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门 上——千本刀

沙漠之鹰在褚默手中灵巧迅速地转了几个圈，稳稳握住。

“既然你们不动手，那我就动手了。”

话音落下，连发子弹出膛，顿时眼前闪出一片耀眼火光。

千钧一发之际，我看到西雷飞身扑向羽辰，把他紧紧护在怀里，两人就地一滚，飞速躲进了一张侧翻的桌后，子弹打在了桌板上，瞬间多出来五六枚黑洞洞的圆孔。

“会长！手下留情啊！”西雷一边躲着一边大声叫喊。

接着，又听到羽辰低声吼了句：“滚开！别碰我！”

我忽然忍不住想笑，还真是一对活宝。

褚默收起了胳膊，不过仍然举着枪，枪口还冒着滚烫的白色硝烟。他一手插着裤袋，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口吻平淡。

“青英会会规第三条是什么？”

桌面背后一阵沉默，半晌，西雷吞吞吐吐地说了四个字：“禁止内讧。”

“我没听见。”褚默面无表情。

西雷又提高了声音说了遍：“禁止内讧。”说完，他立刻又补充道：“会长，对不起！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请手下留情！”

褚默似乎有点不胜其烦地叹了口气，冷声道：“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随后，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我在跨出门口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羽辰正扶着西雷从桌背后站起身，西雷的脸颊、手臂和肩膀都有被子弹擦伤的痕迹，而羽辰毫发无损。

我有点纳闷地侧头看着他们，一边往前跨步，却一个不留神撞上了褚默的后背。

“你干吗停在那里？”我皱眉。

褚默没有回头，慢悠悠地说了句：“这两个人，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吧？”

我猛然间被他的话一惊，镇定了一下之后，平静地问：“他们是谁？”

褚默突然笑了起来，回过头，挑了挑眉，嘲讽地说：“林子含是反黑组的人，韩城难道没有西雷和羽辰的档案？”

一瞬间，我感觉背脊僵硬了一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笑得一脸邪恶的褚默，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第十三章

虽然韩城向我一再强调过，褚默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和他缠斗了将近六年，从来都没有赢过，但是我没想到，褚默的洞察力竟会如此敏锐。而此时此刻，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我则仿佛被闷雷劈中，全身的体温在刹那间降至冰点，惊愕地呆望着他，险些乱了方寸。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而褚默看着我的表情，却好像觉得很有趣，带着一种玩味，讳莫如深地笑。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褚默笑意更深，透着微微的寒意，缓缓向我走近一步，而我却被他气势所压，不由地一连倒退了好几步。褚默仍然笑着，再次逼近，可我发现，我已无退路，身后，是一整片干净透明的落地玻璃。

“告诉我，你警校毕业了没有？”他一手撑在我耳侧的玻璃上，上身倾斜，贴近我的脸，略微眯起了眼睛，闪着冷光的眸子，似某种兽类，深邃，野性，肆意散射出毫不收敛的危殆气息。

我紧紧贴住身后的玻璃，几乎缩起了脖子，心跳如雷，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呵，韩城身边是不是没有人了，居然派一个小孩子来当卧底？”褚默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笑容嘲讽。

我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镇定，却发现在他极其强势的气息笼罩下，我竟然被震慑得丝毫无法动弹，只能全身僵硬地杵在原地。

过了很久，我才抖抖索索地说了句：“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褚默但笑不语，突然俯身，冷不防地吻上我的嘴巴。我被吓了跳，愤怒地抬起膝盖，却在还没撞上他身体的时候被他用手压住了，随后他用下身强硬地把我顶在了玻璃上，粗暴地抓住了我正准备横切入他颈项的右手，而我的左手，早已经被他用蛮力反扭到了背后，只稍动一动，便觉肩膀一阵酸痛。我想骂人，但是褚默已经硬生生地撬开了我紧闭的嘴巴，带着狂风骤雨般的迅猛和激烈在我的口腔内肆意翻搅折腾，胡乱地挺进深处，任意妄为，横扫一切，他的动作狂野而暴力，我被强压在他身下几乎感觉窒息，长时间都无法透出一口气。就在我感觉大脑逐渐缺氧而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会长！”

终于，褚默停了下来，但仍然没有放手，我无力地贴在玻璃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不停地呛着咳嗽起来。

“会长，这是美国那边刚发过来的合同，请过目。”

褚默回头看看，微微一笑。

我狼狈不堪地抬起头，看到苏澈站在一旁，他尽量控制着没有看我一眼，但是我看到了他紧握着微微发抖的拳头。

褚默抓着我的手腕，忽然用力一扯，我本能地向前一个踉跄，撞在他的怀里。

“苏澈，假如林浅含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你觉得该怎么处置？”褚默牢牢地钳制着我的双手，淡淡地笑，注视着苏澈。

我看到苏澈明显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沉默了几秒钟后，一如往常般微笑着说：“那当然是格杀勿论。”

第十四章

褚默实在太可怕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破绽让他察觉到我是卧底，现在他知道了我和哥哥的身份，而哥哥已经殉职，我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褚默知不知道苏澈的身份。

我被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紧张地看着眼前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而握枪的人，正是苏澈。褚默命令他杀了我，可是枪口已经在我额前停留了几十秒钟，带着微微的震颤，却始终没有扣下扳机。也许褚默是在试探他，但是我知道，苏澈是绝对下不了手的。因为他爱着哥哥，他不会杀了他深爱的男人的唯一的弟弟。可是假如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被褚默看出端倪。

苏澈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无法保持镇定，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褚默仍然紧握着我的双手手腕，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我咬了咬牙，忽然大声道：“等一下！你不是想要哥哥拿走的磁盘么？我知道磁盘在哪里！”

苏澈愣了一下，看看褚默。

褚默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哦？你知道？”

“是的！那张磁盘的下落，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假如你杀了我，就永远也拿不到了！”我壮着胆子，果断而大声地说着，装出一脸得意地回头看着褚默。

褚默没有表情，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后，终于松开了手。

“你先下去吧。”他对苏澈示意了下。苏澈有点不放心地看看我，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停顿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下无论我是生是死，总算不用把苏澈牵扯进来了。无论如何，他是哥哥的恋人，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我想哥哥在临死前，也一定是带着这样的夙愿离开人世的。

一想到哥哥，我不禁神色黯然，心底弥漫起了无尽的悲伤。

褚默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等我缓过神来，赶紧抬头看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很无赖地说：“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东西放哪里，你让我回忆回忆。”

褚默扬起唇角，笑得很冷。

第十五章

我被手铐双手反铐在身后，双脚也被铁镣扣住，无法行动。褚默把我扔在他办公室的墙脚，便再也没有理我。整整一下午，我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得不到舒展，几乎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而褚默一直坐在办公桌边处理事务，翻阅文件，对着笔记本敲击键盘，或者站起身面对窗户打电话，只不过他打电话时用的全都是暗语，我一点都没有听明白。

而在这期间，苏澈进来过两次，一次是送文件，另一次是取合同，他掩饰得很好，没有看我一眼。在苏澈走后，西雷和羽辰也来过一次，他们一同从门口进来，但是由于两个人并排，所以一下子走不进门。于是他们相互瞪了一眼，肩顶着肩，异口同声地吼了两个字：“让开！”结果，他们谁都没有让，还没进门，便在门口打了起来，直到褚默的怒火蹿上来，他们才知趣地停了下来。

最后，将近傍晚时分，还来过一个人，一个腰间佩着把长长的日本刀的年轻男人，头发略长，面容干净清秀，却不苟言笑，看上去一脸正经严肃，说话也十分短促有力，可以两个字说完的，他绝对不会说三个字。

这个人，我看过他的档案，他叫黑目深泽，是个日籍华裔，二十六岁，青英会第六分会会长，剑术高手。黑目出生在日本成长在日本，曾经是关西地区有名的黑社会组织龙崎组的成员，但是后来遭遇变故，被人陷害，遭到龙崎组的全面追杀，一度境况很惨，然而不知怎么地，之后就莫名奇妙地进了青英会，并且对褚默誓死效忠，忠心不二。我想这中间，必定是有段渊源。

当夕阳西沈得不见踪影，换上一袭黑色的时候，褚默终于停下了手边的事务，合上笔记本，看了我一眼。这是自他把我扔在墙角之后看我的第一眼，而我早已经身体麻木得僵硬不堪，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没好气地看看他，嘲讽道：“呵，你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活人呀？”

褚默淡淡一笑，走过来，蹲下身，冷眼看我。“怎么样，想起来磁盘在哪里了么？”

我撇了撇嘴角，刚准备编个理由搪塞，却突然听到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我都没吃过东西，此刻正饿得两眼发昏，就算是死，也要让我做个饱死鬼吧，于是我立刻毫不犹豫地改口道：“我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忆，现在空着肚子没办法想事情。”

话音刚落，我忽然看到褚默带着一种愉悦的神情看我，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替我打开了手铐和脚镣。

“喂，你就不怕我会逃走么？”我有点自作孽不可活地问了句。

谁知，褚默竟冷笑着说：“难道你有信心能从我身边逃走么？”说完，他扬起了一边的嘴角，似乎在嘲笑我愚蠢的样子。

我有点莫名的火大，腾地一下站起身，却突然感觉双腿一阵麻痹，膝盖一软，又摔了下去。

褚默无声地笑笑，弯下腰，冷不防地把我横抱了起来。

我惊慌失措地挣扎，嚷嚷道：“喂，放手！你要干什么！”

褚默没有说话，却把我抱得更紧了，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

第十六章

夜晚八点。

韩城步履匆忙地走在一条小径，经过一处拐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身形一闪，迅速拐进一条深巷，走至巷尾，看到苏澈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么急地把我叫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立刻把浅含调回来！他有危险！”苏澈看着韩城，夜色中目光闪动。

韩城皱了皱眉。“怎么了？”

“褚默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苏澈语气急促，带着焦虑。

韩城却似乎并没有很意外，沉默了半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唔，没想到那么快，猎鹰的洞察力实在太过敏锐了。”

“你什么意思？”

韩城笑笑，安慰道：“别急，一切仍在计划之中。”

“你难道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苏澈惊愕地看着他。

韩城耸耸肩，说：“浅含会被褚默识穿那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苏澈拽住了衣襟。

“韩城，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拿浅含的命开玩笑么？！”

韩城忽然笑得意味深长。

“苏澈，我问你，褚默在识破了林浅含的身份后，有没有杀他呢？”

苏澈愣了一下。“没有……”

“这就对了，你想想，以猎鹰的脾气性格，怎么可能会不杀一个卧底呢？”

“那是因为浅含谎称他知道子含拿走的那张磁盘下落。”

韩城笑了起来。“苏澈，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迟钝了？以他褚默的城府和精明，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浅显明了的谎言呢？”

苏澈一怔，瞪着韩城，低声道：“韩城，你告诉我，你派浅含去接近褚默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韩城笑了笑，静默了很久，一脸严肃地望向苏澈，沈声说道：“褚默太强了，我找不到他的弱点。我派浅含去接近他，是希望浅含可以成为他的软肋，然后我们才有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苏澈一下子想到了林浅含被褚默强吻的那一幕，忽然间明白了韩城的言下之意，他懵了一会儿，不禁失声道：“韩城，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浅含的处境和立场！他还是个孩子，你不可以就这样毁了他！”

韩城的脸色沈了下来，冷笑着说：“我为了这件案子已经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家庭，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要将褚默送上断头台！别说一个林浅含，就是付出再大的牺牲，我也决不手软！”

苏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怔怔地看着韩城，右手紧紧握住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心中暗自发誓：子含，你放心，就算拼了命，我也会替你保护好浅含的……

第十七章

晚上九点，褚默驾车带我去了一家叫DARK ROSE的法国餐厅，餐厅位于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三十八层，客流疏落，安静幽谧，摇曳的烛光中透出隐隐浮动的暗香，配合着蹁迁徜徉于神秘夜色中的香颂神曲，令人倏忽间便丢了魂魄，迷失其中。假如作为情侣幽会的话，那是相当有情调的地方，只可惜我总觉得我和褚默两个人去那里有点不伦不类，况且我也没那份悠然从容的心情去体会，所以实在是有点辜负了这么个好地方。

褚默似是常客，一进去便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临窗的桌前，而所有服务生看见他便自动地退至两边，颔腰低首。我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很不客气地在柔软奢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头看了看，发现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俯瞰都市繁华璀璨的迷人夜景。

“不用客气，喜欢吃什么随便点。”褚默坐在我对面，递过来一本装帧精美的菜单。

我打开看了眼，当即被上面每道菜的价格吓得手一抖，随后“啪”地一声合上了菜单，似笑非笑地看着褚默，很无赖地说：“那就所有东西每样都来一份。”

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晚餐了，褚默会带我来这么高级的地方，莫非是为了讨好我，等我说出磁盘下落后便将我杀了灭口？既然如此，那我就豁出去了，反正也是有这顿没下顿了。

褚默很优雅很绅士地坐在我对面，淡淡地笑，说：“只要你愿意，每样都来十份也没关系，这是青英会的店。”

我愣了一下，诧异道：“黑社会也经营正当生意？”

“当然。”褚默看着我笑，收起了酒品单，递过来一份无酒精类饮料单。

我不自然地歪了歪嘴角，忿忿不平地抗议道：“我不喝果汁，我要喝酒。”

褚默忽然低声笑了下，说：“等你警校毕业了再喝酒也不迟。”

“你……”我感觉自己被小觑了，想吼他一句，却看到了那张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中俊美的脸庞洋溢着温馨笑靥，一下子有点呆住了。这张有着温暖笑容的脸，正是四年前在教堂门口邂逅过的。然而，这样的笑容也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不一会儿便又冷了下来。

很快，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摆上了桌面，果然，从开胃酒到主食到沙拉，每样都来了一份，满满地铺满整张桌子，简直堪比满汉全席。我几乎饿得虚脱，看到琳琅满目的美食不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抓起刀叉丝毫没有顾及形象，在如此高雅的餐厅埋头吃得狼吞虎咽。而褚默并没有吃太多东西，他只是坐在对面，浅啜着上等的红葡萄酒，偶尔把放得稍远的菜碟往我眼前推一推，然后安静地看着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