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着,骑士的人数虽少,气势上却一点没有输给几乎把前厅堵住的教团卫兵,见到伊欧比亚和希费尼斯出现,整齐迅速地让出
一条路,同时一点都没有打乱阵型。
“请问各位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伊、伊欧比亚·维姆德!”一个为首模样的主教站出来指着伊欧比亚,指尖有点颤抖。
希费尼斯眼一沉,“请注意您的措辞和动作,这位是圣迦纳的三王子诺艾丽=维姆德公爵殿下。”
主教往伊欧比亚身边看去,在触到希费尼斯冷冽的眼神时不禁一颤,垂下眼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又再次抬眼大声地宣告。
“他不是王子,也不配受封公爵,他根本不是人类,是恶魔!”
XI NOX INFINITA(极夜)vi.
厅里一片宁静,并没有出现主教想象中的骚动,那些护着伊欧比亚的骑士们也一个个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这话动摇。
“之前说希费尼斯是恶魔,这次轮到我了吗?”伊欧比亚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好像没有在桑托拉见过您,请问您来自
何处?”
“我受圣迦纳大主教之托,特地从莱斯特来揭发消灭你这个恶魔。”
“莱斯特……”伊欧比亚轻声重复,心里有了几分底,“那么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恶魔?”
主教对身后的卫兵做了个手势,卫兵让出一条路,几个圣职者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个盒子走上前。伊欧比亚没有看清盒子里的是什
么,只觉得突然一阵胸闷,原本就隐隐有些头晕,现在甚至有些恶心想吐了。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但身边的希费尼斯还是注意到了——或者说,连希费尼斯也因那几个盒子的靠近而感到了隐约异样。
“殿下……”
“不要紧。”伊欧比亚小声道。
“认罪吧,恶魔!我们莱斯特的圣物是由主赐下的圣力,没有恶魔能够抵挡。看!你苍白的脸色就是罪证!”
“十分抱歉,但我想任何人在半夜被吵醒脸色都不会好。而且您知道,我自幼身体就不怎么好,脸色向来比常人要白。”
“我也希望是您说的那样!”主教也不退让,身后又一个圣职者上前,端来一只银色的小盘和一把银色的匕首。“恶魔害怕一切
圣洁的东西,主赐予我们洁净的金属来辨别恶魔,伊欧比亚·维姆德,如果你不是恶魔,就将血滴在这银器中证明你的无罪!”
希费尼斯心中一惊,普拉埃塔斯告诉过他血族的弱点,除了与黑暗力量相对的圣力,就是银。银能破坏血族血液中的重生力,血
族的血滴在银器上会立刻发黑,伊欧比亚虽不算血族,体内却是有一半的血族血统,若是用此方法验证,恐怕……
希费尼斯暗暗咬牙,眼中带了冷意,迈了半步挡在伊欧比亚身前。“放肆!殿下是卡曼二世之子,莱斯特的教团有什么权利要求
伤害殿下!”
“卡曼二世之子么?正因为他是卡曼二世之子!”主教身旁的另一个人忽然出声,伊欧比亚和希费尼斯的视线移过去,那人裹着
连帽斗篷,看不清容貌,“卡曼二世已经认罪了,他背弃上帝,和恶魔勾结。你的母亲艾兹娜·维姆德根本不是人类!恶魔死后
不会留下任何东西,那是对他们背弃上帝的惩罚,埋在皇家墓地中的只是一具空棺,你弟弟的也是!”
希费尼斯和梅鲁鲁安等人听到这话都不由地吸了口气,希费尼斯的目光往侧边斜去看伊欧比亚,却看不清伊欧比亚是怎样的神色
。
“你是说你们挖了王妃殿下和洛米艾恩殿下的墓?!”梅鲁鲁安忍不住质问,“这就是教团对死者的尊重吗!”
“对于恶魔有什么需要尊重?”裹着斗篷的人冷冷地反问,梅鲁鲁安还想说什么,却被伊欧比亚抬手制止了。
“阁下看起来不像是圣职者,请问阁下是什么身份?”
“您想知道吗?也好,让您死得明白一些。”那人冷哼着扯下斗篷的帽子,伊欧比亚和希费尼斯等人看到那人的容貌,心中不禁
再次吃惊。
“格雷奇大人,原来是您。这是为因格纳王兄报仇吗?”
“自然!若不是你们这些恶魔,殿下不会死于非命!你们隐藏得真好,谁也想不到那么虔诚信教的国王竟娶了个恶魔,备受宠爱
的两个王子竟都是恶魔之子!若不是殿下的灵魂托梦给我……”
托梦……?希费尼斯的眉头微动。
“那么说是王兄的灵魂告知了您我母妃是恶魔,所以您联络了教团,将母亲和洛米的坟墓挖开验棺,然后发现两具棺木内都空无
一物?”伊欧比亚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动怒或者心虚,只是脸色隐隐显得更加苍白。
“不错,当时在场的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好说!”
“我当然有。母亲过世多年,或许棺中物品已经腐坏,但洛米的棺木内有一柄短剑,是希费尼斯和我亲手封入棺中的,难道也一
起消失了?”
希费尼斯闻言才恍然想起来这至关重要的陪葬品,就算洛米艾恩的遗体真的化为了虚无,棺中也不该空空如也。
格雷奇和主教顿时哑口无言,两人暗中对视了一眼,却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说法。两具棺木的确是被打开了,而里面也的确是
空的,那么……
“你说里面有陪葬物品,又有什么证据呢?开出来的棺木里什么都没有,难道还是有盗墓贼进了皇家墓地吗?”
“我们各执一词,看来无法轻易地达成共识了。”伊欧比亚叹了口气,“既然两位想要证明,那么我就给一个证明。希费尼斯,
把你的剑借给我。”
“殿下!”
“不用担心。”伊欧比亚对他轻轻微笑,希费尼斯捏紧了拳头,不情愿地抽出腰上的短剑,伊欧比亚没有接,就着剑刃在手指上
划了个口子,走到端着银盘的那个圣职者面前。
“请主教阁下看清楚了。”
主教紧拧着眉心,附近的圣职者也都伸长了脖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小小的银盘上。
但是有什么不对劲……
希费尼斯无法解释心中的那股悸动,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这个房间里,就在附近。在这一群圣职者中,被圣力掩盖着的,
有什么格格不入的东西,发自……
希费尼斯的目光停在了那群圣职者中唯一一个不是圣职者的人身上,明明是他发起了对伊欧比亚的声讨,但此刻他的眼睛却不在
那个银盘上。他的头微微垂着,神情木然,从他宽大的斗篷中,极微弱的波动透出来,与周围那些人、那些神圣的东西截然相反
。
那是……!
希费尼斯惊骇地张开了嘴,腿疾速迈开,心快跳到嗓子口。
鲜红的血珠从伊欧比亚的指尖滴落,从他的侧前方,暗色的细箭从那件宽大的斗篷中射出。
“殿下!”
希费尼斯一手拉开伊欧比亚,另一只手中的短剑向暗箭挥去。然而,刃却从箭的中央穿了过去。希费尼斯睁大了眼睛,那竟是液
体的东西,那暗色的,是血所构成的箭!
希费尼斯头脑中一片空白,箭离伊欧比亚只有咫尺,而他却无法将它斩断。他想要惊呼,但比声音更快的是身体的动作,脚上改
变了用力,整个身体在伊欧比亚身前侧转过来。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他的整个生命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箭没入了胸膛,血从从前胸和后背一起涌了出来。
“希费尼斯——”
厅中刹那间爆发出了混乱,银盘被打翻在了地上,没有人注意。希费尼斯倒在伊欧比亚身上,血触目惊心。
伊欧比亚睁大着眼睛,脸色开始惨白,“……希费尼斯?……希费尼斯?”
“我……不要紧……主人……”希费尼斯的手缓慢地伸到胸前企图压制住伤口,却忽然脸色一变,喉咙中涌出浓烈的血腥味,又
被生生压下,“……黑……巫术!”
“什么?!”
“呵呵……呵呵……我说过你们逃不过的。”格雷奇忽然笑起来,那种笑声如同无数的虫子在身上爬行,他挪动了一步,张开双
臂,原本站立在他身边的圣职者们尖叫着向旁边逃离。“圣力和鲜血,伊欧比亚殿下,您体内的恶魔之血很快就会按捺不住了。
来吧,让大家都看清楚,圣迦纳的三王子真正的……唔!……你……”
窒息的痛楚从胸口传来,格雷奇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短剑,倚在伊欧比亚怀里的希费尼斯急喘着气,维持着掷出剑的
姿势的手明显地颤抖着。
“……法术……什么时候……凡人……不可能托梦……因格纳殿下……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厅中又一阵骚动,那些圣职者们又胆颤地向厅的边上挪动了一些,但格雷奇的动作却好像凝固住了。数秒钟后,他的神情开始扭
曲,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不,不是……那是梦……不是我……”
格雷奇重重地跪倒在地上,双眼凸睁着,双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不是我……不是我……啊——”
颤抖的呢喃突然转变成一声极为痛苦的嘶喊,有什么东西从格雷奇的胸口喷射出来。伊欧比亚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
臂膀中的人猛地抬起身体转过身,双手紧紧抱着自己,那并不怎么宽的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护在后方,头用力向后仰着,呻吟终
于抑制不住从牙缝中漏出。
“主……人……”
血浸透了白色的衬衫,还在不停涌出,一滴一滴,一注一注。伊欧比亚呆愣地看着满手满身的血,他听到希费尼斯在呼唤他,他
看到希费尼斯在努力向他微笑,但是他的头脑却仿佛丧失了一切功能,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请不要……靠近我……血味……对您……”
希费尼斯大口大口地吸气,已经逐渐麻木冰冷的手脚努力地想将血污的身体从伊欧比亚身边挪开。伊欧比亚的身体依旧直挺挺的
,半小时前两人还相拥在一起,好似那样安宁幸福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现在,他的视野里一片红色,他的银光,那道只属
于他的银色正在远离他,渐渐被红色淹没。
“不……不!”伊欧比亚浑身哆嗦起来,他猛地抓住希费尼斯的手臂,紧紧地抓在手里,“不准离开我,希费尼斯,永远不准!
”
“……是的……主人……”
“看着我,希费尼斯,不准睡,这是命令!”
“……是……”
声音一点点消亡,少年唇边留着淡淡的弧线,浅得几乎看不出,身体一点点滑落。
“……希费尼斯?回答我,希费尼斯!睁开眼,你想违背主人的命令吗!”伊欧比亚喊叫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叫医生!”
骑士团的骑士们垂着眼,不忍地微微侧着头。
“希费尼斯,希费尼斯,睁开眼!我不准你离开我,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不可以这样自说自话,我不允许,我
不允许!”
胸中有什么东西咆哮起来,冲撞着存在了二十多年的禁锢,无法抑制,也不想抑制,空气里的圣力让他烦躁,面前那群义正言辞
的圣职者们让他恶心,他忍耐了二十多年将自己困在自己的牢笼里,为什么这些人类还肯不放过他!为什么要将他所爱的人一个
个从他身边夺走!
喀……喀嚓……隐约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开来。
“希费尼斯!希费尼斯!”
墙壁上的灯火猛烈地跳跃起来,越窜越高,“啪”地一声,灯罩爆裂开来,火舌从里面窜出,金红的焰心中泛出一丝丝蓝色,接
着整团火焰都变成了苍蓝色。
XI NOX INFINITA(极夜)vii.
苍蓝色的火焰在墙上跳跃,明明没有炙热感,金属的灯架却在其中慢慢变形熔化。火焰爬上了墙壁,越来越烈,沿着墙壁蔓延开
来,很快连成一片,仿佛要把整个屋子吞噬。
人们尖叫起来,先前还正义凛然的圣职者们抱头逃窜,前厅宽敞的门扉被堵得水泄不通。骑士团的骑士们此刻也已经六神无主,
这苍蓝的火焰显然不是自然所为,他们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但……
骑士们的视线集中在他们不愿接受的唯一可能性身上,伊欧比亚却好像对屋内里的混乱毫不知情,只是低着头一遍遍地呼唤希费
尼斯的名字。
大门方向忽然有马嘶声传来,拥堵的门口被一股逆流冲开,马蹄踏过人闯进屋里。
“少爷!少爷!”普拉埃塔斯勒着马缰,一眼看到了屋子中央那一大片红色,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少爷!”
普拉埃塔斯跳下马直奔过去,抱着希费尼斯的伊欧比亚却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敌意。
“谁也不准把希费尼斯从我身边带走!”
伊欧比亚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此刻如同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普拉埃塔斯感觉到周身极不寻常的波动,迅速向旁边跳开,原先
站立的地方已经被一簇蓝色的火焰包围。
“你……”
话才出口,火焰再次向他袭来。普拉埃塔斯不停地躲闪,他知道纯血血族的力量非同寻常,但伊欧比亚只是血族和人类的混血,
并且从未接受过黑暗的洗礼,不可能一下子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不,这根本不是力量爆发,而是……
“住手!你这是在消耗生命!”普拉埃塔斯边躲边吼,伊欧比亚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一簇簇火焰向任何可能将他和希费尼斯分开
的人袭去。
普拉埃塔斯忍无可忍,抽出剑,灌注了力量,一剑劈开火苗,“你想要少爷早点死吗?!”
火焰突然间停住了,普拉埃塔斯立刻抓住机会,两步冲到伊欧比亚身边,伸手到希费尼斯的颈侧脉搏。
“还有脉搏,少爷还没死,但如果你死在这里,少爷只有死路一条!”普拉埃塔斯把希费尼斯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上了马
,转头催促伊欧比亚,“快上来,外面有马车!”
伊欧比亚看着向他伸出的手,这才如梦初醒般,抓住普拉埃塔斯的手坐到马上,三人一骑向府外冲去。
公爵府内外都一片混乱,普拉埃塔斯转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坐在马车上的梅鲁鲁安已经焦急地等了很久,等三人进了马车,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