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之后,碗面泡开了,古泽端着桶面做到电视机前头。
可是再多的欢声笑语都无法填充到古泽的内心,他闭了电视机,把桶面倒进了垃圾桶,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朦朦胧胧的,他似乎睡了过去,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似乎也变得几不可闻。
父亲满是皱纹的脸,呢喃着,阿泽,阿英已经变成了这样,所以古家的荣誉需要你来挽回。古家只能靠你了。那双手重重的按着他的肩膀。
他记得父亲是那么告诉他,之后他开始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部队上。严苛的父亲不许他借着古家之名打通在部队上的关系,所以他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爬上去的。那个时候,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也不觉得累,只是觉得他是古家唯一的男丁,他该负担起这些。他想给阿英和小年设定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他赶走了他看不上的蔡民强,把小年带离蔡忠身边。
他给他们安排生活,给他们最好的。但是阿英的心还是偏向了蔡民强。古泽在自己的妹妹清晰的告诉他,她要嫁给蔡民强的时候,心跟撕裂一样疼。她说,大哥,我想自己选择。难道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他想帮她选最好的,就错了吗?
当年那么听话的小年,在步入青春期时,到处打架惹事,不闹到局子不罢休。他不再处处应着他的要求,他使用强硬的手段逼着他上学,好好学习。但是他逃走了。小年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又不能好好的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有教导他的责任和义务,他想要小年能获得更好的成就,有光明的未来。他,错了吗?
他挤出他所有的空闲时间,只为了自己的两个亲人,但到底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一个也没有。
古泽刚毅的脸在此刻终于开始显示出从未有过的软弱。都说只要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可是为什么他什么也没得到?
白露是一个他没有付出真心娶的女人,当时说好,只是一桩政治婚姻,彼此都不用放过多感情进去。这不是一开始就讲明白,说好的吗?为什么到了最后,她那种盛满怒意的眼神看他。他并没有亏欠她什么,从来就没有。
他,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对古英,对古年,都没有。
不,还有一个人。想到那一个人,古泽开始有些急躁,他亏欠过的,只有那一个人。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跟着他进部队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新兵蛋子刚进部队要经历的那些,他捱下来了,他竟然也坚持到了最后。老兵痞子用他们练手的时候,那股子狠劲儿古泽是受过的。所以,方宏那种弱鸡模样,竟然还能挤出一丝笑容给他。没有跟别人似的,趴在泥地里打滚,稀罕。他这才算正眼瞧了一回。
“不就是古家的少爷么,跟咱们不一样。”
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他是站在高位上,即便是全部都是靠自己的努力上去的,还是有人说,他那是靠着父辈的关系,他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在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古泽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沙发里。再响的鞭炮声似乎也打不破屋子里凝固的孤寂感。古年把自己困在一个密封结实的壳子里,深深的吐着气,借此将体内的涌现的软弱都给驱逐出去。
他并没有用酒精来迷醉自己。毕竟对于多年军旅生涯的他来说,酒精只能让他不能冷静思考,削弱战斗力的东西。军人的自律性清晰的呈现在古泽身上。
番外:蔡宝宝的生蛋节
“小朋友们,今天是圣诞节,晚上会有圣诞老公公在袜子里放礼物的哦。好了,现在放学,大家去找爸爸妈妈吧。”花儿幼儿园的老师拍拍手。
蔡宝宝听到老师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玩玩具。
老师去学校外面将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交给他们的父母,卸下了责任,回到班上,看着正在搭积木的蔡宝宝,将头上的圣诞帽,搭在了他头上。
“宝宝不带帽帽,帽帽会压住宝宝的耳朵。”蔡宝宝拿着帽子甩了甩。
老师蹲下身子,跟坐在小板凳上的蔡宝宝差不多高“这是老师送宝宝的礼物。宝宝,今天哥哥什么时候来接宝宝呢?”
蔡宝宝看了老师一眼,将帽子放在桌子上,“叔叔来接。”
老师的眼神黯淡了些,“那老师先陪宝宝玩游戏,边等叔叔好不好?”
蔡宝宝分出一辆小轿车放到老师面前,“这个给你,你陪宝宝玩。”
孩子是单纯的存在,因为他们总把内心的想法很明显的表露出来,喜欢是喜欢讨厌是讨厌。
蔡宝宝在幼儿园里不喜欢一个叫强强的小朋友,因为他总抢宝宝的玩具,还会跟别的小朋友一起,把宝宝搭建的小房子给推到。“你是坏人!”蔡宝宝之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强强对不理他的蔡宝宝很不满意,用小肉指头指着蔡宝宝说,“你不跟我玩,我就让班里的小朋友不跟你玩。你以后会娶不到新娘子的。”
幼儿园里最流行的就是结婚的游戏,蔡宝宝长得好看,小女孩都想当蔡宝宝的新娘子,可是强强不许他们跟蔡宝宝玩,蔡宝宝也就没有新娘子。
“你要是当我的新娘子,我就让大家跟你玩哦。”强强穿着开裆裤,恰着腰,小平头的头发根根直竖。
“我跟叔叔和哥哥玩,他们会当我的新娘子。”蔡宝宝抱着小皮球走了。
因为蔡忠和古年工作的原因,他们得等到下班之后才能来接他,所以放学之后,蔡宝宝总是必须待在教室里,等着哥哥过来,他才能回家。
“宝宝,蔡宝宝!”蔡忠边跑进了教室边喊道。
蔡宝宝听到熟悉的声音,跳下小板凳,哒哒哒的跑到蔡忠跟前,被他一把抱起。啾啾啾的亲了好几口。
“叔叔,宝宝带你回家哦。”蔡宝宝用小手环着蔡忠的脖子。
蔡忠笑着说,“好,宝宝带我回家,叔叔不记得路哦。”
“宝宝知道回家的路。”手指头戳了戳蔡忠的脸,被蔡忠啊呜一口咬住,然后吐了出来。宝宝又伸了过去,又被咬住,然后吐了出来。玩的很高兴的宝宝咯咯的笑了。
“老师,谢谢了,我带宝宝回去了。”蔡忠用大衣将宝宝包好,外头的温度可是很低的。
老师点了点头,说让他们注意安全。
就当蔡忠打算走的时候,宝宝跩了跩他的衣领,“宝宝的礼物还没有拿。”
老师赶紧把圣诞帽递给宝宝,宝宝转手就塞到了蔡忠的怀里,“送给叔叔,今天是……唔,生蛋节。”
蔡忠忍笑,这一路上的圣诞树彩灯,弄得洋节的气氛浓厚,他本身对外国的节日没什么感觉,不过宝宝既然带着期许,他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对,咱们今天过,生蛋节。回家喽,哥哥在家里给宝宝弄了好吃的。”
“宝宝的小肚子会满满的。”
“会满满的,哥哥和叔叔的肚子也会满满的。”
路上不少店门口出现了穿着圣诞装的圣诞老公公,再配送小礼物,蔡忠自然也凑上去拿了一份。
“叔叔,那个老爷爷胖胖的。”蔡宝宝趴在蔡忠的肩膀上,回头看着。
“那是圣诞老公公。”
“会给宝宝的小袜子里塞礼物的么?”
“……会的。”蔡忠迟疑的回答,一手抱好蔡宝宝,一手啪啪的按着短信。
买一双大号的袜子,宝宝的礼物塞到那里面去。我们这就到家了。
蔡宝宝带着对生蛋节的期待,兴奋的在蔡忠的腿上跳来跳去。“宝宝要过生蛋节喽,要生蛋,要生蛋!”
蔡忠对坐在公车上的其他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能跟别人说宝宝的发音不标准。
回到家,宝宝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今天生蛋哦!”
把正在摆弄圣诞树上彩灯的古年差点给电到。
“噗哈哈,宝宝,你哥哥今天生蛋,生蛋啊。”蔡忠抱着宝宝在沙发上打滚。
古年冷笑一声,把宝宝从蔡忠怀里抱出来,放在一边的沙发上,然后攻击蔡忠的屁股。
宝宝扑过去,“哥哥,不要打叔叔的屁屁。叔叔很听话的,叔叔跟宝宝一样,好乖好乖的。”
古年高高扬起的胳膊放下了,教训人等晚上,今天宝宝要过圣诞节。他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三个人带着帽子,宝宝抱着从大号袜子里拿出来的圣诞礼物,咯咯的笑。
蔡忠倒在古年怀里,双手撑着宝宝的腋下,让他空中漫步。
圣诞树唱着歌,蔡忠摇着铃铛,古年让宝宝骑在他的脖子上,俯视整个客厅。
蔡宝宝是个勇敢的孩子,他不害怕。叔叔和哥哥都很疼他。
在古年想要把宝宝接到家里的时候,蔡娟儿很反对,说他们的生活环境对宝宝以后的影响不好,一个家庭是有要爸爸妈妈才能是完整的家,小孩子需要母亲贴心的关怀,也需要父亲严厉的指导。
“你应该知道,不正常的家庭会给孩子的身心产生多大的影响。”蔡娟儿有意的说。古年就是一个例子,不是吗。
“姐,宝宝我们都会疼他的,让他们跟着我们生活不好吗?无论宝宝以后选择什么样的伴侣我们都会支持他。”他明白蔡娟儿的顾虑,怕宝宝成长之后,会跟他们一样,对女性产生排斥,喜欢同性。
“不要叔叔和哥哥走,不要走。”蔡宝宝哭得那么伤心难过,蔡娟儿心也软了,最终还放弃了劝说。
古英握着蔡娟儿的手,跟她说谢谢,谢谢她为宝宝着想。
“宝宝会想爸爸妈妈吗?”蔡忠用脸贴着他说。
“爸爸妈妈都长大了。”宝宝亲了一口蔡忠。
“那叔叔和哥哥没有长大?”
“嗯,要陪着哥哥和叔叔。”蔡宝宝朝着古年伸手,要抱抱。
精力无限的小魔王终于开始打瞌睡了,小小的圣诞帽挂在耳朵上,用手揉了揉眼睛。
“宝宝要困觉觉。”
“嗯。”古年拍下最后一张照片,让蔡忠带着宝宝回卧室睡觉。
他则留下来收拾这一地的狼藉。
“需要我帮忙吗?”蔡忠哄完蔡宝宝,卷起袖口问道。
古年挡了他一下,“我来就行,这几天你不是精神疲劳么,先休息吧。”
“年纪大了,稍微动一动就没力气。”蔡忠还是弯下腰,捡起蔡宝宝扔的玩具。他很累,可是古年也同样,公司发展的越大,古年身上背的压力就更重了。
收拾完,蔡忠早已哈欠连天。
古年揽着蔡忠的腰,回卧室,蔡宝宝睡在他们中间。古年侧着身子,在蔡忠脸上和嘴上亲了一下,道了声晚安。
蔡忠喃喃的说,晚安。生蛋快乐。
“生蛋快乐。”古年用手臂搭着他的两个宝贝,人生至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无论是天朝的节日还是洋节,他都有这两个人相伴,只希望彼此分享共同的喜悦和幸福。
蔡宝宝在迷蒙的梦中低语,生蛋,快乐。
第五十九章:双手的温度
门铃响了,古泽没有去应门。直到门铃声停止。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又是一声脆响。
古泽不知道在除夕这个时候谁会来看他,最后,他终于在门铃第三遍响起的时候去开了门。
门外,方宏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他,额头上满是汗水,白气随着呼吸从他的口中冒出来,又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怀里用旧棉袄包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盒。古泽不知道那里装得是什么,他也不在意那里是什么。他在意的是,方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蔡民强家里热热闹闹的过年吗?
“我们包的饺子多,想着给你送来。都搁在保温饭盒里,应该还热乎着。”方宏笑着说,把用绳子绑在轮椅上的饭盒解下来,给古泽递了过去。
古泽本能的接过,碰触到方宏冰冷的指尖。
方宏察觉到他们彼此的碰触,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双手放在一起,摩擦着取暖。
古泽怔怔的看着方宏相互搓动的手,已经冻得有些通红。从方宏家到古宅那么长的一段距离,那么远的路,他一个人推着轮椅过来,更别说今天是除夕,连个出租车都没有。轮椅的外圈上还沾着尚未融化的积雪和淤泥,就只是为了给他送水饺。他能想象的出,方宏在门外思考了多久,按响古宅的门铃,因为没有人来应门而非常失望,却又不放弃,小心翼翼的按了第二次,也许第三次再没有人来应他就会离开,踏上归途,还好,他打开了门。
“我就是来送饺子的,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方宏看古泽的沉静的表情,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鲁莽了,或许他有什么其他安排,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跟古泽说了一声就移动着轮椅打算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说,“忘了一句,泽哥,新年,快乐。”
说完,方宏就继续用冻得僵硬的手滚动着外轮,迎着冰冷的寒风,准备回家。直到后头响起了脚步声,他有些奇怪,回过头发现古泽已经赶上了他。
屈膝蹲下,古泽将方宏的双手合在自己火热的掌心,慢慢握紧。“你出门忘了带手套,这么冰。”
方宏没有把自己的手抽离古泽的掌心。
今夜是除夕夜,该是个大团圆的日子。方宏从来没有什么亲人,以前过年在古宅过,古泽一家人吃着,他算是陪坐,最近几年在蔡民强家过,他虽然也给热情包围着,但是他都融入不到那种快乐的气氛中,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只有他一个。而今年古泽也是一个人,或许,他们这两个孤独的人可以结伴,过一个好年。
温暖是会相互传染的,因为在此刻他们似乎是同一种人,分享着温度的同一种人。
古泽不想知道,以后他会和方宏发生什么,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想好,他要和方宏发生什么。以前总有个人在自己身后,无论何时转身,他都在。那种似乎如同永远不会变化的存在,让他忽略了。他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友情,爱情还是任何其他,但是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拉住这双手吧,也许只有他能陪着你。
父亲,请原谅我,唯一的一次软弱。
对于方宏来说其实也是一样,他寻着时间线回头去找,没有找到这份感情变质的时间点,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等到发现,才惊觉已经越过了彼此安全的范围,是该远离了,把那些不光明的感情掩盖在这副身子骨下面,以前的他没有资本,现在仍旧没有,即便古泽已经离婚,即便是他一个人。生活把他们弄得疲软,他们也不是一时冲动的少年。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平静的生活,至于其他,他们不想再去冒险,一点都不想。
让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陪着彼此过了这个新年,度过这个最容易让人产生寂寞的时刻。
方宏被古泽推进了古宅,虽然这做宅子已经不复从前的辉煌,但是他一样是古泽唯一一个他必须坚守的地方,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倒塌的堡垒,而古泽是守卫的战士,永远为着古家的荣誉而活。
古泽扶着方宏坐了下来,开了电暖气。电暖气的热度迅速温暖了冰冷的方宏。古泽把饺子拿去盛了两盘过来,搁在方宏身前一盘。
“你陪我吃。”古泽说。
方宏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都吃了吧,本来就给你送的。”
古泽看了他一眼,又推了过去。“你就当是吃宵夜。”
大远路的过来,方宏肚子里还剩多少存货可想而知。说是心疼他,不想让他饿着。这些矫情话已经带起坚强面具的古泽说不出来。但是眼神中流露的关切还是让方宏心里一暖。
“哎。”方宏应着。用筷子夹起饺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着已经快要结束的春节联欢晚会,本来觉得无味的古泽现在竟然觉得今年的春晚办得还算不错,挺好看的。方宏认真的盯着电视看,偶尔随着小品相声哈哈笑出声。歌唱类节目的时候就跟古泽聊了下蔡宝宝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