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第二卷

第八十四章：阳汗之谜（1）

青碧坡还是老样子，绿意盎然，清光和羲到的时候，圣主正在院子里闭目休憩，他的脸色很苍白，就那么闭眼躺在躺椅上，乍一看就像死人，哪还有之前的风华绝代。

清光把发钗交给他。

“她……说什么了吗？”圣主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发暗，手指在发钗上的每一条纹理上轻抚着。

清光道：“她，让你等她。”

圣主的手指一顿，随后笑了笑：“谢谢。”

他始终垂着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羲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白中透着青，指骨突出，十只指甲全是青黑色，他蹙拢了眉。这样严重的内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

待他们都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动竹林发出的簌簌声，原始而又安宁，一个下午过去了，圣主依旧握着钗子，手心被钗子尖锐的地方刺破，流出了些许血珠，又很快凝结住，被血沾湿的钗子缓缓发出少许光芒，光芒流动，形成了一圈圈光漪，一如在紫阴剑上的。

他动了动嘴唇，闭眼低叹：“真是傻瓜……”

寂寞得发慌的心，此时充满了温馨，耳边围绕着静静的风，沙沙的竹叶……

站在山巅迎着风，清光再次取出王亥剑，可和在酆都的时候一样，王亥剑还是一如既往的锈剑模样，更别说指示了。他发愁地垂了垂肩膀，长叹一口气。

“这把剑不会是假的吧。”他看看羲，“我们会不会被重霄骗了？”呼呼的风刮在脸吹得他眼睛干涩发疼。

羲摇头，接过剑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会，重霄骗我们对他没有好处。可能是我们没有窥破秘密的缘故吧。”他对王亥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除了能确定它就是七剑之四，其余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

清光呼地吐气，想了想道：“要不先回去吧，我派人查找一下，正好我出来的够久了，再不回去一趟，怕是又要被姑姑念了。”眼睛干涩得难受了，他揉揉眼睛，眼眶立刻就红了。

羲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他道：“我同你一起回去。”说着在他眼睛周围拿指腹轻轻一擦，干涩的感觉立刻就没了。

清光咧嘴笑了，一拳头轻轻砸在他的肩膀上，“什么话，当然是你跟我一起回去。”

到了天门，远远地看见天兵守在两边，清光回头看了一眼羲，拿手指指了指天兵，又指指另外一条小道，拉着他就拐了进去。悄悄回到寝宫，一进去就看见湘黎独自一人在打扫。

“天君！”湘黎的眼中布满了惊喜，放好笤帚就奔了过来，漆黑的眼睛晶晶亮闪着光，“您回来了？！”她的惊喜还没持续多久，在看到后面站着的羲后很快沉了下去。

“羲神。”她欠了欠身，嘴角虽挂着笑，却是敷衍的笑。

羲嗯了一声，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冷眼，清光不耐地抬抬手，示意她出去，湘黎欲言又止，看着他好一会，才泄气默默退了出去，临走不忘带走那把笤帚。

清光把自己扔在床上，摊开手脚，左右滚了两圈，直到被障碍物挡住，障碍物不是别的，正是羲的手，他坐在床边，斜睨着他。

清光支起头侧眼望他：“看我做什么？”

羲的脸色不大好。之前在外面可以暂时不去想，可回了天宫，许多事情他必须要面对，除非他成亲，否则他们之间的事，败露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他的位子，就真的坐不稳了。位处天君，权力大，限制更大。作为凡人膜拜的仙界，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到时候，可真要离开他了……

清光见他看着自己两眼发直，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笑地看着他：“你究竟在想什么？”

羲收回发直的眼神，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他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躺了下去，脚抵着脚。

“想下一把剑的下落呢！”他捏了捏他的脸颊，毕竟是长大了，和小时候的软乎乎的触感不一样了。

清光一把拍掉他的狼爪子，“那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写着答案么？别捏了……小时候就老捏我。”

羲低低笑了起来，干脆两只手一起上，左右轻轻使劲拉开了去，清光龇着牙扭开他的会搜，翻身一扑就将他扑翻，毫不客气地捏回去，只可惜除了满手的皮什么也捏不着。

“你怎么也不长点肉！满手油！”手指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趁着羲出手之前，他一个翻身躲开，蹲下去往床底掏了掏，须臾，拿出了一坛蒙了灰的酒坛子。

他就衣袖擦了擦盖子上的灰，冲羲挑挑眉，“好久没这么安静了，喝点酒吧，这很久以前从酒仙老头那边偷来的，有年头了呢！”说着走到桌边，拎了拎茶壶，果然有茶，暗暗夸了湘黎细心，他倒了少许茶在两个茶杯上，摇了摇又倒到窗外。

羲捧起酒坛子，打开盖子闻了闻，他不太喜欢喝酒，对酒也没什么研究，某种程度上来讲，酒对他而言和水是差不多的存在——一样都是水状的嘛！

他闻着味道还不错，便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清光。

低头一饮而尽：“还不错。”

清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牛饮，他瞅了他一眼：“只是还不错？什么舌头。”他嘀咕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见羲又要一饮而尽，他一手盖住杯子：“慢慢喝，你当是喝水呢！”

羲笑了笑，拿开他的手，果真慢慢喝了起来，清光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真话还是假话？”羲笑着看他，放下了杯子，清光的脸色沉了沉，一副看土包子的眼神，他吸了口气，“真话。”

羲看了眼清澈如水的酒水：“挺解渴的。”

清光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喝光酒，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没好气道，“那你就喝水吧，更解渴。”

羲看着清光，突然揽过清光的肩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舌头在他口中打了个圈又退出来。

“好酒！”他笑意盎然地看着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清光呆了一下，眸中闪过两团光，然后……

“咚——”一声巨响飞过，凳子倒了，人也翻了，羲一下摔在地上，他揉揉屁股，“下手可真狠。”

清光拉着他站起来，又按着他坐好，“别想蒙混过关！”说罢捧着酒坛子倒满杯子，想想又觉得麻烦，便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光，倒了些酒进去。

一边倒一边感慨：“不会喝正好，我还不舍得给你呢！”说着封上盖头，又塞回了床底。

徐徐轻风从窗户口打了个圈吹进来，顺便带来几片桃花瓣，正巧落在水杯里，漾开几圈水纹。

两人谁都不说话，静静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玄霄宫的一处角落，有四间小屋子环绕而建，中间围着一处不大的院子，栽了不少花草，花草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长得一齐高，风一吹，花海如浪波动，香气扑鼻。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安静角落。

一名女子提着水桶走进花丛，舀起一勺水，均匀地洒过花丛。浇完院子，女子揉了揉腰，放眼看着自己打理的花园，嘴角扬了起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以为是同住的姐妹，头也没回就道：“巧巧，花肥拿来了？”身后静悄悄的，她狐疑地回头，在看清楚了来人后惊得放下了水瓢，忙走出园子欠了欠身：“天君。”

清光是一个人来的，这个地方隐秘，这里的主人们已经慢慢地被各位仙家遗忘在了脑后，可正是因为这，才方便了清光行事。

“静慧姑姑，何须多礼？”他单手扶起她，目光是少有的温和，他看了眼周围随风摇曳的花草，“姑姑们在这里，住的可还顺心？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忙，也没什么时间来看看你们。”

静慧笑了笑，又是一千年过去了，她的模样依旧年轻，说话却带着沧桑气，她打量着清光，眼眶中有泪光涌动：“我们的天君长大了，瞧瞧这眉宇，真是器宇轩昂。”

第八十五章：阳汗之谜（2）

清光握住她的手，惊觉触感发凉，眉头皱了起来，“姑姑的手怎么这么冷？是我的不好，下回我派人送点东西过来。”

“没事没事，是我刚刚浇过水。”她带着他往屋子里走。清光很少见她有这样开心的时候，说话间都眉飞色舞，她给他沏了一壶茶。

“算不上好茶，是我们自制的，希望天君别介意。”她理了理微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清光往外看了看，奇怪道：“巧巧和纯意两位姑姑呢？”

“巧巧出去寻极品花肥去了，纯意去秋碧那里了。”说话间又有碎发掉下来，她略感狼狈地理了理发，清光见状，轻轻放下了茶杯，“我为姑姑梳头吧。”

静慧忙不迭摆手摇头，笑道：“不行不行，太逾矩了！”清光却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来到梳妆台前，一把按下她坐好，静慧还想拒绝，清光已经拿掉了她头上的钗子把她的头发打散了。

镜中的自己还是那副模样，可周围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轻叹一口气：“要是太子妃还在世，看到您荣登天君之位，一定会很高兴的。”

清光梳着她的发，发现她的发已经有些发黄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娘的一生，败就败在出身上面，我也算……为她出气了。”熟练地挽上一个髻，一个很年轻的髻，还是问湘黎学来的。

看着清光为自己挽髻，静慧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伸手抚上髻，“这也太年轻了，姑姑盘不来的。”说着就想解，清光按住她的手，道，“姑姑还年轻得很，怎么梳不得？”他打开首饰盒，拿出几支艳丽的发钗插了上去。

看着镜中明显年轻了很多的自己，静慧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左右照了照：“哎哟……这个……这个怎么可以呢？”

清光道：“姑姑的年纪，用凡人的年龄来衡量，最多也就是二十岁，是您自己太妄自菲薄了。”

静慧笑了，然她的笑容很快就沉了下去，“只可惜太子妃命薄，不能享受到您的孝顺，倒让我这个老太婆白白捡了个便宜。”

清光被她说的心里越发难受，喉咙口好像有鱼刺哽住，他咬了咬下唇：“娘在世的时候门庭冷清，全仰仗了几位姑姑尽心尽力地侍奉，在我的心里，几位姑姑就是我的长辈，才是我最应该孝顺的人。”

静慧终是没忍住，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清光紧紧握住了拳头，他蹲下去仰视静慧，目光犀利：“姑姑无需难过，现在天宫里还留有许多对我有二心的仙家，我还不能放手做。等我大事一成，一定为娘和各位讨一个公道！”

静慧含泪点点头，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嘱咐道：“事情成不成的先放一边，您一定要先记得保护好自己。”她又道，“对了，您这趟来有什么事吗？”

清光差点把正事忘了，忙道：“姑姑可曾听过七剑封印？”

静慧柳眉拧了起来，她想了很久，问：“可是那封印过若神的七把剑？”

“对。我已经找到了四把，可是第五把却没了下落。”清光站起来，和她面对面坐，“不知道秋碧姑姑的密探训练的如何？”

静慧神色肃然，道：“密探已经训练好一批了，不如我带您去看看。”

“好。”

秋碧秘密训练密探的地方在人间的南山，是一座小山，没有什么名气，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清光和静慧驾云飞至南山，从高处往下看，整个南山从山顶环绕而下一条溪水，溪水在山腰矮崖处凝聚成一泓巨大的瀑布，轰隆隆地往下倒水，小半截彩虹傍水而声，忽有忽无，煞是美丽。

“秋碧姑姑可真会找地方。”清光忍不住赞道，脚下飞云缓了速度，最后落在一处隐蔽的空地上。

秋碧和纯意早就发现有人闯入，确定是自己人后，早早地等在了那里。看见清光，她们两个眼前一亮，疾步走了过去。

“天君！！”纯意高兴地都跳了起来，“您怎么来了？”

静慧见她还是老样子，忍不住蹙眉使了几个眼色，轻道：“纯意！”

清光却抬手阻止她，笑道：“好不容易聚聚，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就不要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了，我喜欢那样。”

纯意闻言，冲着静慧挤挤眼睛，“就是就是，静慧姐姐就是这样，老是喜欢墨守陈规！就爱发愁！”说着嘿嘿笑看清光。

四个人里面，巧巧和纯意两人最是率真，静慧最喜欢讲规矩，人也稳重，是母亲最放心的一个，至于秋碧，在孪生姐姐春华血溅朱央殿以后性情大变，之后就为他到了这里，秘密训练密探。

她开门见山道：“天君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清光也不拐弯抹角，拉过秋碧走到了一边，纯意想跟上来，却被静慧拉住，她冲她使了个眼色，拽着她就往里面走去。不是信不过她，只是这些事，不合适让她知道。纯意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点，默默地跟着静慧走了进去。

秋碧很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毕竟密探不多，而七剑又太难找，她想了想，道：“我只能保证尽力去找，能不能找到，不能保证。”

清光沉吟一会，道，“那好，先这样。”

秋碧又问：“现在人手不够，要不要从天宫各处仙家地方调些人回来？这样找到的可能更大些。”

“不用，这件事不急。更何况调人回来，会引起怀疑。”

秋碧点头，冷硬的脸上闪过了浓浓的恨意……

一回到天宫，羲已经在寝宫等他多时了，一天都不在，之前也没说去了哪里，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到他回来，他一扫阴翳，见他襟袖间飘满了灰尘，忙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去哪儿了？”

“没什么，到处走走。”清光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又倒了一杯喝下。

羲没再问下去，脸色依旧，心却一点点开始沉了下去。

他明明就是有事出去，却隐瞒了他，自己已经不被信任了吗？白日里湘黎又来找过他，清光做天君时间不短了，却迟迟没有立后，前些日子天宫里慢慢起了流言，许多仙家都开始怀疑他和清光的关系了。

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在这样的关口，他又对自己说谎，难道他们之间的缘分，真的要尽了么？

清光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彻底解了渴，一抬头看见羲目光奇怪地凝视着自己，“出什么事了吗？”

羲一怔，随即收起目光轻轻一笑，伸手在他嘴边擦了擦：“没事，看看你。你看你！喝水都能喝漏了。”

他拇指擦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温热的气息，清光心头一热，抓住了他的手，他挪过凳子挨着他坐过去，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这感觉好，像小时候。”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过小时候我们可不这样，说起来，还是你老牛吃嫩草呢。”

羲也笑了，那时候的时光真的很美好，清闲又宁静，远离尘世的喧嚣，那时候太子妃还没有去世，清光还被蒙在鼓里，而他，也正想方设法让这个笨孩子爱上自己。只可惜清光迟钝得很，若不是他用了点强，他们之间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在一起，说不定这一辈子注定就要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