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昏话。”冷姑娘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呵呵干笑着:“吃饭去吧。”
“不是昏话。我一直想不起来我是谁,也想不起来我从前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但是我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是谁?那个瞎子?”冷姑娘沉着脸讥诮。
“我一定是认得他,就算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错。”哈吉凝着眉:“婚事,抱歉……”
冷姑娘站在屋子里呆若木鸡,门关上的声音突然惊醒她。她怒从中来,从墙上拔下金钩,冲出门去:“你这样都是拜他所赐,你
还当他是宝么?好,既然这样,我杀了他,省得他再害你一次。”
哈吉挥手拦住冷姑娘,冷姑娘的金勾勾住他的脖子,恨声:“你别逼我。”
“如果我跟他之间有什么生死过节,我自己去向他问清楚。”
“何以见得他一定会告诉你?”
“他一定会告诉我。”哈吉笃定的转去晏敏的院子。屋子里空空的,炕都冷的。哈吉大吃一惊,奔去院子后头的马厩,那匹枣红
马也不见了。
冷姑娘冷笑了一声:“他倒是识相。”
“不行,他路都走不稳……”哈吉额头上浮起一层汗,不由分说的牵出五花马。
“哈吉……”冷姑娘仓皇的追在后边大喊,一人一马已经走远。
……
“我……你,伤好了没?”晏敏低着头歉疚的问司马空。
“嗯,好了。”司马空爽朗的答。
晏敏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动。想伸手想摸摸,终是觉得不太好意思。司马空握着他的手摁在自己的伤口上。晏敏微微一颤,
粗糙的皮肤凹凸不平,那块疤像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洞,长起了新肉后突起一大块,像一只蜘蛛盘在他的腰间。这就是险些要了他
命的那道伤,虽然现在已经长好,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后怕。
“对不起。”晏敏敛眉低声吐气。
“大人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司马空邪气的笑着:“这是我跟大人的公平交易。”
晏敏眉心一挑,一句话便将心中的愧疚全都抵消。他沉下脸冷笑了一声:“是,我记着。”说着从屋顶上跳下去。
回到房里,司马空身形一闪也跟了进来。晏敏想要发难,便听到外头的有人敲门。晏敏冲司马摆手,司马空躲到屋梁上。打开门
,公主的嬷嬷走进屋内,跪在地上给晏敏磕了个头低声:“多谢晏大人。”
晏敏若无其事:“嬷嬷请回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入斯兰了,嬷嬷好好照顾公主。”
“是。”嬷嬷起身,又福了一福才退出晏敏的屋子。
“你放跑了那个小公主,拿谁去跟撒蒙和亲?撒蒙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司马空从屋梁上跳下来,闲闲的抱住晏敏,在他耳边细
声说。
“撒蒙若是真的有意和亲,跟大郢朝联手对抗西戎,就不会在意这个公主是真是假。如果无意联手,送十个真公主过去也一样会
被认为是假的。”晏敏用力推开司马空。
司马空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晏敏一惊:“怎么?”
“怕是……,伤口裂了。”
“金创药。”晏敏心急的立即转身去找金创药,司马空抓着他的手轻轻一扯,两人一起滚到床上。晏敏才知又上了他的当,气急
败坏:“放手。”
“大人这么关心司马,莫非早已倾心于司马?”司马空在他耳边呵气,呵得晏敏耳根痒痒的。冷玉似的脸,泛起一抹红,印在月
光下成了淡紫。
“胡说。”晏敏抵死不认。
司马亲吻着他发烫的脸轻轻拉开凉衫的衣带,手指触晏敏光滑细腻的皮肤时,晏敏电击了一般。额头上汗津津的,身体原是绷着
的,在司马的亲吻啃咬之下,使不上半分力气。
“放……放手……”晏敏又羞又恼,恼恨自己竟然真的信他着了他的道儿。
“大人想反悔?”司马空噙着笑,故意将他的军。
“本……本官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只是明日要入斯兰,不能大意……”晏敏红着脸抓了条籍口搪塞。
司马空轻笑,将晏敏团了团抱在怀里,不多时,传来低沉的鼾声。晏敏松了口气,扭动身子想摆脱他,却被司马越抱越紧。晏敏
无奈,一向独处,头一回与人同床而眠,着实有些不习惯。所幸是司马空,也只好认命的伏在他怀里。等到他似乎睡熟,才费尽
力气将一只胳膊从司马空的铁臂里挪出来。无处可放,又不想搭在司马的腰间,触到司马的脸,想到上一回司马让自己摸过这张
脸,便忍不住轻轻的将手指放到他脸上。深眼窝,高眉骨,直挺的鼻梁,坚毅的轮廓。头发散在肩上,耳边垂了几条小瓣……,
大抵是一半胡一半汉的装束。晏敏在心里描摩着司马空的样子,身子不由自主的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和鼾声,不
知什么时候竟也睡着了。
“大人。”郑武在外头敲门,晏敏蓦然惊醒,卧榻的侧面空着,屋子里也没有人声。晏敏起身拉开门,郑武拿来洗脸不和青盐伺
候他洗漱更衣。换上官服,晏敏走到公主住的院子,嬷嬷将琼华公主的一名侍女打扮成琼华的样子,竟然也无人生疑。从驿馆出
来嬷嬷和侍女们上了车撵,车撵内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
“公主怎么了?”晏敏立即走到车撵边,怕叫一边的侍卫生疑。
“没事。”司马空坐在车撵内低声窃笑。
一早不见他,原来他躲在这里里。晏敏晏敏拧眉,正他的伤刚好不适合骑马,有现成的车撵倒也正好合适,横竖真的琼华公主不
要里面,也不怕冲撞了公主。
“嬷嬷请叫公主安心吧,我们这就要离开甫州前往斯兰王庭,明日就能到。”
“是……”嬷嬷听晏敏这么说,放下心来,又看了司马空一眼。司马空坐在车撵的一角假寐。
“起程。”晏敏翻身上马,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陇海关,前往斯兰王庭。
第三十二章:被俘
一入了斯兰境内,视野开阔起来,无边无际的黄沙上覆着黄色的沙荆,似乎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司马空坐在马车里,车帘挑开一
丝缝看着茫茫黄沙微微出神。耳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他侧目看了一眼,被晏敏派出去的孟俊骑快马回来:“大人,还有一个时
辰到斯兰的莫弥尔集市,斯兰的大将军达鲁在那里迎接和亲队伍。”
“知道了。”晏敏点头,回回头,车撵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猜他回到故土,心里许是有些感慨。
集市都依着水源和绿洲而建,快到莫弥尔的时候,晏敏嗅到水草和牛羊的气息,另外还有一丝丝不寻常。他微微蹙眉,不及细想
就听到达鲁迎接的队伍迎面而来。
“晏大人,一路辛苦了。”达鲁呵呵笑着远远的对着晏敏喊道。
“达鲁将军。”晏敏客套的笑着策马走到达鲁面前:“有劳将军前来迎接。”
“那是当然的,且不说这里面是郢国的公主,便单单只是晏大人你,我们也不能怠慢了。”达鲁走到晏敏跟前,捋着胡子大笑。
“将军太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达鲁挥挥手:“今天就在莫弥尔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到王庭。我王听说是晏大人送公主过来,很高兴。王庭
张灯结彩,草原都沸腾了。”
晏敏笑了笑跟着达鲁走进莫弥尔最大的一间客栈。整个客栈都已被包下,假公主被安排在东边的上房,晏敏住在西边。和亲队伍
在集市外安营扎寨。吃罢了饭,司马空从窗户摸了进来,手臂轻轻一勾,将晏敏揽在怀里,身上带着浓郁的奴姆酒的气味。晏敏
下意识有回抱了一刹,又赶紧松开了手,低声问:“外面怎么样?”
“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司马空闲闲的笑道。
晏敏皱起脸,从遇到达鲁开始,就已经感觉到不安:“撒蒙无意和亲,又何苦去京城求亲。以我大郢现在的战力,任何一国出兵
,我们都颤颤兢兢如履薄冰。”
司马空撇着嘴唇,伸手揉散他眉心的川纹:“撒蒙喜怒无常,行事不按常理。”
“我还要不要去王庭?”晏敏轻叹了一声。
“若是想跟我一起去拜祭先人倒也不错。”司马空轻浮的笑着。
晏敏拧起眉,抓着司马空的手:“你去带着假公主和嬷嬷逃走。”
“不一起走?”司马空撇唇。
“一起走,难度太大。宫女和嬷嬷都是拖累。”晏敏若有所思:“撒蒙的和亲举动……,倘若他是个伪君子,恐怕,他是要个假
公主来给他一个开战的理由。你大伤初愈,也不适合缠斗。带她们走,我拦住一时是一时。”
司马空指尖在晏敏脸上轻轻掠过,捏着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嘴唇:“娘子这是在心疼我?”
晏敏脸皮微热:“不过是觉得你对此地比我熟悉罢了。”
司马空嘿笑两声,用力的抱住晏敏,在他耳边:“定不辱命,等我回来接你。”
晏敏点点头,司马空闪出房间,去上房那边。
才不过一会儿,外边就传出嘲杂的声音。晏敏微惊,从窗户跳出去。郑武和孟俊也从房里出来。外边的士兵迅速把三人围了起来
。凛冽的夜风带来浓郁的血腥气。东南风,血腥气是从和亲队伍驻扎之地飘来的,集市外杀声震天。大约有好几千人在外边撕杀
,好好的一个集市成了修罗场。
晏敏倒吸了一口凉气,厉声:“达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问晏大人是什么意思,我王诚心和亲,你们却送了个假公主过来。”达鲁气定神闲的笑问。
“你连我公主的面都没见,就一口咬定是假的。斯兰王想与大郢开战,直接出兵就好,何必找之些拙劣的借口。”
“借口不借口的,就请大人到我王座下再去细细说明吧。”达鲁笑着一挥手,潮水般的斯兰士兵涌上来。晏敏和郑武、孟俊三人
奋力厮杀。人越围越多,筑起厚厚的人墙,想杀开一条血路都不能。从三更直到天明,晏敏杀得精疲力尽,郑武和孟俊也被冲散
,不知道在哪里。集市外的杀声渐止了,大抵那一千和亲的护卫队全军覆没。晏敏杵着剑异常懊恼的站在人群中间气喘吁吁。斯
兰兵知道他的厉害,也不敢贸然。冷不防耳际掠过一道凉风,晏敏正在回击。那一掌快若闪电,劈中他后颈。晏敏倒地昏死过去
。
“王。”达鲁下马。
撒蒙弯腰抱起晏敏,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轻笑:“真不愧是晏弩的儿子。”
有只手在摸自己的脸,手掌很大很粗糙,像司马空,又不像。司马没有这么粗鲁。晏敏惊醒,周身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绑在一根粗
木柱子上。他拧了拧身子,旋即想起自己被人打晕,这里应该是斯兰某个将军的大帐。
“醒了?”耳边响起生硬的汉话。这个声音晏敏记得,就是在大殿上献舞的尔朱蛮。晏敏冷笑一声:“我现在该称阁下为尔朱蛮
将军,还是斯兰王?”
“随便。”尔朱蛮笑着:“想不到你一个瞎子比那些没瞎的人厉害得多,竟然能够听出本王就是撒蒙。”
“见笑。”晏敏冷着脸。
撒蒙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晏敏别头,摆脱撒蒙的手,露出厌恶的神色。撒蒙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晏敏微怒,
撒蒙轻轻“嘘”了手指压住他的嘴唇,手指掠开掉到额前的头发,拨开了一下他的眼角:“如果这双眼再有神采一点,就更像晏
弩了。不过还是比晏弩少了些英气。”
晏敏闭上眼睛,懒得听他说话。
撒蒙轻轻叹息着转了个身,走到几步开外地方呵呵笑着:“想不到天狼大将军竟然也会死,还是窝囊的病死。”
晏敏皱眉,想起撒蒙十多岁时领兵东征西讨,所向披靡,风头一时无两。最后败在父亲晏弩手里,才收敛起了斯兰第一勇士的光
芒。自那之后,走到老王去世,他自立为新王,才又重振威名。想不到这么多,他一直将那个败仗记在心里。
“当日你父亲打败本王,把本王像一条落水狗那样放回来。本王就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十倍还他。本王天天习武、学习你们汉
人的兵书,每天看着天狼大将军的画像,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兵败之耻。可是没想到……”
撒蒙轻轻的摇头,唇角浮起鄙夷的笑。
“你永远也不可能打败我父亲。”晏敏轻蔑的回敬他:“即便你还有机会。”
撒蒙竖起眉,突然捏住晏敏的下巴。晏敏想摆脱,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捏得下巴生痛。晏敏咬起牙骨,不以为然。
撒蒙看了他一晌吃吃笑道:“本王一直想不到用什么词来赞美你,你知道,本王的汉话不是很好。不过本王好像发现,本王找到
了。看你这皮肤像羊奶一样,想不到晏弩的儿子,竟然长得像女人。”
“放手。”晏敏清冷的讥诮:“你无非是用阴谋将我擒来,有种放了我,让我代替我父亲跟你交战。输在我晏家父子手里,也不
辱没你的名声。”
撒蒙笑,喉管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的不痛快。晏敏不屑。
撒蒙又叹了一口气:“若是从前,本王必然放了你,让你与我公平对决。但是现在不行,本王与人有盟约在,不能放你,所以只
好委屈你晏大人了。”
“谁?你跟谁有盟约?”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撒蒙在晏敏身边踱步,手指在晏敏的脸上流连。晏敏催动内力想要挣脱绳索。那绳索越是用力挣扎,
反倒是勒得越紧。撒蒙往后看了一眼:“不要试图运功绷断绳索。这里头加了海鱼筋,你绷不断,只能宁自己受伤。看你这细皮
白肉的,若是受了伤的话,你的皇帝陛下,也许会心疼的。”
晏敏沉默不语。
“嗯,也许还要加上一个木纳尔。”
晏敏惊了惊,千余人的护卫队都全军覆没,司马空的伤本来也没有大好,又带着几个女人,也不知道他逃出去了没有。若是落在
撒蒙的手里,只怕撒蒙不会叫他好过。
“怎么,你担心木纳尔?”撒蒙诡异的笑道:“莫不是你喜欢木纳尔?”
晏敏眉心微结。撒蒙托着他的下巴轻轻啧舌:“看这小脸……木纳尔的眼光也算不错。”
“本王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撒蒙阴恻恻的笑了笑,转身出去。晏敏又运功缩骨,那绳子却好像能伸能缩,韧性极强。费了半
天的力气毫无结果,撒蒙挑开帘子又走了进来,拿着一颗小药丸看了看,捏开晏敏的嘴塞进去。晏敏想吐,撒蒙一掌拍在他胸前
,促使他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