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某天,身为医生的我替一名老人动了紧急手术。
可没想到老人为了答谢我,
竟真的实现了我随口说说的愿望——
让我跟死神见个面,谈一谈。
初见时,我在惊吓之余狠甩了死神一个耳光,然后装晕逃避;
再见时,死神把我带到墓园,害我不小心「吞」下一个怨灵。
有、有没有搞错啊?
是因为你们死神的疏失才害得我被怨灵缠身,
现在保护我是天经地义吧!
竟然还摆出一副施恩的态度,甚至要我跟你交往!?
这是哪门子可恶的死神啊!
第一章
紧急手术刚刚做完,那个老人就睁开了眼睛。我和其他同事都吃了一惊。
麻醉剂不应该会这么快失效,老人一定会疼得死去活来。因为他的小腿骨上被钻了几个洞,安上钢板之后嵌入钢钉。这种术后的
疼痛,通常被病人称作是「刻骨铭心」。
所有人向麻醉师投去责备的目光,后者满脸无辜,显得很是委屈。
不过意外的是,老人既不叫也不闹,感激地看着身为主刀医生的──我,他说:「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的手法很不错,做
得也很用心,我能感觉到。」
「……」我默。其馀同事互相看了看,好笑地摇摇头。
不好笑吗?谁可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接合得好不好?这老头八成有思维错乱倾向。
「我要报答你。你讲,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老人说。
「……」我再默。
虽然院方在暂时联系不上伤者亲属的情况下,没有收费而动了这次手术,但这并不是义务的,之后费用单照旧会送到他手上。
所以,他实在没必要额外支付什么报酬。
可是看老人一脸诚恳,加上考虑到伤者的情绪,我只好笑了笑,随口开价。
「这样的话,我希望能当面跟死神谈一谈,请他们不要总是来和医生争夺病人的生命。」
老人讶异地抬高眉毛,哧地一笑,说:「嗯,很好的要求。我非常乐意。」他又眨眨眼,戏谑似的。「不过,要提醒你一句,那
帮家伙可不是太好说话的唷。」
「……」
在我错愕的目光下,老人被推出了手术室。
我翻个白眼,拍了拍额头。
瞧,今晚我医治了一位严重的妄想症病人。可惜我医的是他的骨头而不是大脑。
世风日下。
深夜归家的我站在公寓门口,看着此时坐在我家沙发里的不速之客,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常言说「作贼心虚」,可到了如今这年头,小偷的倡狂程度,反而会让人分不清楚究竟谁是主、谁是贼。
再次确认了门牌号之后,我大大方方地跨过去,坐进那家伙对面的沙发里,顺便把钥匙扔在中间的茶几上──这是我身为屋主人
的鉴证。
钥匙落下发出「铛」的一响。
正垂头翻看杂志的男人听见了,这才抬起头。
那是一张能让女人尖叫的华丽面孔。
我说,既然有这种资本,在摄影机前面随随便便摆几个Pose,就足以让财源滚滚来,何必还要入室盗窃这么讨人嫌?
我清清嗓子,正准备晓以大义,对方突然站了起来。
我勐地一阵惊悚,忽然很想狠狠抽自己嘴巴。
笨蛋!为什么我不看清楚一点再进来?这个小偷,呃……好高大。
看那一身黑色西装,不由得联想到电影里的黑社会。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再怎么回想,都觉得自己不应该会在什么时候得罪到了这类角色。我看这人如果不是贼,就肯定是走错
门了。
这么想着,我也不甘示弱地立起身,刚要张口,对方已经一步两步,逼了过来。
看他走得「一路顺风」,我却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两人之间,应该还隔着一张茶几……这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我往下一瞟,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对方的脚,正从茶几里迈出来,毫无障碍,就像只是穿梭了一道空气。
「!?」我一屁股跌回了沙发里。
我看过的鬼片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部,要嘛是为了消遣,要嘛是为了刺激,又或者是为了吓得女孩子投怀送抱,我反正都是哈哈
大笑。
今天算不算是报应?我居然遇上一只真鬼!
对面,那个黑衣男人双手怀抱,样子十足傲慢,他说:「就是你要求跟我面谈?」
「……」我无语问苍天。
拜托,谁的脑袋搭错线了,会想要见鬼?
想拿十字架驱邪,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挂十字架的链子突然断了,我就顺手把十
字架放到……呃,我也不记得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总之,现在我是连苦笑都没力气。没了那个唯一的保命符,该怎么样对付这只鬼才好?
大脑以生平有过的最快速度飞转,我忽然想到,这家伙既然能「穿过」物体,那么人的身体呢?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勇气,也或许只是纯粹的头脑发热……我腾地跳起来,一巴掌甩了过去。
如果这一巴掌能够打着,说明鬼也不过如此而已,我用不着怕得要死。而如果打不着,那就更不用怕了。因为我们根本碰不到对
方嘛。
啪!一声,清清脆脆。
大概是我太过出其不意,男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瞪圆了一双堪称漂亮的长眼睛。
「你这白痴!连死神也敢打?」他磨牙。
我踉跄几步,再次跌回了沙发里。
死……死死……死神!?
我的眼前一黑,脑海中浮现一张苍老而又矍铄的脸,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会达成你的要求。
老天爷!那死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来的?
我随口说说而已,他居然真的给我找了个死神过来?而我还很不要命地,赏了死神一耳光!?
让我去死一死先……
于是我白眼一翻头一歪,倒了下去。
装昏政策实施了大约半个钟头,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扫视客厅几圈。直到确定危险人物已经离开,我立刻捞起钥匙奔出了门。
虽然对方没有趁我「不省人事」对我这样那样,但我给了人家一巴掌是事实。天知道死神会不会记仇?
我得去医院,找到那个神秘老头,请他把那死神怎么叫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时间已经是深夜,路上车辆寥寥无几。
我的车开得飞快,时不时左右张望,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
突然,一团黑影横空蹿到我车前,我来不及刹车,「咚」地一声撞了上去。
我心如鹿撞地停了车,下去一看,那不明物体居然是一个人!顿时狠狠倒吸一口气,寒意透进了骨头里。
今晚都是怎么了?
先是撞鬼,现在又撞人,我是不是鞋底踩了米田共?
惊慌归惊慌,好歹我身为医生,检查伤者的伤势是我当先应该考虑的事。
刚要走近,忽然又从路边奔出一个人,扑到那伤者的身上,二话不说,嚎啕大哭。
我被他哭得六神无主,再仔细一瞧,被我撞倒的女人居然大腹便便!
Shit!这下我的孽造大了。她没事也就算了,假如有万一,那可是一尸两命!
我勉强定了定神,试探地说:「呃,先生,你先别难过。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你妻子的情况好吗?」
男人一听,的确不哭了,站起来就凶神恶煞地把我一推,吼道:「医生怎样?医生了不起吗?医生撞了人就不要负责?你知不知
道她怀孕都五个月……」
「是是,真的对不起。」
我忙于解释,也就顾不上再去查看伤情。「这样吧,你把她抱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我会承担一切医药……」
「你先掏钱!」对方命令。
我愕然:「但是……」光有钱又不能救活你老婆,医院才行。
见我犹豫,男人的脸越发狰狞:「不肯是不是?哼,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嘴上说得好听,把人送到医院,接着就趁机脚底抹油!
」
「怎么会呢?我肯定不……」
「少罗嗦!你到底掏不掏钱?」一边说着,男人朝我越逼越近,脸色也越发可怖。要不是地上还躺着他受伤的妻子,我真要以为
遇上抢劫了。
我想了想,出钱是小,耽搁伤者的救治未免罪过太大。于是摸出钱包,正算着现金够不够,忽然被人提住后领,拎了起来。对方
把我朝旁边放下,然后取而代之,堵在了那个男人跟前。
看到那副被黑色西装包裹的颀长身影,我已经是心惊肉跳。等到看清对方的脸,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真的晕过去。
「你……」在我们尊贵的死神大人面前,那男人的气势霎时矮掉半截。
可惜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何许神也,呆了半晌后,又凶巴巴地说:「好小子!你还带了帮凶?」
帮凶?我哭笑不得。
别说我没有这种荣幸,就算有,我也毫不稀罕!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脚底抹油,一熘了之──要不是我的后领还被人家紧紧攥在手里的话。
「长得人模人样,骨子里却禽兽不如。」男人仍在骂个不休。「撞死人还理直气壮了是不是?你们这些……」
「死什么死?」
死神冷哼。「祸害一千年。她还有几十年的烂命,哪会说死就死?」
男人瞪大眼睛,退后了几步:「你、你胡说什么?人被撞成这样,不死也去掉半条命,而且、而且她肚子里……」
「哦?」死神的神情开始不耐。「真这么想死?」抬脚,向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走去。「我可以帮忙。」
接下来的情景就像是幻觉,或者是电影特技。可我知道那都是真实。
一段类似钢锥的金属从死神的右手袖口滑出来,随着伸长,钢锥顶端逐渐弯曲成钩状,白晃晃的光芒闪动,显得冰冷而妖异。
哇靠!我咋舌。午夜杀人魔的真人版!?
不只我,那个看似凶悍的男人同样呆若木鸡。直到死神走到了他「老婆」跟前,举高凶器,眼看就要挥下去,他勐地大叫:「不
要!」冲过去,抓起「老婆」就跑。
说来也奇了,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女人,此刻跑起来却箭步如飞,和兔子有得一拚。落逃途中,「她」从上衣里面掏出一块东西,
随地一扔,之后就跑得更快。
据我一点五的视力初步判断,那被扔掉的东西大概、似乎、应该,是一块枕头。
「怪物哇!鬼呀──」
恐惧的叫喊声渐去渐远,消失之后,周遭回归一片沉寂。
OK,我明白了,那两个家伙是骗子,想敲诈我来的。真是有够无耻。
但是如果可以,我宁愿跟他们一起跑……
死神走过来,一张脸冷如冰霜,睬也不睬我一眼,转个身却坐进了我的车里。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那是我的车,可我没胆子更没实力把他轰下去……虽然我曾经成功把他从房子里「撵」走一次,但这一回,我不可能再装死。
同样的招数,在死神面前最好不要连使两遍吧。
死神的下巴一抬,示意我上车。我还在原地杵了半晌,实在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啧!」死神皱了皱眉,一副「你再不过来就等着被××○○」的眼神。
于是我彻底、完全、清楚、明白──我是真的真的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挤进了副座。
车子即时发动,走的是我不熟悉的路线。
当车子最终在郊外墓园的大门前停住的时候,我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死了,我想,今晚我绝对是死定了。
我被领到墓园中央的一块空地。在那里,我看到了即便在电视里也难得一见的场景。
草地上,有一圈隐隐发光的圆,四个像是唱诗班的小孩立在四角,吟诵着我听不清也听不懂的歌谣。而光圈里面还围着几十个左
右的人。
尽管距离不远,他们的脸孔在我看来却很模煳,只能听见偶尔穿插在歌谣当中的呜鸣,听得人汗毛竖立。
我僵立在那里,无法想像现在正发生什么。
忽然有人迎过来,在我身边的死神肩上一拍,说:「陌释。等你半天了。」
我看了看,那是另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长长的头发绑了一根辫子,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倒很像是个好人。
不过我敢肯定,这个辫子男不会是人。
在这里的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一个活人。对他们来说,我是外「人」,和他们是格格不入的。
唯一能让我觉得与他们之间的差异不那么大的是,死神原来也有名字。譬如我身旁这位,陌释。
陌释,嗯……末世?真是人如其名。
「这就是全部?」陌释问。
对方点点头:「不少了。要不是雷灾,不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一个个送魂太费事,收集到一起又费时,真是受够天灾人祸。」
他停了停,倏地歪过身子看向我,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嗨!是夏仅吧?你的运气不错,今晚可以一饱眼福。」
我咽了一口唾沫,往后缩了缩。
眼福?这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
话说回来,我来到这里,怎么像是设计好的事?这两个死神,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好奇得要死,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而那两个死神也没再管我,转身向那个光圈走去。随着他们的走近,小孩的吟诵越拉越长越缥缈,鬼魂的呜鸣同样越发地凄惨黯
然。
浑身汗毛噌噌噌地竖起来,这种气氛让我窒息,多待一秒多受十分罪。
看看那两个死神,都是背对着我。机不可失!
我一转身准备逃逸,迎面却逢上一张人脸……它离我那么近,我甚至能清晰看见,它铁青的肤色,以及从七窍里溢出的黑色液体
。
视线不经意地向下一扫,我登时胃痉挛,险些呕吐出来。
它它它……它就是一颗头颅,独立单一。
其实我从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可今晚却连番目睹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画面,而且一回比一回来得刺激。
我想我大概是被惊吓过度,整个就懵了,还讷讷地说:「麻烦,借过一下……」
它显然没有什么耐性。不等我说完它已经冲过来,瞄准我的嘴。
一股冰冻的寒意滑进我的喉咙,在身体里四处流窜。如果把那种感觉具象化,就像血管里挤满小蛇。
血液似乎被冻结,我简直快疯了,也顾不得落逃,大声向唯一的救星──死神,求救。
听见我的叫喊,他们立刻过来看了看我的情形。
「你这麻烦精!」陌释低咒,右手一伸,吓得我赶紧躲到另一个死神背后。
如果陌释亮出那柄杀人魔专用凶器,把那颗头从我肚子里挖出来,我宁可咬舌自尽!
「司徒。」陌释对同伴说:「把他给我。」
给……喂喂,难道我是物品吗?
我伸伸脖子,想抗议,可毕竟有求于人,说话没分量,于是脖子又缩了回去。
「不要切开我……」我小声咕哝。
司徒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死神,又不是杀手。」
说着,脸色忽然一正。「不过,如果让那股怨气留在你身体里,不久后你的腰间就会长出毒疮,大如拳头,成型后衍生五官,也
就是人面疮。它会吸取你的精血,直至你死亡,怨气才会化出离开。」
我听得汗毛竖立:「你、你别吓唬我。」
「是不是吓唬你,到它长出来你就知道。」司徒微笑。「放心,陌释会救你,这是我们的职责。」
说完,他把我往陌释那边一推,我根本没机会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