等安定下来后,叔叔再看这边的情形,到时与你会合。”
“嗯,好吧。你可要早点过来,叔叔。”
正如杜月生所料,在他婉转得拒绝蚀方的要求后,蚀本人并不死心,不断对他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对于这一套不入流的手段,杜月生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多次,所以并不惊慌。表面上和对方继续周旋着,暗地里则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资产转移。
1937年7月,蚀本帝国主义发动卢沟桥事变,八月又进攻上海,引发八一三事变。
杜月生加入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筹集到大量食品毛巾等,送到后援会。随后,他应扒路军驻上海的代表要求,想办法弄到了一些军用器材以及设备,派人送往前线。
然而,蚀军精兵良将来势汹涌,而扒路军武器装备不足,战斗力又是良莠不齐,一个多月后上海终是沦陷。
这次的战败,使得蚀本人的势力延展到各租界内,杜月生已经避无可避。
在又一次拒绝蚀本人的拉拢后,杜月生疏通关系,于同年十一月份,迁居香港。
第五十九章
杜月生刚出香港码头,不远处就有个人热情洋溢得朝他挥着手。
叔侄俩在分开三年后再见,都有些兴奋和激动。然而当他们看清彼此的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后,不约而同得发出了惊讶的“咦”。
“琛月,这位是?”
“叔叔,你把他也带来了?”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住了口。停顿了几秒,杜琛月拉过身边的女子,介绍说:“她叫兰芳,我们去年在香港结的婚。我想给叔叔你一个惊喜,所以事先什么都没说。”
“噢——”杜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杜琛月,又把视线转到那名叫兰芳的女子身上,上下打量。
杜琛月柔和了声音,对身边的女子说道:“兰芳,过来叫叔叔。”
兰芳微微低下头,红着脸小声叫道:“叔叔,你好,琛月一直有跟我提起你,没想到你……”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杜月生,拿捏着说话的分寸。“……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
这般小女儿家的腼腆与幼稚到可爱的客套话,令将近知天命的杜月生颇感好笑,又觉出那么点意思。
他扬起嘴角微笑道:“贤侄女真是乖巧懂事,琛月你的眼光不差。”
如此一说,算是收下了对方的赞美。
前几年,杜月生便在香港置办了自己的公馆。不过当天晚上,他还是受邀留在了杜琛月的家里。
用晚餐的时候,杜月生送了一对上好的翡翠玉镯给兰芳做见面礼。兰芳腼腆地收了下来,心里却很是高兴。虽然和杜琛月结婚有一年多,她从未主动开口要过什么,但女儿家总喜欢首饰之类的玩意儿。如今刚见面的叔叔大方得送出这样一对漂亮的手镯,一下子在她的心里被打了个高分,感觉亲切了许多。
晚上,杜月生正打算熄灯睡觉,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门被推开,杜琛月抱着被子和枕头,走了进来。
“叔叔,今晚我想和你睡。”
杜月生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口中却调侃道:“放着漂亮的媳妇不睡,怎么还来找我这老头子啊?”
这话一语双关,带了点颜色,可惜杜琛月太过正直,愣是没听出来,爬上床规规矩矩地躺下。只不过躺了没多久,他翻了个身,像只无尾熊一般又扒拉上杜月生了。
杜月生轻轻抱了他,说:“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粘着我。现在都成家了,这个习惯还改不掉吗?”
杜琛月反手抱过去,嘟哝道:“我喜欢。”
叔侄俩静静地躺在一处,碎碎念地唠叨着些家常事。
杜月生说:“看到你成家立业,叔叔很欣慰。只是……”
“只是什么?”
杜月生捏了捏杜琛月腰间的肉,还是觉得瘦——杜琛月和他爸爸一样,也是个拔长瘦削的体格。
“你的媳妇,长得挺可爱的,就是人好像胖了点。”
杜月生说的有点犹豫,怕伤到侄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