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佳信誓旦旦地打开米缸盖,瞬间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我昨天还看过,怎么没米了!”她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满脸的不可思议。
玄黎站在她身后,目光变得深邃。
玉笙局促地站了一会,忽见屋子里出来另一个男子,看似腿脚不便,坐在一张轮椅上,缓慢地朝自己过来。
“你是瑶佳姐的朋友吗?”
玉笙收回吃惊的目光,点了点头。有了玄黎的例子在前,玉笙不敢轻易和清光打招呼,尽管他笑得很是和善,可那种皮笑肉不笑,更让他觉得恐怖。
“你叫什么?”
“玉笙。”
清光又是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瑶佳姐也真是,和李大哥吵了一架竟然能气那么久,眼看婚期要近还老是往外跑,还好交了你这个好朋友,倒是要多谢谢你开解瑶佳姐了。”
玉笙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婚期?他……他不是瑶佳的表叔吗?”他惊讶地朝瑶佳看过去,却被玄黎挡住。
隔得太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在和缓。
清光又道:“大概是瑶佳姐还在气吧,李大哥是她的未婚夫。”
玉笙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早就觉得一个年轻女人家里住着男人奇怪,要不是三花子拍着胸脯保证,他也不会和瑶佳走在一起,听她说那两个是远房表亲他也信了,想不到原来这个女人一直在骗她!
他是胆小,但不代表没脾气!
看着玉笙愤然离去,清光嘴角一弯,无声地笑了。
那厢,玄黎依旧坚持半缸米是半月前的事,他盯着瑶佳的眼睛也让她看自己的眼睛,渐渐地,瑶佳开始怀疑。
“怎么可能?难道真是我记错了?”她的目光开始涣散,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
玄黎反握住她的,嘴角扬了扬,继续轻声道:“是你记错了,瑶佳。”
瑶佳……瑶佳……
眼皮子越来越重,力气缓缓流失,很快地,瑶佳整个人倒在了玄黎怀中。
清光摇着椅子过去,见瑶佳昏迷,道,“就在今晚吧。如果不想谎言被揭穿,带她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玄黎横抱着瑶佳,眉头一皱,道:“那你呢?其实我可以说你是我们的亲戚,或者是邻居,既然要离开这里,你大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清光沉默很久,“我腿脚不便,留在这里就好。”不想再跟他争论自己的去处,清光转身就走,将玄黎的话尽数憋了回去。
“清……”玄黎紧蹙着眉。
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是时候让他过来了……
矮风徐徐,犹如女子温柔的手,轻轻吹拂起垂柳的枝丫,吹起柳梢洁白的絮,轻舞在空中,好似雪花却比雪花温暖,轻轻扬下又袭地而起。絮雨漫漫,春暖花开……
柳树下立着一个白衣男子,茕茕孑立,瘦骨如削。
风信伴随着白絮滑过他的脸颊,轻轻落在手掌上……
“青溪村?”
眉头一皱,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甚在意地一个扬手,风信便自他掌中飘出,摇摇晃晃地远去,慢慢消失在密麻的云絮中。
第一百四十章:终章
衣袖凭风而动,带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来者在他身后站定,光那么定定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千言万语,尽付含忧凝眸。
“我们……真的,没再可能吗?”
“……对不起。”白衣男子闭了闭眼,沉重的语气听上去就如染了寒霜的枯草,他道,“阿缡,你恨我吧。”
阿缡激动起来,“你说过的,你可以对我日久生情!”
羲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
当时他说这话,多是气话,事后也想过要兑现,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清光,独留自己一人欢乐?
他就这样突然离去,连只言片语也无,消失得无影无踪。脑海中不断徘徊的,是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会……
如果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如果知道他会消失得这样彻底,如果……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无论该不该,一切都已发生,早不可挽回!
“不!”阿缡抓着羲,“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不能给了我希望又捏碎它!清光都已经死了啊!他何苦抓着一个死人不放?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说到后来,他呜咽起来。
可任由他哭的再恳切,羲的回答还是如此:“他……活在我心里,永远。”
“那我呢!”
羲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回头看着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无法强迫爱上你。清光,一个,足矣。”
阿缡看着他,脉然含恨,却又挡不住刻骨爱意,他无声地泣了起来,许久,才忍住悲戚,不得不做出妥协,“那……你要哪里?三曦山已然崩塌,你无处可去,你生性爱自由,喜欢来去如风,可你总得告诉我,我怎样可以找到你。”
羲的思绪飘远,嘴角轻轻弯了起来,那笑,带着寞寞,“真要找我,去天光山顶,那里……有一座水湖。”
阿缡狐疑,“天光山?”他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听起来也不是座名山或是大山。
“素衣说过,他把湘黎的羽衣和发钗都投入了天光池。湘黎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依托,他定然恨透了我,却不会……忘记湘黎。”
阿缡沉默着,别开了目光。
羲冲他轻轻一笑。
“阿缡,希望你能好好治理妖界,不要再有灾祸出现了。”
“灾祸?妖界的灾祸,从来都是无妄之灾!”
羲不答,只眉头轻蹙,也没劝说的意思,但见他袖手扬起便踏云而去,柳絮轻扬,追随着他远去的身影越发翻卷地厉害。
望着熟悉的背影,阿缡上前一步,喃喃自语,“你就不怕,我真的恨上你?”
宁静的小村庄,当夜已暮,清凉的晚风徐徐吹过,抖响了林间簌簌的叶落声,带来满山的祥和安宁。
清光推着椅子缓缓走进厨房,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如玉的肌肤,朱丹红唇,以及那乌墨长发,皆勾画出此女的绝代风华,然叫人可惜的是,那目光却始终死气沉沉,如同一汪死水。
她先一步走近厨房,熟练地操持菜刀,开始烧饭做菜,不多久,一桌简单的晚饭便成。
清光盛好两碗饭,拉着她坐下,“湘黎,吃饭了。”
女子不点头也不说话,默默的坐下,执起筷子便低头吃饭。
清光看着听话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多久,却又轻轻一声叹息,伸手抚了抚她的墨发。
“如果你不是一个傀儡该多好。”
一阵暖风袭过,带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清光放下筷子,望向来人。
“这么晚还过来?”
语气中已无过去的刻薄尖锐。
玄黎的目光先是在院中转了一圈,再看了几眼屋子,才走向清光。如此微小的动作,再次被清光注意到。
“你究竟在找什么?”
玄黎却指着一桌子菜,道:“湘黎是不需要吃饭的,以后你就不要叫她一起吃了,这样很浪费。”
闻言,湘黎放下了筷子,默默地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清光眼睛眯了眯,“不要岔开话题。你每次来都会在找些什么东西,你究竟在找什么?”
“我就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这也有问题?”
清光不言语,如炬的目光盯住他,良久,才移开视线,“有什么好看的,有湘黎在你还担心什么?如果不想要她注意,就不要这么频繁地来我这里。”
玄黎道:“那不行,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始终无法尽心地照顾你。现在我不管你,谁管你。”
说到此,玄黎忍不住暗恼,风信放出去都半年多了,按说羲早就该收到,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未免也太过绝情!
“说了有湘黎在,你不用担心,要是她照顾不了,自然会找你。”清光偏了偏头,对身后的女子道,“湘黎。”
女子上前一步,推着轮椅便往外走。
玄黎跟在后面,语带无奈,“我是你父亲。”
清光不答,只道,“我想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玄黎惊了惊,“你要去哪里?”
“去找湘黎。”
玄黎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湘黎?你去哪里找。”
听到自己的名字,湘黎无神的目光落在玄黎身上,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天光山,那里……”他的目光变得深远。
那里是他们唯一温馨过的地方。
玄黎急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腿脚不便,眼睛也不好,走那么远你叫我怎么放心?这样好不好,等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清光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他熟悉的冷。
玄黎局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他这么看自己。
“我……”他覆上清光的手,却被他猛地一下拍开,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我已经等了半年了!他要来早就来了!!”
寂静……虫鸣声在耳边不断扩大。
玄黎怔了很久,一时心虚不已,“你……你什么时候……”
“你发风信的时候。”昏暗的烛火越发刻的他的笑戚戚,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湘黎果断取出袖中的绢帕放进清光手中,动作生硬的很。
玄黎脸色变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
“湘黎。”
女子接到指示,顺从地推着椅子往里屋走去。
清光掀开帘子,忽然道:“我不是和你商量,随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天光山。”低哑的声音透着坚决,却又如同被燃烧殆尽的草木一般灰冷。
还等什么?
他早就说过,他会和阿缡在一起,就如和以前的自己一般——日久生情。
他就算来了,那又怎样?身份一夕变换,就算原谅了自己,他的目光,也定然少不了同情。
更何况,他早就厌透了自己,恨不能此生再不相见。
可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小期待,就好比枯草堆里的一点火星,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回到自己身边。
怀着期待每天殷切地等着他来,希望下一刻他就笑着出现在面前,可这终究只是脑海中勾勒的一个美好想象,每天早上在期待中醒来,在失望中迎接黑夜,日复一日……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他不得不放弃。
罢罢罢,早已缘尽,还候什么?
能活着已是天大的幸运,又有惜瑶剑和湘黎的陪伴,能亲眼看着父母和睦,从此远离高位的寂寞寒冷,自在山林享受宁静,他还求什么呢?
尝尽一生荣华,终不如山野逍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