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进去,那人笑着走了,只留我们两个。
“你怎么了?”我看到他戏服掳起来,白嫩的胳膊上起着一个大包,竟像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他扁起嘴,看到我后哇一起哭出来,“丁飞,有人欺负我……。”
我心疼的替他吹吹,恼怒道:“究竟是谁干的?”
“我们惹不起,那人是这里的一霸,而且姐姐还很喜欢他……我怕姐姐知道了,会骂我。”
“你个笨蛋,骂你活该啦。”我替他将戏服脱了,“走,去看医生。”
两人刚收拾完毕,一个男人被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陈生畏惧的躲到我身后。
这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恶霸了,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走路晃来晃去流里流气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伸手拦住我们,“诶,前面的可以走,后面的……得留下陪我玩玩。”
“滚开。”我没好气的推他一把,没想到竟把他甩了两米多远。这感觉……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对方在众人搀扶下跳起来,冲到我面前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少爷动手!”
我又试着推了下,他再次跌了出去。
切,我鄙视的看他一眼,原来是个不中用的草包,拉了陈生道:“我们走。”
一群人将我们拦住,“我们少爷还没发话,你们谁敢走?”
那痞子骂骂咧咧的上前,围着我转个圈儿,“你究竟是什么人,说!”
我看着他,问道:“你不是人吧?”
除了那痞子,周围都立刻恼了,“你小子说什么混话!揍死他!”
“慢着!”那痞子阻止道,用耐人寻味的眼光打量我,“让他们走。”
果然怕了,看来的确是个没什么底气的妖怪。
带陈生去拿了些药,还未涂他便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会很痛吧?”
“喂,你像个男人点行不行?擦点药而已,死不了的!”
“可是我好怕……。”
我摇头,“真是服了你。”
又去门口跟买了块豌豆黄儿给他,“喏,忍着点儿。”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只顾吃,直到我包扎完都没喊一声痛,真是受不了。
“丁飞,你人真好。”他扭着手指说。
“那是!又玩什么手指,跟你说男人不能这样子,会被人笑死的。”
他微微嘟起嘴,“你会笑我吗?”
“不会。”
“那又有什么关系,别人我才不在意。”
这话听的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乱讲什么,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怎么着呢。”
他舔着手指上的豌豆粒,说:“我就是喜欢你。”
我愣住,僵硬的扯起嘴角,“开玩笑的吧?”
“不是啊,”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极为认真道:“反正大师傅说我是给人当少爷的命,那我不如给你当少爷了,好不好?”
我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样落荒而逃,任他怎么喊也不敢回头。
回到祖父家胸口还在扑通扑通直跳。
祖父问:“你怎么了?”
我一连喝了几杯水才缓过劲儿来,问他,“你们这里……男风很盛行吗?”
“男风?”他好像没听懂一样。
“就是……男人跟男人相好之类的事情。”
祖父恍然道:“我也是刚到这边,不太清楚青宛的民风。不过龙阳之事古书就有记载,应该不算稀奇。”
我被他的淡定惊到,“如果有个男人跟你表白,你还会这么平静吗?”
“……,”他沉默了会儿,说出句让我胆战心惊的话来,“还没遇到过,所以暂时不清楚。”
我目瞪口呆的冲他吼,“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遇到过暂时不清楚?”
第52章:神卷
因为被陈生一番话吓到,我再也不敢去梨园。祖父新家有许多东西添置,我便经常同他一起上街逛逛。
祖父对笔墨纸砚兴趣颇深,每见文具行必进。
这日他又看了一方青砚,刚要询价却被一个女子抢夺了走,“老板,这个多少钱?”
福伯在一旁替祖父不平,“你这姑娘好不讲道理,怎么能在人手里抢东西?”
那女子身后也跟著名灵牙利齿的丫头,狡辩道:“谁说我小姐抢东西了?怎么说话呢?还没付账的东西是属于店老板的,哪个顾客不能看?”
祖父才要开口,却被我拉住小声告知道:“前面那个漂亮小姐,她名字叫做方清君。”
“她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微笑着说。
我的一句话便让他笑不出了,“很多年后我管她叫做祖母。”
“你是说,她是我……”,祖父看清那小姐长相后明显怔了下。
“看什么看?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小姐瞪我们一眼,抱着砚台就走,“阿香,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待她们走了远了,祖父才小声道:“看来脾气不怎么好啊……。”
福伯耳朵尖,听到后一脸恐慌的劝阻,“少爷,您这么好的性子可千万别招惹这样的女人啊,不然将来铁定被吃的死死的。”
“是么,”祖父无所谓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可是她长的还蛮漂亮的。”
我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有兴趣就好……我再也不用替未出生的教授和自己担心了!
莫宅终于被重新布置了一遍,祖父亲手栽下很多小树,我在一旁搭帮手。
福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规矩说新家入住要请戏班子前来热闹一番镇宅,这样将来才住的安稳。
因为观众只有三人的缘故,祖父起初有些抗议,后来却禁不住福伯再三相劝,只得随他去了。
这日我睡的正香,忽听外面一阵鼓乐声响,声音像是从东边传过来的,我才想起镇宅的事来。
吃饭时只有我跟祖父二人,他有些无奈道:“我们这是做这行的,福伯还偏从外面请了什么大神来镇什么宅,戏班子就搭在靠池塘的地方,你无聊时可以过去转转。别忘带些散钱水果之类的,一个观众都没有,别让人家觉得太过寒碜。”
我点头,扒了两口,突然顿住,“您说戏台子就搭在池塘边?”
“是啊,福伯说那里阴气最重……。”
“请的哪家戏班?”
祖父道:“这个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附近最有名气的,福伯一向舍得在这方面花钱。”
我丢下碗朝池塘方向跑去,心默念陈生千万千万别在其中!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走近就听到陈生娇柔的声音,“昨日圣上命我百花厅设宴,怎么今日驾转西宫?哦,谅必是这贱人之意!咳,由他去罢……。”
因为没有什么人,刚走近陈生便望过来,我进退两难,坐在树下将戏看完。
待他唱完,我立刻赶过去,盯着他的脸紧张道:“你什么时候走?”
这妆容,这衣服,和我在池塘见到的分毫不差,这实在令人担忧害怕。
他将嘴唇咬起一层胭脂色,“我不走,下午还有一场没唱呢。”
“我最近有些忙,没去看你,你……没有发生事吧?”
他背过身去,赌气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你别生气,”我急的打转,“我是在关心你,害怕你被人欺负……。”
他杏眼圆睁着瞪我,泪珠啪啪就滚了下来,委屈道:“你又不要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算了,我去跟福伯说。”
“别走,我不想再唱戏了,以后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去哪儿都行。”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腰,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
我推开他,“你别这样,我不是那种人。”
大师傅走过来,啪的给了他一记耳光,“没出息的东西,别把我们这行的脸全都丢尽了!”
那个耳光让我脸颊生疼,仿佛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陈生的脸立刻肿了起来,萎缩着低下头发抖。
大师傅道:“对不起,这位少爷,我代他向你赔罪……。”
我连忙避开,“没事儿,你以后别随便动手,对他好点。”
他连忙弯腰,“好的好的。”
去找福伯求了一番,他才同意让戏班子下午场免了。我再次去找陈生时,却发现只有池塘边上站着几个人,皆神色慌张。
我揪着大师傅问:“怎么了?陈生呢?”
“我说了他两句,就跳下去了,我们其中没有会水的……。”
该死的!我扑通一声也跟着跳了进去。
水很凉,仿佛要渗到骨头里去。池塘不大,但是很深,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陈生,陈生……只要你现在出来,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活动的手,我兴奋的抓住它,“陈生!”
陈生还活着!
那只手突然用力,把我拉了出去,水面阳光暖暖的照着,让我有些目眩。
一人从水里钻出来,晃了晃头发上的水,冲我道:“快点上去,不然你祖母又要担心了。”
是小叔叔?那我又回来了吗?陈生呢……我迷茫的看着水面。
“别找了,已经走了。”小叔叔将我拉出池塘。
“去哪了?”
“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了,那个笑起来会脸红的男孩子,明明刚才还在同我说话,怎么一转眼,已经死了几十年?
我问莫旭,“我在水里呆了多久?”
“从我发现到赶过来,至少半个小时。”
果然……那时岸上站着宣雅卓,倘若我不下水的话,也会被她杀掉吧?陈生……
虽然有阳光,但是依旧很冷,小风一吹我便跟着牙齿格格打战。
宣雅卓站在岸上,一脸阴郁。
我冲她强笑,“我没死,你很失望对不对?五十年前,祖父初来青宛之时,曾亲手栽下一株梅树,你说我如果把它砍了,他老人家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愤怒的瞪着我,“阿姨是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是吗?你觉得她要在一棵树和孙子中间做选择的话,会犹豫吗?”
见她沉默,我便冷笑着往自己处住走去,小叔叔默默跟在后面,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换完衣服,我问莫旭,“有一个妖怪,可以化成人形,但是走路摇摇摆摆。我轻轻一推它就跌了出去,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道:“不清楚,不过有一个人它一定知道。”
又是那本名为神卷的书吧?
除夕夜,饭菜很丰盛,令祖母唯一的遗憾就是宣雅卓不见了。
她很失落的同小叔叔道:“多好一个女孩子啊,怎么会不辞而别了呢?是不是你同她吵架了?”
“没有。”
我笑道:“您别看我啊,又不是我女朋友,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
“我就觉得跟你脱不了干系,”祖母点着我的额头说,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红包,小叔叔和我一人一个。
“是支票吗?”我开玩笑道。
打开后只有崭新的一块钱,小叔叔很顺从的收了起来,我却忍不住抱怨:“怎么压岁钱才一块,这也太少了吧?”
祖母道:“你还想要多少?”
我托腮道:“至少得一百块吧,这都什么年代了,通货膨胀的厉害啊,一块钱什么都买不到。”
“压岁钱可是不兴花的。”祖母一本正经道:“拿着吧,说不定有用途呢?”
一块钱,还不准花,那它还有什么用途呢?
大年三十自然是要坐福守岁的,祖母坐不住,一会儿就打着哈欠说困去睡了。
我跟小叔叔便替她坐,电视节目无趣的很。阿香婆婆便搬来一个箱子,里面全是烟花。
“哇,不是说祖母不准玩嘛,阿香婆婆您真好!”我将一个小桶粗的烟花筒摆到院中空地上去,点上后窜出几丈高的火树银花。
“真漂亮!”我搓着冻麻的手指感叹。
看到莫旭站在对面,眼睛里亮闪闪的落的全是星星,不由一愣,问:“小叔叔,你以前春节是怎么过的?”
他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烟花,“跟平常一样过。”
“那以后,我们每年春节都在一起过好不好?”
他嘴唇微微勾了勾,“好啊。”
十一点多时,阿香婆婆和胖厨也熬不住去睡了,院子里只剩下我跟小叔叔两个,拿小烟花一根一根的点着。
莫旭看看表,眉毛微微扬了下,对我道:“压岁钱拿出来。”
我将红包掏出来,不解道:“做什么啊。”
“去开门。”
“开门?”
我把大门打开,外面一片黑呼呼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真是的,莫旭又在故弄悬虚吧?
“呀!”刚一转身我就吓了叫出来,两个穿着肚兜的小胖孩从门蹲上跳起来,皆双手抱拳做道贺状。
一个小孩脆声道:“恭喜发财!”
另一个小孩笑嘻嘻道:“新年大吉!”
说罢皆朝我伸出手来。
“做什么啊?”我求救的看向小叔叔。
他走过来,将手中红包递出去,我连忙效仿。
俩小孩拿着红包对视一笑,齐声道:“谢谢你们!”
“这个送给你。”一个小孩在肚兜里摸了摸,竟然捧出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递给我。
“这个送给你。”另一个小孩在莫旭手里画个符号。
“是什么东西啊?”我好奇的伏过去看,可是小叔叔掌心里什么都没有。
再抬头时门口已经空了,两个小孩也不见了踪迹,我看着自己的手惊叫:“咦,我的鱼呢!”
莫旭笑笑,“好了,快点关门,一会儿有东西要进来了。”
我再也顾不上找鱼,啪的将门关上反锁好。几乎是在同时间,碰碰的撞门声突兀响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我好奇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却被一双灯笼大通红的眼睛吓到跌倒。
“是年兽。”
“年兽?!”我咝咝的抽冷气,“那为什么我长这么大居然是第一次看到?”
他也趴在门缝里饶有兴趣的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外面那厮撞门更起劲儿了,我不由担心起来,“会不会把门撞坏啊?把祖母吵醒怎么办?”
“放心,你祖母是看不到它的。”
通!啪!门破了!
我吓的哇哇直窜,“小叔叔你不是要我放心的吗?”
“我只说你祖母看不到,没说门不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