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客——瓶影重重

就少了很多顾虑，甚至说他一早就幻想过此刻的情景。

“爸……妈……”季斐失了血色的唇在颤抖，他猛地脱开魏航的怀抱站起来。

“伯父、伯母。”魏航整理好情绪也跟着起来，冷静的跟季父季母打招呼。

季父很快看了魏航一眼，那个眼神没有透露太多情绪，和马路上与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没多大差别。

而季斐的母亲，那个善良朴实的中年女人此刻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岁，她盯着季斐一动不动，仿佛其他人早已不存在了。

僵持的气氛维持了片刻，季斐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悲伤与绝望，他很想上前跪在这个养育她的女人面前忏悔乞求她的谅解

，可双脚沉重得一步也挪不动。

“耀堂，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季母的身体晃了晃，立刻被身后的人搂住。自从季斐结婚后，她就很少来这里，

今天正好要来城里看一个住院的同学，顺便把达达接回去，不料却看到这震惊的一幕，她的儿子和魏航在忘情地热吻。

两个男人！

这就是所谓的同性恋！

可是季斐怎么会？

他结过婚、有过儿子的啊！

“恩。”季父体贴地让妻子靠在自己身上，对于刚才看到的画面，他脑子里也作过无数假设，最后都化为深深的无奈，他知道此

刻生气愤怒都无济于事，他必须保持冷静，照顾好随时可能崩溃的妻子，否则这个家就大乱了。

两个人相互靠着走了出去。

季斐看着他们的背影，连追上去的勇气也没有，颤抖的身体仿佛秋风中摇摆的树叶，一条胳膊横过来环住了他的肩膀，脖颈处传

来魏航熟悉的气息。

季斐看了空空的门口良久，才把视线转向魏航，他眼里是魏航从来没见过的无助与悔恨，可他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路是自己选

择的，他想过有一天会被父母发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还下不了决心告别现在的幸福。

季斐的眼神刺痛了魏航的心，是的，季斐在悔恨，是悔恨和他在一起吗？用力收紧了手臂让两人的身体靠得更紧些，他害怕季斐

为了家人选择离开他，他是真的爱上一个人，所以他害怕，刚才的冷静不翼而飞。

令魏航安慰的，季斐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一只手反搂住他。

如果不是颤抖的身体和无助地表情，简直就是温馨的一幕。

“斐，快追上去吧。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不是吗？”魏航觉得自己应该先说点什么，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

头，他在下一个很大的赌注，如果输了，那他将永远的失去季斐。

季斐迟疑了片刻，一咬下唇冲了出去。

突然失去怀里的体温，魏航苦笑了一下，他魏大少爷什么时候开始会担心会被人抛弃了？斐，我在你心里究竟占多少分量？

季斐冲出住宅楼的大门就看到父母维持着扶靠的姿势在前面走，那颓丧的背影看得他想哭，几步追上去，“爸！妈！”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爸，妈，请你们原谅我。”季斐猛地跪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想必前面两人也听见了，身体微微一颤。

“你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阳台上晒的被子还没收。”季母的声音很轻很淡，有些沙哑。

“妈！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很生气，全部都是我的错！”季斐痛苦地握紧拳头，他宁可母亲生气的打他骂他，而不是这么冷漠

的对他。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累了想早些回去。孩子他爸，我们走吧。”

他们缓慢沉重的脚步像踩在季斐心上，痛苦而绝望，他跪在地上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垂下头来，喉咙口苦涩得像吞了黄连，声

带都艰涩得无法颤抖出声。

该不该继续追上去？季斐也不知道，有太多的无奈，就算追上去了又能如何？告诉爸妈自己不会再和任何男人有牵扯吗？魏航的

脸浮现在脑海，心纠结起来，痛苦得不能自已。

“美珍！”正当季斐犹豫不绝的时候，传来季父惊慌的叫声，季斐抬头看到季母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如果不是边上有人撑着早

就摔倒在地了。

“妈！”季斐惊恐地起身冲过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全是自己害的，都是因为自己……

魏航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过去，迅速拿出手机拨了个急救电话，然后靠在墙上苦涩地笑，他怕自己出去会造成反效果

，可笑啊，他竟然会觉得胆怯。而且他不能把达达一个人留在屋里，所以他也不能出去。

10

“航，这几天达达拜托你了。”交代完孩子的事，季斐挂断电话，接着又拨通一个号码，“赵锦，我是季斐。我这边有点事，麻

烦你替我向学校请个假，什么原因都好……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真的，具体原因我过几天跟你说……嗯，谢

谢……就这样，挂了。”

季斐将手机放回口袋，无力地靠在墙上，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前两天达达生日，一家子还聚在一起帮他庆祝，接着他和魏航带

着达达去儿童乐园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再醒来却是被父母撞见最怕被发现的事情，落差太大，让人一下子无法承受。

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安静无声，季斐的视线落在干净的病床上，女人的脸色略显苍白，她已经昏迷了近三十个小时，医生说单

是受惊过度是不应该这么久还不醒来的，季斐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紧，如果母亲出了点什么事，他是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

“季斐，你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季父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原本挺直的背脊现在弓成一条弧线，显得苍老不少。除

了妻子晕倒的那一刻，其他时间他都表现得很平静，也没有对季斐有任何的责备。

“不，妈都还没醒来，我怎么能去休息，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季斐痛苦地攥紧拳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又是精神极度紧张地情况，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孩子，不要把责任全归到自己身上，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痛苦。”

“爸，如果不是我，妈又怎么会这样？！”

“你妈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季父的声音因疲累而干哑。

“爸，你呢？为什么不问我？不骂我？甚至打我？”季斐将脸埋进双掌，带着哭腔，父亲平静的态度一直梗在他心里，总算是问

出了口，就算受到责备，也总比现在这个状态好。

“因为你和魏航的关系吗？”

听到魏航的名字，季斐胸口一滞。

“我并不是个开明的人，但我也看得出来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季父站起来，一手按在季斐肩上，“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以

前的你虽然也在我们面前笑，但给人的感觉一直很寂寞，即便是你有妻子的那段时候，那时我就想你可能找的人并不合适。可是

近半年来不一样了，你的表情比以前生动，常会发自内心的笑，你不想说，我们也就不问，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改变了你的人是

谁。”

“爸……”

“季斐，我不想怪你。每个人选择的路都不一样，在常人眼里，你们的关系是背德的，但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感觉，魏航是很好的

孩子，从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了，虽然他年纪比你小，可我相信他会照顾你。”

“爸，你能接受我喜欢的是男人？”季斐抬起头，片刻间，已泪流满面。

“我不是接受，只是没理由反对一个对我儿子很好的人和他在一起。你压抑了这么多年，甚至勉强自己结婚，你一定很痛苦吧？

”季父的手抚上儿子的头，这是只有在季斐很小的时候他才做过的。

“可是妈……”季斐再也无法忍耐地哽咽出声，像个孩子一样靠在父亲身上，说不出话来。

季父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奈，“季斐，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要不要和魏航分手吧？”

季斐沉默，显然，他的父亲很了解他，这是个相当无奈的选择，虽然从认识魏航起，他就做好了随时分手的准备，但没想到幸福

结束的这么快，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犹豫了。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贪恋魏航给予的一切，温暖的怀抱，热情的亲吻，安心的感觉……

“我不干扰你做决定，但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总会有人受到伤害。”季父拍拍儿子的肩，季斐已经承受了太大

压力，如果他不能支持他一点，那季斐就垮了。

“我知道了，爸，我会考虑清楚的。”

“叩叩叩……”病房的门被有礼貌地敲了几下。

季斐迅速擦掉脸上的泪痕去开门。

“是宋美珍的家属吧？”门口站着一位小护士。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护士看了眼床上仍旧昏睡的女人才道：“CT报告出来了，刘主任让我通知你们过去。”

“哦，好的。我们马上就过去，麻烦你了。”

“不客气。”小护士对季斐有礼貌的态度很有好感，轻轻一笑走了进来，“我来帮你们看一会吧，你们先过去。”

“谢谢！”

主任办公室。

“她的脑组织里长了一个异物，直径大概1.5厘米，压迫到了神经，所以她才会经常觉得头疼。”刘主任指着脑CT片子的一处对季

家父子道：“看，就是这个地方的黑影。”

季斐就站在父亲身后，他明显的看到父亲在听到刘主任说出结果后身体晃了一晃，他自己也在片刻间脑子一片空白。

“刘主任，情况严……严重吗？”季父的声音带着颤抖，就算不是学医的，他也明白脑子里长了个东西是多么糟糕的事情。

刘主任将片子放回桌上，“我们初步估计这个异物可能是肿瘤，至于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暂时没有办法判定，必须取出部分组

织进行病理鉴定。”

“如果做手术，成功可能性大吗？”

“我们必须在病理鉴定之后才能确定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你们应该明白良性的成功率要比恶性的高上许多，当然，做病理鉴定首

先也要经过你们同意。至于病人方便，如果不告诉她病情，可能不方便治疗。”

11

“柳晋霖，快开门！有事拜托你。”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魏航抱着达达在柳晋霖的诊所外面把门敲得砰砰响，不知情的路人看来

就是一个焦急的男人带着孩子来求医的，对此都抱以同情的目光，而魏航只顾着敲门，完全不在乎别人想什么。

过了没多久，诊所的侧门就开了，柳晋霖一脸冷然的站在那里。

“你敲个门也喜欢惊天动地？”柳晋霖面无表情地看着魏航，不知道他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他的住所就在诊所后面，这个敲门

法想不听见也难，若不是怕影响到别人，他真想把魏航晾在外面一段时间。

“魏航，你有病啊！这边有门铃，或者你打个电话，死人都快被你吵醒了。”夏威从柳晋霖身后露出个脑袋，一脸不爽，虽然年

龄小几岁，他对魏航可从来没客气过。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原始的方法会更有效，不会是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吧。”魏航还故意抬手看看表，报出现在的时间，意

在证明现在还早，他是无辜的。

面对魏航无辜又暧昧的眼神，夏威两颊发热，他脸皮没有魏航厚，而且又正好被他说中，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轻哼了一声。

比起夏威，柳晋霖则冷静到过分，他看了眼达达又把视线转回魏航脸上，“说吧，什么事？”

“不请我进去吗？”

柳晋霖让开身子，等魏航进来后又把门关上。

“魏航，这小孩是你的私生子？”夏威也注意到了达达的存在。

达达见有谋生人直直地盯着自己瞧，不由往后缩了缩搂住魏航的脖子，眼珠子转转观察“敌情”，见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很快就松

弛下警戒。（这小P孩怕生，但如果对方是美男的话，他就会变得自来熟。=﹏=b）

“哟，你儿子挺可爱的，跟哪个女人生的？”没得到魏航的回答，夏威伸手轻捏达达的脸，嘴上依然毫不留情面，其实他对魏航

没有敌意，就算他以前是个花心大萝卜也没惹到自己，夏威对魏航言语上的刻薄纯属习惯使然，谁叫他一开始没给他个好印象。

魏航嘴角一抽，若是平时，他一定要跟夏威贫上几句，但今天实在没那个心情，干脆转向柳晋霖说出来意：“晋霖，这就是我要

拜托你的事，我想把达达寄放在你这里。”

“什么？！”夏威大叫一声，“魏航，你太缺德了吧？自己造下的孽自己解决，让我们替你养儿子，门都没有？”

魏航懒得跟夏威解释，他就不明白这小破孩对别人都很好，怎么就老是针对自己。

“他的？”柳晋霖见过季斐，多少猜出些。

“恩。”

“多久？”

“不知道，先待一天吧。季斐的妈送医院了，他一直在那守着，我不放心，想过去看看。”魏航想了下道，其实他一开始是打算

把达达一起带去医院的，但那边情况还不明了，带小家伙去可能不太方便。

“好。”柳晋霖应了一声，夏威又要开口，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达达大概明白魏航是要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一脸委屈地看着魏航。

“谢啦。”魏航摸摸达达的头，把他递到柳晋霖手上。“小家伙，今天晚上就住这里，想吃什么就跟这两位叔叔说，我明天来接

你。”

等到魏航走了，夏威不满地看了眼柳晋霖，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相当不爽，“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孩子是魏航情人的。”

“啥？”夏威露出个不敢置信的表情，原来是魏航在替别人养儿子，可真稀奇了。再看看达达，夏威得出个结论，恩，这小孩挺

可爱，果然不像是魏航能生得出来的。

季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主任办公室的，刘主任说的那些话反反复复地盘旋在耳边。

肿瘤，如果是恶性的，那就是癌。

这是季斐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病，而且是脑子里的，一旦得上了，几乎宣告了死亡。

拳头收紧，指甲嵌进了掌心，他不觉得疼，他不明白他母亲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昏倒，怎么一下就演变成了脑子里长了个肿瘤，

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季斐侧过头，父亲的眉头深锁，紧抿着唇，严肃而沈郁，这是季斐第二次看到父亲露出这种表情，一次是在得知达达有先天性心

脏病后，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爸……”

“季斐，什么也别说，我们先去看看你妈吧。”季父勉强扯了个微笑，努力直起腰，季斐在感情上陷入两难，这个时候能撑起这

个家的只有自己了，所以他绝对不能垮。

季斐一向不是感情丰富容易外露的人，但看着父亲挺直身体的背影，他眼睛又酸涩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