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子,气味浓烈的厉害,没有熏风的醇美厚重。
“回头,再去玉门关掌柜大姐那儿弄两壶过来。”司马空笑了笑:“或许也可以自己酿两坛子,埋在院子里的花树下,过个三五
年打开来尝尝。”
晏敏笑了笑,仰脸喝了一口。血气活络了一些。
“那位司马公子,气度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寻常的江湖浪子。”陈功跟戚连玉并排走着,看着前边跟晏敏走在一起的司马空
。
“嗯。”戚连玉点点头。
“若是能入朝为将,定是一员安邦定国的猛将。”陈功又道:“眼下,可正是用人之际啊。”
戚连玉捋了捋胡子看着不远处的司马空,未置可否。
“你肩上的箭伤如何?”晏敏把酒壶还给司马空。
司马空拧好酒壶挂在腰间,看了一眼肩膀:“没什么大碍。”
“回去找太医来给你看看。箭头有毒,又剜去了一块肉,没那么快好吧。”晏敏蹙着眉,满脸歉疚。
“你当我司马空是什么人?”司马空爽朗的笑了几声。
奉旨入会稽山讨伐严淮良的叛军,仅花了一个半月的时候,陈功和戚连玉率领的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便摧枯拉朽一般将严淮良精
心准备了近十年的精兵强将悉数歼灭。打得最辛苦的是最后一仗,严淮良登上会稽山头指挥叛军顽抗,放滚木雷石和浸了毒的乱
箭,令大军损失了两千余人。司马空和晏敏抄小路上山,欲擒贼先擒王,又被那些被逼红了眼的叛军一窝蜂的涌上来乱砍乱杀放
乱箭。
晏敏幽然叹息,若非这眼,又何须司马空来护他。不须司马空来护他,司马空的肩上就不会中那一箭。所幸司马空功力深厚,一
直压制毒从那些拼命跟随严淮良的高手中杀到严淮良跟前。严淮良情知大势已去,引颈自尽。叛军失了头领,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
前方去报信的小校回来,田福安和几个大内的太监紧跟其后。远远的晏敏便已经感觉到田福安那股深藏不露的气势,他从马上下
来,骑马的将军们也都下了马。
“田公公。”晏敏拱手。
“晏大人。”田福安笑眯眯的说:“大人得胜还朝,陛下亲率文武百官司出搁相迎……”
晏敏轻吁了一声:“陛下厚爱。”旋即整理衣冠。
所有的军士也都开始整理衣冠。司马空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田福安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号角声吹响起来,带着吉庆庄严的气象,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尤其显得隆重。禁卫把守在官道两侧,禁卫的身后站着京城无数百
姓。他们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那个文弱又瞎眼的青年将军穿着一身金丝软甲披着雪白的狐皮斗篷,从官道上大步流星的
走向官司道尽处的皇帝郦宸风。
不可思议,从赢下白夷突然就掌握了玉门关开始便不可思议,此后又赢了西戎,再平定内乱……
郦宸风抑止着心里的狂喜,波澜不惊的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晏敏,气宇轩昂,漂亮到了极致。
“臣,晏敏,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身后的军士们全都跪下,山呼万岁。
郦宸风终于舒了一口气,轻笑着走到晏敏面前搀起来他:“敏之,辛苦了。”
“没能救出汝南王,臣有负所托……”晏敏低声。
“不怪你。”郦宸风握着晏敏冰冷的手:“你才从江南回来,先庆功。”
军士安扎在城外三十里,已经预备下劳军的酒肉。将军们随皇帝入朝,在皇宫内设宴款待。歌舞升平,一派天下初定的融融景象
。司马空坐在晏府里,听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喝了口酒。
“吃菜吧。”奶娘给他夹了一碗菜。郑武闷头坐在一边,看着桌子一角一个空空的座位。座位前摆了一副碗筷一杯酒。
奶娘又往那空碗里夹了些菜:“孟俊肯定跟敏哥儿一起回来了,吃菜。”
郑武端起酒杯跟那空座上的酒杯狠碰了一下,仰面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
“你也瘦了,敏哥儿肯定更瘦。多吃。”奶娘催促。司马空浅笑,埋头吃菜。
……
“天气太冷,不如就留在宫里过一夜,明天再回去。奶娘应该不会怪罪。”郦宸风皱着脸看着坚持要回家的晏敏:“朕太久没有
见到敏之,都还没有好好说几句话。”
“陛下的厚爱之情,臣知道。天也晚了,陛下今天也劳累一整天,臣不敢再有打扰。明天臣再进宫跟陛下好好叙话。”晏敏系上
斗篷。
郦宸风无奈。晏敏若是固执起来,也是固执得厉害。他看了一眼晏敏的斗篷:“这是朕上回叫人给你送去的?”
“是。多亏了它……”
“都脏了,再换一件吧。”郦宸风抬手叫丁禄拿来一件上好的紫貂斗篷替晏敏披在肩上。又取下晏敏头上的头盔,拿了顶水濑皮
的帽子戴在他头上,再把头盔加在外头。
“暖和吗?”
“嗯,谢陛下。”晏敏拱手。
“你就只会对朕说这些。”郦宸风埋汰了一句,又叫丁禄拿了只手炉塞到晏敏手里:“朕已经叫他们备了马车。天气太冷,不要
骑马了。”
“谢……”
“虚话就免了。回去吧,朕明天叫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
晏敏坐在马车出了丽正门。回到晏府的时候将近子时,晏敏猜着奶娘是不是已经睡了。马车刚一停,门打开。晏敏正想猜着奶娘
是不是又要来骂几句,手被另一只暖暖的大手牵住:“奶娘睡了,别吵着他。”
“司马空……”晏敏低声。
“怎么?不想见着我?”司马空关上院门,一把将晏敏横抱起来。晏敏脸皮陡然发烫,掐着他的肩膀:“快放我下来。”
“嘘……”司马空谑笑着,将他抱回到房里放下来。晏敏低着头,脸色上升起一抹潮红。
“在想什么?”司马空捏着他的下巴笑问。
“没有。”晏敏蹙眉。
“果真?”司马空问。
晏敏扁扁嘴,抱着他的脸掂起脚亲吻司马空的脸颊。司马空的呼吸,热热的飘到他脸上。晏敏吁了口气吻着他的嘴唇,张开牙齿
诱惑他的舌尖与自己纠缠。司马空扯下他的斗蓬和皮帽,解开棉衣把晏敏裹在自己的衣服里,舌尖温柔的缠绵。一分一毫的细细
厮磨,慢慢的完全贴合。
“图雅……”司马空在晏敏的耳边低声唤。晏敏脸红红的拥着他的肩膀,突然嗅到淡淡血腥,推开司马空:“你的伤……”
“不碍事。”司马空笑了笑。
“又裂开了。”晏敏皱起脸,转身去摸金创药。司马空晓得他不会善罢干休,把金创药和纱布和热水都弄过来来放在他手边,然
后褪下衣服。晏敏小心的摸着他的伤,血痂有些绷裂。想来里头的肉还没完全长好,才有血水渗出来。他拧了条帕子把血水清掉
,又抓着金创药小心的洒在他肩上。
屋顶上响起一串脚步声。司马空耸起眉。晏敏按住他:“不碍事。”
司马空坐着不动。晏敏抬头对着屋顶:“陛下进屋里来吧,外头太冷。”
那脚步落到院子里,随后推门进来。
“见过陛下。”晏敏给司马空的伤口重新裹好纱布后,擦了把手,拱手行礼。
郦宸风冷眼看着司马空。晏敏平素最讨厌的就是血腥气,想不到竟然替他清洗伤口、换药。样子极是亲密。上次在孟兹见到时,
他们也极亲密……
“这位就是锦城公主与斯兰王所生的纳木尔王子吧。”郦宸风将不快隐去,唇角噙起一抹笑。
司马空穿好衣服,束好腰带,对郦宸风拱手:“在下司马空,一介草莽而已。”
“纳木尔王子何必自谦,按寻常人家的来说,朕应该称你一声表弟。”
“不敢。”司马空淡淡笑着。眉目间虽没什么傲气,也不见得有多少谦卑。郦宸风扫过他的肩膀:“受伤了?”
“司马空替救臣,受了毒箭的伤。虽然已经将毒血挤出毒肉剜去,就是伤口愈合的不太好。臣想恳请陛下明天请位太医替司马空
诊治。”
“那个当然,纳木尔王子也是我朝的功臣。几番救了敏之,朕都没有好好道一声谢。”郦宸风笑得云淡风轻,起身走到晏敏跟前
,捡起地上的着斗篷掸了掸灰,又系在晏敏的肩上,握着晏敏冰冷的手搓了搓:“夜里这么冷,你也不怕冻着。朕明日宣召朱太
医带最好的药替纳木尔王子看伤。”
第五十六章:房子
才下了朝,小黄门搀着晏敏传郦宸风的旨意,叫他留步。晏敏走到御花园的望月亭前,远远的嗅到烤鹿肉和葡萄美酒的香气。走
近了,才发现凌落雪身上那股冷香的气味更为浓烈。他眉心微动:“落雪也在?”
“大人。”凌落雪抱拳行礼,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和冷漠。
郦宸风坐一边没有言语,晏敏向他行罢君臣之礼转向凌落雪:“你是从斯兰回来?汝南王现在如何?”
凌落雪看了郦宸风一眼,郦宸风坐在桌前捏着酒杯沉吟不语。
凌落雪吸了口气:“汝南王现被囚禁的斯兰王庭,撒蒙派了数位高手看管。卑职守候了多日才见到汝南王一面,却无力将他救出
来。”
“颖浩……”郦宸风颓然一声,将手中的酒喝干,绷紧的肩膀萎了下来仰面朝天。
晏敏心里浮起歉疚,当初便是自己劝他接受南宫秀的人质条件的。去扬州之时也派凌落雪与林珞非多方打探南宫秀的底细,都一
无所获。谁曾想南宫秀会是撒蒙的心腹,潜入南宫家暗中将势力渗入到南宫家所有生意中,虽然没能最终将南宫家那支隐藏势力
挖出来,但将南宫家掏成了一个空壳子,并把郦颖浩带去了斯兰……
“斯兰比京城冷得多,茫茫大漠,天寒地冻。他才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孤苦伶仃怎么熬得过去?”
“陛下,臣请旨去斯兰,一定把汝南王平安带回来。”晏敏躬身抱拳。
郦宸风喝又了杯酒,轻轻的吁了口气心情平复下来,苦笑一声:“现在去,恐怕撒蒙正等着。”
“陛下!”晏敏坚持。郦宸风拉过晏敏的手:“你才从江南回来,斯兰又酷寒。此事从长计议。落雪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先去
回去休息吧,这一个多月多有辛苦。”
“卑职份内之事,不辛苦。”凌落雪躬身。
“先下去吧。”郦宸风挥了挥手。凌落雪看了一眼晏敏,转身出了御花园。
晏敏站在亭子里,想到郦颖浩的事,便觉得对不起郦宸风。还想要再说几句,郦宸风将一杯温热的酒塞到他手里,看着他苍白的
脸,伸手捂住他脸颊:“朕已经有所打算,敏之不必再多想。喝杯酒暖暖身子。”
“是……”晏敏喝了口酒,索然无味。
丁禄带着李太医回来交旨。李太医拱手:“臣已看过纳木尔王子的伤势。伤势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太深,伤到骨头,所以愈合
起来有些慢。只要好生调理、注意忌口,不出一个月就能好全。”
“辛苦了。”郦宸风淡淡道:“下去吧。”
“是。”李太医退去后,晏敏放下手里的酒杯:“臣替司马空谢谢陛下。”
“他的事,何须你来谢我。”郦宸风眼珠轻轻转动,刻意说。
晏敏微窘,脸色泛起一丝红:“臣与他比较熟……”
一边烤肉的小太监将烤好的鹿肉细细切了送到桌前。郦宸风将鹿肉推到晏敏面前幽幽道:“这是敏之爱吃的。这一年里,替朕东
奔西走,朕也没什么好谢你的。”
“陛下何出此言。”
郦宸风不说话,拧着眉心静静的看着晏敏。晏敏也没什么胃口,喝了两杯酒,便听到了几声小孩儿的言语声。那声音很快就走到
跟前来,还夹着一丝腊梅的幽香。
“父皇。”颖洪扑到郦宸风怀里。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郦宸风浮起笑淡看着穿得圆滚滚的颖洪,摸了摸他红朴朴的脸。
“儿臣不怕冷,儿臣出来替母妃摘几枝梅花。”郦颖洪晃着手里的梅花看到晏敏:“晏少保。”
“三皇子。”晏敏起身拱了拱手。
颖洪看着晏敏:“晏少保真是怕冷,穿了那么多还抱着手炉。”
晏敏失笑了笑,吸吸鼻子:“殿下摘的腊梅很香。”
“给你。”颖洪把腊梅放到他面前。
“呃,这不是殿下替娘娘摘的么……”
“那边还有很多。”颖洪拍了拍手:“我再去替母妃摘几枝。”
“谢殿下赏赐。”
“儿臣走了。”颖洪一转身又像只欢快的小兽一样跑出亭子。郦宸风看着他,又想到颖浩,眉心锁得更紧。晏敏听他不说话,也
猜出几分。他示意小太监给郦宸风倒了杯酒,郦宸风又捏着酒杯喝了一口。晏敏不喜欢安慰人,颖浩的事,他也总觉得责在自身
,更是无话好讲。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喝过了七、八杯,郦宸风便有些微熏的醉意,对晏敏的依赖之情又添了几分。他站起身:
“我们去赏腊梅。”
晏敏“呃”了一声,来不及拒绝,郦宸风就拉着他的手往花园里走。
“敏之的手真是冷。”郦宸风借酒浅笑:“这样冰冷的人,捂在怀里,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捂得暖。”
晏敏眉心微皱,想抽手。郦宸风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臣实在受不了这风寒,请先告退。”晏敏猛得一用力,将手从郦宸风的手心里拔出来。
郦宸风扶着额头轻叹:“朕醉了。”
“陛下好生休息。”晏敏退了一步。
郦宸风眉心微蹙,挥手叫来田福安:“替晏大人安排轿子,送大人回府。”
“臣有……”
“大人不用推辞了,请吧。”田福安暧昧的笑着,引着晏敏出了宫门。
马车颠颠波波,走了好长一段路。晏敏皱着脸,满腹狐疑:“晏府不是往这里走。”
“大人不必惊慌,您只管安心坐着便是。”车夫尽职尽责的赶着马车。不多时在城东边的一处巷子前停下。才停下,一群人又簇
拥过来:“晏大人回来了……”
晏敏凝着眉回想着刚才走过的路,按方位判断,这里似乎是以前大学士金士贤的宅子。金士贤是严淮良的心腹,严淮良南逃之后
,他也跟随。后来仗打的不顺,严淮良怀疑他有异心将他一家老小杀了个精光。听说他的院子修葺的工巧雅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