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落苍山?”司马空回头问凌落雪。
凌落雪迟疑了一刹,点点头。
司马空关上窗户坐回到桌前。
凌落雪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放下你该放下的东西,许多事情你挽回不了。”
司马空不应声。
凌落雪拍了拍他的肩:“好生休息。”
司马空默不作声,凌落雪拉开隔扇门,司马空抖出藏在袖子里的泥丸,弹到门的滑槽。门辗到泥丸,“砰”的爆出一阵黑色烟雾
。司马空飞快的滑向门槛。凌落雪捂着口鼻一掌将他打回到房内。
“我提醒过你的。”凌落雪挥散眼前的黑烟,冷冷的讥诮。
司马空揉着被击中的胸膛。凌落雪大约只用了五层功力,但不用运功与之相抗,这一掌打在身上还着实疼得厉害。他吁了口气,
坐定下来:“不杀我,不押我回京城,关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要救你。”凌落雪重复着她的那句话。
司马空摇摇头:“你来斯兰那么久都没有动手救皇长子,以你和你那些手下的身手,若是全力救人未必救不出来。难道仅仅只是
守在这里等着中了郦宸风的毒药的我来给你救?”
凌落雪不语。
“你难道跟罕拔有什么交易?”司马空冷眼看着凌落雪,上一次见她就是在葛斯城外。
“到时你就知道了。”凌落雪重重的关上门,司马空听着铁锁将门锁起来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事情也许比想象中更严重。他扑到
笼门前:“我还有话问你。”
凌落雪脚步渐远。
司马空扶着门眉心皱得越来越深,早该想到的,罕拔与撒蒙素来不睦。他和晏敏可以利用西戎两股势力的不和睦替郢国退了西戎
大军,郦宸风又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罕拔对撒蒙的反叛之心将斯兰弄得一遍混乱。
西戎内乱时,郢无力在外制造压力。斯兰若是乱了,撒蒙就肯定腹背受敌。一旦撒蒙死了,那些好容易才被父王统一起来的斯兰
各部族又成了一盘散沙,只能任由郢国的兵马横行肆虐。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停的拍打着墙壁。这里曾经关押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性情桀骜的高手们又岂能甘心这样受制于人。
……
勃都翻了个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他的脖颈。他吃了一惊,睁开眼看到凌落雪站在他身边。
“凌姑娘。”勃都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凌落雪手指微动,一道血线从他脖子上滑落出来。
“凌……”勃都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身体还没多挣扎几下便渐渐失去生气。
“不好意思。你那么忠诚于你的王子,为了救他,你只能死。”凌落雪冷漠的就着勃都的衣服擦干了匕首上的血。
罕拔从梦中惊醒,脊背上泠汗淋淋。
“将军!”营帐外的侍卫低声呼唤。
“什么事?”罕拔起身披上衣服。
帐帘一挑,凌落雪一身是血的走进来,喘着粗气:“将军,王子殿下被撒蒙抓住了。”
罕拔微怔忡。凌落雪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继续:“当时勃都也在场,他想出手救王子殿下于危难,结果……”
罕拔倒吸了一口凉气,厉声:“结果怎样?”
“勃都死了。”
罕拔一个趔趄,重重的坐下。
“撒蒙亲手杀的。”凌落雪幽幽的说:“看样子撒蒙已经查觉到我们的情况,现在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再等,王子也有危险。
”
“勃都死了?”罕拔喃喃着。
“请将军节哀。”凌落雪拱手。
“勃都死了……”罕拔抓起刀架上的大刀用力挥武,营帐里的几案被砍成两截:“不杀撒蒙难消我心头之恨。来人!”
“将军。”侍卫走进营帐。
“立即联络浮古依、拉齐耶他们,叫他们迅速往葛斯城来一趟。”
“是。”
凌落雪轻轻的吐了口气。
郦宸风坐在书房内看着早冒大将军发来的战报。战事进入胶着状态。冒大将军和林墨孝的人都伤亡惨重。前面才将土地推进了五
十里,现在又后撤了回来。冒大将军的二十万人马损失过半。林墨孝的增援的五万人,也七零八落。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郦宸风叹了一句看到灰色的信鸽落在窗棂上。田福安抓住鸽子递到他面前:“陛下,信。”
郦宸风从鸽腿上取下信快速的看了一眼。
“晏大人来了。”田福安往门外看了一眼,晏敏正往这边走过来。郦宸风起身走到门口,等到晏敏要跨过门槛时牵着他的手,拉
他过来。
“陛下今天难道有喜事?”晏敏问。
“你怎么知道?”
“感觉。”晏敏浅笑。
“这世上最了解朕的,就是敏之。”郦宸风笑道:“的确有好事,颖浩快回来了。”
“哦?”晏敏眉头展开,欣喜的拱起双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郦宸风笑盈盈的拉住晏敏的手:“朕决定密召陈功从落苍山千里奔袭。再配合冒、林两位大将军,给予撒蒙致命一击。”
晏敏吃惊:“现在……?陛下已然胜券在握了么?”
“是否是胜券在握,敏之同朕一起去见证如何?”
“陛下要御驾亲征?”
“是。”郦宸风背着手悠然:“朕等这一天很久了,等到陈功杀到斯兰王庭的那一天,也是朕真正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几翻辛苦
周折走到今日,先皇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晏敏怔怔然,他得到的军情都是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单从战报上来看,双方还处在势均力敌的状态。但郦宸风也绝不是贸然行
事的人。他已经布置了别的棋路,没有让自己知道。晏敏轻轻的吸了口凉气,如果这样,那司马空怎么办?司马空回去斯兰后一
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亲眼看到斯兰落败,他必定心中不安。
一想到司马空离开京城那段时间的郁郁寡欢,晏敏幽幽的一阵心痛。那里终究是他的故国。他又不是无情之人。
“怎么?你不替朕、不替大郢感到高兴么?”郦宸风回头看着晏敏。
“臣十分高兴。”晏敏低头。
“大郢能有今日,敏之功不可没。回去收拾东西,你同朕和田公公一起秘密离京与陈功会合。”
“是。”晏敏领命,离开皇宫。
第七十章:兵败
罕拔骑着马在军营的大帐外阴鸷的扫视了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几家大贵族的兵力合到一起,也有十五万之众。若是从前这十五
万人若想撼动撒蒙有些痴人说梦,但是现在不同了。撒蒙在全力对付郢军,他在后方杀撒蒙一个措手不及,十五万人绰绰有余。
远处马蹄声传来。罕拔抬眼望去,凌落雪一身红色的劲装转眼到了跟前。
“罕拔将军。”凌落雪擦掉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将一只木匣郑重的递给罕拔。罕拔打开来,看到勃都的头。勃都的脸已经被清理干
净,眼睛紧闭着,嘴唇灰白。罕拔心里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扎了一个洞,刀子还在这个肉洞里搅动,将他的心一寸一寸的割碎。
他用手抚摸着勃都冰冷的脸,牙关咬到发酸。
“将军。”凌落雪小声的唤了一声。
罕拔回过神,小心的把木匣对着面前的士兵:“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斯兰的好男儿。他本应该死要与外敌搏杀的战场上,却无
原无故的死在的斯兰,死在暴君手里。”
十五万士兵寂寂无声。
“想当初先王突然病故,去的蹊跷。继承王位的本该是先王最爱的儿子,宽厚仁德的纳木尔王子。王子却同王后一起被贬入贱籍
,流放沱沱河。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阴谋。眼下,我们的机会来了,让我们杀掉暴君,迎回纳木尔王子。让我们的斯兰重新成为先
王在世时那样富足美丽的斯兰。”
“杀暴君,杀暴君。”士兵的呼喊声响彻天际。
罕拔挥手,喊声停止。罕拔看了一眼浮古依和拉齐耶他们:“出发。”
十五万大军迤迤逦逦,往撒蒙的身后进发。凌落雪无动于衷的看着那些远去的兵士,幽幽的叹了一声。
“王,左翰齐将军刚刚赢了一阵,杀了两名郢军的将官。”前方的小校回报。
“杀得好。”撒蒙喝了口酒:“告诉左翰齐,本王晋他为大将军。”
“是。”
扎哈力看着离去的小校,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撒蒙看到他,笑道:“扎哈力,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只要全力与郢国拼一场,
不会输的。”
扎哈力看了撒蒙一眼:“我还是在意纳木尔。叫罕拔和浮古依他们出兵增援,他们的兵马都迟迟不来。”
“我已经扣下那几个贵族的世子。尤其是罕拔,他只有一个儿子,他才不会拿他儿子的性命来开玩笑。”撒蒙不以为然的说:“
而且我也有后着,我派人去金赞国送信,说把罕拔辖下的哲叶城和浮古依辖下的鲁依城送给他。金赞现在想必派人去要那座城了
。金赞要,罕拔和浮古依肯定不会给。不给那就打吧。金赞有我的旨意在,他们才不怕得罪这些人。”
扎哈力还是不安心。
撒蒙笑:“既然不放心,派人去把那几位世子都押到阵前来。叫他们看看本王的勇武,也断了他们想跟本王为敌的念头。”
乔扎鲁立即叫人快马加鞭回王庭去把那几位软禁的世子带到定州城下。派去送信的人才走,就听到营帐外有人大喊:“王,不好
了,罕拔反了。”
撒蒙吃一了惊,跟扎哈力对视了一眼。探子急冲冲的奔进来:“罕拔和浮古依等人带着十五万大军朝王庭进发。要断王的后路。
”
“金赞国那边呢?没有跟罕拔交战?”撒蒙难以置信的看着探子。
“罕拔和浮古依将两座城拱手相让。”
“他们是要背水一战了。”扎哈力叹了口气。
撒蒙愤怒的扔下手中的酒杯:“纳木尔终于还是出手了。”
扎哈力上前:“我去杀了这几个谋逆的叛贼。”
“他们敢反,肯定有布署。扎哈力,你要当心。”
“放心吧,我一定会提着罕拔他们的头来见王的。”
“我给你五万人。”撒蒙拿起令箭调动五万人马给扎哈力。扎哈力出了营帐,撒蒙重重的坐下,眉头拧得紧紧的。远处定州城下
的嘶杀声飘过来,还有浓烈的血腥气。撒蒙伸手:“拿我的刀来。”
侍卫看着他,从刀架上取下了他的大刀。
“召令所有将士,全军出击。”
“王!”侍卫惊讶的看着他。
“去!”撒蒙大步走出营帐。
“是!”
凌落雪站在铁笼外看着里头的司马空。司马空意外的安静,坐在铁窗门前,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的山崖。凌落雪拿着一颗药丸:
“这是四分之一的解药。”
司马空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难不成你要以死祭奠斯兰?”凌落雪谑笑:“不要忘了,你和你的母亲都还是斯兰的贱奴,即便她死了,也没有脱离贱籍。”
司马空不理她。
凌落雪捏着他的下巴,要掰开他的嘴把药塞进去。司马空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凌落雪蓦得打了个寒噤,松开手后退一步。认识司
马空以来,头一回看到他这么冷冽的目光。她悻悻然将那丸药放在桌上:“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好自为之。”
司马空还在看着外头的风景。到了傍晚,山里便起了雾,云蒸霞蔚。原来这只铁笼所在的位置这么高,不是山顶也离山顶不远。
凌落雪退去了,司马空回头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药丸,拈起来藏在袖子里。
“司马公子,吃饭。”守铁笼的侍卫打开铁门下边的小门把饭菜递进来。半晌都没见到司马空把饭菜端起来,侍卫小心的从门缝
里看了一眼,屋子里空空的,不见有人。侍卫大吃一惊,脸贴着门缝废力的朝里头看,能够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人影。他兀自心惊
了惊,赶紧转头侍卫长。侍卫长也往里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侍卫长皱着脸,怕司马空躲在看不到的死角
里使诈,他点了只迷烟扔进铁笼。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打开铁笼,把送来的饭菜踢到门边,走进铁笼里。四壁空空,屋梁上也
不见有人藏身。
“头儿……”侍卫惊慌的看着侍卫长,看管不力凌落雪的责罚一定不轻。侍卫长拧着眉,正欲弯腰检查床底,摆在门边的饭碗突
然晃动了一下,有几全泥灰块从铁门的上方掉下来。两人转身,看到饭碗打翻,饭都洒在托盘里,饭碗周围还有许多泥渣。侍卫
长抬头看了一眼铁门上方的屋角,一进门只朝前看,却没留意到头顶的正上方。那里有两个明显的指印。
“追!”侍卫长拔出刀冲到门外,侍卫也紧跟上去。
司马空从床板的背面掉到地上,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小心翼翼的走出铁笼。
被关了五、六天,也不知道前方的战事如何。司马空走到离铁笼很远的地方,才小心的吹了声口哨。没过多久,老马的蹄声从远
处传来。司马空笑了笑,老马总能找到他,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晃悠。骑上马背,他径直越过山的最底部再翻越一道山梁往定州的
方向奔去。离定州还有四百余里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再往前走了几十里,风像是从血海上吹过来的,还掺杂着凄凉的鸦鸣。
司马空惊了惊,夹了一下马肚,老马跑得更快。残破的尸体落入视线,他们有些穿着斯兰的衣服,有些穿着郢军的衣服。数了数
,斯兰的居多……
莫非撒蒙这么快就败了?他沿着斯兰士兵败走的方向追去。奔走了百多里看到的尸体渐渐的变成是斯兰与斯兰之间绞杀留下的痕
迹。司马空吸了口凉气,想到之前凌落雪一而再的告诉他,他无力回天。
郦宸风站在落苍山的山顶看着面前的莽莽苍苍。平定内乱不久又平定了一大外患,纵观历史,也鲜有哪一任帝王能在这么短的时
间里做那么多事。先王替他埋下了引子,他将药效发挥到极致。即便是如此,郦宸风依旧志得意满。
晏敏裹着袍子:“陛下。”
“你可以感觉得到么?”郦宸风将他拉到跟前指着面前大遍还飘着血腥气的土地:“朕已经实现了第一步,现在朕要把郢建的更
加强盛。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盛世之朝。”
晏敏站在山顶朝着斯兰的方向。即使看不见,他也感觉得到那里飘过来的杀戮气息。撒蒙腹背受敌,跟罕拔拼到筋疲力尽。陈功
带着五千精骑横空出世,给予在战场苦苦支撑的撒蒙和罕拔致命的攻击。现在,即使是撒蒙和罕拔联起手来,也不足十万人马。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许多病残。撒蒙罕拔怎么样都不重要,晏敏只想知道司马空在哪里。如果他在,他必定会想尽办法不让撒蒙和
罕拔打起来。如果他们不打,那必定是跟郢国一场血流成河的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