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中休眉不小心着了百里蓉的道儿,被他甩进了水牢有些日子了。至于丁香,是休眉在赵国宫中结识的小女子,两人虽相识时
间不长,却也情深意切。如今也被百里蓉关了起来,据说亦在这天字牢中。
萧谏见他语焉不详,便追问道:“你们来赵国干什么?”
休眉支吾起来,神情甚是为难,说得又不清不楚,想来别有隐情,萧谏便劝说道:“你身负武功,应该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理。
在这里又哭又嚎的有什么用!丁香是个姑娘,你不设法去救她,难道还等着她来救你不成?”
休眉道:“被关在这里,怎么去救她呢?”
萧谏道:“百里蓉为什么只是关了你,而没有杀了你?”
他一语问到了关键,休眉只好接着支吾。萧谏看看他,无奈起来,道:“你抓着他什么把柄吗?他不敢杀你?”
他的判断很准确,少年无知的休眉愣住了,片刻后傻乎乎地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是这样,实则百里蓉在十三旗的职位很低
的,但他会迷惑人。所以总坛主让我带着他出来了。我们十三旗很多人服了总坛主的毒药,要定期发放解药。我家的长辈和总坛
主熟识,所以这毒药我没有服用。百里蓉的解药我拿着,虽然被他骗取了不少,他却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就拿丁香来威胁
我,逼我交出解药。但我知道若是彻底解了他的毒,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我不能答应他。”
萧谏总算明白了,思忖片刻,道:“既然百里蓉撑不了几天,他必定会再来找你。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知道利用!等他再来
的时候,我们要想法子逃出去。唉,看我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还要替你出谋划策,以后你可不能忘了我!”
三天后,百里蓉果然进了天字牢,直接到了萧谏和休眉的牢房外来。萧谏一直在等他来,听得那铁门上的小窗口吱呀打开,心中
激情澎湃起来,赶紧和休眉一块儿靠在石壁上装死。
百里蓉问道:“休眉,你想清楚了没有?”
两人默不作声。百里蓉又问几声,还是听不到回答,他疑惑起来,让牢头拿了火把过来,往里一照,见两个人伏在一个角落里一
动不动的,忙道:“快打开铁门,拿铁钩子来,把人拖过来看看。”
那牢头依言拿来了特制的长杆铁钩,打开了铁门,伸过来一下子勾住了萧谏的肩膀,入肉至少一寸多,疼得他几乎要哆嗦,却咬
牙忍住,被从水里拖到门边,百里蓉看了看,道:“这是那个丑八怪,死了也罢,扔一边儿去。把那个拖过来!”
牢头一抖钩子,他就直接跌到水里,闭气接着装死。接着休眉也被拖了过来,百里蓉皱眉瞧着,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正凝神看的当口,却见萧谏突然从水中跃出,那张脸坑坑洼洼,斑斑驳驳,扭曲恐怖,丑陋无比,一下子逼近到百里蓉的脸前
,百里蓉骤不及防,一声尖叫,哗啷一声响,萧谏已经把手中的铁链套上了他的颈项,喝道:“不许乱动!”
与此同时,休眉也从水中扑出,掐住那牢头按到了地上,道:“把钥匙交出来!”
百里蓉练得一门媚术,很会迷惑人,却死活不敢看萧谏那张恐怖的脸,狐媚手段无处施展,只得道:“你先放开些,上不来气了
!”萧谏顺手封了他的穴道,道:“劳烦把丁香姑娘也放出来。”休眉有样学样,跟着封了那牢头的穴道,咋呼道:“是啊,丁
香在哪里?”
此时牢中其余的牢卒及百里蓉带来的侍从纷纷跑了过来,见这番情形,还未开言,萧谏紧了紧手上的铁链子,喝道:“谁敢过来
,我就勒死他!他可是圣上最宠爱的人,死了是什么后果,你们明白的。”回头冲着休眉道:“还不快带着他找丁香去!”
这牢中混乱起来,另一条通道中就是女牢,休眉扯了牢头去一间一间地查找,干脆逼着那牢头顺手将所有的女犯男犯都放了。原
来这天字牢竟然关的全都是赵元采弄来的不听调教的男宠和誓死不从的女子,一个个如花似玉貌美无比。
萧谏扯着百里蓉往牢门口走,一大群人战战兢兢地跟着。接着那边一声女子的惊呼声,休眉果然找到了丁香,便带着一块儿过来
了。
萧谏百忙中扫了丁香一眼,见是个相貌清甜的青衣少女,惊慌失措地偎依在休眉身边。他嫉妒起来,心道:“这小子好福气,竟
然有人愿意嫁给他。”扯了扯手中的百里蓉,道:“让他们把门打开,你得送我们出太原城。”
百里蓉被他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道:“打开牢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了,阳光无所顾忌地透了进来,牢中的犯人跟在休眉和萧谏身后,许多人发出了一声欢呼,正打算一涌而出
的时候,牢门却被一个人给堵住了。
牢门宽一丈五,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堵不住的。但此人抱臂而立,背后的光线透进来,映出一个昏暗高大的影子,威严气派,把众
人彻底镇住。连拖着百里蓉的萧谏,也往后退了一步,心道:“坏了!”
赵元采举步走了进来,衣袂生风,气势凌人,道:“这是干什么?”眼光扫过里面乱纷纷的人群,道:“是想越狱吗?丑八怪,
是你带的头吧?果然是丑人多作怪,弄成这模样还不安分,真有你的!”戚嘉和另外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跟在他身后进来,把牢门
彻底堵死了。
萧谏寒声道:“陛下,你若不放了我们,只有让百里公子陪着我等同赴黄泉了。”
赵元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中又冒出了暧昧无比的亮光,伸手从袖中捏出一根黑色的绸巾甩了过去,吩咐道:“你先遮上你的
脸再和朕说话。”
萧谏面对这样强大的敌手,未敢有丝毫的懈怠疏忽之意,任那绸巾飘落在地,并不伸手去捡,扣着百里蓉又缓缓地退开两步,道
:“陛下,您还没有回复小人的要求。”
赵元采“嘁”地一声,不屑道:“便是朕答应你,你走得出太原城吗?况且朕为什么要答应你?天下俊男美女何其多,死一个还
有一个,你拿百里蓉来威胁人,未免太小瞧了朕。勒吧,你倒是勒死他给朕看看!”
百里蓉变了脸色,低声哀求道:“陛下……”
萧谏思忖,若果然勒死了百里蓉,那就谁也走不掉。他想了想,壮着胆子伸手在百里蓉的下颌上捏了一下,故作轻薄地道:“陛
下,您若是不肯放我等,小人我就当着您的面把百里公子给……给那个……”
百里蓉想起来他那张脸,由衷地惊恐起来:“你放开我!陛下救我啊,不要让这丑八怪碰我!恶心死了!”
赵元采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突然呵呵地笑起来:“好啊,这儿都是朕的男宠女奴,也没什么外人,恰好大家都看个
热闹,学个新鲜,你要是能变几种花样更好,让他们也开开眼界。你这就可以开始了。”
萧谏僵住,片刻后只得又接着开始和赵元采纠缠不休:“陛下,您心里必定是舍不得百里公子的,小人只是说说而已,实则也不
好就这样玷污了他。不过陛下关我们在这里也的确没什么用,还要劳烦陛下费钱粮养活我们。如今便是闹得玉石俱焚,也没什么
意思。不若放我等出去,接着为陛下效忠,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百里公子也可以接着侍奉您,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元采啧啧两声,道:“丑八怪,你除了能出来吓人,还能干什么?你倒是说给朕听听。倒没见过你这样胆大的人,爪子里捏着
朕的男宠上下其手,嘴里唠唠叨叨跟朕讨价还价!这般精力充沛英勇无畏,这小样儿,朕……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熟悉呢?”
第六十章:放马
萧谏闻听此言,差点一哆嗦,忙陪着小心道:“陛下,小人不敢跟您讨价还价。小人弄得这般模样,陛下若是见过小人,必定印
象深刻。陛下容小人在这里说话,便是天大的恩宠。小人虽算不上天生聪慧,但学起东西来却很快。不管陛下让做什么,力所能
及范围内,惟命是从。强过被陛下关在这里混吃等死。”
赵元采看着他,神色虽然诡异,但瞧来心情却甚好,笑吟吟地道:“丑八怪,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虽然你相貌难看,却不知为何
朕挺喜欢听你说话,倒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当然朕实则是个重情义的人,舍不得百里蓉也是真的。”
萧谏连声附和:“是啊是啊,陛下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不珍惜百里公子,又何苦屈尊迂贵赶到这阴暗的牢房里?”
赵元采道:“你们闹成这样,朕不进来看看怎么行呢?也许朕的本意是来探望你的也说不定!你别老想着逃跑,你如今这样子,
能跑哪儿去?不如在我赵国挑个活干干吧,朕不会亏待你。不过这身后的男宠女奴,你可要给朕留下,你带着这么多人跑路,莫
非是也想整个后宫出来?”
萧谏见事情有了转机,忙道:“小人不敢。”
赵元采斜眼看着他,那眼神意态不明,萧谏坦然自若任他看着,片刻听他道:“会养马吗?去西边的皇家牧场上放马去吧。”
实则萧谏心里,很想接着去给他修坟,但却无法宣之于口,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是,多谢陛下。小人从前经常骑马喂马,大
概能应付下来。小人会边学边用,学以致用的。这两人又笨又懒,惯会闯祸,可否容小人带了一并去替陛下好好调教调教?”
赵元采接着盯着萧谏身后的休眉和丁香细看,然后道:“这两人相貌一般,也就算个中上之姿,走了也不可惜。不过小子,你最
好把百里蓉的解药交出来,他找你这么多回,连朕都不耐烦了,你竟然不烦吗?他要是死了,朕就拿你替代他!”
他这话是对休眉说的,休眉脸色慢慢涨红起来,竟不知如何应对。萧谏慢慢退到他身边,低声道:“给他!”
赵元采冷笑道:“朕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就别想着捣鬼。把解药拿出来,容你们带着这小丫头好好放马去!”
于是休眉在萧谏的示意下貌似想通了,把私藏在隐秘处的解药交给了百里蓉。
三个人被轰到了太原城西吕梁山东麓的皇家御马场去放马。临出大牢前赵元采把那根黑色的绸巾又一次扔给了萧谏:“还是遮住
你的脸吧,别把朕的马恶心着。朕的马都是蒙古过来的良驹,若是被恶心得连草料都吃不下去,朕就把你当马骑!”
这话很可恶很暧昧很不中听,萧谏人在屋檐下,也只得忍了。他看丁香的眼光躲躲闪闪不敢看他,也不想轻易吓着这小姑娘,就
依言重新蒙住了脸。
皇家马场有一个气派的名字“剪云牧场”,占地极大,牧场上的牧草却还没有返青,荒凉的旷野直接延伸到了远处那连绵起伏的
吕梁山山脚下。
接着他们的人是一个老者,慈眉善目须发飘飘,鹑衣百结,腰里别着一根乌黑的长笛,晶莹剔透,不知为何物制成。送他们来的
兵士对老者的态度很是恭敬。把三人交给那老者,便自行回去了。
那老者一个个打量过来,三人规规矩矩地站着任他打量,然后那老者道:“老夫姓舒名行草,你们这年纪都得叫我爷爷。回头等
牧草返青了,两个男人和我去放马,女孩子做饭洗衣。”尔后眯眼看着萧谏,道:“脸上的东西揭起来。”萧谏依言揭起了蒙面
黑巾。舒行草看了看,道:“再揭一层吧。”
萧谏赔笑道:“没……没有了。”
舒行草冷哼一声:“马厩在那边,自己看看去吧。从前赵元采也派过几个人来帮我,我嫌他们太笨手笨脚,给撵回去了,如今这
牧场就老夫一个人,倒是真缺几个帮手。”
萧谏试探着问道:“那马有几匹?”
舒行草道:“也不多,就两千多匹,疏于调教,搞得和野马一样。你们要帮我好好收拾收拾这群东西。”
萧谏和休眉对望了一眼,心道:“两千多匹,一个人!天哪,这马从前他是如何放的?”
众人住一排土坯房子,简陋无比。舒行草分派给他们两间房。他的本意是要萧谏和休眉一间的,萧谏却一口咬定自己独睡惯了,
决不和人同住一房,休眉和丁香就无可奈何羞羞怯怯被迫住到了一起。舒行草对年轻人的胡闹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至此三人就跟着舒行草在剪云牧场放马。萧谏是无处可去,天生又喜欢马匹,混了几天后觉得这日子似乎还不错,因此打消了走
人的念头,打算在这里扎根了。休眉一心一意想走,但丁香是太原人,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小两口商量了好长时间,争执
不下,便给耽搁下来。
等到开春了,山上的积雪一点点化开,汇成一股股的小溪潺潺地流下山来。山下的草原一片片返青了,大片的野花跟着青草一起
蓬蓬勃勃地生长了起来。
舒行草带着二人把大批的马儿从马厩里放了出来。舒行草挑了一匹高大的头马坐了,伸手抽出了腰间那根黑色的笛子,凑到唇边
吹响,一缕清音婉转悠扬,霎时响彻云霄。此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大批的御马听着笛声排成了一队队,有条不紊又快速无伦
地往草原上冲了过去。
萧谏和休眉看得目瞪口呆,赶紧也一人挑一匹马坐了,跟在舒行草两侧。春日的上午,清风和畅,笛声美妙。萧谏细细听来,舒
行草吹的是一曲《破阵子》,他便跟着轻声唱道:“陌上天高云淡,芳草迷离熏酣。塞下春来归鸿至,流光落影忘尘寰,放马吕
梁山。问我乡关何处,杏花烟雨江南。梦里千顷横塘水,风吹莲叶何田田,相思未曾闲。”
舒行草看一眼,笑了一笑。休眉听在耳中,却忽然间泪光浮动,看来是被他触动心思,思乡的恶习又犯了。待见那马儿们散开了
吃草,舒行草走得远了,他便凑到了萧谏的身边,低声道:“大哥,你是江南人士吧,你不想家吗?我们逃吧,我真的想回家去
。”
萧谏道:“我早就没有家了,如今无处可去。休眉,想逃并不容易。”伸手指指远处的舒行草,休眉嘟着嘴道:“一个糟老头子
,怕他干嘛?现在最讨厌的是丁香不想离开赵国,害得我也左右为难。大哥,你帮帮我嘛!”
萧谏笑道:“我怎么帮你?对了,你去告诉丁香,她若是不肯跟你走,干脆你休了她,让她嫁给我好了。”
休眉结巴起来:“那……那她会害怕的……”萧谏道:“管她怕不怕,只要她不肯走,就非嫁给我不可!我觊觎她很长时间,已
经相思入骨了,她可不能嫌弃我丑。你去告诉她吧。”
此种威胁甚是有效,丁香惊慌之下,立时就答应了和休眉一块离开。萧谏给二人准备了包裹干粮等物,夜半时分,三人偷偷摸出
了房间,偷了两匹马牵着,摸到了牧场南侧的围栏边,然后一抬头间,看到舒行草坐在栏杆上,手中拿着笛子,淡淡地道:“回
去。”
萧谏和休眉对望一眼,至此已无退路,萧谏道:“上!”两人一执刀,一执剑,从左右分别抢将上来,冲着舒行草扑了上去。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