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彦的心狠狠揪了下,即使他明知道这个人不是已经死去的弟弟,可当小孟一声声地叫着哥的时候,那无助又痛苦的表情让他完全无法抗拒。
叹口气,雷彦用被子把他裹起,然后将人抱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毒品摧残的关系,没想到这小子出乎意外地轻盈。他把人抱到楼下的客厅,然后用电话拨给家庭医生,当放下电话时,发现小孟也正看着自己,那散涣又迷茫的眼神有点像没睡醒的猫。
“在沙发上等着,我去煮点粥给你,等下喝完粥好吃药。”这是三天以来雷彦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把小孟放到沙发上后,见他嘀咕了一声,然后又再度缩成一团。半个小时后,戴着老花镜的医生来了,为小孟量完体温,还简单地做个检查,然后用责备地眼神批判雷彦。
“身体很虚弱,有严重缺水的迹象,而且受了风寒没有及时医治,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老医生问。
“他毒瘾发作时吵得要死,所以锁房间里了。”雷彦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说:“我只答应别人帮他戒毒,没义务照顾他。”
“人都快死了还戒什么毒?”老医生瞪着他问。
“哦,这点我倒是没想到。”雷彦点点头,表情认真许多:“所以拜托了,在毒戒掉之前绝不能让他死掉。”
老医生被他气得连胡子都快吹起来,充满同情地看着迷迷糊糊的小孟,然后拿出在纸写下一大堆药名。
“我再强调一次,病人现在很虚弱,你要以对待熊猫的态度照顾他。”老医生把纸递给他,想了想又说:“上次我去帮市长量血压时,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你要是有空就回去看看他。”
“我很忙。”雷彦答。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提着医药箱离开了。
“喂,起来喝粥。”雷彦硬将小孟拉起来,
可一松手,他就像没长骨头般又软下去,最后只能又把人抱回腿上,然后端起粥一勺勺地喂着他喝。
“你比国宝还难伺候。”雷彦不满地抱怨着,却很有耐心地把整碗粥都喂完。
小孟舔舔嘴角,把他的军服当成餐巾在上面擦了擦,然后合着眼甜甜地笑着。
“哥……你真好。”
母亲常在各个城市的大学里演讲,父亲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从小被佣人带大的他,仿佛世上只有雷烈一个亲人。可自从发生变故后,雷彦的心就像被北极的冰雪覆盖住,再也感不到一丝温暖。
他无法原谅不负责任的父母,认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雷烈也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遭遇到那种惨无人道的对待。可他更恨自己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如果当初他有接到雷烈的电话,那个喜欢撒娇的弟弟也许还在眼前活蹦乱跳。
可明明已经冰封的心,为何仍会感到悸动?
在小餐馆的后巷里,耳边满是嘈杂的油烟机和火炉声,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油污,两个装着潲水的桶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就蹲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周,低着头洗盘里客人用过的碟碗,尽管隔着胶手套,但仍让他感觉到手都冻僵。
澄亮的皮鞋出现在盆边,楚凡抬起头望上往,就看到费翔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西装,镜片后的眼神复杂而幽怨。
“师父?你怎么到这里来?”楚凡惊讶地问。
费翔收回打量他的眼光,答:“我是来找你的。”
“师父,这里太脏了,你先去外面等我,我洗完这些碗就来。”楚凡说完又低头继续忙活。
他靠在车门抽完三支烟,总算看到那个人朝自己走来,半个月不见,明显消瘦许多。简单的白色的衬衫和长裤,过长的头发有点凌乱,却一如干净和清秀,明亮地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
“上车。”费翔抛下两个字拉开车门。
楚凡却仍站着不动,说:“师父,有事就在这说吧,我还没下班呢。”
费翔大力地把车门合上,发出一声巨响后沉着脸看着他说:“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像个什么鬼样子?”
“呃……”楚凡的表情僵住,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现在马上跟我走。”费翔说。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楚凡选择拒绝:“师父,我不能跟你走,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
费翔狠狠地瞪着他,又气又恨地咬咬牙,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把他揍一顿的冲动。他费尽心思地想得到这个人,甚至不惜动用关系和人脉,一心就把他逼回自己身边,没想到楚凡宁愿在这里洗碗都不愿买他的帐。
“还记得上次我提过的条件吗?”费翔看着他尴尬的表情说说下去:“我是认真的,只要一个晚上,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考虑好打电话给我,记住,我耐心是有限的。”
“师父,我……”楚凡话还没说,他的人却已经坐进车里。
望着他红色的车尾灯越来越远,楚凡深深地叹口气,他没想到费翔会对自己如此执着。现在的遭遇也应该是拜他所赐,想到曾经景仰的人如此对待自己,楚凡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知道,从这一分这一秒开始,费翔头顶上的光环已经在他心里消失了。
当楚凡收拾好心情,打算继续工作时,和他一起当洗碗工的大婶叫住他,然后脱下橡胶手套,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几张钞票。
“这是你今天的工资,老板还说了,他的这间小庙供不起大佛,让你另谋高就。”大婶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楚凡默默无言地接过,薄薄的钞票被他握成一团,只感觉到这个冬天冷得让人寒彻心扉。他路过家楼下的小卖部时停住了脚步,然后进去买了瓶浓度高又廉价烧酒,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上楼梯。
在掏出钥匙开门前,他犹豫一阵,又将钥匙收回口袋里,然后再往上爬半层楼,坐在楼梯间打开烧酒。他的家位于最顶层,在往上走就是天台,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来这来。
不知道为什么,楚凡现在有点害怕见到苏子成,一想到他充满自责又心疼的眼神,就总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浓烈的烧酒让他呛了下,捂着嘴猛烈的咳嗽着,感觉到胃火辣辣的烧起来,让楚凡有种自虐的快感。
放纵的结果就是头疼了两天,蓝雨菲在楚凡最颓废的时候找到他,也是一副心疼的表情,却让他没有面对苏子成时那种窘迫的感觉。
“楚凡,我想好了,不管你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一定要帮苏子成,但是我绝不相信你会变成同性恋,所以让我来帮他,然后我们以后好好的过下去,你认为这样行吗?”蓝雨菲认真地说。
这个女人总是那么有主见,能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永往直前,楚凡已经被现实逼到极限,也想尽快了却这件心事。
他感激地说:“小菲,这笔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蓝雨菲笑眯眯地看着他,掐了一把说:“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楚凡于是就将生日那晚发生的事,还有小孟染上瘾的事,一丝不漏地全都坦白告诉她。蓝雨菲听完松口气,然后主动握住他的手,楚凡看着她释然的表情,只感觉到多日阴霾的天空终于看到曙光。
他说出这个消息时,苏子成原本正在擦拭着鸟笼,但他话语刚落,笼子连同小呆一起掉到地上。楚凡吓一跳,赶紧把鸟笼捡起来,小呆受到惊吓,拼命地拍着翅膀,但看起来应该没有受伤。
他将鸟笼挂回铁钩上,回头就看到到苏子成正瞪着自己,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有太多他无法明白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愤怒、悲伤、痛心……
楚凡竟被他看得心虚,移开视线说:“虽然这里的医疗水平没国外高,但小菲已经去查问过了,手术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你何妨不试一试,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我拒绝。”苏子成冷冷地说。
“为什么?”楚凡不能理解地问。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就宁愿一辈子残废。”苏子成说。
撇开这些日子他所受的委屈不说,楚凡本来就是个有骨气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苏子成的话,他即使再潦倒也不愿意用蓝雨菲一分钱,没想到最后这个男人反倒还给他脸色看。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宁愿真的残废一辈子吗?”楚凡声音大了好几分。
苏子成冷笑下,说:“没错,别说残废,就是我死了也不需要那个女人多事,你听明白了吗?”
“那个女人?”楚凡不悦地瞪着他。
“还听不懂吗?你还有能哪个女人?”
楚凡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你自以为是,我从来没说过要去做手术,从头到尾就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苏子成不甘示弱地回嘴。
“好!好!好!”楚凡连说三个好字,怒气冲冲地拉开门:“是我多事,是我自找罪受,你满意了吧!”
听着他摔门而去的声音,苏子成坐在轮椅上震了下,想也没想就追过去,可是拉开门哪还有他的人影。冷风从门口灌进来,苏子成缩起肩膀打个冷颤,对大开的门口等了一整夜,可直到天亮楚凡也没有回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可却是第一次不欢而散,那时的他们还不明白,矛盾的种子早已经种下,蓝雨菲只不过是催化剂而已。
第七章:柳暗花明
整个星期以来,两人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未交谈过,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成年人吵架后,通常只有三个结果,要么彼此不给对方好脸色看,要么彼此道歉和解,要么就形同陌路视而不见。
很明显,楚凡和苏子成目前的状况,正是处在没有硝烟的冷战当中。
他们一个不可理喻,另一个自以为是,表面看似温文无害,实际上都是认死理的人,谁也不肯先低下头服软。
楚凡出门前把写着“今天没空做饭,自己叫外卖。”的字条还有零钱一起放在茶几上,当他晚上回家时,果然看到垃圾筒里有外卖的便当盒,苏子成已经把房门反锁了。他刚坐到沙发上,就看到茶几上有张“洗衣粉没有了,明天记得买回来。”的字条。
他不由笑了下,想起读书时曾经跟同桌呕气,也是用字条来沟通,还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幼稚。
可楚凡的笑容只是很勉强的挂在嘴角,一晃就不见踪影,只因为最近的情况糟糕得让他笑不出来。家里的油米柴盐都需要钱,房租水电更是不能省,工作一直也不稳定,不断累积的压力几乎快把他拖垮。
经过深思熟虑,他动用最后的那点积蓄,从批发市场买了几箱水果在楼下的公园附近摆着卖。由于楚凡在乡下也卖过水果,所以挑水果的眼光很不错,头两天生意挺好的,每日也能卖个二三十斤。
他拿笔记本一笔一笔地计着帐,每天收摊前就把剩下水果用批发价大甩卖,不想搬回家被苏子成看到,细算一番,如果生意保持稳定水平,生活绝对没问题,甚至还能有些多余的钱存起来。马死下地走,楚凡也顾不得害臊,守在用纸箱叠成的摊位前,见到有人路过就拉拉生意。
可到了第三天,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人,直接把他的小摊子掀翻,然后把满地的水果踩得变成泥酱。看着那些人什么话也没说就扬长而去,还有被践踏得残缺不全的葡萄和橘子,楚凡当时就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知道,自己的路再一次被堵死了。
这也是他和苏子成冷战的最后一天,翌日楚凡就问:“你不肯接受小菲的帮助,那是不是只要我拿得出钱,你就肯答应动手术?”
他说这话时脸色很复杂,坐在沙发里驼着背,看起来满是沧桑。
苏子成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答:“是。”
楚凡听完沉默很久,然后就出门去了,苏子成望着他身影最后消失的那道门口,心里满是凄苦的感觉。
当天下午丽姐来了,见到他坐在轮椅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憔悴样子,于是狠狠地附送两个巴掌。
“苏子成,老娘已经忍你很久了。”丽姐指着他的鼻子骂。
苏子成懵了,转过被掴偏的脸,傻傻地看着她。
“之前以为你刚从牢里出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没想到都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这副死人般的模样,到底是想要谁可怜你?”丽姐一口气把话说完。
“那你会可怜我吗?”苏子成问。
丽姐瞪着他许久,烦躁地从包里翻出烟,点燃后说:“会的,但只是一开始,当日子久了,我会觉得很不耐烦,甚至连看也懒得再看你一眼,楚凡是个好人,你在利用他的同情心时,也该为他的处境想想。”
苏子成低下头,将手放在自己不能动的腿上。
“拜托,别又摆出这种自艾自怜的样子,你打算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让他来养着你?”丽姐问。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是无所谓……”苏子成说。
“去他的无所谓!你这是在把他逼疯知道吗?”丽姐打断他的话,大力吸了口烟,说:“我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从前的苏子成是多么意气风发,他总是充满了自信,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稀罕别人的施舍。”
苏子成苦笑着,问:“我还能再变回从前的样子吗?”
“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你要真喜欢楚凡,就该把腿治好,即使你给不了他什么,但至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丽姐说。
这个女人太犀利,她的话语一针见血,轻易就将他想要逃避的事实摆在眼前。丽姐离开前,故意漏了一半包烟在茶几上,苏子成点燃烟,嗅着那曾经熟悉的尼古丁味道,往日的岁月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曾经在除夕夜的广场上吻过自己的恋人,毫不在意地让全世界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曾经骑着重型机车高速穿梭在午夜的街道上,只为了追求那种致命般刺激和快感。他曾经喝醉后一只脚踏出了天台的边缘,张开双手幻想自己在天空中飞翔。
他的叛逆与生俱来,像血液般流淌在身体里每一个角落,他的内心从不肯安分守己,常常不受控制的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过去像一面光鲜的镜子,照映出他现在不堪的模样。
本市最新落成的五星级酒店里,顶楼是最豪华的总统套房,按一下遥控,电动窗帘徐徐地升起,宛如身在星空下的玻璃房内。光是阳台就大得足以放下太阳伞和整套桌椅,站在阳台上宫廷式的栏柱边,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眼前伸延开来。
“要去洗个澡吗?”身后低沉的声音让楚凡回过神来。
他置身在像梦一般的豪华场景中,恍然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他来到这是为了出卖自己的身体还有灵魂,为了那笔丰厚五万美金。
见到他拘谨的样子,费翔把西装外套脱下,从酒架上挑一瓶红酒才说:“你不需要担心,因为我是这间酒店的股东之一,隐私和保安方面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
楚凡僵硬地点下头,然后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床边,像只等待被宰的羔羊。费翔递了一杯酒过去,他接下后一口喝光,也许因为太紧张,呛得眼角泛出泪光。
“放松点,我不会吃了你的。”费翔拍着他的背打趣道。
可他的触碰让楚凡更显得紧张,连手里的高脚杯都微微颤抖着,杯里鲜红的液体荡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其实不管和女人还是男人,性爱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躺在床上狠狠地纠缠一番而已,这和楚凡是不是处男并没有太大关系,他的紧张和不安是因为过不了心里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