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见棺材不回头。”大花的土匪劲头一拿出来谁都没辙。
“剪刀手向阳华”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大花在我们学校还是很叫得响的一号人物,尽管我们一直觉得如此这般的大花拿着剪刀挥舞布料的样子实在有损他的神威,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投身到了流行服饰领域中不可自拔。
“大师,你呢?”我满眼期望的看过去。你不是一向胆小如鼠,视冒险为粪土吗?快倒戈啊!
大师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人生在世倘若不能疯癫一回岂不是妄来世一遭,来吧口口,与我共赴艺术殿堂。”
殿堂你妹殿堂,谁家殿堂修在地下三米的。
大师忽然揪住我,一双眼闪动着病态的精光,仿佛看穿了我一般。“口口你该不会是怕死人吧?”
“我,我……难道你们不怕吗?”
大花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我又看阿非,他露出惋惜的神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来这个破地方,如果不来这个破地方就不会被他们押着来看什么鸟墓,如果不来看什么鸟墓就不会被他们发现我的又一个见不得人的糗事嘤嘤嘤嘤这日子没法过了,让我去跟大金贵族陪葬吧……
后来的路途中我一直很沉默,阿非凑过来没话找话。
我说你别烦我离我远点,他依旧笑眯眯的紧跟着我。
“口口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大师说你不高兴了?”
畜生,你非得再说一遍来刺激我吗?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长久以来大花大师都觉得我是纤弱书生那类型的,再说白点他们觉得我有点娘。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总是把我护在身后保护着,我虽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几年下来已经习惯了。甚至有时比我纤弱的淼儿都能站出来帮我扛事。但不知怎么的,阿非的出现又唤起了我早已被磨光的男子气概。我很不希望给他留下任何娇弱的印象,所以大师的话的确让我不开心,我怕阿非看不起我。
“口口哥,”阿非说“其实这没什么的,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不会啊,我还怕黑呢。”
我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一九的庞然大物,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觉得自己也伟岸了不少。
我正在那边自我陶醉着,就到听大师的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靠,还真让那俩疯子找着了,真是2012了什么鸟屎运都能碰上。
我那刚刚找回的自信如助推力一般把我送了出去,我得像个爷们儿,我得让阿非瞧瞧,我高呼着:“放着我来,让小爷我先下去给你们当先行军。”
阿非跟在我后面喊:“口口哥,你慢点跑,那洞口得,得得……唉,小心。”
我本想回眸一笑百媚生,让阿非永远记住我这一刻的英武。但现实这个词儿被发明出来就是用来打击人的。
阿非的叫喊声依旧萦绕在我耳边,但我此刻却身在一片黑暗的包围中。
第十九章
我想说,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几乎圆满了我整个人生。
记得有段时间淼儿特别爱买彩票,幻想能中个五百万好带着他们家老葛环游世界去。他让我陪他一起买,我说我天生不是踩狗屎运的料。可就在今天狗屎掉在了我的头上。三米多深的陷阱本是用来逮熊瞎子的,可大师这个畜生居然把它当成了盗洞。
要是现在我手里有把尚方宝剑就立马把大师了结了以免他继续为害民间。但事实是我手里没有,就算有我也够不着他,就算够得着他也使不上劲。我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稍一动身上的零部件准得噼里啪啦往下掉。
仨孽障趴在洞口问我怎么样,那样子看着真欠抽。
我试着动了一下,一种很强烈的恐惧感突然就把我围了个严实。因为我看到自己的右手腕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就像多数女孩子被开水烫了脚第一反应不是对疼痛指数作出评估,而是担心以后还能不能再穿凉鞋。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这辈子再也不能画画了。
他们还在不停地询问我的伤势,但此刻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只断手上,也不觉着疼,就是想今后的温饱算是没指望了。
大师作为肇事者最着急,翻来覆去一句话——“口口你怎么样了”。
我不胜其扰终于忍不住大吼道:“老子手断了,让你他娘的非来找什么鸟墓,这下你满意了?”
听了我的话大师吓得不再言语。
大花说:“口口你别急,我马上回去叫人把你弄上来。你们俩在这儿守着。”
阿非显得很冷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遇事总能这么冷静。他对我说:“口口哥你试着动一动,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
我便想坐起来却发现腰一点都使不上劲,屁股疼得让我想死。“我动不了,腰没劲。”
“那就躺着别动,估计是尾椎骨裂了。”
大师突然就哭了,“口口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来找墓,我脑子有病,我听你的回去就去精神病院自首。”
我一下子就没了脾气,虽然大师从前也干过不少缺心眼的事把我害得不浅,但这么真情实意的道歉还真是头一回。
“我都没哭你哭个屁啊?”
估计老天爷是被我的宽宏大量感动了,于是很应景的下起了雪。
我们都慌了,且不说大花这一去一回得多长时间,这雪一下他能不能找着路都是个问题。关外的雪不似关内,下起来就可能几天不停且雪量极大,留宿张大宝家那晚的积雪还很厚,这下可真叫雪上加霜了。
阿非和大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隐约听见他们在商量什么。
“等不及华哥了,得赶紧把他弄上来,雪下大了就麻烦了。”
“怎么弄?”
“……带绳子了吗?”
“带了。”
“我下去把他背上来,你把绳子栓树上,等会你从上面拉,我在下面攀。”
我心说:刚才你们怎么没想到呢
阿非跟我有心灵感应般的说道:“急糊涂了,不该让华哥回去的,他千万别迷路啊。”
阿非身手很利落荡着绳子两三下就到了坑底。他降落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仿佛天神下凡,我就像等待被普度虔诚信徒向他伸出了手,他一把抓住紧紧握着。
“口口哥,别怕,我马上带你出去。”
我含着泪光点了点头。
我用没受伤的攀着阿非厚实的肩膀,两腿盘在他精瘦的腰上,假如我们面对面话绝对是一个标准的被河蟹的姿势了。天呐我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有这种心思真是他奶奶的没救了嘤嘤嘤嘤……
阿非开始发力我甚至能听到他咬后槽牙的咯吱声。我知道这太难了,虽然我很瘦但是个子高。如果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身材正常的男性背另外一个成年身材正常的男性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太难了。阿非似乎是用尽全力了我们才爬了一半。我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我一个不忍心轻声在他耳边道:“阿非,不要勉强。”
阿非咬牙切齿的回道:“你抱紧我,别说话。”
估计大师在上面拉得也很费劲,我突然也想哭了。
仿佛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我们终于接近洞口的时候我觉得两万五千里走下来也就这心情了。我酝酿了一下情绪好配合待会儿胜利到来的那一刻。
可情绪还没调控好就听阿非“啊”的一声。
这一次已经脱离了考虑温饱问题的层次,我甚至觉得要是我不瘫痪喽,简直都对不起人家猎户辛苦挖这么深一大坑
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我就觉得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特别可怜,那么现在谁来可怜可怜我,即使那具温热的躯体属于阿非也不能抵消我此刻想杀人的冲动。阿非快速从我身上挪开,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
我想骂人,怒火在看到阿非高高举着我断手的那一刻被浇灭了。我们掉下来的一瞬间他居然还能迅速想到举起我的断手不让它再受伤,虽然它已经是个伤残,但能得到如此重视我还是应该替它感动一下。
上面的大师跟身边的阿非同时道:“口口你怎么样了?”
我翻了个白眼:“大约大去之时已不远矣。”
大师趴在洞口,举着断掉的绳子无奈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一个没救成又搭进去一个,天要亡我么?
第二十章
万般无奈之下大师也被迫走上了大花那条不归路。临走前阿非反复叮嘱他沿途做记号神马的,最好走十步就做个记号。
大师很气愤,说我们低估他的智商。我说我们怎么是那种人呢,你根本就没有智商给我们低估。
大师挥泪跟我们道别,我瞬间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可能是大师的表情太真挚了,我真的有种永别的感觉。他走后我一直闷闷不乐,阿非问我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摔出内伤了。我说内伤是肯定有的,我是在后悔刚才没让大师捎个遗言出去。
阿非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么悲观么?”
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算起来阿非也是为了救我被拖累了,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但他表现得很无所谓,我越发觉得不落忍。
大花大师离去已经有几个小时了。雪越下越大,在地面厚厚的积起一层。我戳了戳已经有半指深,便开始觉得希望渺茫。
“阿非啊!咱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别瞎说,”阿非帮我把领子竖起来拉紧。“等会儿华哥他们就回来了。”
“阿非啊!我冷!”
阿非马上就要脱外套。
我摇了摇头,“别,你会冻死的。”
“我冻习惯了。”
我按住他继续动作的手。“你……你能抱着我吗?”
阿非神色一变,我还来不及分析他表情变化的含义,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我窝在他宽阔的胸膛里,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阿非啊!我可能再也不能画画了。本来还想找机会给你画张像的,看来是不行了。”
阿非搂着我的胳膊又紧了紧。“别瞎想,只是骨折了,接回去还能接着使。你可得给我多画几张,各个角度的,万一我混得不好没钱赚,就拿一张去卖。”
“你个死没良心的,拿着我送你的东西卖钱。”
“那就不卖,我裱起来好好收藏。”
“嗯……这还差不多……阿非,要是我不能画画了该怎么办啊?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到时候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能……”阿非欲言又止。
“你能什么?阿非……我真的,真的特喜欢画画,要是……不能再画了,我……”
“不会的,放心吧!不会的。华哥他们很快就带人回来了。你手是不是很疼啊!”
“……嗯,刚才很疼,现在……已经麻木了。阿非,我有点困……”
“不能睡!”
靠,一点都不贤惠。
“我给你讲故事。”
嗯,其实还蛮善解人意的,要是个姑娘多好,我不嫌弃你一米九。
“你想听什么故事?”
“……讲讲你的恋爱史。”
阿非愣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没谈过恋爱。”
“瞎掰吧你就。”
“真的,只有一个暗恋的对象。”
我心里有点不好受,马上又觉得自己很变态,因为这个话题是我挑起来的。
“她长得好看吧!”
“不好看,有点猥琐。”
擦,真没想到你丫还是个重口味。想象着阿非被一个猥琐女青年糟蹋倒还不如给我蹂躏。得了,不想啦,是我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再意都不管用。
阿非描述着他暗恋对象的种种,我已经无心去听,就想睡觉,上下眼皮刚碰到一起就被阿非一阵猛摇。
“别睡。”
我说阿非你抬头看看是我眼花了还是天真的黑了。
阿非抬头看了看,确定是天黑了,不过好在雪下得小了些。
大花他们已经走了五六个小时,他们一定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要不就是他们自己也迷路了。
我最终还是睡着了,奇怪的是睡着的那一刻我很清醒。清醒到我记起不知听谁说过冻死的人嘴角是带着微笑的。三天前被张大宝捡到没冻死在荒天雪地里看来只是老天爷想让我换个地方死。
一个月前我还去雍和宫烧香来着,从头拜到尾,香火钱花掉我一个礼拜伙食费。为此大师他们还狠狠地鄙视了我一番,说我愧对祖国对我十几年的唯物教育,最终还是被牛鬼蛇神迷了心智。
其实理论上说我是个杂神论者,谁管事我就信谁。淼儿一跟他家老葛闹别扭就嚷嚷着要出家。有一回赶上我也遇到点不痛快的事就被他顺势拐到了一座庙里。住持问我们是不是来捐香油钱的,淼儿说我们要出家。住持说你们什么学历,我说我大二他大三。住持“哦”了一声说本科以下都没资格,让我们毕了业再来。从此以后淼儿见了光头的就骂臭秃驴。
我想是我佛来收我入编了,他终于肯睁开悲悯的双目将我这粒宇宙中渺小的微尘纳入他广怀的臂弯。我可以摆脱红尘的一切烦恼,从此只与迦叶阿难为伴,不,我还到不了那么高等级,估计开始就让我扫扫地什么的,但我无怨无悔。
“口口哥……”
嗯?是谁?谁在叫我的俗名。我不是已经皈依了么,凡尘还有谁在留恋我?
“口口哥,你睡着了吗?快醒醒……”
休得扰我清净,我在沐浴我佛的洗礼。
“口口哥,也许我们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你不要睡,睁开眼……”
我感到周身突然温暖起来,许是被佛光照耀的。
“口口哥,你睡着了吗?算了……口口哥,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直不敢说,我怕说了你就不搭理我了。其实,我……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我喜欢你,我暗恋的那个人就是你,我……我靠,口口哥你怎么醒了,吓我一跳,你你你……不是睡着了吗?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
“你刚说什么?”
“没没,我没说什么……”
“你说了,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暗恋我。”
“口口哥,我乱讲的,你别当真。你……我……口口哥,我错了。你千万别不搭理我,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是喜欢你,我保证以后只偷偷的喜欢你,你别因为我喜欢你就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只是单纯的喜欢,我没奢望你也喜欢我,我……口口哥,你说话啊,你真的不搭理我了?你说句话啊。”
“操你妈!”
阿非受到了惊吓。想你人高马大遇事冷静的也会露出这副表情。
“既然你执意阻我皈依我佛就要负责到底。”
“口口哥你说什么呢?”
我饿虎扑食般将他按倒,这一刻我等了很久,这一幕我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回,人类已经阻止不了我,就算奥特曼他表妹也不管用。看这环境看这气氛,不能错过此等良辰美景,必须做点什么,这是神的旨意,放我回红尘了结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