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旨来玉门关监军,刚到此地,戚将军就叫我走。不知是何意。”晏敏故意装糊涂。
“大人是个不出世的高手,末将不才,也能感觉一二。不过,这里有郑保成的十万人马。他一旦反目,纵是绝世高手,恐怕也难
脱身。”
“我与郑大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跟我有什么好反目的。”
“这……”戚连玉眉头紧了紧,晏敏这架势是要逼他把话挑开了说。他轻叹:“大人下午在营里也听出端倪,何必固执。”
“戚将军从军多少年?”晏敏漫不经心。
“十五年。”戚连玉低声。
“一直都追随郑将军?”
戚连玉默了片刻:“末将不才,早年从军是投的天狼军。”
晏敏怔了怔,天狼军是他父亲晏弩精心操练的三千精骑,专门对付边关游牧部落的袭扰。后来东征西讨,所剩无几。父亲被严淮
良陷害后,最后还有二、三百名兵士,死的死散的散,都没了音讯。想不到戚连玉竟然是其实一员。晏敏起身冲戚连玉拱了拱手
:“失敬。”
“末将愧不敢当。”戚连玉声音里多了一丝歉意:“大将军屈死岭南,末将却在北陲偏安,一直心存愧疚。”
“将军多虑。先父曾说愧对天狼军诸将士,而今看到将军现在这样,想来心中也稍有安慰。”
“大将军屈死,如今大将军只有您这一线血脉,还请尽早离开。”戚连玉坚持要晏敏离开。
晏敏摇摇头:“我奉诏到此,如不能平定白夷,断不能回京。”
戚连玉皱着脸,看着黑暗中晏敏的轮廓良久,叹了一声:“大人不愧是大将军的血脉。若有用到的地方,请吩咐。”
“眼下玉门关的情势,戚将军以为晏敏该当如何?”
“擒贼先擒王。”戚连玉淡淡吐声:“郑保成在此地独大已经很久,权势压人太盛,下边的也并非完全听话。这两日,他正在等
一个重要的人物……”
晏敏惊了惊。
……
花枕月呵呵笑着店门大开,把那位刚刚来到客栈门前的商队老板引进了客栈的堂内。手帕扫了扫正中那张桌子上的尘土,请那位
老板坐下:“大老爷怎么称呼,这是打哪儿来啊?”
“鄙姓侯,姑苏人士。打仗之前去白夷做生意,结果一开战回不来。想尽了办法雇了好些保镖,好容易离了白夷的地界回到我大
郢。”商队的老板谦卑的笑着话语里夹杂着软糥糥的江南口音。几个肌肉虬结、孔武有力的保镖站在他身后,一看都是些外家功
夫练到火候的功夫好手。另有几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马车上的货物。
“侯老爷做的怕是大生意吧,看您这气派,必定是富可敌国。”花枕月吃吃的笑着。
“小本生意,世道不好,也只好冒冒风险,勉强糊口。”侯老板用带着水色极好的翡翠班指的手拿出一锭足色的金子放到花枕月
跟前:“我们赶路到此,前边似乎没有客栈,所以只好落脚到此讨挠老板娘了。”
“侯老爷真客气,说什么讨挠。”花枕月拿着那锭金子揣进怀里眉开眼笑:“打开门做生意的,来的都是客。您照顾小店的生意
,我高兴还来不及。”
“老板娘真是能说会道,麻烦给我们几间清静点的房子吧,弄些饭菜送到房里,再替我们照顾好马匹。”
“这是自然。”花枕月热情的让店里的小伙计去弄饭菜,又挥手叫来司马空替他招呼客人的马。
司马空撇撇嘴,走到院子里。几个保镖把货物从马车上御下。是几只铁皮箱子,上了锁还用牛皮绳子打了结。想必是装了极贵重
的东西。既然谨慎小心,难道不怕这样更加惹眼?司马空等他们把东西搬走,把他们的马牵到马棚,倒了些草料和水。都是脚力
极好的胡马,个头不大,但跑得快力气足。司马空拍了拍马背回到客栈大堂,花枕月把侯老爷一行人领到了地字间的一二三号。
凌落雪刚睡下,便听到外头热闹起来。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花枕月正领着那些人从她门前经过。那些保镖戾气很重,一看便
觉得来者不善。不多时,那些人又搬着箱子上楼。箱子想是极沉重,每走一步,楼梯被压得咯吱个不停。好容易外头都消停下来
,客栈安静了,凌落雪想出去探个究竟。夜行衣还没穿起来,倒听到屋顶上已经有人来探她的底细。她倒在床上盖起被子,便听
到瓦片被轻轻揭开,有人往里头探视了一会儿,又悄悄离去。这样的轻功,不像是那个泼辣的老板娘,更不是司马空,应该是那
个古怪商人的人。
等到那人离去,凌落雪悄悄出了房间,四处打探。
花枕月坐在屋顶上用胳膊肘捅了司马空一下:“这天都快亮了,还真热闹。赶情都是群夜猫子投胎的。”
司马空躺在屋顶上,双手枕着头淡淡笑着。
“你说那些商人什么来路?”花枕月颇是好奇先前他们搬进屋的那些铁皮箱子。箱子颇为沉重,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必定里
头的东西也贵重的很。
“花老板在这里开店那么多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司马空不以为然的笑着。
“死人,老娘就好打听,怎么着?”花枕月翻了个白眼。
司马空撇嘴无语,花枕月一不做二不休,蜻蜓点水跳到商人放货的地字二号房的屋顶上。怕被人发现,轻飘飘的落到屋檐边倒挂
金勾,舔了点口水捅破窗户纸,就见这间房里站着八个武士。一个个剑拔弩张,随时准备跟人拼命似的。闪到另一间房,侯老爷
正在跟一个人窃窃私语。那人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们是有目的来的,只是不知道这目的是什么。花枕月翻上屋顶,轻轻吐了口气。刚准备回房去睡觉,便见侯老爷的几个保镖从
屋里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拿出一些东西放到隐秘的地方。
花枕月微微一惊,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在院子角落找到他们扔下的东西。竟然是火药?
“他娘的,吃老娘的住老娘的,还想把老娘的店炸上天?”花枕月怒火中烧,跳到司马空跟前。
“炸了再盖间新的,管保比这间像样。”司马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弄了坛酒出来,一边喝一边说。
第十九章:客栈
晏敏带着郑武和孟俊走到军营里,营里各部正在操练。忽有一支矛飞到晏敏跟前落下。晏敏停下脚步,马青彪走到跟前笑了笑:
“监军大人受惊了,刚才操练时,小厮没有拿稳。”
“无妨。”晏敏气定神闲。
马青彪拔起地上的矛,晏敏往主营帐去。走到帐前,小校栏住他:“将军昨天晚上偶感风寒,今天什么人都不见。”
“什么人在外面?”帐里传来郑保成的声音。
小校拱手大声说:“监军大人在外面。”
“请监军大人进来。”
晏敏进了营帐,听到郑保成躺在卧榻上一动也没动,只慵懒的问:“监军大人有什么事吗?”
“初到凉州,我想四下走走。特来跟将军大人回报一声。”
“去吧。”郑保成翻了下眼皮看着晏敏,就这弱不禁风又势单力孤的样子,不觉得有任何威胁,等办完了眼下的事,再处理他也
不迟。
“不过小心些,外头有土匪也有白夷的小股散兵游勇,大人自己当心别丢了性命。”
“是。”晏敏带着郑武和孟俊离了军营。
才见晏敏离开,郑保成就差门前小校把幕僚荆策叫到自己帐里。马青彪眉心微皱走到戚连玉身边:“大将军很相信那个穷酸读书
的。”
“荆先生谈吐不俗。”戚连玉敷衍了一声。
“呸。”马青彪啐了口唾沫。
……
半夜来的那位侯老爷跟他的保镖们睡了大半个白天都没什么动静,只有两随丛下楼要了些吃的和茶水。到下午的时候才见一个保
镖骑着马出去了,黄昏的当儿才回来,带回来一个儒士打扮的人。那人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点缝隙看路。花枕月睨了一
眼,低声:“这脸怕是毁了不敢见人的吧。”
那人似乎听到,懒得理她,径直上了楼上地字一号那位侯老爷住的屋子。
花枕月眉尖一挑,看了看客栈四周。明明住了二十来号人了,却安静的跟没有人似的。司马空也不见人影。转身下了酒窖,果不
其然看到他正抱着那坛子熏风,已经将泥封拍破,往随身的羊皮酒壶里灌了一壶。
“哟呵,竟然开封了。”花枕月轻笑。
“嗯。老板娘要不要尝尝?”司马空把酒坛子递给她。
“老娘这儿什么酒没有,才不稀罕。”花枕月鄙夷的哼了一声,又听到地面上有些脚步声。花枕月轻叹了一声:“混帐王八蛋,
一个个都不消停。”
外头的风沙很大,太阳一落到地山后边,天地间立即灰蒙蒙的,看不了多远。花枕月跳出来,便见才来不久的那个儒士出了客栈
。还是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由一个武士护送离开。没走多远,一个黑影儿回到客栈,肩上扛着个人,速度极快的跳进客栈的院
子,飞快的闪到楼上的天字第一号房的屋顶翻身下去。
花枕月连声叹气,回来到屋里。
晏敏坐在暗夜里,那个儒士一声不吭的跪在他面前。晏敏轻轻的笑了笑:“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儒士看也不看他,闭上眼睛视而不见。
“先生最好是说了吧,在下的眼睛看不见,听不到先生的声音就不知道先生想些什么。”
儒士鄙夷的冷笑了一声。
晏敏冲凌落雪挥一挥手。凌落雪封住那儒士的哑穴,手里的匕首轻轻的挥,一根小指被削了下来。那儒士额头上冷汗印着从窗缝
透进来的月色下泛着点点白光。晏敏嗅着血腥味掩住鼻子,让凌落雪替那人解开哑穴。那人抱着手指拼命的吸着冷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生何苦残害身体以全逆臣贰子之名。”晏敏掩着鼻子轻声叹息摇头。儒士微微抬头,借着月光能看到他
的半边脸,清秀俊逸里渗出冰冷诡异的美艳。看他初入军营的时候,还只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细想一下,京里的小
皇帝又怎么可能倚重一个文弱不堪的人。儒士熬过了第一阵痛,轻轻的瑟缩。
“先生还不打算说点什么?”晏敏怜悯的看着那个儒士。
儒士咬紧牙关。
“在京里呆着,没处可去,眼睛瞎了也看不到什么好玩的,就爱听听故事。我听过不少大理寺给那些犯人用刑的事,先生要不要
听听?”晏敏清了清嗓子也不管他是要听还是不要听,悠然:“不过大理寺的好多刑具这里都缺。我只记得一种简单的,咱们这
里可以试试。把犯人的手脚全都捆起来,让他动也不能动。然后在犯人头顶上开一个洞,再抓几条毒虫放进去。毒虫自身的沾液
会腐蚀脑髓,虫儿没吃的,又出不来也只好啃噬脑髓。据说痛是不怎么痛的,只是奇痒无比。此时把犯人的手解开,人就不停的
去抓去挠去撞墙,狠不能把手伸到脑子里去把脑髓都扯出来。那虫儿食量不大,就那样一点一点的被吸干了脑髓大约要七天,人
就足足在没日没夜的痛痒七天才死。听说死状很恐怖,头皮都已经撕扯完了,只剩下森森白骨……”
儒士打了个寒噤。
晏敏挥了挥手,凌落雪拿出一只水晶瓶,瓶里几条狰狞的蠕虫缓缓的蠕动着。凌落雪抬手封住那儒士全身的穴位,拿了一把锥子
在他额头上轻轻敲打。一条血线从眉心滑落下来。头上痛痒起来,满头都开始有虫子爬动蠕走的感觉。偏又因封住穴道伸不出手
来抓,不消片刻,便觉得满头痛痒难耐,脊背上冷汗涔涔。他猛抽了一口凉气:“大人饶命,我说。”
晏敏轻笑了笑,听那儒士把前前后后的因因果果都讲出来。原来这郑保成不止是伸手找朝庭要钱,还伸手找白夷要。要白夷给出
五万两黄金,玉门关就门户大开,白夷人可以长驱直入。晏敏唏嘘一声,提起那个儒士意欲安置到客栈外,屋顶又响起了细碎的
脚步声和瓦片揭开的声音。晏敏身子一闪,一根银针落地他刚坐的位置上。他挥手掷出一只竹筷,刺客惨叫着从屋顶上滚落下去
,手里的迷香落到屋内。
“走。”晏敏低喝一声,把儒士扔给郑武孟俊,几个人从窗户跳出去。
“这家小小的客栈,还真看不出来竟然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侯老爷和十余个保镖把晏敏四人围在中间。
晏敏笑而不应。
侯老爷凝着眉把晏敏打量了一遍:“我听说,郢国的已故定威将军晏弩有一个瞎了眼的儿子,为人颇为阴狠。年纪轻轻,就被郢
国的那个小皇帝信赖有加。莫非正是阁下?”
晏敏知道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笑了笑迈步上前:“见笑了。凉州监军晏敏。不知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白夷隆武大将帖都。”
“哦,帖都。”晏敏点头。虽然此人在白夷并非是一等上将,却也是白夷赫赫声名的将军之一。为人狡诈多变,擅长用蛊。
一想到蛊,晏敏轻轻咝了一声。帖都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他面目间的变化,继续慢条斯理的劝说:“听说晏大人眼睛不好,但身手
很不错。身边的几位想来也都是些人物,不过,我这里人数占优,还是请晏大人不要不识时务。”
“帖都将军何以见得人多就一定能赢。”晏敏蹙着眉不以为然。
帖都也不多说,拿起一只短笛吹了几个简单的音符。郑武孟俊软倒在地上,凌落雪也几乎不支。晏敏摁着胸膛咬紧牙关,只觉得
心脏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
帖都笑道:“若是拼身手,诸位确有胜算。但是晏大人想必也听说过我帖都擅长什么。能兵不血刃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们
若是不抵抗,就能死得好过些,若是大动干戈,我就不好说了。”
“混帐王八蛋。”花枕月吐出一口血沫子,大声吼着从客栈里跳出来:“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给老娘的客栈里放火药想要炸飞也
就算了,竟然连老娘的屋里都下蛊。”
“对不住了老板娘,你要怨,只能怨他们。”帖都撇撇唇轻笑。
晏敏蹙着眉头,帖都摆弄着手里的短笛:“荆先生请过来吧。”
站在晏敏身后的儒士小心翼翼的看了晏敏一眼,走了几步。晏敏不动,他大步的走到侯老爷跟前。侯老爷拱了拱手:“请荆先生
迅速回去带话给郑将军,我们如约前来,也请他不要食言。这些人我们会处理好。”
“嗯。”儒士又看了晏敏一眼,翻身上马,由一名武士护送,飞快的往玉门关的方向跑去。
晏敏飞出一只袖箭,那名护卫武士应声落地。儒士惊了一吓,那只袖箭正中武士的脖子,血流如柱,看得他顿时软了手脚。帖都
眉心一拧,拿起手里的短笛,突然觉得有阵凉风拂面而过,再看时,那只短笛已经不见踪影。
第二十章:大捷
“花纹是白夷的将军才能使用的云豹纹,原来这位商人老爷做的是这种大买卖。”司马空一手抓着那个儒士,一手翻看着短笛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