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想让三儿成为什么样的人?”
“三儿自己不是都说过了吗?”给娃掖好被角。
“要是三儿做不到,以后都没出息呢?”翻身。
“三儿成什么样的人都是爷最疼的孙孙,爷养着你。你奶还有些首饰嫁妆呢,等三儿再大点,娶了媳妇,爷就把那些都给三儿。”轻轻拍着被子。
“爷,你得活到一百岁,不,得活过一百岁,看三儿娶媳妇,生孩子。”
“好,爷答应三儿。”
“爷,我可记着了,你别跟蔡民强似的说话不算数。”
“野猴子,快睡吧。”手上的力道轻轻的,拍打在被子上,带着令人安稳的节奏,将蔡忠扯入梦乡。
蔡娟儿十分期盼的新年到来了,朱玲从村长家接完蔡国富的电话出来,带着红红的眼睛跟他们宣布,今年蔡国富不能回家过年了。蔡娟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管她最喜欢的红色小棉袄是不是弄脏了。蔡民强也同样失望,因为他爸答应给他带的城里的东西,他拿不到了。而且他跟那些小伙伴都放下话了,过年他爸给他从城里带玩具,这下不知道怎么弄才好。一直到过年,蔡民强老实的待在家里不敢出门,怕别人揪着问他,城里的东西哪儿呢?他觉得丢人。
蔡忠还是用一些话安慰了蔡娟儿,给她一些希望,说,城里过年给的工钱也会多,说不定爸是希望能多点钱才不回来的。
蔡娟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也算是个懂事的人,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再说,丫头一般都比小子早熟,比较心细。
这一年,他们过了第一个没有蔡国富在家的新年,带着各种失望、期盼的情绪,他们都各自长大了一岁。
第六章:致富之路
春天过去夏日即将到来的时候,蔡国富他们回来了,并没有什么衣锦还乡的荣归,他们一个个仍旧是背着大大的包袱,一脸的沧桑。
朱玲什么也没说,结果蔡国富身上的包袱,给他打了水,让他洗洗澡,收拾一下。
蔡娟儿和蔡忠站在门槛的地方,不敢出去跟他爸打招呼,只有蔡民强跟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搂着他爸的腰问有没有给他带城里的东西回来。
蔡国富摇了摇头,挨了蔡民强几个小拳头和一脚。他拍了拍蔡民强的屁股,说一边玩去,别闹。
蔡民强觉得这爸爸不行,真真的不行,手上没有爸从城里捎回来的东西,蔡民强就更蔫了。
蔡娟儿和蔡忠并着板凳做作业,他们谁也不搭理一个人在家玩的蔡民强。
蔡民强在鸡窝那儿溜了一圈,拿着小石子扔了一会儿,吓得母鸡咯嗒嗒叫唤,还扑棱着翅膀下了一个蛋。蔡民强拿着鸡蛋去厨房让他妈给做个炒蛋。
朱玲刚好想着去存鸡蛋的地方拿一些出来,给刚回来的蔡国富补一补。这会儿才发现,鸡蛋筐里的鸡蛋,数目不对。朱玲把三个孩子叫了出来,一个个问了。
蔡娟儿有些害怕,有些半躲在蔡忠身后。
“你们三个说说,这鸡蛋为什么少了?你们谁拿了?妈教养你们,是让你们拿家里鸡蛋的吗?”朱玲拍了拍桌子。
“妈,我没拿,不是我。”蔡民强举手,挥着刚从母鸡肚子下面掏出来的鸡蛋。
“民强,你先别说话。娟儿,你说。”
蔡娟儿咬着嘴唇。
蔡忠把他姐掩在身后,“妈,鸡蛋是我拿的,我嘴馋,就拿了鸡蛋在外头滚熟了吃。我看妈没怎么发现,就一天拿一个。”
“好啊,妈以为三儿现在听话了,不会惹事了,现在,现在还学会偷拿鸡蛋了?你知道妈攒这些鸡蛋干什么吗?啊!你知道吗!”朱玲气得扯过蔡忠的胳膊,脱下他的裤子,冲着他白嫩屁股上,拍拍打了两下。
“你以后还拿不拿了!听不听话了!说!”朱玲说一句打一下。本来以为这孩子会服个软,但是半天都没听着声。
蔡忠脸憋得通红,他可是三十大几的人了,还让人打屁股,要是让人知道了,他这张厚皮脸还要不要了,他现在臊得慌,心里直叫丢人,真丢人啊。
“妈,妈,你别打我弟,是我,是因为我,妈,是我……”蔡娟趴在她弟身上,冲朱玲喊。“妈,别打我弟,要打就打我。”
蔡忠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曾几何时,他们姐弟没说过一句知心话,冷心冷面过了那么多年,最后离开的离开,倒霉的倒霉,蔡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能换的些什么,但是此刻,他觉得甚至有些值了,单单为了这句话。
蔡民强看他姐哭得伤心,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头一次看见他姐哭得那么伤心,她护着三儿,三儿也是他弟弟,但是他姐就从来没这么护着他,蔡民强是不高兴的,甚至有些嫉妒的,嫉妒蔡娟儿只疼三儿一个,他明明也是弟弟的,也是该被蔡娟儿疼的。
“妈,你别打我姐,要打,打我!”蔡民强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把裤子脱了,直接撅到朱玲面前。
朱玲看这三人,眼圈一红,把孩子都搂了,抱在怀里,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就是胳膊越搂越紧了。
等蒸锅里的饭香传来,朱玲才放开他们,去厨房看火去了。
“妈,这是咋啦?这就不打了?”蔡民强一副傻眼的模样,觉得今儿他们都太怪了,大白天发癔症了。
“白痴,不打了。”蔡忠撇嘴,啐了一口,随手拿着蔡民强的铅笔就擒嘴里了。
蔡娟儿也抹了泪,问蔡忠疼不疼,蔡忠摇头,思考着,要不要把事情都说了,坦白从宽。
饭间,蔡忠把蔡娟上学,和自己替蔡民强上学的事情都说了。
蔡家俩家长的脸色无比之难看,自家的孩子什么样,都快半年了,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蔡民强这些日子都没去上学他们竟然都没有发觉。他们觉得自己大人的威信似乎得到了挑衅,但是孩子们,却一点都没错。蔡娟儿想上学,他们知道,也看在眼里,但是他们没放在心上,因为没有这个条件,三个孩子一块上学,等于要把这个家全部压垮了。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他们只能在三个孩子当中选择其一,偏偏还选了一个最不喜欢学习的孩子,蔡国富和朱玲第一次发现了二儿子的顽劣和不懂事,他们对孩子有了全新的认识。
蔡爷爷反而对三宝的聪明劲儿拍手叫好,他这孙孙有他当年的风范,一股子闯劲儿,还知道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偏还生得狡猾,平日里藏拙藏的严实。
事情摊开了,蔡娟儿也终于没从离开学校,接受老实的专门辅导,说是为中考做准备。蔡民强还是去了学校,而蔡忠仍旧待在家里,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他每天看着蔡民强的课本,跟蔡民强做一样的作业,他不懂了,就红着脸去问蔡娟儿。谁说大人就一定会做小学生的题?你让大人都做这个试试看,看能不能做满分,挠着头咬着笔头,蔡三宝很颓废。
也许是老天爷想给他们一条比较顺利的道路,总之,今年的一年都是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大家收完粮食都乐得合不拢嘴。蔡国富喝着自己藏了好几年的酒,念叨着,一回收成能两年不挨饿。
“爸,给我喝一口呗?”蔡忠盯着蔡国富的酒杯。
“咋啦?三儿也想尝尝,行啊,喝一口尝尝,像个爷们样!”蔡国富乐得端了小酒盅给蔡忠。
蔡忠接过,高粱酒,闻味道,纯度还挺高,举杯,一口喝了下去,上辈子喝酒时候的那种辛辣痛快的刺刺的感觉涌到口腔和喉咙,一路烧到胃部。“爸,这酒真纯,咱自家的高粱酿的?”
“是啊,你妈弄好了,藏了好几年,这会儿取出来喝刚好,三儿,头晕了没?”蔡国富问。
蔡忠摇了摇头,这点量还难为不住他,没想到这小身子能跟他大的时候一样,小时候就能千杯不醉,还成。高粱酒的劲道够,自家的粮食要是都拿来酿酒,这可是不错的一门生意啊。
“爸,你知道,咱村里今年都能收多少不?能闲下来的口粮是多少?如果把这些都屯起来,卖给那些个酿酒厂咋样?”蔡忠闻了闻酒盅里头剩下的酒味,舔了下嘴唇。
“瞎说什么呢,快吃饭。”朱玲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催促他。
蔡忠把酒盅放下了,一本正经,“爸,你看咱能不能把村里的粮食都收了,然后送去城里的酿酒厂,稍微提一下价,咱家就能赚个……”蔡忠比了个数字。
蔡国富神色暗了,“这法子你听谁说的?”
“我自个儿想的。”蔡忠低头吃饭,他知道了,蔡国富已经开始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了,因为没有人敢尝试,收全村的粮食,光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酒场那边还没什么联系。乍一听这三儿说的跟天书似的,但是仔细一想,这一倒一卖挣的钱还真不敢往低了想。
朱玲没猜着蔡国富的心思,她就蔡国富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在家好好种地,也是一辈子。
男人毕竟还是比女人有见识,蔡国富第二次离开了村子,去了镇上,那个他闯了一阵子觉得无所适从的地方,这次不一样,他知道他该走哪条路。他有三个孩子要养,还有媳妇和爹,他是家里的主心骨,他得为这个家以后想。三儿和娟儿都想上学,他们都聪明,他们得上中学,上大学。爹那个时候跟他念叨着三儿说,考上大学要养他的事儿,蔡国富惭愧了,儿子只想着他爷,连他这个爸都没想过,他是不是对其他两个孩子太过忽视了。
蔡国富一个人在镇上转悠了三天,打听了酒场收粮食的价格,比较之后才选中一家酒场,规模还算大,第一次壮了胆子,去跟别人交涉,他会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提供粮食。那人说刚好最近就要,问他能收到多少量,商量合计了半天,酒场和蔡国富把收粮食的价格定了下来,蔡国富乐得合不拢嘴,一直跟人握着手说谢谢。
蔡国富没敢在镇上待,直接搭顺风拖拉机回了家,跟媳妇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瞎乐什么?家里有那么多钱让你收那么多粮食么!还有,你让村儿里人杂想,咱们要那么多粮食!”朱玲给了他一个白眼,她没想到蔡国富真的能谈下来,价钱固然是喜人的,但是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
正在俩人在犯难的时候,蔡爷爷把蔡奶奶的嫁妆给掏出来了,金项链,金耳环,还能换不少钱,足以顶那些粮食钱了。
“给拿着,这都是为了我三个孙孙,你娘也肯定同意。”蔡爷爷摊着手,把东西用红布裹好了,塞蔡国富手心里,让他拿好了。拄着拐杖就回屋了。
蔡忠看爷回屋了,也一溜烟进去了。
“爷,三儿以后给你赚回来,咱不心疼这点钱。”
“三儿,别在磨嘴皮子了,爷都等着呢。”
爷孙俩坐在床上都笑了。
……
蔡国富终于说动了村子里的人,把粮食都卖给他,只有蔡国富心里头门清酒场给的粮食价,其他人也不明白,蔡国富这是要干什么,问他,他就说,想干点其他的。旁人也猜不到蔡国富是要干什么,总之,村里的余粮都给蔡国富收走了。
那一年,所有人都很震惊,蔡国富回来了,听说当天就杀了一只鸡,宰了猪,包了饺子跟过年似的,就差放鞭炮了。
蔡国富从城里给朱玲捎回来的大红褂子,带着洋派的味儿,特别时髦,朱玲穿着这褂子,一个月都没脱。
听说蔡国富家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这下把全村的人都给吓坏了,这蔡国富是咋了?真富了?怎么富的?
没有人知道蔡国富靠倒卖粮食赚了多少钱,肯定是很多钱,因为蔡家三个孩子都上学了,大闺女还给送到了镇上的初中上学了,连最小的小儿子也系上了红领巾,跟他哥一个年级,听说娃聪明着嘞。
“蔡民强,这是啥东西?青蛙,杂是铁壳子的?”
“别动,这是我爸从城里给我带的玩具,这青蛙能自个儿走路,你信么?”蔡民强显摆得挥了挥手中的铁壳子青蛙。拧了几下发条,把青蛙放地上了。
“嘶嘶——”齿轮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青蛙蹭蹭的迈着小碎步,这下把村里的孩子都惊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玩具,谁都想去问蔡民强借来玩玩,但是蔡民强谁也不借,他就只让他们看看摸摸。
“蔡民强,你作业写好了吗?”蔡忠拿着蔡民强丢弃不要的纸枪顶着他的屁股。
蔡民强回头,嘿嘿笑两声,就把玩具塞兜里,跟着蔡忠屁股后边回家做作业去了。
第七章: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蔡娟儿离开家去镇上上学的时候是蔡国富去送的,好多人都送了些鸡蛋鸭蛋,说娟儿有出息,是村里第一个上初中的孩子。
连村长也来家里,给塞了点钱,虽然上初中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给村里的影响却不一样,村里的孩子开始不满足于只有小学的学历,他们向往着更高的天空。
“娟儿,一个人去哪儿不知道好不好?”朱玲站在门口看着父女俩的背影。
“妈,姐能照顾自己。放心。”蔡忠搂着他妈的腰,安慰着。他的另一个手里握着一把毛票,都是一毛两毛五毛的,这些都是蔡娟儿塞给他的,说让他好好上学,好好顾着家里。
蔡忠听着,握紧了手里的钱,自从家里条件好了不少,蔡国富也开始给他们发了每天的零花钱,蔡娟儿一点都舍不得花,都存着。
蔡忠觉得手里的这些钱,意义特别重要。
镇上的初中是寄宿似的学校,学校也有食堂,虽然条件不算好,但是已经能给学生提供一个还算齐全的校园。蔡娟儿每三个星期都会寄一封信回家,说说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还问了家里怎么样,收成如何,一直到最后还会问一问蔡忠和蔡民强学习怎么样?
蔡娟儿算是真的开阔的见识,她犹如一个在沙漠中无望行走了许久的人,见到绿洲的水潭就开始不断的补充水分。蔡娟儿不断的吸收着新的知识,她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然后去宿舍楼下早读,夜晚她也是最后一个躺下的。那个小姑娘,带着老师给她的美好憧憬,不断地去学习。
“三儿和民强一定要好好学习,姐在学校虽然比别人更加努力,但是仍旧是属于中等水平的,班里有许多聪明的人,虽然听一样的课,做一样的作业,但是他们考得分数却是比别人高出一大节。所以姐有时候再想,我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能走在他们前头。”
“三儿,姐知道你聪明,等你从小学毕业了,上了初中,姐相信你会比姐学习的更好,姐相信你。”
“最后,好好照顾爷,爷年纪大了,身子弱,姐知道爷疼三儿,所以三儿,爷就交给你了。”
蔡娟儿在信上寄托着她的美好向往,和对家的无限眷恋,朱玲看完信哭得打湿了信纸。
蔡忠给爷读过一遍之后,就去杂货铺买了信封和邮票。他趴在板凳上,认真写着,写着家里的情况,最多的就是让她安心在镇上上学,家里的事情不用他担心。
“三儿,跟姐说,放假回来给咱们带点稀罕东西。”蔡民强趴在弟弟身上,从上头看蔡忠写着漂亮的字体。
“嗯,嗯。”蔡忠应着,最后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蔡民强一句话,积怨深着呢,哪儿那么容易化解。
蔡娟儿放假回家的时候果然不一样了,梳着两条小辫子,用橡皮筋一扎,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的粉色褂子很整洁,让人一瞧就精神。
村里的不少人就开始把心思动在了根蔡家结亲上,蔡国富现在是村里的首富,该攀亲戚的谁都不含糊。
“娟子也16了吧,你瞅瞅,这眉眼多俊啊,跟我们家强子老配了。”村里的张婆子拉着蔡娟儿的手摸着。
蔡娟儿这时候也有点看不上村里人那种卷着裤子褪随地吐痰找个树丛就撒尿的土模样,也不管张婆子杂想,直接说,她不会在村子里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