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为了能象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所耗费的心神和付出的努力不知道要比别人多几倍。
这样的他,令人在心底油然升起发自内心的敬意,还有一丝隐隐的心痛和不舍。
颤抖着伸出手去,掌心轻轻按在那伤痕之上,抖了抖双唇,似乎有话要说。
意识到叶鸿的眼光,花庭月笑笑:“后来我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少,以后再也没受过伤。”
一句话让心肠刚硬的叶鸿有种要落泪的感觉,这人是受过多少的苦,才有现在的坚强和心胸阔朗,和他在一起,任何心有怨愤的
人都觉得生活的光明和希望。
轻轻摸着那陈旧的浅淡伤疤,想起和他相识的点滴,叹道:“可是,我还是使你受伤了。”
花庭月有些愕然,转而又微笑:“我明白的,你不必再介怀。”
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如春日清风般充满生机,又如冬日煦阳温暖舒适,叶鸿忽然心里有个想法,如果……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该多么完美。转念一想,如果他能看得见,也许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坚强乐观,更不会有这种历经艰难之后而形成的广阔胸怀。
他的美如同天边那抹彩虹,只有在经历风雨后才会美得绚烂,美得令人迷醉。
叶鸿看着面前的人,眼睛一瞬不瞬,出了神
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花庭月有些不安:“怎么了?”
看他消瘦的身体穿着湿透的亵衣,更显单薄,无神的双眸在火光照映中显得凄凉,叶鸿心里升起浓重的不忍不舍,一伸手,把他
搂在怀里。
空虚着的怀抱就这样被填满,瞬时,先前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不复存在,空落落的心充实起来。温热柔软的身体,清淡的青草绿
叶香,还有拂在脸上的几缕头发,无不拨弄得人心里痒痒。
能用体温温暖他,很好。
花庭月身体一僵,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推开,却听到他不稳定的呼吸,有力的心跳,还有淡淡的檀香气息,又不忍不舍,心里
竟隐隐有些期盼。
最终,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硬着头皮说:“夜深了,该休息了。”
叶鸿看着他耳根的薄红,心情大好,这样爱脸红的花庭月,别有一种动人的风情,很好,而且只有对着自己才会这样,更好。
最后蹭一下他的脸颊,叶鸿放开手:“好,你早些休息。”
花庭月愣了一下,以为他会生气或是纠缠,没想到却如此爽快放手,心里反而略略有些失望。
经过连日赶路,实在也累得很,躺在地铺上,合上眼很快迷糊起来。
叶鸿在火上烤着两人的湿衣,他极厌恶在人前脱衣露体,不过花庭月是瞎子倒无所谓,所以也脱了衣服搭在火边烤着,一边闭目
养神,运行真气。
过了一会儿抬眼朝花庭月望去,见他睡得很安心,气息平缓均匀,脸上颈上有几个小红包,衬着白皙的肌肤很刺眼,再细看不知
是哪里的飞叮的。叶鸿悄悄执一束火把,想用烟熏走飞虫,却见花庭月轻咳几声,显是被烟呛着了。
叶鸿想了想,移走火把,拿着一枝小树枝,在他身边轻轻扇着。
从此,两人在那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天天捕鱼捉虾拣贝壳,倒也自在悠闲。
这个时候,叶鸿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眉梢眼角蕴着笑意,说话语调也似飞扬。
面对花庭月,总有一种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怕控制不住会吻上他,更怕惹怒了他,这个人外表清瘦柔
弱,却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强大,虽然自己的武功比他高,可是却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举动。
吹着海风的海滩,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幸福平淡。
可是花庭月却一天天愁闷起来,眉尖藏着一丝忧愁,就连听天籁之音,闻阳光芬芳,也赶不走心中的郁闷和烦恼。
这天,花庭月没有象往常那样出去散步拣贝壳,也没有坐在礁石上听潮起潮落,而是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发呆。
叶鸿自然不会放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变化,问:“你到底怎么了?”
花庭月轻蹙眉头,道:“再过几天是家父寿辰。”
“想家了吗?”叶鸿走到他身后,执剑的手覆向削瘦却结实的肩膀。
花庭月俊朗的脸有几分苍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想又如何?”
叶鸿在身后搂住他,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了,我是没有家,你是有家归不得,估计你父亲不会让你再进家门。”
“世事两难全,有得必有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令人窒息的沉默漫延开来。连新鲜的海风也吹不散沉重的压抑空气。
当时花庭月见叶鸿冒险现身,怕他出事,不顾一切随他而去,现在想想虽不后悔却是愧疚万分,不知道父亲会如何生气,若是气
坏身子可怎么好。几天后的寿辰如果还是躲着,父亲必然会伤心。对于自己的不孝,花庭月寝食难安,任他怎么善于排解烦恼也
解不开心中忧郁。
一种沉重的伤感从他身上发散出来,带走原本属于他的阳光。叶鸿也一夜未眠,久久望着大海,听浪打礁石,看日落星升,这里
虽美,却不应该成为困住花庭月的地方。他已经失去了视力,怎能忍心再让他失去可贵的亲情。
推已及人,如果换了他处在花庭月的位置,失去亲人也是刀割般的心痛,这些不是他的温柔关怀所能替代的。这时他有点后悔,
也许不该打扰花庭月平静的生活,当时他的突然出现又何尝不是逼着花庭月做出选择?现在花庭月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心甘情愿
,无怨无悔?
也许应该放宽一些,让两个人重新正视彼此的心,和相互的关系比较好。
叶鸿沉默片刻,道:“你若想回去,我也不拦你,明日我送你回家。”
花庭月感激地望向他,道:“谢谢你尊重我的自由,只是不需你送我,你现在的身份,露面很不方便还有危险。”
叶鸿却摇头道:“放你一人回家我更不放心,不知道你父亲会怎么对你?”
“大不了受点惩罚让他消了气就好了,你不用担心。”花庭月又握住他的手说,“相信我,我会回来。”
叶鸿心里升起浓重的不舍,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重见,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万分留恋和不舍,叶鸿如着梦魇,越来越凑近
,托起他的下巴,颤抖着吻上去,温柔的触感,如触到最娇嫩的花瓣,再不舍不得放开。
花庭月如遭雷击,头脑一片空白,想一把将他推开再板下脸训斥他一顿,却又有些不舍。
怀里的人没有反抗,叶鸿心魂一荡,愈发大胆起来。急切的向更深处探去。
花庭月呼吸急促,心跳得快跳出胸腔,浑身发热。忽然想到什么,用力咬下。
叶鸿只觉舌头一痛,赶紧退出,吃惊的看着他,如冬天里一桶冷水照头泼下,浑身冰凉,直透内心。
花庭月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推开他转身就跑。
只留下叶鸿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可是花庭月临去时那苍白的脸色,惊慌的神情再次让他心疼不止。几乎要怀疑,刚才那人的温
顺地靠在怀中是幻觉。
第27章:张开罗网
花家,虽是富商之家,但是宅园布置却是极有书卷气。因为不几日就是花老爷寿辰,所以布置更加喜庆,新更换的陈设盆景,帘
帐窗纱,房屋也新油了一遍,处处一团喜气,说不尽的富贵荣华。
夜已深,四周寂静,花家上下都各自歇息。只有花木扶疏的正房庭院中,花老爷负手而立,久久地望着院门,好象那里会突然钻
出个人来。深深叹口气,回到屋里,疲惫地坐下,真的很疲惫,支撑这么大的家业很不容易,好象撑着一条大船在惊涛骇浪中前
进,不能有半点偏差和懈怠,稍不小心,整条船都要翻在大浪里,所有人都有灭顶之灾。
偏偏一向最受疼爱也最令他省心的幼子居然不计后果,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让他头疼不已。果然,越是闷不吭声的蔫货做起
事来越是惊天动地。
一边想着,一边伸手端桌上的茶碗,这时一双手把茶碗递到他手中,花老爷一抬头,一团郁闷化做怒火:“你还敢回来。”
花庭月跪在他膝前,道:“父亲,不要生气,都是孩儿不好,求父亲颐养天年,福寿安康。”
“都快被你气死,还说什么颐养天年,谢家的婚事也吹了,花家的脸也丢尽了,你现在满意了,高兴了吧?”花老爷怒吼。
花庭月自知有错,不敢抬头。
“别装一副可怜样,你老爹没那样容易好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花老爷把茶碗摔个粉碎。
花老爷怒气冲冲,倒让花庭月略松了口气,老父也上了年纪,能把怒火发泄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好的多。而且他向来雷声大雨点
小,真的大发脾气时,反而不会有多大的举动。
“孩儿愿受惩罚,只求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
“你……”花老爷正要说话。
“请花老爷息怒。”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花老爷吃惊地看着门口,一个白衣如雪的人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清高孤傲之气,还杂着一丝柔和从容。
花庭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明知道自己是谋逆罪人,还敢抛头露面,居然尾随在他身后,跟着进入花家。
“叶鸿?”花老爷惊讶万分。
“正是。”
“你来干什么?”花老爷低声怒吼。“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花家虽然也算防卫严谨,但是在我眼里不算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老爷更怒。“你扰了我家婚礼,又想扰我家寿堂吗?你别忘了你是弑君谋逆的钦犯,我喊出去,你逃不
掉。”
“这倒不见得。”叶鸿轻笑一声,面无惧色。“我若是害怕就不会来了。我是弑君谋逆的钦犯,两次来你花家,这其中关系也是
不清不楚,若是有人说我和你花家勾结,只怕你也说不清吧,说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你倒底想怎样?还不赶快滚。”花老爷瞪着他,虽然论名望论身份,叶鸿在江湖上算高不可及,可是论年龄,足以当花老爷的
儿子了,可以当成晚辈,再加上他的大逆身份,花老爷毫不客气,恨不得他马上消失,不要给花家带来灾祸。
“不想怎么样。”叶鸿换上一副诚恳面容。“只是请花老爷饶了花公子,他专程赶回来为您贺寿,请不要再责罚他。”
“你来只是为了这个吗?我又不是后爹,还会虐待自己的孩子?”花老爷狠狠地说:“你马上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踏进花家一
步。”
叶鸿没说话,只是看了花庭月一眼,转身离去。
花庭月望着他离去,心里又悲又喜,只觉前方一团迷雾,没有明确的方向。
这人两次冒险出面,都只是为了他,为了他什么都不顾。
忍不住又抬手摸向双唇,那种炽热的感觉仿佛至今还留在唇上,惊讶的发现,对于那个吻,他好象不讨厌,当时不知所措咬了他
又推开他,离开之后,居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怀念。
次日,花家大摆寿筵,处处花团锦簇,人来客往,酒席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花庭月陪侍在花老爷身边,帮助招呼客人,花老爷到底也没舍得把他怎么样。
拜寿的人络绎不绝,居然还有大内侍卫。
“韩兄也来了,快请上座进茶。”花庭月有点惊异,花家从未和大内侍卫打过交道,没想到韩朝阳居然会来,也许是因为感谢他
的救命之恩。
韩朝阳看了他一眼,眼光中颇含深意,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道:“特来为花老爷祝寿,顺便谈一些事情,请花公子安排在下与
花老爷单独见面。”
“也好。”
花老爷听说大内侍卫来祝寿,还有事面谈,有些惊讶,令延入花厅奉茶。
韩朝阳直明来意:“在下有事想与花老爷单独谈谈。”
“退下,守在外面不要让人进来。”花老爷命令道。
所有人全都遵命退下。
待周围没有人,并且确定无人可以听见他们说话。花老爷方开口道:“阁下来谈的事,是否和我那不争气的小儿有关?”
韩朝阳微笑赞赏道:“花老爷果然精明。在下此来确实与贵公子有关。”
“倒底何事?”花老爷有些预感他要说什么,十分忐忑不安。
“令公子与那弑君谋逆的钦犯叶鸿关系非浅,过从甚密,这对他本人以至花家都有害无益,还请花老爷严加管教才是。”
花老爷的老脸青一阵红一阵,手心捏把冷汗。义正辞严地说道:“多谢大人提醒,老夫一定会严加管教,不让这小子做出什么大
错。”
“这就好,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那逆谋罪人叶鸿据说昨晚在花家附近出现,不知道和花家什么关系?”
花老爷心里一凛,原来花家已经被大内密探盯上了,风吹草动都离不了暗探的眼,不禁肚里暗骂叶鸿招来祸端。面上却很镇定地
说:“那叶鸿在花家附近出现肯定是有所不轨。”
“没错,他必是有所图谋不轨。花老爷可知他有什么图谋?”韩朝阳再紧逼一句。
“我怎么知道?”
“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们一众弟兄来江南就是为了捉拿逃脱法网的叛逆叶鸿,即然他对花家有图谋,必然还会有所动作,还请
花老爷设法配合一下,捉住此贼。”
花老爷想了想,道:“这个嘛,不是花家不愿帮忙,只是花家乃商贾之家,只会合法赚钱,向来不欲与官府打交道,况且那叶鸿
阴险狠毒,若是失手,花家必会遭他报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花家不好插手。”
“老狐狸。”韩朝阳心里骂道。果然是奸商,没便宜的事不做,真不知道这等铜臭之家如何养出花庭月这等纯净如山泉的人来。
“捉那叶鸿可不只是为了朝廷除害,更是为了保护花老爷最疼爱的公子。”韩朝阳掏出一副卷轴在手里扬了扬道:“花老爷可知
这是何物?”
“不知道。”
“这是查抄问剑山庄,在密室中发现的,请看。”说着,韩朝阳打开卷轴。花老爷看了一眼,如遭雷击,胡子都在颤抖。
韩朝阳故意没接着说下去,好整以暇地等他发问。
“这,这……这是谁画的?”花老爷气得哆嗦。
“这是那叛贼叶鸿所画,他居然画了令郎的画像,悬于室内日日欣赏,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花公子神仙般的人物,岂能容这等
逆贼玷污,您做为父亲,若是不出来保护孩子,恐怕令郎难免被他所害,眼见他昨夜出现在花家,包藏什么祸心您也可以猜出来
。您若不出手,到时候令郎被他伤害,坏了清誉可怎么办?”
花老爷瞪着那画,牙齿咬得咯咯响,“无耻恶贼,居然敢对我儿对歪心思,我绝饶不了他。”
怪不得向来孝敬长辈斯文有礼的小儿子干出这逃婚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原来是受了这家伙的蛊惑,都是他不好,一看就知道他不
安好心。想打花庭月的主意,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