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燕裘莫明地烦躁起来,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了,但见惯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他已经习惯或接受,想到可能发生的混蛋结局,他心中还是暴现一个F开头的单词。燕裘随即又冷静下来,怪自己不够理智,如今孕妇还没有消息,指不定这事最后会不了了之,那么这事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没必要瞎操心。
燕裘决定不再想下去,迅速把资料收好就准备出门买菜。
燕裘整装待发,不料手机铃声响起,原以为会是宋景桓,结果来电显示的号码却直撞他心头。
心脏咯咚一下漏跳,握紧手机的掌心微微冒汗,燕裘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才接起电话。
[球球!怎么啦,这么久才接。]
朝气活力的声音没比当年沉实多少,燕裘微愕,继而莞尔:“是你太急了。”
[唉,这样呀。对啦,案子已经结束了,球球,爸爸好想你呢。]
心中感受难以言喻,微微的甜又有些酸楚,混淆起来,燕裘真的理不清头绪了。不过这样毕竟是好的,至少不像以前那样坚定的爱慕,不是吗?暗暗自嘲,燕裘不禁腾手梳了梳鬓侧半长的发,撩向耳后,小小举动掩不住他的焦躁。
[球球?怎么不说话啦?]
“在听呢,我也……想你。”
[嘿,大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燕裘正要答话,话筒另一头传来某人的低声嘱咐,燕裘只能想到一个人——阮元沛,吴水牛的恋人。他的心脏一下子吊到嗓子眼去,没能哼出半个音调来。
[哦,只有我们俩,来嘛?]
“嗯……”干涩的喉咙发出低哼,燕裘调整呼吸频率,狂乱的心跳和涌动的血气总算渐渐平复,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响起来更加平静:“定了地点?”
[嗯!东海酒家,你最爱那儿的清蒸鲈鱼了。]
倾刻间,燕裘心中的挣扎被抛至九霄云外,柔声接话:“你记得?”
[当然,我们在东海酒家见面吧。]
“好。”
终于还是得见面了,燕裘深呼吸,终是鼓足勇气出门去。
金英大厦对面是一个大型购物广场,消费对象面向各种阶层,自然聚集人流,召计程车不难,难在抢不抢得过。燕裘还没有C国驾照,出门只能召计程车,由于在国外也习惯了当有车一族,燕裘归国后反而有些不能适应国人的抢计程车技术,这不是在路边站了半天也没搭上车,其中一辆还是阿婆抢的。
老太太神勇,手里拐杖潇洒一挥,专攻下盘,活脱脱的灭绝师太附身,击退燕裘连同几个意欲抢车的中少年男性,老太太淡定上车,鲜绿色车体绝尘而去,留下一道尾气供大家回味。
翻来覆去,燕裘支了支眼镜,镜片后目露凶光。
下一辆,谁也不让。
终于等来鲜绿的铁箱子靠边,一群人蜂涌而至,突然有人灵活地从间隙闪过,疾步上前,燕裘眼尖,认出了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把他一起揪上车了。
车门阻隔数张不忿的脸,燕裘感觉车内冷气让他焦躁的心情收拾不少,而且有车内另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因素。
白暮,那个调酒师。
白暮报了一个地址,回头对上燕裘的目光,漂亮的脸上挂起一丝嘲弄:“怎么?车是我抢到的,不应该先让我用吗?”
燕裘倒不会计较这些,就轻轻摇头。
“怎么?你高尚,不屑跟我说话了?”白暮嗤笑一声:“燕大律师,要装B就注定得吃粗人的亏,要不是肖哥跟我说尽你的好话,我就让你在路边晒成人干好了。”
肖哥?
燕裘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小伙跟肖缇的感情不错,似乎从肖缇话中套出自己不少事情,他心里对白暮的提防更多。
“怎么?我帮了你,也不谢谢吗?”白暮自顾自的说着,极尽刁难,其实他是记恨那天燕裘的话,更加毫不保留刻薄本性:“你这受过高等教育的上流社会人士,就这家教?”
然而白暮赤裸裸的挑衅并未惹恼燕裘,后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令白暮打心底里升起一股难堪的尴尬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唠叨了半晌也得不到回应。
当然,如果燕裘轻易动怒,那么他站在法庭上,该怎么面对各种压力?以不变应万变,沉着冷静面对才是最好的对峙手法。
燕裘深谙此道,白暮此举正是灯蛾扑火。
燕裘看见漂亮的脸蛋再次充斥忿怒,终于开口,语气诚恳:“谢谢。”
白暮原本要发作,拿出自己经年收集的精彩词汇将燕裘臭骂一顿,看这个人还淡定不淡定,却不料突然遇上这一出,他只知道呆呆地点头:“哦。”
车内淡淡烟草味泛开,计程车司机不车从后视镜关注这两酷哥美男,不断搜索脑中各种影视明星形象,却没有一个对口的,神色有些失望。
打燕裘道谢以后,白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径自点燃香烟,吞云吐雾,再也不看燕裘一眼。白暮长得好看,抽烟也别有一番风情,香烟卡在修长白皙的指间,动作轻松娴熟,烟雾从红润的薄唇喷出,漂亮的年轻人透出一股沧桑。
才二十岁的人吧,却似乎经历不少。
燕裘感觉白暮的聪明才智未必胜过自己,但社会阅历绝对不比他这27岁的人浅,这类人懂得生存,因为环境从来只让他们选择生或死,所以这类人也最可怕,玩命比谁都狠。
不过白暮既然愿意称肖缇一声哥,那就是打心底里信服的意思,燕裘凭直觉做了选择。
“肖缇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个好人,他该过平静的生活。”
白暮顿了顿,乌溜溜的眼珠子顺着微微上翘的眼角移去,瞅了燕裘一眼,他弹掉香烟屁股,用脚尖碾灭,也不管司机的白眼,唇角擒着嘲弄的笑意:“用不着你说,他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人,至少我没有坏到泯灭人性,放心吧。”
“……那就先谢你了。”
白暮多看了燕裘一眼,支着颌打喉咙里发出带浓重鼻音的哼哼,微微眯起眼睛,眼带有一抹阴影,却不影响他此刻的性感。
“你这性子还真恶心,阴森森的,活像只狐狸,也不知道肖哥打哪儿认识你的。”
对方毫不掩饰语中厌恶,燕裘的态度依旧淡漠:“高中同学。”
“同学呀?那真是让你捡到了。”
白暮吃吃地笑,略显粗鲁的神态,倒跟他外形不相衬。
经过这次接触,燕裘估摸以白暮的情况,大概不会故意给肖缇找麻烦,略感安心。后来,他也不想跟白暮接触太深,也不想待在车里了,正要叫师傅靠边停车,兜中手机却传来小夜曲悠扬的曲调,燕裘拿出手机一看,是吴水牛,于是立即接起。
“怎么?”
[唉,球球,我现在在医院,还要一会才过去,你等等我。]
燕裘重温了很多年前的感受,那种担忧、心痛夹杂着愠怒的感受,语气更是透出火气的咄咄逼人:“你伤着哪了?”
[唉,不是我,是别人啦。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太堕落了,大白天的拿个小刀抢劫,还把人划伤了,老子当然得见义勇为把他揍个半死,结果下手太重,得一起上医院啦。]
知道吴水牛没有受伤,燕裘是松了一口气,但话中内容和无辜的语气却让他万分无力:“在哪家医院?”
[唉,你等我就好,很快就来。]
“说!”
[……东三院啦。]
“给我等着。”以阴蛰不容拒绝的语气下了命令,燕裘挂断通话,转而对司机以同样语气下令:“东市三区医院,立即去。”
“喂。”
白暮原本想表达不满,给燕裘一瞪,立即消声。
白暮觉得自己该推翻刚刚的结论了,燕裘根本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头猛虎。
白暮是老江湖了,此时嘴巴一合,只剩眼睛不客气地打量怒火中烧的人,难掩眼中讶异。
白暮一直以为像这种社会精英什么的,仗着出身好一点就跩得没边,其实都就是纸老虎,遇事就萎了,别提什么出息。
不过看这燕裘,似乎挺带种嘛。
第六章
燕裘赶到医院后很轻易就找着吴水牛,这个阳光帅哥正叼着棒棒糖,翘起二郎腿抖呀抖,跟护士们有说有笑的,好不惬意。
说到吴水牛这副皮囊,除了阳光帅气,对抗哀老更加效果显着,也有27岁的人了,他说自己22也绝对没有人怀疑,再加上成天挂在脸上那风刮不倒雷打不坏、不知天高地厚、无忧无虑似的灿烂笑容,又硬生生地把年龄压下去两阶,活像个20出头初出茅庐的热血愣头青,谁知道他现在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每天都在维持B市治安稳定。
远远地,燕裘除了生起深深的扶额冲动,更加有些幸灾乐祸,要知道吴水牛的恋人阮元沛原本就是一老牛吃嫩草的,现在嫩草怎么长怎的么嫩,老牛的鬓角都花白花白了,相信压力不小……恋童癖,该!
看一眼腕表,燕裘收拾心情,支了支眼镜,瞬间将情绪内敛,从容地信步走过去。
水牛正跟护士谈论人参公鸡,交换食补心德,对燕裘的到来若有所觉,立即侧过脸去,脸上笑容立即提亮几倍,让小护士看得心跳加速。
“球球!”
阳光小帅立即跳起来给了沉着内敛的精英一个熊抱。
“我想死你了,唉,看看你哎,瘦的像根竹杆,没关系,爸爸刚才问了些大补汤的方子,回家给你熬汤。”边说着,水牛又从兜里掏糖果:“给,刚才护士送我的,味道不错。”
燕裘接过棒棒糖顺手搁进兜里,给这一闹已经是没脾气了,更别提摆黑脸,他无奈地重叹:“爸,现在该讨论的是你闯了什么祸。”
闻言,吴水牛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他神情委屈地咀嚼着嘴里糖球,不平地嘀咕:“不就是捉贼,这是我的本职嘛,人民公仆捉个蟊贼还有错?我容易么我?”
“你捉贼没有错。”燕裘揉了揉额角,语气稍微放软:“但是你把贼揍得上医院就理亏,你清楚法律是怎么回事,是吧?”
“当然,那鬼东西太他妈的助长犯罪了,捉个贼送一顿胖揍那查是机会教育,这个竟然还算是犯法来着,真烦。”水牛大大咧咧地为自己鸣不平,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燕裘自然明白水牛嫉恶如仇的性子,也清楚法律有时候的确太过死板,不过法律就是法律,有它的存在就需要遵守。
所以他才要当律师,只在熟知它,才能驾御它。
“行了,听你的说法,他是有意控告你?”
“他是这么嚷的,刚才就一直在嚷警察伤人什么的,大嘴巴,早知道就打掉他整口牙齿。”
“嗯,他在哪里?我去跟他谈一谈。”
“哦,他住院了,在十一楼的1103号病房里,靠,那混蛋老实嚣张,还挑独立病房入住,想狠宰老子一笔呢。那家伙满嘴里粗口漫骂呢,要不你还是别管了,一会大夫人过来,他会给摆平的。”
不提阮元沛还好,这么一说,燕裘更不想被较下去。事隔多年,即使燕裘再也没有横刀夺爱的意思,却也绝对不想输给阮元沛。
“交给我。”顿了顿,燕裘还是拍拍吴水牛的肩膀才转离开,准备去跟某人‘谈一谈’。不料却看见不远处双手抱胸的白暮。他急着找人,倒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也跟过来了,似乎一直在看戏,那神情有着别有深意。
燕裘脚步仅仅稍顿,立即就快步越过白暮,即使知道被尾随,他也没有制止,一路上电梯直奔病房。
终于找到躺在病房里的男人,的确伤势不轻。但是正如水牛所说,不想遭罪就不应该去抢劫,这是罪有应得。可是执法者也没有权力行使暴力对待犯人,一旦超越法律允许的范畴,同属于犯罪。
可是律师的存在是为委托方服务,申张正义还排在后面。
“你好。”
病人斜眼睨向燕裘,感觉这是‘说客’,就一副没得商量的嘴脸。
燕裘不恼,他径自往床边座位坐下,根本不给对方有拒绝的机会,就开始耐心地分析利害关系,细说关于吴水牛的伤人罪和对暴力方抢劫罪的惩罚在什么情况下可能降低刑罚。当然,他也很婉转地告知对方,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一位恶形恶状地控告警官的罪犯身上,最高刑罚正在向态度恶劣的犯人热烈招手。
“你,你这是恐吓!”罪犯脸如土色,还要垂死挣扎。
燕裘只是希望尽可能轻松地摆平事情,但是非要打官司也是无所谓的,因此他的态度更加从容:“这只是善意的忠告,你当然可以无视它,再见。”
话落,人已经离开座位,不准备多费唇舌。
“慢着,如果我不告那条子,我算是合作,这能降底刑罚,是吧?”
讨价还价?
燕裘微笑:“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你的情况该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如果你表现良好,会直接影响法官的判定。”
罪犯张了张嘴,脸上现出万事皆休的颓丧神色,最后驯服地低声呢喃:“我知道了。”
解决。
燕裘没有搭话,直接离开。
这时候始终在一侧看戏的白暮脸色可不是一般的精彩,他感觉燕裘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仿佛在映射什么,他不喜欢这样,却也无可奈何。是呀,燕裘是个厉害的人物,燕裘的身份背景甚至能力都十分危险,他不应该轻易招惹这种人,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却特别郁闷,就是不想轻易认输。
“真出息,仗势欺人,哼。”酸溜溜的一句话掷下去,白暮就是看不惯这些上流社会的精英什么的,都不把他们这些边缘人当人看待,他就是有气:“了不起,不就是选对了人家投胎。”
燕裘瞄一眼白暮,依旧不语。
“怎么?眼睛长在头顶上也罢,耳朵还长眼睛上了?不屑跟我这下等人说话?”
燕裘顿了顿,算是对白暮说了句心里话。
“要想别人尊重你,就先学会尊重自己。”
“这……什么哎,搞什么哲学。”白暮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呢喃着,品味了一会才问:“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瞧不起我,是吧?切,绕什么弯呀,照直说不就好了。”
燕裘睨视这人,对这种要率直的要求报以重叹,接着也真的有话直说了:“别跟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看,这不是亲切多了。”白暮笑眯眯地说着,随意地双手插兜,却偷偷把口袋里不住抖动的手机关掉了。
“……”
无聊。
燕裘决定无视这翻脸比翻书更快的小鬼,不觉加快脚步往前走,他只想快一点回去报信,换取那个人的称赞。
结果就见到站在电梯口的吴水牛,这个大概是不放心才跟上来的。
燕裘心情大好,脸上挂着笑容快步接近,只是当角度转变后,眼界里收进另一条人影,令他的脚步逐渐减慢,最后停下来,脸上笑容不再。
白暮好奇地探头,看见燕裘的一张脸都要结霜了,不禁循着目光望去,只见刚才那个阳光帅气的警察正跟一名中年人在谈话,那亲昵的举动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寻常。白暮不是个纯情无知的人,他立刻就看出端倪:“哦,你喜欢的那个条子有情人了呀?”
燕裘没有反驳,比起白暮的揶揄,视觉带来的冲击更大。这些年来,即使爸爸有到国外探望他,但是精明的阮元沛却一次也没有陪同出现,他们都默契地体谅对方,尽量减少冲突的可能,可是这么一来却有了隐患,就如今天……这一次归国,燕裘是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些,可是他大概高估自己了,即使反应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激烈,但他仍旧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