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总,麻烦解决了?”杨习问。
“麻烦这么多,怎么解决得完?”肖伦弹了下文件。
杨习想了想:“你问过容总了吗?”
“他想告诉我时,自会告诉我。”肖伦回答。
“那你是在高兴什么?”杨习问。
肖伦放下手中的报告:“麻烦虽然多,但总还是一个一个在解决。”
杨习笑笑,不再问话。
容安竹在肖伦的监督下,在家休息了两天,感冒总算好起来,又精神抖擞地跑去公司继续挥刀斩乱麻,管杀管埋。
丝毫不因为前面几次不愉快的事情有所收敛。
如此这番又三个月后,容总在自家办公室又签好一个收购方案后,接到了肖爷的电话。
以前肖爷召唤的时候,也不是亲自打电话来的。
“明天下午三点,来肖家茶室见我。”肖爷简单说道。
“好的。”容安竹回答。
然后便挂了电话。
这次照例没有通知肖伦,容安竹在秋天的微冷气息中,一身便装到了肖家。
他大概知道肖老爷子要跟他说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
只是在进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肖爷看出了这个愈加成熟稳重内敛的男人的些微踟蹰。
却没有讽刺或者嘲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坐吧,喝什么茶?”肖爷说。
容安竹行了个礼,然后坐下。
水汽缭绕后面的肖老爷子,仍然目光矍铄,不见老态。
“客随主便。”容安竹说。
天气微寒,当是开始喝红茶的时令,但肖爷开了绿茶的罐子。
“你最近火气不小,该清清内火。”肖爷说。
容安竹垂着眼睑,淡淡笑道:“我并不浮躁,老爷子放心。”
肖爷哼了一声:“你浮躁我才放心。”
容安竹没有答话,一时间听着煮开的水汽顶着盖子的声音。
“以后的世界,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肖爷说。
容安竹笑笑:“终归不是我们年轻人的,因为我们也总会老去。一代一代人下去,文明才繁衍不息。”
“既然你已经笃定拥有,为何现在却显得急进?”肖爷问。
“我没有急进,只是按部就班,事情总有因果,我不过是顺势倡导而已。”容安竹说。
“你就直说,你和肖伦是什么打算吧。”老爷子哼道。
容安竹想了想,诚实道:“我不知道。”
老爷子盯着他。
容安竹便解释:“虽说我不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但是我的打算,很大一部分还是取决于他的打算,我现在不知道他的打算,或者说不确定。”
老爷子给他倒茶:“肖俭的事情你知道么?”
容安竹谢过,然后诚实道:“我不知道。”
他只说了让杨习上,但是具体过程,他一点都没有打听。
老爷子瞥他一眼:“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或者说提醒你那个学弟,让他小心肖俭。肖俭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再狠的人都有弱点。”容安竹说,然后心道,找不到就成为他的弱点……他当初是这样给小羊授意的没错,但肖爷说得也没错,以后还是多关心一下小羊吧。
“你现在这些事情,是因为当时我说的那番话吗?”肖爷话锋又一转。
容安竹心叹,和老爷子说话就是累,一点都不好糊弄。
“我不知道。”
他的三不知道,倒把肖爷给逗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容安竹说:“每个人都对每个人有影响,只是看影响深重而已。我有如今,可能是因为肖伦,也可能完全是因为我自己。或许我不过是想看看,人生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的人是不是真的也可能权贵一方。”
“说起来,你倒是认识不少的人,其中也不乏可以助你上位的……之前却不见你这么闹腾。”老爷子道。
容安竹笑笑:“我是认识了不多不少的人,能力所及范围内,能给人一臂之力的也都给了。其中大多数是平凡的老百姓,有那么一个两个是稀罕的权贵大户……但若不是识得肖伦,这大户对于我,也与普通人无异。”
“不望回报,得回报,先不计较,有计较。”老爷子这么说。
容安竹笑笑,不否认。
“很多事情便是转念之间罢了……”老爷子似乎叹气道。
“确是如此,”容安竹耸耸肩,也似无奈道,“我本来过着我的独木桥,谁知道碰上了肖伦,还被他拉着走上了康庄大道。”
肖爷看他那样子,哼了一声:“为这样一个小子,你就甘心染上尘埃,值得?”
“值不值得,等到最后的时候再说吧。”容安竹淡淡笑道。
老爷子摆摆手,不同他再纠缠。
喝完一席茶,肖爷发了慈悲让他走了。
出肖家大门的时候,容安竹看看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随后才上了车。
车是司机在开,容安竹坐在后座,抬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车子行进到市区,容安竹让司机开到了公司,然后让他先下班,他晚上开自己的车回去。
刚到公司便接到了于颢毅的电话,说他要的资料已经在他的加密邮箱,另外肖伦确实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
容安竹没多说什么,淡淡道了声谢便挂了电话。
他当然知道肖伦不是省油的家伙,把他揪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但这次他能沉住气没有来跟他问清楚,倒是罕有的事情。
容安竹笑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
他和肖伦对彼此都很坦白,这无论在合伙人还是情人的关系中都很少见。但或许因为肖伦一开始搞不太懂他,所以便先自行将自己扒光,以此无赖行径让他也不得不坦诚。
到了后来,默契磨出来了,很多事情不需问,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打开资料看了看,容安竹的眼神有点深沉,无论是直觉还是证据,都让他觉得这件事完全比想象中还要复杂难缠。
想着便收了方才那玩闹心思,打了电话给肖伦:“今晚早点回家,有事情跟你说。”
肖伦也正看着手上资料,点头说好。
48.
肖伦率先回到家,给自己泡了咖啡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文件,一边等容安竹。
暗自嘀咕,明明是他约的人,居然比自己还晚。
不过他想说的事情,大概也是自己要跟他说的吧。
没有想到,这次历时大半年的纠纷,幕后黑手居然看起来最没有攻击性的人。
最毒妇人心还真是。
“肖佳佳,”肖伦摩挲着纸质文件,“总算把你揪出来了。”
不过自己也反侦查到不少她的事情,颇为有用的信息。
至于先前查到的容安竹,杨习没有估错,是他们走岔路了,容安竹会伸手进来,估计也是在暗中查探想要帮他。
真是的,说一声就好了嘛,猜来猜去多累!
一边腹诽着等容安竹回来怎样先声夺人质问他,至于自己一时怀疑他的事情就小而化之简单带过……一边打着呵欠先去洗澡了。
一直等到十一点半,肖伦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走过那一格,心里察觉到一丝异样。
是容安竹自己约他早点到家的,便不会临时给他放鸽子。
肖伦打了容安竹电话,已关机。
容安竹悠悠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便是,下午还在悲春伤秋感叹人生无常,晚上便遇到这事,现世报来的未免太快。
康庄大道不好走。
他一直是知道这点的。
但今次这般险恶的事情,他还真是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
脑子还有些混沌,慢慢记起来是在停车场,他刚开了车门坐进去就被人伏击。一剂针药直接扎进了颈部,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知觉。
他现在双手被反绑着,大概是套在麻袋里了,摸了摸手上,带着GPS定位仪的尾戒不知去向。
不是一般的绑架案,容安竹立刻可以确认。
手法太专业,无论是伏击还是这彻底的搜身,都说明对方是职业的。
只是不知来者何意,是被雇佣还是自发?是勒索还是寻仇?寻仇的话是冲着他来还是冲着肖伦?
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很紧,根本无法挣脱,容安竹没有多白费力气。
他是随遇而安,但从没有想到,会有听天由命的一天。
肖伦一夜没睡,往各处打了电话,都没有容安竹的消息。
心里的不安愈加扩大,第二天公司也没有去,只把杨习叫到了家里来。
杨习昨夜便听他说了这事,也是担心得很。
肖伦在自家客厅走来走去,现在不到四十八小时根本不能报警,他是有认识局子里的人,但帮他查探后并无异常。
监视器上也只知道昨天容安竹九点多便出了公司,到了停车场,然后开车出了大楼。
然后便不知去向,如要调查更多路况监视录像,还需要更多手续和时间。
看着自己这平时威风八面的老板,现在焦躁得犹如困兽,杨习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认识的人脉资源也肯定比不上肖伦……灵光一闪,杨习拿出电话开始拨打。
圈圈绕绕了好几层,杨习才拿到了据说是于颢毅的家庭电话。
打过去,却是答录机,也没有说真的是不是于颢毅。
杨习尝试着留了言,只说了容安竹出事情了。
一分钟后便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手机号码的电话。
听到了那个阴测测的声音“学长出事了?”后,杨习打了一个哆嗦,电话递给了肖伦。
听了肖伦讲了大概经过,于颢毅沉默了一会儿,说:“关我什么事?”
……因为是扩音器播放,杨习也听到了,他扯扯嘴角。
“你和他关系不是好吗?”肖伦这时候稍微冷静下来了,杨习给他了一个办法,即使这个小子不配合,他也可以找自己平时找的那个私家侦探,虽然上次合作一结束,这人也不见了踪影。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于颢毅说。
“那你为什么帮他查事情?”肖伦问。
“因为约定……”于颢毅答。
“不是为了钱?”肖伦又问。
“再多钱也不要和他搅合在一起……”于颢毅答。
“是什么约定?”肖伦皱眉。
“……为什么要告诉你?”于颢毅反问。
“我是他家属。”肖伦简单回答。
“……好吧,当初他帮了我,后来我们约定我帮他查三次事情,已经用了两次,就是……”于颢毅不说则已,一开口便是详述。
肖伦直接打断:“这次是第三次。”
“……你说的算数?”于颢毅似乎不太相信。
“我是家属。”肖伦冷静道,“我说了算数。”
“……好。”于颢毅说,“你等我电话,最慢一个小时后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肖伦突然抬头,对杨习说:“他是不是挖了个坑就等我跳?”
杨习点头:“听出来了,他似乎是想早日摆脱容总……”
49.
城区中央的高档住宅区,住在二十楼跃层的肖佳佳刚放下电话,大门就被砸开了。
肖佳佳挺惊讶,她家的门是电控保安防盗的,竟然能被砸开?
结果就看到了自家堂哥和几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进来了。
肖佳佳俏皮笑道:“二哥哥别来无恙,有什么事情到我这里来?”
肖伦不跟她废话:“容安竹在哪里?”
肖佳佳惊讶地挑眉:“容总?”
肖伦冷笑,他已经是急火攻心了,但反而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肖佳佳自小认识他,自是知道他这表情意味着什么,也就站了起来,面上有了点着急神色:“二哥,出了什么事情?我真不知道——”
“你会演习,”肖伦沉着脸说,“我让你耍了大半年没有抓住把柄,甘拜下风,但是你不能动容安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肖佳佳便也沈了脸色,“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来‘拜访’,栽赃陷害的把戏我也不同你计较,但是我也劝你别在我这里浪费力气,南辕北辙耽误你的事情可不好。”
“你要证据?”肖伦冷笑,“我当然有,但是我不想同你多废话。”
肖伦从杨习手上接过一叠资料,扔到了肖佳佳面前的茶几上:“放了容安竹。”
肖佳佳自见到那资料起便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拿起来,随后瞪着肖伦。
“你有私生子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告诉爷爷,”肖伦冷冷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告知世人一个或许会不存在的孩子。”
“你敢?!”肖佳佳瞪着他。
“放了容安竹。”肖伦再次道,“我不动你儿子,也暂且不追究。但若是他有事,我倾尽全部,也不会放过你这一家子。”
肖佳佳忿忿盯着他,像是在权衡他说的话的力度和狠度。
肖伦的神情没有变多少,肖佳佳确定了他会说到做到,即使他最终挣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也不会放过她,还有她的孩子。
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放人。”肖佳佳冷声道,却在听到对方说话时脸色煞白。
“晚了。”对方说。
容安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的世界始终是一片漆黑,双眼被蒙蔽,双耳被堵塞,嘴被胶带封着,他只知道自己被挪动了几次。
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早已经咕咕叫了好几次,为这莫名的险恶经历平添了一抹喜感。
但容安竹笑不出来,直觉告知,这次他的希望很渺茫。
或许这就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几个小时,或者几分钟。
都说人之将死,经历过的片段会在脑海中回放。但容安竹脑子里甚是平静。
很多时候是放空了思绪,偶尔被突入起来的事情打断,接着便继续放空。
或许已经到了早上了,肖伦发现了异样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小心肖佳佳的事情。
肖佳佳不仅自身思维缜密,诡计多端,人脉广且杂,而且还有个大靠山。
毕竟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巾帼丝毫不让须眉,手段和心狠程度一点都不逊色她几个兄弟。
肖伦若要在肖家夺得大权,最大的敌人,恐怕竟然是她。
因为是女人,更有男人没有的优势。
容安竹想起她的那个靠山,眉头皱得都快痛起来。
却没有容他多想,他被运上了车。随后根据车的颠簸程度,知道自己大概出了城。
最后被抬下车,麻袋被解开了,缓了一阵,显得麻木的腿才能站稳。
清冷的空气,周围显得寂静的环境,大概是不知哪里的荒郊野外。
后脑勺被金属物抵着,然后耳塞被取了下来。
“说点遗言吧,会帮你带到的。”一个嘶哑的男声说道,同时有人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
“一定要杀我?”容安竹的声音也显得有点哑,“没有商量余地了吗?”
“没有。”男人回答。
“一开始便是要撕票?”容安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