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放弃吧。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心灰意冷地低下头,小声嘟囔:“不信就算了,没有你们帮忙我一个人也可以……切!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帮吗?少臭美了偏执狂!”
“哟,还骂人呢。”太子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他最喜欢看这嚣张的小东西失意落魄的模样,在欺负他的时候自己会特别开心。“有什么想骂的好趁现在还有时间赶快骂了,不怕告诉你,明天行刑的时候,你的嘴巴会被封起来,连辩驳和忏悔的话都没机会说了。”太子幸灾乐祸地翘起腿,微微侧身,倚在椅子一边的扶手上。
冥夜这才注意到,在太子身后的床头柜上,竖着一块黑色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他眯起眼仔细盯了一阵,才看清上面刻着“爱儿永息”。
是天帝的字迹,这位父亲亲手刻上去的,放在小儿子的枕边,陪伴他长眠。
冥夜想,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像这样一笔一画地为他刻一块铭牌?他很想要一块铭牌,小小的就好,起码有人会记着他,证明他曾在这世上存在过。自嘲地笑笑,这纯粹是痴心妄想吧,对一个没有身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谁会为他费这种心思?而铭牌上面又该刻些什么?
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累,巴不得赶快过了今夜,可以一睡不醒。
“太子哥哥,我不需要忏悔,而且我说过,就算死,我也会死得远远的,不会弄脏你们天宫任何地方。今天打扰了,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不愉快的地方,我给你真诚道歉,对不起!我还是不妨碍你工作了。”他抬手,打算把通讯频道关闭。
“慢着,”太子凑到屏幕面前,语带讽刺地说:“你刚才编的故事挺有趣的,可惜漏洞百出。你凭什么断定……魔界会选在今晚发动攻击,偏偏选在你受审的前一晚,时间也太巧了吧?”
在结束通话前,冥夜很耐心地作出回答:“因为葵很明白我活不到下一个月圆之夜,要强迫我成为他麾下的一员,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太子哥哥,如果你肯改变主意,请在今晚三更前派驻军队,驻扎在芈国东南方的边境上。”
切断了通讯后,荧光幕漆黑一片。
太子沉默盯了半晌,而后愤恨地一拍桌子:“芈国!又是为了暗帝那个贱人!”
谈话结束,小魔王也耗尽了元气,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便往后栽倒。
刚进门的人看见了,马上冲到他身后一把扶住。
冥夜跌在那人怀里,意识已有些不清醒,鼻端隐隐闻到一股草药香气,他的头枕在那人的胸前,有气无力地抱怨:“沙沙,你胸部好平坦哦……还硬邦邦的,害我额头都硌疼了。”
273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孩,被弟弟抢先一步拥在怀里,水心沙很不爽,叉腰在一旁吃味道:“小殿下,你看清楚,现在抱着你的人不是我。”
水之言担忧地看着窝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姐姐,小殿下晕过去了,难道寒毒又发作了?”
“我看不是。”水心沙摸摸小殿下的脸颊和手:“身体暖暖的,不像寒毒发作的症状,我看他八成是累趴了。从前天到今早,他连续打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电玩游戏,不倒才怪呢。”她转头责备地扫了跪在地上收拾的女官一眼:“你整天在他身边,也不好好劝他,由着他任性胡来。”
依泉没有回话,她藏好了通讯仪,转身背对他们,默默把地上的游戏机捡起来揽在胸口,满目伤怀,好一会儿才放回荧光幕底下的架子里。
房间里突然静得叫人心底发慌。
长公主回头指挥弟弟:“快把小殿下放到内室的床铺上去。”
“才几个月没见,他居然瘦了这么多!”身子骨轻得风大一点都能把他吹倒。水之言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横抱起来,到床上安顿好。
昏迷中的冥夜贪婪那点温暖,粘在水之言身上蹭来蹭去。
沙沙把他压回枕头上,不让他乱动:别看小殿下平时总端着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谁也懒得搭理。跟他熟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他挺爱撒娇的。
轻抚着那头灰白的长发,水之言想起最近在宫里听到的流言,说魔族小殿下身边最宠爱的姬妾,真实身份是人类的暗帝,他接近小殿下是另有所图的。
还记得在顺天城寝宫见到的那位有孕在身的温柔美人,谁都看得出小殿下倾注在他身上的感情有多深,水之言心里不免替小殿下感到难过:“那样深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真心回报,最后还发现对方的迎合不过是一场阴谋和欺骗,这种伤,一定很痛吧,所以小殿下才会一夜白发……”
“胡说!”水心沙瞥弟弟一眼,不以为然:“才不是你想的那么浪漫呢。寒毒侵体,本来就会让全身细胞坏死,各个器官功能急剧下降,小殿下的头发会变白一点都不奇怪,并不是为了谁才变这样的。”她目光流连在冥夜脸上,对弟弟叮嘱道:“我在外室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正好,趁他晕了,你更方便行事。动作利落些,不要拖延时间,懂吗?”
水之言小脸绯红,羞怯地点点头。
把心爱的男孩让出去,推给弟弟,留下他们独处一室行云雨之事,水心沙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没有办法,她读遍了族里的医书,也找不出解毒的药方,虽然弟弟的圣心果只能缓和毒素的蔓延,那也聊胜于无。
“你……”好像还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需要交代。水心沙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看了床上沉睡的小殿下好几眼,终于咬咬牙,转身走出了内室。
一到外头,就对上了烈殒和依泉,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害她平白打一个突,心里的哀伤和不甘都无暇顾及了:“干……干嘛?之言在里面给小殿下治疗,你们现在不能进去!”
“这样好吗?”开口的是烈殒,他跟主人心灵相通,主人身上发生的事,他全都知道,当然也清楚圣心果的事和房间里将要进行的“治疗”。
依泉并不知事情的真相。在里头跟小殿下独处的男孩子,她只见过一面,对他没什么好感。因为那次他来顺天城的寝宫,是为了帮葵殿下归还一只小盒子,谁知千帆看了后,不但受惊动了胎气,还导致早产,差点连命都不保。依泉觉得,这个男孩子,小殿下应该也不大乐见。
水心沙拦着他们:“要救小殿下,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也不愿意,但是……”
烈殒看看内室,叹了口气:“那小屁孩醒来,一定会跟你生气。”
她也知道,这么做小殿下也许会恨她。水心沙绞着手指,想了许久。她最后仰起头,眼眶还红红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就算会被他讨厌,我也要这么做!对我来说,他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烈殒赞赏地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个觉悟,我也尽管相信你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烈殒不再拦阻,径自走到沙发上拿起沙滩杂志继续看。
两人说话打哑谜似地,点到即止,依泉完全听不明白,“烈殒大人,让那男孩跟小殿下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这对姐弟是天界最好的医生,又对你小主子倾心爱慕,断不会害他。”
他说话大声又肆无忌惮,水心沙听得脸色涨红,在一旁小声嗔道:“笨蛋,你把书拿反啦!”
“噢!”烈殒大窘,赶快把书倒过来。依泉还是坐立不安,他也没心思看杂志。“你别瞎紧张。要是连这对姐弟也救不了你小主子,世上怕也没其他人能救他了。”这话是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别进去打扰,放心交给他吧。但愿一切顺利,让你小主子养点精神,毕竟明天还有一番折腾等着。”
明天!水心沙的心狂跳:“你们说,明天……小殿下会被判死刑吗?”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到极点。
许久,烈殒才打破静寂:“依我看,处死倒不一定。天宫的几位大人物,大概觉得小殿下已没什么用处了,又忌惮他的力量,于是打算安个重大罪名,把他幽禁起来,不让他再有机会和魔族或人类接触。”
“如果只是幽禁,那还好……”水心沙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
内室房间里,水之言开始动手脱去冥夜的衣服。上衣的扣子全被解开,露出白皙单薄的胸膛,冥夜迷迷糊糊地呻吟:“冷……”
水之言把自己的上衣也脱掉,整个人伏在小殿下身上,让两人精瘦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我从来不敢奢想,有一天能跟你靠得这么近。”
他一手圈着冥夜的腰,另一手扶着他的后颈,低头印上了淡紫色的冰冷唇瓣。
小殿下的嘴唇很柔软,带着一点水果的甜香,水之言不由自主加深了这个吻。他的技巧还青涩得很,一切全凭本能来主导,他的舌头推开了小殿下的两片唇,侵了进去。
“唔……”冥夜的眉头浅锁,昏昏沉沉的,只觉围绕自己的气息很陌生,让他不安。想推开对方,手脚又麻痹僵硬,不听使唤。双唇被辗转吸吮,一丝丝温暖的灵气,顺着两人相触的地方,缓缓流入他身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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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沙守在外室,找不到事情可做。
红发大帅哥窝在沙发里看黄色杂志,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另一位女官,就只会埋头干家务活,把房间收拾得光亮照人,连颗灰尘都找不到,两人都自顾自乐,没有交谈的意欲。百无聊赖的长公主,目前很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因为她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房间里面的动静。他们现在正做到哪一步呢?她总是忍不住猜测,又害怕真的听到了什么声响,自己会更难过。心里头吊着个钟摆,一左一右地晃动,它就是停不下来。
回想起不久前,小殿下还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去救暗帝。当时她把小殿下赶出了寝宫,自己一个关在房间里弄了半天,也没法让那男人勃起,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又去找小殿下。谁知门一打开,靠坐在门上的小殿下就一个后栽,跌了个四脚朝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可是现在,轮到她来细细体会这种滋味了。
小殿下,你那时候的心情,我已经明白了。而我现在的心情,相信你也能理解。所以,请你不要怪我……
“呃,那个……”沙发里的红发帅哥突然抬起头,指着内室,朝水心沙发问:“你们没有给他用迷药之类的吗?”
水心沙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莫名地摇摇头:“没有啊,小殿下已经昏睡不醒,何必多此一举?”
烈殒“呵”一声,笑得有些僵硬:“这下事情可难办了!”
他话音刚落,内室马上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来人!”
外头三人连忙火烧屁股冲了进去。
御医师两姐弟唯一失策的地方,就是没料到人会醒得那么快。
床上,上身赤裸的小殿下半跪在那里,一手捂着胸口直喘气,另一手压着倒在他身边的那位少年两只手腕。少年身上盖着一件外袍,但可隐约看到底下的肌肤也是不着寸缕。衣袍很凌乱,大概是小殿下匆忙间才帮他盖上去的。
银眸里隐含怒火,冷厉地扫过烈殒:“他怎么会在我房间,你说?你怎么能让陌生人随便靠近我?!”
这小屁孩年纪虽小,发起火来挺吓人的。烈殒“嘿嘿”干笑:“也……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他是长公主的弟弟,你们见过面的不是。”说完,赶紧拉水心沙挡在自己面前。
“沙沙……”冥夜意识到她也在,收敛了些火气,把手里的少年当烫手山芋一样甩开。“我发誓,我没对他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是他自己爬上我的床!”他知道沙沙最宝贝这个弟弟,一直守护得严严的,眼下这个境况,不知该如何澄清她才会相信。
水心沙的目光绕着床铺在转,没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看了半天,她着急地问:“小殿下……你,没碰之言?”
“没有!真的没有!”忙着找衣服穿的冥夜也停下动作,抬头直视水心沙双眼,以示清白。
“他,他也没碰你吗?”语气中充满遗憾。
冥夜听得有些纳闷,他瞧瞧缩在一边的水之言,又低头看看自己。两人裤子还穿得好好的,应该还不至于有人失身吧。“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在吻我嘴巴……沙沙?”旁边的床突然凹下去,水心沙扑到他身上,把脸埋在他胸膛闷闷说了句:“小殿下,你原谅我。”
针头只是刺破了他背部的皮肤,水心沙只觉手腕一麻,人已被小殿下的内力震得直直往后倒去,幸好依泉在后面接着她,才没跌得太惨。
冥夜慢慢拔出后背昏穴上的银针,拿在手里,若有所思的目光,从房间里各人脸上扫过。
水之言飞快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个锦盒,推到小殿下面前,羞得不敢看人,只低着脑袋说:“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帮你解毒。这盒子里面的,是我的圣心果,刚摘下来的。请你……请你接受我的心意。”
小魔王记忆力超强,一下指出疑点:“不对啊。早几个月前见你的时候,你说它还需要半年才成熟,怎么算也没到日子。”
“本来是还要等两个月的,但是后来……葵殿下给了我一瓶养料,还说,只要我按他的方法做了,小殿下就会……我试着用了一下,发现它长得特别快……”
“什么?!葵给你的东西你也敢随便拿来用?”
一提到那家伙的名字,冥夜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他把锦盒打开,房间里顿时清香四溢,一颗莹润的水果躺在盒子里。碧绿如玉的果肉上,长满一道道血管似地黑色脉络。
“果然,很强的邪气……”
冥夜按着心脏,后退好几步,警惕地瞪着盒子里的东西,寄生在他天魂里的魔兽离恨,受那邪气刺激,隐隐有觉醒的迹象。单是靠近已经这样,冥夜不敢想象如果把圣心果吃下去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压制离恨而不被它反噬。
“烈殒,快把这东西毁掉。”别说他,任何人都碰不得这个邪物。
“不行——!!!”不但水之言,连沙沙也扑了过来护着锦盒。“这是救小殿下最后的方法,不可以毁掉!”
烈殒怕伤了他们,当然不敢下手。
“你们放开!”冥夜在生葵的气。
圣心果对御医师一族的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你奶奶的报复我也别拿人家的东西当工具。被你的邪气污染之后,谁要是吃下这只果子立刻就会魔性大发,嗜血成狂。
“这种邪物不能容于世上,只会害己害人。我不会吃,你也不可以拿去给其他人吃,必须马上销毁!”
“不是邪物!不是邪物!”那纯白如绵羊的小男孩哭了,抱着盒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很用心培植的,十五年了……每一天每一天我都盼望着它长大,盼着它能带给我最爱的人健康与长寿,远离病痛的伤害。”他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滴洒在床单上,一颗颗晕开。外袍下露出的瘦削肩膀,不住地颤动。“小殿下,我只是希望它长快一点,再快一点……才不得不用上葵殿下给的养料,因为这样,才能赶得上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