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 下——猫囡子

洛霖的手探上了脉搏，过了一会儿，皱眉说道：“四皇子是中毒了。”

心一下沉了下来，他居然是照实禀报，亏我给他施那么多眼色都看不懂，林温若也是脸色微变。

“中毒？”

“这种毒叫白玉丸，其实对身子危害不大，只是服用时会极为痛苦。”洛霖又一次用平淡的眼神扫掉我警示的目光。

“谁下的毒？”

“四皇子自己？”

凤暝狐疑地看着怀中的我：“为什么？”

“我开的药。”我还没回答，洛霖快速地接过话来。

“你要害死他？”凤暝怒气冲冲地看着洛霖，要不是有我在怀早就冲过去掐死他了。林温若倒是松了口气，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洛某说了，毒性不强，其实这种药多为女性使用，为的是使自己的肌肤可以白璧无瑕犹若美玉，所以才叫白玉丸，很多男子倒不在乎身上伤疤，所以很少有男子用。”

大手又伸进被子滑过我的腰际钻到了后背，一抹，确实光滑无比，他拉开被子窥视，发现我身上伤疤居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红印。

“洛某曾给四皇子了白玉丸，并告诉他等身子稍好便可服用此药消去背后伤疤，这种药必须每日坚持服用，整整三十日才可完全治好伤处，一日都不能断。”

“那此药并不致命，你刚才为何说紫徵会死。”

“四皇子身体极差，本来服药就全身疼痛，还在大雨之中，即使不痛淋上一夜怕是也小命难保吧。”

他心疼地看着我问：“你怎么那么傻，不会与林太傅找家客栈明日再来找我？”

我虚弱地笑笑不作答。

“我不介意你的伤疤，你不要再服药了。”

“太子殿下，忘了说药一经服用便不能断，一段便化为剧毒要人性命。”洛霖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配方，用这些的人都不要命了么？”

“女子为追求美丽，无所不用其极，自古如此。”洛霖又回答。

“可紫徵你为何那么傻？”

“我看到伤痕便觉得害怕，似乎有什么事要从心底冒出来，看一次就难过一次。”我说道，这倒是实话，想到那些伤口不知道怎么的就全身疼痛，好像身子曾受到过莫大的伤害，而现在只留下那数不清的伤疤，却记不起如何留下的疤痕。

他搂住我说：“寒紫徵，对不起，以后你服药我陪你，你不要想那件事，不要想。”

洛霖也是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好像也想到了不好的事，好像他们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我累了。”终于不疼了，只是可能刚才被大雨淋过，身子有些酸痛。

“那洛某明日再来问诊。”

“太子殿下，下官也先行退下了。”

那两人刚走，我便扭着身子想从他身上下来，他却搂着我动也不动，他说：“寒紫徵，我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

我停止挣扎，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听着他无助的声音。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一直都知道，可是我还觉得我可以把你赢回来，可是我老做些斗气的蠢事。”他很小声地说，“我恨你老把我推给别人，因为这表示你一点也不在乎我，我是不是赢不了他？”

“一起睡吧。”我忽然开口说。

“诶？”

“我是说一起睡，可是你要乖乖的不要乱动。”我叹了口气。

他脱去衣服，用毛巾擦干身子，钻进了被中，搂着我的冰冷的身子，那滚烫灼热的皮肤紧紧贴着我的肌肤，却无法把我冰冷的体温带高一点点。

“冷么，冷就不要搂着我了。”

“不冷。”越搂越紧。

我转到了里面，背脊贴着他的胸膛，他搂住我的腰，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好像并不陌生，还有一些熟悉的味道，可我却不记得什么时候曾在他怀里静静安睡过。

“我不会和他走。”我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亲了一下我的后脖颈，身子越来越烫，他说：“寒紫徵，怎么办？”

本来想问他什么怎么办，却忽然感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卡在我的腿间，“再这样你就回屋去。”冷硬地说。

他真的动也不敢动一下，静静地搂着我。

“我现在还接受不了。”强调了现在两个字，又让他开心了几分，他果然乖乖地没有一分逾矩地动作。

凤暝，对不起。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凤暝早朝后，有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我屋子里，我刚刚坐起身子，见到一脸怒气的洛霖正想和他打招呼，他二话不说，一耳光将我扇倒在床上。

我捂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要这么做。

“寒紫徵，你就是个疯子，疯子，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你觉得自己是猫么，有那么多条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身子范险，命只有一条，而且这次没有九转还魂丹了，要是真有问题，就真的是死了你知道么？”

“原来真不是白玉丸啊。”听这么说应该我服的药挺毒的。

“是白玉丸，我昨日只说了药用功效，但我没说它的养毒功效，我怎么敢说。”

“那服了不是危害不大么？”

“白玉丸危害不大，可是我不信你没有红色的药丸月落丹，它可以催发白玉丸所有毒性，让服用者在交合之时将毒物传递给对方，你又想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刺杀凤帝。”

“我想也是了，你说过凤暝当了皇帝之后便能帮你起兵伐玄离，但现在凤帝尚在，且并不恋战，他绝对是个阻碍。”

“我只能这样了。”

“你知道这种药物使用不当自己身子也会染毒致死么？你知道即使你没毒死自己，凤帝死了，你被抓住也是要死的么？”

“我并没想活着回去。”我看着窗外，雨还在缠绵，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希望的颜色。

两只手仿若钢钳卡住我的肩膀：“寒紫徵，你知道我听见你活着我有多开心么，可才见到你你就说你不想活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没权没势，只挂着个皇子的虚名，我要报仇真的很难，姚月姮告诉我，我的身体是最强大的武器，她告诉我怎么使用我的身体，现在我用的挺好不是么？”我笑，我知道我现在的笑容应该挺凄凉，当年那些往事让我回想起来都是痛苦万分，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她居然那么对我，她说只是训练，可是我不怪她，我只恨寒曦默，是他害我们变成这样。

洛霖见我这幅摸样，将我的脑袋搂在怀中，他说：“不怕寒紫徵，你有我，我帮你，我会让你活的好好的，在玄离可以，在凤栖也可以。”

我想，到了现在十八年的岁月，我很知足，有一个爱我的寒景秋，有一个我爱的寒熙然，还有一个挚友洛霖，已经足够，至少走到奈何桥，孟婆问我前尘有何留恋的时候，我能说出三个人的名字。

第七十一章

早膳的时候洛霖留在我房间一起吃，我奇怪为何楼云云没有一起来，就问起了他，接过他脸一红，连扒了几口饭：“她不方便骑马？”

“她武功很好的，怎么就不方便骑马了呢？”不会察言观色的我又开口道。

“她……呃……她怀孕了……”

惊天霹雳，居然怀孕了，这才几个月功夫。“你的？”

那个眼神明显在说我讲的是废话。

“我是不是该叫你小姨夫。”上次出玄离宫，就告诉他了我和楼云云的关系。

他一直低头扒饭，菜都不吃一口。

“你要好好对我小姨。”

终于他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说：“我不会负她的。”我想，这家伙哪能占得到楼云云的便宜，八成是被别人吃了，还要被迫负责吧，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兴趣相投，再加上有了宝宝，以后一定会幸福吧。

“寒紫徵，你欺人太甚。”王瑶冲了进来，掀了桌子，饭菜洒了一地。

那个女子满面怒容，依旧穿着大红衣服，一双眼睛有些浮肿，面目苍白，我听说她守了一夜红烛，听说她哭了一夜，怪不得面容如此憔悴。

“我们家紫徵什么也没做？”坐在椅子上依旧端着个饭碗的洛霖说道。

她看了看我，冲了过来，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后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今日我可能真的很招人讨厌，一早晨功夫被打了两次。

“寒紫徵，我真恨你。”她看着我，却没有那种邪恶愤恨的眼神，只是就这么赌气地说了一声，好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发着牢骚。

我笑着说：“可我挺喜欢你的。”

她的眼泪卡在眼眶里，脸颊似乎有点粉红，她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我不和你开玩笑，我恨你，恨死你了。”

看着她风一样来，风一样走，不禁又有些好笑。

“她是个单纯的姑娘。”洛霖扒了口饭。

“嗯。”我微笑着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不要拖她下水了。”

笑容敛去，洛霖，已经迟了，自从她进了太子殿，便卷进了漩涡之中，已经出不去了。

“那就不要内疚。”从我的表情看出了我的想法，洛霖放下碗筷，很淡定地说。

今日朝堂有人上书凤栖国南部突发洪水，导致水坝决堤，淹没了好几个村庄，房屋损毁上百间，灾民过千人，当地官员已经在协调救灾事宜，但物资稀缺，希望凤帝能派人赶紧押送赈灾物资救济灾民。

凤帝说救济百姓之事刻不容缓，且此次灾害牵连甚广，受灾地区人心惶惶，所以特派太子亲自押送赈灾物资，并以皇家名义安抚民心。

凤暝走那一天，天空压着沉甸甸的云团，让人喘不过气来，王瑶站在送行队伍的最前端，眼眶微红，她拉着凤暝的衣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凤暝像哄小孩似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额发，软言细语的安慰着，还不时亲亲她的额头，画面温馨甜蜜。

我站在大门边上，看着台阶下层层人群，就不想挤到前面去，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他们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多少言语，直到随行的侍卫说天色不早了，让凤暝赶紧上路，避免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个小镇投诉，王瑶才依依不舍得松开了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凤暝。

凤暝却站着不动，一双凤目四下搜索，最后和我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冲进了人群中，只见他冲过一层层厚实的人墙，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笑得阳光般灿烂，他说：“等我回来。”然后走上前，用力地吻住我的唇，我听到四下忽然安静下来，台阶下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那是一种几近冰冷的视线，还带着几分不屑。

凤暝骑上马带着大队人马扬长而去，送行的家仆婢女们一下子散了干净，只有我带着小九和王瑶带着丫头小环，我们四人站在原地。

她看着我，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张狂，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阴云下那张面孔隐约透着几分苍白的哀意，她翘起了嘴，带丝嘲讽地说：“我要是身为男儿身，你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那么喜欢青柳的凤暝会喜欢上我，从来就看不清楚这个人，所以无法回答她这个假设的问题。

“你这个妖精。”小环比起主人倒是凶悍了许多，骂完之后就挽起袖子想要冲上来，却被王瑶拉住。

“小姐？”一心想要帮主子出气，却被主子怒目相对，小环带点委屈地看着王瑶。

“小环，是我输了。”

“太子心中有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开口道。

“你在骗我，还是骗自己？”她苦涩地笑笑，走了上来，擦肩的时候，她说，“能像你一样被他喜欢，真幸福。”

我看不懂感情的事，姚月姮说过，感情和身体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都是最锋利的武器，以前我不知道的是原来这把武器伤到别人的同时也会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

我转过身，看着王瑶有些孤单的背影，我说：“太子妃殿下，有一天我会把太子还给你。”

她站定了身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要都直不起来，笑得声音沙哑，笑得小环连连问她有没有事，然后她说：“原来在你心中，太子殿下的心是可以让的，你不值得他喜欢。”没有转身，鼻音很重，“王瑶要的到别人的心，不需要别人让，王瑶不需要施舍，太子殿下是我的，我一步也不会退让，你真的——不——值——得。”

小九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开口，我伸手拦住了他，我看到那个女子的脚步逐渐轻盈，又有了些往日嚣张的气焰，我想这才是那个王瑶。

洛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出来，仿佛看完了刚才所有的戏码，他摇了摇头，说：“你老说别人傻，你知不知道，最傻的是你自己。”

我皱了皱鼻子，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围场狩猎，定于九月初，松山围场，这个围场不是很远，从锦月城出发约莫三日就可以到了，凤帝要求所有皇子均带家眷参加，太子南下赈灾，暂不回朝，但其家眷必须参与此次围猎。

颁布圣旨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为何此次赈灾为什么非要让凤暝去。

“你不要去。”王瑶做为当家主母接下圣旨，待宣旨的太监出去之后，她严肃地说道。

“难违圣命。”我不冷不热的说。

“你看不出来皇上的意图么？”

“紫徵不知太子妃所谓何意，但紫徵不会让太子难做，紫徵要去。”

“我是为你好。”她有些生气。

“谢谢太子妃美意。”

她看我如此不识抬举，气得转身就走，我则悠悠闲闲地回我的梧桐阁。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机会，等了好久的机会。

第七十二章

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在我们出发当日终于放晴。

因为马车宽大豪华，我和王瑶做为太子家眷被安排在了一辆马车里，我没有带随侍，因为梅兰竹菊实在太吵，小九固执起来也像个牛一样，劝都劝不回来，所以让洛霖以随侍大夫的名义骑马跟在了我们马车旁，王瑶则依旧带着小环，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没什么好脸色。

王瑶生气，气得是我没听从她的劝告，小环生气，气的是我抢了她家小姐的太子殿下。

坐在车里简直就是如坐针毡，可又不能跑去和洛霖同乘一驹，只好继续和那主仆俩，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一路瞪下来居然也熬了整整一日，夜间在一处野地安营歇息，下了车，终于是深深地舒了口气。

“怎么这幅样子？”洛霖见我跳下车的急样，好奇地问道，等见到小环把王瑶扶下来之后，看到那两人盯着我的视线，不等我回答哈哈笑了起来。

“寒紫徵，有没有听说过，千万不要得罪女人？”他调侃地说道。

不想理他，只是跟着引路的侍卫往我们临时搭建的帐篷走去，心里想的是，幸好男女有别，不用和她们挤一个帐篷，要是马车也不要乘一个就好了。

帐篷是今早预先派人早些到达搭建的，这种简易帐篷，搭建并不需要太长时间，而且小巧精致，顶多只能住进两个人，帐篷里没有床，但却铺着很厚的地垫，垫子上有一层羽绒毯，然后铺上被褥就可以睡觉，收起来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