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神经中枢已经醒了,但是支配肌肉的神经中枢还未完全醒来,肌肉跟不上大脑,所以虽然脑袋清醒了,但是身体仍旧无法动
弹。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道理。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跟鬼没有关系。是的,这不是鬼,不是鬼,不是的,绝对不是……
歌唱声还在继续,仿佛就在耳边。那个声音不停地笑,边笑边唱,黑手印,要你命。黑手印,要你命。
连颤抖都做不到,高聪感觉到自己流泪了,谁来推我一把?摇醒我,求求你,快点叫醒我!
好像真的感应到了他的呼救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喂,起来了。”
见他没有动,那个人加大了力气:“喂!高聪!”
这一次他拍得很用力,高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做噩梦了?”徐闲舟站在床头,笑眯眯地问。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高聪问:“现在几点了?”
“中午12点。”
咦?高聪疑惑地想,他只觉得自己最多睡了两个来小时,怎么就已经中午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吓得不轻,徐闲舟耸了耸肩,扔下一句“起来吃饭”便转身走人。高聪快手快脚地跳起来拉住他,徐闲舟疑惑地
转过身。
高聪有些尴尬地松开手:“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哦?”徐闲舟在床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要说是梦,那种感觉未免太真实了,要说不是梦,时间上又点不对。”高聪不知道
该怎么解释才会比较清楚,只好直接说重点,“我听见有人在唱歌。”
“恩,什么内容?”
“黑手印。”高聪努力地想了想,说道,“黑手印,要你命。还有月儿……”
“什么?!”还没等他说完,徐闲舟就跳了起来,“黑手印?!”
高聪从没见过徐闲舟这么激动的样子,正想进一步解释,却见秦子觉刚好站在门口。
“吃饭。”似是被古妈妈喊来催他们下楼,秦子觉对两人的慢动作很不满意,臭着脸扔下硬邦邦的两个字,就先行下楼了。
顺着徐闲舟的目光,高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不合身的裤子遮不住长腿,高聪看见,秦子觉的脚腕上有一团淡青
色的印子,再仔细一点看那印子的形状,就好像,一只……手印。
不止秦子觉,不久后高聪在杨叶的脚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印子。他连忙拉起自己的裤腿,看了看,向徐闲舟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是我疏忽了。”徐闲舟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摊在桌子上说,“从小就养成了习惯不将手脚放在床外,早就习以为常。却忘记
提醒他们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徐闲舟是在鬼门关长大的,从小就被姨母教导,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许多习性。手脚不能超出床铺,对许多普
通人来说或许是一项禁忌,但对徐闲舟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要提醒其他人。
昨天夜里,韩佳盈和刘爱霞两人同睡一张床,又都是女士,所以并没有露出手脚。而他们三个男人,秦子觉和杨叶都是高个子,
虽然拼了两张床,但因为都是单人床,加之又是横躺,所以他们两人的脚便不可避免的露在了外面。徐闲舟是弓着脚睡的,至于
高聪……
察觉出徐闲舟眼里的意思,高聪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他的床又窄又短,而他之所以没有将脚露在外面,那是因为,他太
矮了!
徐闲舟完全不考虑高聪的心情,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越笑越嚣张,最后大笑着去了后院。
午饭过后,秦子觉就一直站在后院子里。毒辣的太阳下,他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这栋房子——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正对着高聪昨晚的房间,处在整栋房屋的最右边,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秦
子觉敏感地察觉到,那个房间的窗口比其隔壁房间的窗口稍微低了一点。
为什么会要这样做?
即使是乡里人自己设计建成的房屋,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失误才对。建筑是门很严谨的学问,一条线甚至一个点出了错,换来的可
能就是一整栋建筑的坍塌,后果不堪设想。一扇稍稍低于其他的窗户,虽不至于出什么严重的后果,但也绝不是为了体现设计感
。先不说这样做跟本没有什么设计感可言,单说这只是一间小村房屋,实用是首先的需要考虑的,这家人,真的会去注重外观?
还是说,这样做别有深意?
高聪的房间左边是古小二的房间,再过去是古妈妈的,接着是韩佳盈和刘爱霞的。这三间房间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最后一间,
也就是自己睡的那一间。
他们三人的那间房和高聪的房间正相反,位于房子的最左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正下方就是古小二姑姑的房间。楼梯靠左,
正对着三人的房门,经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最底处才是高聪的房间。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从一楼上到二楼,最先选择进入的应该是他们的房间——秦子觉并没有忽略那个所谓的“小姑姑”,事实上
,他考虑得最多的正是这个人。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见过那位“小姑姑”,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没听见过。而古小二在晚间又用
“小姑姑会发病”的理由要求他们不要出门,他是不是可以大胆地假设一下,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呢?
或者再想得多一点,有人借助带着神秘色彩的“小姑姑”的身份,进入到客人们的房间,进行某种活动?比如,偷窃?
应该是个男人,而且力气很大,否则哪有可能在他们脚上留下手印?想必是想将众人的目光往鬼神身上引。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徐闲舟的声音。
秦子觉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结构不对。”
徐闲舟走上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看了一会儿也瞧出问题来了,但他并不打算和秦子觉讨论,两个人一个现实论,一个鬼
神论,有什么好说的?
“月儿影,花中映,爹娘见了笑吟吟。紫烟杆,火儿光,堂上一碗无头汤。”徐闲舟忽然念起短诗来,末了,转头看秦子觉,问
,“这是高聪昨晚听到的歌,有什么想法?”
“没有。”秦子觉干脆地回答。不过是一首歌而已。
“没注意到吗?古小二的爷爷,那时他手上拿着的烟杆子就是紫竹做的杆身。”
那又怎样?
“好吧。”徐闲舟投降了,“按照你的思路,会不会有人想要借助这首歌提醒我们什么?”
比如那个从未露面的小姑姑?
如果是她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的话……秦子觉认真思考起来。
第一句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第二句,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紫烟杆,就是紫竹做的烟杆子;火儿光,可以理解成火光冲天
。假设“紫烟杆”指的是古老爷子,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就是那个令火光冲天的人?
徐闲舟的方法和他不谋而合,接着分析道:“堂上一碗无头汤,可以理解为,有人杀了一个人,他将尸体的头部砍去,剩下的部
分做成了汤……联系上面的六个字,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有一个人放火烧了房子,被另一个人看见了,于是,纵火者变成了杀人
者。”
事实是这样吗?
“我想,还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徐闲舟揉了揉被眼光刺疼的眼睛,笑眯眯地说。
第二十九章:黑手印(下)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传说。传说,将手脚露在床铺外面的人,是会被鬼拖走的。它们等在你的床边,等你睡着了
,毫无防备的时候,它们就会将你抓走。”
高聪缩在小床上,回想起高中同学的话。杨叶一大早就独自去了医馆,徐闲舟外出了,其他人各自回了房间。他不敢呆在一楼,
因为那里有一个令他极其不安的“小姑姑”。找不到杨叶和徐闲舟,不敢一个人外出,更不敢跟着秦子觉,又不好意思去跟几个
女人在一起,他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躺着,但他的神经却是比谁都紧张。他正处于一种焦躁的,矛盾的状态——他不敢关门。他始终觉得这个房间里有视线,如
果他被困在这间小屋子里,他想他会果断地自行了断。但同时他又不敢开着门。因为他怕万一他睡着了,楼下的“小姑姑”会冲
进来。
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
“月儿影,花中映,爹娘见了笑吟吟。紫烟杆,火儿光,堂上一碗无头汤。头在哪里?头在哪里?黑手印,要你命……”
“谁?!”高聪大喝。
“头在哪里?头在哪里?”
高聪缓缓坐了起来——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心想。
“头在这里,头在这里。”那个声音说,“嘻嘻,头在这里,嘻嘻,在这里。”
跟随着这个声音,高聪走出了房间。
嬉笑声穿过木板门进了隔壁,那是古小二的房间。高聪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
,一张书桌,一张靠背椅。除此之外,还有一架大得夸张的书柜。之所以说这个书柜大得离谱,是因为它的高度竟然几乎顶到房
顶。多年的办案经验令高聪直觉这不对劲,于是他谨慎地锁好门,试着推了推。幸而书柜里面没有放许多书,又是较轻的木材做
成的,高聪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其推开了。果然,一节尼龙梯绳从后面的墙壁里垂了下来。
梯绳是从墙壁上方的一个四方形的口子里延伸出来的。那口子并不大,刚好够一个人匍匐前进。高聪抬头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
地爬了上去。
洞口并不十分深,没爬几下就几乎快要到底了。这里面很黑,一丁点光线都没有,高聪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钥匙环
上有一个小巧的电筒,高聪摸索着寻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又黑又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高聪找到了那个小电筒。他按下按钮,将光源对向正前方——
借着灯光他看清了与他相隔不到几厘米的东西,一个,头颅。
确切的说,那只是一个人的头骨,只是有人在头骨的表面糊上了纸,并画上了五官,这令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头。这个“人头
”后脑向上,仿佛是一个人趴在地板上的时候被削下了脑袋,它窥视着下面的房间。而它“注视”着的正下方,恰恰,就是高聪
的床。
原来,这就是,视线。
高聪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徐闲舟在午后时分找到了古小二,他坐在田埂上,正在钓小龙虾。
小龙虾似乎比鱼类要笨得多,钓它们根本不需要用钩子。古小二随手抓过一根长长的草,在底端捆上一丁点肉末,再将其放入水
中,不一会儿就抓到了好几只。
徐闲舟也不嫌脏,径自在古小二身边坐下,等到用来装小龙虾的草篓子满了八成,才笑嘻嘻地问道:“今晚吃这些吗?看起来很
美味。”
古小二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说:“这是要给我爷爷送去的。”
“哦?”徐闲舟跟着站起来,“你每天都给你爷爷送饭吗?”
“也不是天天都送。”古小二想了想,说,“爷爷喜欢自己弄东西吃。”
徐闲舟讶异地张了张嘴,在他的观念里,像古老爷子那样的人,应该是极其讨厌厨房的才对。
“我妈说,她刚嫁进我们家的时候,爷爷从来不碰她煮的东西。”
“恩?为什么?”
“不知道。”古小二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有一次,爷爷吃坏了肚子,指着我妈的鼻子骂我妈不安好心,给他下毒。”
孤僻,独居,疑心病重。从古小二的描述中,徐闲舟归纳出古老爷子的特点。放着家里又大又结实的房子不住,独自跑到村口住
破旧的小木屋。不喜欢人多,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才是最安全的。对事物怀有强烈的排斥心理,甚至连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
也要怀疑……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小心到神经质的老人。到了古老爷子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以怕的?
事实上,有的。
譬如说,死亡。
生命越到尽头,越容易看透。这种透彻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看开,一种是看不开。看得开的人,听天由命,及时行乐。看不开
的人垂死挣扎,不择手段拼尽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正这么想着,古老爷子的小木屋到了。他如昨天一样,坐在村口的石墩子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古小二将草篓子递过去,徐闲舟
注意到,古老爷子的烟杆子上垂挂着一只烟袋。似是用了很久,烟袋的表面油黑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但好在那上面
好像绣上了花,徐闲舟仔细辨认着那两个图案,一个位于烟袋正中央,圆形,一个位于右下角,不规则的椭圆形上立了一根杆子
,上面是几个条细小的尖角椭圆。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古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进屋子里去,大力地甩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徐闲舟一直在思索着那两个图形,实在想不出什么了,才问古小二:“你知道你爷爷的烟袋本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
古小二想了想,摇了摇头,徐闲舟于是又埋头苦想。故事的结局是纵火者变成了杀人者,但最关键的杀人者和被杀者都还毫无头
绪。假设古老爷子就是杀人者,那么,被杀的是谁?
“那个烟杆子不是我爷爷的。”古小二忽然说,“它本来是花爷爷的。”
花?徐闲舟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它为什么会在你爷爷手里?”
“那是花爷爷的遗物。”
“遗物?你是说……花爷爷死了?”
“对啊。”古小二推开自家的院门,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被火烧死的。”
找到了。被杀者,花爷爷。徐闲舟笑着摸了摸古小二的头,快步跑上二楼。
秦子觉正躺在床上小憩,这次是竖躺,所幸没有再将脚露在外面。徐闲舟走过去,将秦子觉的挂在床沿上的手掌推回去,想了想
,又拉过他的手腕,看看有没有淡青色印子。一圈检查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秦子觉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他。徐闲舟尴尬地
咳嗽了一声,将古小二的话又讲了一遍。说到古老爷子的烟袋时,徐闲舟索性拉过秦子觉的手,在他的手掌上比划起来。
草草画了几个形状,徐闲舟问道:“怎样?你看像什么?”
秦子觉并没有回答,事实上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这上面。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徐闲舟拽着他的手指上。那手指干净
修长,软软的,凉凉的。用来按摩的话,应该会很舒服。秦子觉的思绪飞出了很远。
徐闲舟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伸手在秦子觉眼前晃了晃:“秦子觉?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