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板对你不错。”叶谨阳品着那淡淡的甜酒,若有所思道。
“月老板对谁都是好的。”姚涟君不知叶谨阳怎就冒出了这句,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按最寻常的来应。
“你不了解他。”叶谨阳幽幽地说着,让涟君愈发生疑。察觉气氛不对,叶谨阳侧头一笑,“好了,不说这个。再饮一杯吧。”
接下来叶谨阳只似乎只是喝酒,不太与涟君多聊什么,涟君只得一杯又一杯地陪着,即使酒水再清淡,合在一起也相当可观了,况且在宫中的时候几乎是不饮酒的,难免有些受不住。涟君心中也很奇怪,难道这叶谨阳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讨那么壶淡酒来喝的么?有些迷醉,涟君竟失口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涟君希望我做些别的?”叶谨阳目光婉转,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摸样。好在生得俊俏,倒也不让人生厌。
“不是……叶公子误会了……”涟君为了掩饰尴尬,又拿起酒壶满杯。
“呵呵,”叶谨阳浅笑道,“涟君可知道倚风?”
“唔……听月老板说起过,只是涟君资历尚浅,未能得见。”涟君恭谦道。想起这名唤倚风的倌儿似乎是个厉害角色得罪不得,不知叶谨阳问起是何意思。
“恩,”叶谨阳默默点头,对着地上的某一处定了神,转而他抬起头望着姚涟君笑道,“信不信?我可是他的恩客。”
姚涟君闻言有些吃惊,此时叶谨阳眼中的温柔是方才从未有过的,他小心翼翼道,“那叶公子为何……”
叶谨阳知道涟君想问什么,还不等涟君说完就开口说道,“是月老板拜托我的,一来与他相熟,二来他也知道我情有所钟不会对你动心,”顿了顿,他抬眼暧昧地瞥了一眼涟君,好像故意捉弄一般道,“不过他可料错了,这么漂亮的人儿近在咫尺,还真舍不得放手,倒叫我要假戏真做了。”
“这……公子说笑了罢……”涟君有些发窘,话中真假难分难辨。
“噗——”见涟君瞬时白了脸色,叶谨阳不由笑出声来,自知玩笑开得过了,抬手拍了拍涟君的肩道,“确实是说笑,涟君何必紧张,叶某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还真要起身给涟君作揖。
“啊,不用……”涟君也忙站起来,有些慌乱手足无措。
见状叶谨阳无所谓地笑笑,负手道,“既然如此,涟君便早些休息,我就先走了。不然倚风一闹起脾气来,可就难办了。我猜他现在一定正气着呢。”闻言,涟君笑着点点头,心下顿时醒悟,方才他急着将自己灌醉多半与此有关,不由莞尔。
或许确实是酒喝多了宿醉,涟君此时脑袋还是涨涨的,但记着流月的嘱咐,今早一定要去正厅走动一下与诸位篱落居的前辈们打个招呼。一下楼,便看见大门口叶谨阳的背影,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那身装束一看就知是个小倌。墨发轻挽体态窈窕,料想一定是倚风了。待送叶谨阳上了马车,又瞩望了半响,倚风转身跨进门内便看见了涟君。
“你就是涟君?”倚风缓步踱过来,身姿婀娜,微皱眉头神态有些睥睨。今天涟君着了一套织锦暗花外衣,衬着那双凤眼透出些许妩媚,但偏巧正是倚风最不待见的类型。他面色依旧不善,也许昨晚的气还没消。听说有人为涟君挥金万两时就隐约不快,随后又传来那豪气的客人竟是叶谨阳,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那叶谨阳自跟自己结识后就再也没有点过别人的牌子。
昨天就想瞧瞧了,这声名大造的姚涟君长得什么狐媚样子,今天得见确实不虚,只不过相看生厌。
“见过倚风公子。”姚涟君颔首,表情不卑不吭。小木在涟君身后捏了把汗,要知道这倚风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所有威胁到他地位的都不会放过。执素和阡陌都比他来得早,也同是头牌,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凡是新来的叫他看不顺眼,下场都很惨烈。不过鉴于他身价很高,在倌场上又很是叫座,所以流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做得特别过分的也不会特意惩罚。据说倚风手上可是有人命的呢。
“哼。”倚风冷哼,也不愿多说,扭头向楼上走去。
“哟,倚风公子怎么还是这么冷淡,可别吓坏了我们的新倌儿,”一个穿着艳红色锦缎,相貌极其妖媚的男子一步三扭地走下台阶,杏眼勾人夺魄,双唇红如丹砂,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他挑了挑眼角又道,“也不怕官爷们厌了你,不再点你牌子。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哼,依我看成天卖弄风骚的才让人生厌!”倚风皱了眉头,他与阡陌之间的不合绝非一朝促就。
“呵,倚风公子说得好笑,这风月场上靠的本就是色相,都当倌儿了还装什么清高!直叫人恶心。”阡陌杏眼一瞪也显得百媚丛生,妖艳至极。
“行了,都少说几句罢。”从二楼又走下一人,不想也知道是谁。今天早晨还真是热闹,涟君冷笑,相看生厌还偏偏凑一起了。那一身烟色长衫,眉目温润如玉的公子缓缓走到他们中间,气质清幽如兰,两边看了看说道,“大清早的,何必给自己添不痛快,和和气气地有什么不好。”
“哼。”两声冷哼过后,两人撇过头去不再说话。气氛瞬时又冷了几分。
“你就是涟君吧?真是清丽得很,可把我们这些前辈都比了下去。可不是岁月不饶人呐,也不知我们这样的还能走多久……”执素说着,瞥了眼一旁脸色难看的阡陌和倚风,转而笑得温柔。
“执素公子谬赞了,涟君担当不起。”姚涟君忽略两道直直向他刺来的冰冷目光,心下了然,杀人于无形大概就是如此,可见执素不是一般人,决不能掉以轻心。
“行了,没事就散了罢。”执素笑笑,转身上楼。阡陌和倚风也无心继续纠缠,冷哼两声各自回房。唯独留下涟君依旧立在大厅中,暗暗感到无论哪里都暗潮汹涌。
第二十八章
不过几天,涟君的名字已经在花街柳巷中传遍,对于那些流连风月的人来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涟君只是个清倌,至多陪酒抚琴,但每日还都有客人争先恐后地出高价点涟君的牌子,挥金如土在所不惜。
或许是那种恬淡出尘与宕丽妩媚相融的气质实在别致少见,再者又曾是宫中宠侍,倒也难怪人人窥探。这篱落居的常客中有很多都是宫中朝臣,过去对于姚涟君这个人也是略有而闻,听说是缢伦王爷身边的红人,长得美貌无双,也曾有传言说这涟君是王爷的禁脔,如今王爷叛变失败又与皇上关系隐晦,作为禁脔的他被送到这里的原因当然不难猜度。想来能让王爷看得上眼的姿色一定不差,所以都想尝试一番。
就像现在,天刚刚暗下来,篱落居中又开始人声鼎沸起来。一楼大厅中一屋的莺莺燕燕,脂粉香气混在温热的空气里一片浑浊。档次较低的男倌女妓都在底楼陪客,或倚或粘,使出浑身解数讨官人欢心,想尽法子诱嫖客上床,调笑喂酒轻薄拉扯,光景一片淫靡。
“涟君,今晚张源张大人点了你。”流月替涟君绾发,缓声道。张大人?涟君心中暗想,那个上卿大夫张源?早有耳闻他前几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进自己的厢房,今天可总算是叫他如愿了。
不过一会儿,流月离开,张源就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年近中年体态肥胖,盯着涟君的眼睛充满了淫靡猥亵,惹得涟君一阵恶心。
“涟君呀,我可总算是见着你了,以前在祭典上远远见了一面可就叫我魂不守舍朝思暮想了哟。”张源几步扑向姚涟君,不料姚涟君身形一躲,扑了空。张源笑意更浓,倒也不以为意,只觉得这样似乎更添情趣。
“张大人请坐吧,涟君为您斟酒。”姚涟君又羞又恼,自开始接客十几日中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心下知道今天难办,只能想办法转移张源的注意,心想能将他灌醉当是最好。
“张大人,涟君陪您饮一杯罢。”说着,涟君递了一只玉杯给张源。
“好,好。”张源似乎很是满意涟君的热情,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接过涟君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呵呵。”涟君陪笑着,乘张源仰头之际悄悄将杯中酒液倒掉,待张源放下酒杯赶忙又道,“张大人再来一杯罢。”他又为张源满杯。
虽说多年混迹于花街柳巷,也算风月场上的老手,只可惜就是抵不住温香软玉的花言巧语,可谓屡战屡败。在涟君的引诱哄骗之下,张源喝了一杯又一杯,脸渐渐涨红话也开始多起来。涟君心中暗笑,特意问流月要来烈酒果然没错。凡是比较难缠的客人,涟君就会让小木送来篱落居中后劲最大的酒,不停地灌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大概这也就是近几日涟君能够轻巧应付的原因。
张源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官场上的琐事,什么谁又弹劾了他,皇上驳回了他的折子之类的,甚至是家中大房蛮横无理,小妾只会吃醋这样的事都说了出来。
姚涟君在一旁抚琴,挑些主要的来听。其实青楼确实是个看尽人生百态的地方,同样也是非常不错的情报收容所,怪不得当年前朝皇帝建了这个极京中最富盛名青楼。近日来,听得最多的大约也就两件大事。其一,御国与月昭似乎关系更加紧张,在边境发动了小规模的战争,听闻当今皇上已经在考虑出兵平定叛乱,这日子怕是又要动荡了。其二倒是一张喜事,前些时日,皇后被断出怀上龙胎已一月有余了,景帝因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怪不得御景轩将自己送进青楼后就再未露面,原来国事家事都脱不了身啊……姚涟君心中暗想。这样再好不过,既然他无暇顾及自己那么反倒更方便行事,涟君已经打定主意不能错过任何机会寻找出路。
兀自思量着,纤细的双手优雅地挑动琴弦,音律婉转竟有些御惜朝的感觉。六月雪似乎已过了花期,涟君回想起那天御惜朝微笑着说一起去御花园看的时候的样子,心中不免怅然,终是没能做到,但愿明年能够实现吧。
“呀!”一声不和谐的尖音,原来是涟君想得投入手上拨错了弦,他咬了咬嘴唇思索着是否装作没事继续下去,毕竟张源酒醉说不定并未发现端倪。
“行了行了,弹不好就别弹了,呃……恩……我们……来做点别的如何?小美人……”岂料张源也不好糊弄,他打着酒嗝满脸通红,跌跌撞撞地起身,说着就往涟君身上扑去。涟君一时避闪不及,一下子被压倒在地上,张源体型肥硕,几乎将涟君压得喘不过气。
“你做什么!快走开!唔……”涟君用力地推着身上的人,怎想这张源力气奇大竟怎么都推不开,已经醉意熏熏的他像一块烂泥一样死死地贴在涟君身上上下其手,抓住涟君胡乱挣扎的双臂,欲一亲芳泽。
“滚开!我……唔唔……”险些躲开张源令人恶心的厚唇,涟君猛地别过头大叫道,“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快点放开我!”记得流月说过他接客的时候无论客人是谁,都会在门口安插人手看护,若是房中有异动便会进来干涉,可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都没人来管!涟君心惊,难道恰巧今天出了什么纰漏?!
“叫呀!再叫呀!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婊子!装什么清高!”意识混乱精虫冲脑的张源明显被涟君的不配合激怒,手上动作愈发狠厉,嘴里满是粗俗,哪里有半点为官之人的样子。
大力地撕扯姚涟君透薄的纱衣,涟君抵抗无用,不一会儿便前襟大敞衣衫凌乱。见那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如白玉一般无暇的肌肤,张源红了眼睛,下体迅速膨胀,他双膝跪地支起身子迫不及待地撤掉腰带为自己宽衣。正在这时,涟君看准了时机,曲起膝盖对准张源早已抬头挺立的胯下猛得一顶。
“呜哇——!”肿胀的下体哪里受得了如此猛烈的撞击,张源痛得双手捂住命根一头栽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痛叫声不断,满脸的横肉都扭曲在了一起。
涟君见状,赶紧起身快速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服,继而推门而出,发现果然门口并无看守。一时不知上哪儿寻找流月,涟君只得在走廊中大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出事了出大事了!”他知道这招定能管用,只是不确定流月是否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话音刚落,尾音还在廊中回响,涟君就感到旁边的几间房间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不断有人开门探出脑袋。隐约听见走廊尽头台阶响动,涟君忽然松了口气,他看到了远处走在最前头的一抹白色身影——流月。
见房中依旧在地上紧捂下体不住打滚的张源,流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了一眼涟君,意思是叫他不要担心,随即命令道,“来人,送张公子回府。”说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龟奴走进来,将张源抬了出去。
流月跟在后面,一路将张源送出篱落居。涟君走到二楼台阶旁便止了步,正厅就在眼下,扶栏望向门外,流月正安置张源乘上马车。堂下一屋的娼妓嫖客在短暂的骚动后又开始醉酒笙歌纵情于声色。涟君心中冷哼,色字面前君子都成了禽兽,何况本就不是君子。花街柳巷暖玉温香纸迷金醉夜夜笙歌,怎知十丈红绡一场梦,不知亡国恨的究竟又是谁呢!
正在此时,涟君忽然瞥到了靠在大厅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冷冷清清的样子引起了涟君的注意。与混乱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张桌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在桌边坐着,深紫织锦玉冠束发,远远地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英气。他优雅地小酌杯中清酒,竟也正定定地看着立在二楼台阶旁的姚涟君,眉目含笑。待凝神看清这人样貌,涟君心中猛然一颤,那人竟是——
御华彰。
第二十九章
御华彰……他怎么会在这里?姚涟君眉头微皱,虽说御华彰是篱落居的幕后东家,但公然出现在大厅中倒是不常见的。御华彰见姚涟君也看到了他,放下酒杯笑着对涟君点了点头,转而起身离去。
姚涟君没有动作依旧扶栏而立,目送御华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思量片刻,嘴角扯起一抹颇具深意的微笑。若猜得没错……哼,希望当真没有猜错,姚涟君回忆起半年前发生的种种,暗暗捏紧了拳头,过去怎么就一点没怀疑过呢?还倒真是忽略了这个人。
第二日,涟君向流月告假称身子不适,流月也没多问什么就准许了。入夜,涟君坐在镜前,前些日子几乎都由流月帮忙打理,偶尔也让小木代劳,可今日却是涟君亲手装扮,上妆勾画绾发更衣一丝不苟。当小木来报御华彰已如昨日一般独坐孤饮的时候,涟君正将最后一只玉簪插入发髻,他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幽幽地笑了,一瞬间高傲睥睨的神态美得不可方物。
“走,去前厅。”姚涟君起身,一袭月白色长衫飘逸旖旎,出尘如仙。
“是。”小木垂首微红了脸,跟在姚涟君身后穿过走廊。自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涟君公子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人,那种清丽妩媚的气质在篱落居中无人能及
果然,御华彰坐在最角落的桌边独酌,一身墨绿色的锦衣镶着金色暗纹,碧玉头冠将发髻束在头顶,相比御景轩来少了一份邪魅,但比起御惜朝来倒是多了一份英挺。非常人能及的贵气和光华让整个大厅的金碧辉煌顿时黯然失色。显然,他还未发现姚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