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遣有涯生——诡丽八尺

得厉害，安排他在注射室挂吊瓶。

在医院待了一下午，两人才从医院出来。肖昀发着烧，又肠胃感冒，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蓝加从外面买了粥和虾饺给他吃，看他不利落，非要喂饭给他吃。

肖昀嘴挑，吃了一口就皱眉，将饭盒推到一边去。

蓝加心想他自己造了什么孽，这肖大少爷真难伺候。夹了虾饺给他吃，结果肖昀又皱眉，仿佛给他吃的是毒药。

蓝加耐着性子哄他吃饭，然后看着他吃药，想着自己真是贱。

看他睡了，蓝加一个人无聊，开了肖昀的电脑。肖昀虽然用的是MacPro，但运行的却是windows，MSN和Gtalk都是自动登录的。

蓝加本想直接关掉，正好看到一个叫东远的名字在线。

虽然不道德，蓝加还是点那名字查了聊天纪录，没有很多交谈。最后的话题停在东远最近在研究天文，搞了台挺专业的天文望远

镜，交换了一堆的天文术语。

但站在蓝加角度，觉得东远这样还是挺自私的。因为觉得有意思就和肖昀随意交谈，但即使简单的交谈，在肖昀那傻孩子眼里，

都有着特别的意义。结果，对东远永远割不开，放不下。

看肖昀还在房间里熟睡着，蓝加就问东远是否方便加自己MSN，有事情要问他。

东远倒真在线，很快就加了他。

东远很聪明，能猜到蓝加为什么找上他。听蓝加提一句就明白了。

蓝加很直接地说，肖昀忘不了你，如果你不能承诺，就不要给他希望。否则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东远那边沉默了会，然后说他也很困惑。

蓝加觉得自己这么要求过分了，还是说那请你不要这么主动地联系他。

东远说可以，他可以承诺2年内不联系他，但他不想更长时间。毕竟他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

“我就说换了区域工作，上网不方便吧。”东远想了想，“反正遵医嘱，也是不要那么频繁使用电脑。”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蓝加，“你不会在住院吧！”

东远说是。有点小麻烦。

蓝加倒是能理解，这2年东远经常身体状况不好。人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东远才会对肖昀心存眷恋。

“许晓绘呢？”

“还在上课，晚点过来。”

以东远的魅力，生病当然也不乏人关心与照顾。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东远不和肖昀联系，似乎也挺不君子。

“情况怎么样？”

“肾功能衰竭。血肌酐620，刚做了肾穿刺，结果出来再商量治疗方案。”

蓝加吸了口气，“如果再恶化会非常危险吧。所以，一定要加油！”

东远打了个笑脸，解释他这人耐受性很高，基本没感觉。而且一般人服激素变成胖子，但他看上去也挺正常的。

或许站在东远角度，只是偶尔和肖昀像平时那样聊聊天，也会让他独自面对疾病，心情更轻松些。蓝加觉得自己这要求有点过了

，但看东远并不介意，也就顺水推舟了。

“我会为你保密，你也为我保密吧。”东远道。

蓝加说好。东远对肖昀隐瞒病情虽然有点奇怪，但估计也怕麻烦吧。不然那家伙又是寝食难安了，再飞到伦敦去，只能让已经结

婚的东远尴尬。

和东远聊完天，蓝加如做贼一样删掉了聊天记录。

看肖昀还在熟睡着，蓝加没来由内疚起来。也希望何东远病能快好起来，不然这事穿了帮，肖昀一定饶不了自己。

35

肖昀最喜欢的一部小说，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蓝宝石般的眼睛》。故事的主人公在世界里的各个角落，用各色笔迹写满了“

蓝宝石般眼睛”，为的是找寻她梦里遇到的那位男士。写得很美、很让人着迷。

曾问东远的看法，东远说他更喜欢马尔克斯的《超越爱情的永恒之死》，当然，只喜欢标题而已。

肖昀和蓝加本来保持偶尔来往的关系。后来渐渐就断了。一断就再也找寻不到。这种事真奇怪。弄得他也想仿照马尔克斯的《蓝

宝石般的眼睛》，在世界各处写满何东远的名字。

这种状况持续到半年多，弄得肖昀有点忐忑。以前只是不来往而已，却知道那家伙在做什么，而如今却是断雁无凭，杳无音讯。

他问蓝加，蓝加也不知道，问周围朋友，周围朋友也不知道。于是东远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似乎在校友录上，无意间看到有人丢了东远的blogspot，肖昀不禁有点怒意，那家伙说自己不方便上网却又写博客，不禁热切地

点进去看。

一篇是5月的时候写的。用相机通过天文望远镜拍摄的各种图片，月球的表面、星座星云的点滴记录。再往后，那家伙迷上了偏

光显微镜，拍了各种色彩斑斓的图片，显微镜下各类药片仿佛是苏州的刺绣那样美丽非凡。

肖昀忍不住心中埋怨。还说自己上不了网，完全在骗自己！于是像老朋友一般，给他留言了些问候的话。但这些消息就如同肖昀

对他的挂念一般石沉大海。

再后来东远记录了他的莫斯科之旅。他曾和肖昀说过想坐火车横穿西伯利亚。坐没坐火车肖昀不知道，但那家伙确实是个行动派

。从克拉斯诺雅尔斯克乘船到达北极圈，拍摄美丽的极光。在Stolby自然保护区的山顶，俯瞰绵延的西伯利亚群山。

之后，有一组照片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肖昀面前。

如果说过去几年东远的冷淡和拒绝，都仅仅只让肖昀伤心而已。那么在红场，东远与他妻子的合影却让肖昀彻底绝望，动了彻底

放弃的念头。东远还是很英俊，和晓绘互相拥抱的那组图片，很默契，甚至很甜蜜，很像一对情侣。

“咦，肖昀，你怎么哭了？”因为在办公室里，旁边的女孩子问。肖昀摸了下眼角，才发现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也有两滴

落在了键盘上。

肖昀记得，自己曾在Gtalk上说，要和东远一起去西伯利亚。但东远结婚了，东远是有妻子的人，是个能爱上女人的正常男人。

这一点肖昀似乎刻意忘记了。

但无论如何，对于肖昀来讲，这些真的比任何言语都伤人，比杳无音讯更让人心冷。肖昀知道，他必须放弃了。

佛教有云：回头是岸。

肖昀再回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远，甚至迷失了回去的路。他记得以前多么优秀、自负，唯有何东远能让他自卑，而他偏

偏喜欢这样的东远。

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岁月的惊心，不遇的伤心。到底哪个更让人唏嘘感慨？肖昀不知道。对于过去他无悔，但他不能再这

样下去了。

记得两年前，和东远从撒哈拉沙漠回来，肖昀想起了徐志摩《云游》中的几句。那段诗的后几句是“它抱紧的是密绵的忧愁，但

美不能再风光中静止。它要，你已飞过万重的山头，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它在盼望，在无能地盼望，盼望你飞回。”

东远会回来吗？答案是不会。他明明也许会喜欢肖昀的，但他现在眼里却有了别人，他看许晓绘，那明明是看着喜欢的人的眼神

。

从这种震荡中回过神来之后，肖昀给蓝加发短信，“我可以忘记何东远，是否可以重新来过？当然，如果你有了朋友就请忽略我

。”

肖昀开始想，自己利用蓝加作为忘记东远的工具，是不是有点卑鄙？不过，虽然晚了，他总算可以给蓝加一个答复。他可以舍弃

、必须舍弃。

有时候，学会放弃比学会争取更重要，东远这样讲过。而肖昀偏偏过了八年才能体会这句话的意义。

蓝加问肖昀，“你想清楚了？以后不再想那家伙？”

肖昀说当然啦，不然我是小狗，我天打雷劈！

蓝加看着短信则想，何东远不仅可以不和肖昀联系，还能让肖昀放弃得如此彻底，真是天才。但他如果知道如何斩断肖昀的希冀

，为什么不做呢？非要把肖昀弄得要死要活？真是匪夷所思。

当然，蓝加也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还年轻，可以重头来过。

只是，对东远提出那样的要求，让蓝加感觉这份感情更像是施舍来的。连欣喜都减少了几分。

36

虽然为了忘记，但肖昀这次做得有点彻底了。删了手机号码（虽然早就能背下来），把网上和东远的聊天记录删得干干净净，

MSN/Gtalk先是Block，然后又删除好友，偶尔登录的Face book上也关闭了好友联系。

家里原来摆放的物件，有些是东远送的：生日时送他的景德镇釉中彩荷花茶具，埃及街头艺人制作的沙雕，威尼斯的手工面具…

…这些通通被肖昀装到箱子里，扔到了储物间。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肖昀有些矫枉过正了。似乎只有这样，肖昀才能以全新的姿态向前走。

这样的肖昀，蓝加有点儿不适应。何况他俩明明说要分手，后来又重新回到一起，到底有些尴尬。不过肖昀很积极、很投入地扮

演着自己的恋人角色。连工作都显示出这种变化带来的马太效应。肖昀表现优异而被破格提拔，广告创意还在亚洲拿了奖，也算

是一颗行业闪耀的新星。因为升职的关系经常要穿西装打领带，看上去一下子成熟多了，和以前的“好看”和“俊俏”相比，更

多了些男人的质感。

看着肖昀从对东远的苦恋走出来毕竟是好事。两人也可以像一般恋人那样，找几个风清月明的夏季傍晚，去郊外，喝酒、爬山、

畅谈人生。至于东远，似乎成了两人共同的禁区。对肖昀而言是依然介怀，对蓝加而言则多少有点愧疚。

那年冬天，肖昀突然奇想带蓝加去他们家过年。早已出柜的肖昀，他的选择虽然不能得到家里的认可，但所幸没有太强硬的反对

。但带着男朋友回家过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个男朋友以前还是朝沐的男朋友。

肖父虽然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看到蓝加搞完女儿搞儿子，还是火冒三丈，将蓝加和肖昀两个叫去训话。问他们是不是

想清楚了？还是为了一时好玩。

蓝加信誓旦旦地说，要和肖昀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肖昀也低着头说是。

肖父摇了摇头，叹了叹气，拿他们没辙。儿子一时胡闹，吃亏了也是自作自受。

书房里留下他们两个。蓝加轻声说，“乐乐，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肖昀没怎么思考就说好，“只是，你父母那边？”

蓝加思考着，“有点突然就是了，我来想办法吧。”

肖昀说要一起加油！

站在旁观者角度，肖昀实在是个很理想的伴侣。长得好看、身材好、开朗、家境好，待自己也不错。肖昀去公司找过他一次，连

续几天都成为讨论的话题，不少单身女同事都央求介绍给她们认识。蓝加只能模糊地说，他已经有恋人，关系很好呢！

在哪个飘着细雪的午夜，喝一些酒，拥着他入眠，这种感觉真好。肖昀床上总是很配合，很可爱。进入他的感觉很舒服。不单单

只是快感，而是仿佛两个人也连接到一起。

因为蓝加和父母的关系一直生疏（这点和东远很像），出柜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但也没什么太大影响。爷

爷奶奶早已去世，其他人于蓝加，尽管有恩，但也不足以让他改变自己的人生。

他们开始考虑未来的事。情人节那天，蓝加用4Q的季度奖，买了对Tiffany的对戒，选择的是很简洁的款式，哪怕男生戴上去也

不算引人注目。肖昀很喜欢，请蓝加帮他戴上，引得餐厅的客人纷纷侧目，之后也一直把它戴在指上。

认识肖昀后，蓝加开始有意识地了解所谓的同志圈。其实他们不属于任何的一个圈子，很少去gay吧，一夜情、各种滥交的事离

他俩很遥远。只是因为喜欢才住在一起。他俩都是阳光健康的人，有着稳定、健康的关系。虽然喜欢男人很奇怪，会面临各种社

会压力，但蓝加想也没想就顺应了这种转变，甚至和肖昀探讨去荷兰旅游的事。

肖昀以恋人的身份将蓝加引入自己的圈子，很多事情也就不再拘泥。肖昀大学关系很好的哥们，或多或少知道他喜欢男人的倾向

，因此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奇怪肖昀为什么会选择蓝加。蓝加虽然长相可以，学校是重点，但和T大相比差了几个档次。工作、

能力、学识各方面也和肖昀没法比。况且肖昀又更多扮演0的角色，真是让人惊奇不已。

五一一起自驾去甘南。由宋功夫开车，这人挺不识趣，“没想到阿蓝看着呆呆的，其实是扮猪吃老虎。我那次介绍给你的那位姑

娘，多喜欢你，你说自己有人了！”

肖昀就笑，还说呢！老宋你干嘛给蓝加介绍对象，整个一个拉皮条的！

宋功夫体型壮阔，声音也如洪钟，“大家毕业也快三年了。大学时，我就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当然是外校的啊，咱学校哪有！

后来发现啊，还是每天在家里等着咱的最好！”

肖昀笑笑说是，生活是活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宋功夫整个一话痨，一路就听他在说，“两人在一起，彼此信任，不弃不离，最重要。大学时，关系多单纯，工作了才觉得世态

炎凉。当你有了一定的基础、一定的本钱，升了职，做了领导，才发现朋友越来越少。所有人和你都藏着心思，为着自己的利益

。很多朋友没法做，不是因为利益在一起，却经常因为利益而分来。谁对谁错呢？只能说人心复杂。所以，累了、倦了，有个说

话的人，挺好。”

肖昀点头说是，人心即江湖，他人即地狱。所以恋人又是知己，很好。

蓝加头一次听肖昀这样评价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蓝加觉得肖昀真是绝望了，要找个地方停靠下，

而蓝加恰好是这么个避风港

但蓝加的价值，也恰如东远所言，“不是为了爱情，是为了稳定的关系”。

过于爱一个人总是贪心，想进驻他内心最深的角落。所以不管合不合适，蓝加还是情不自禁地拿自己和何东远去比。这种想法是

自作自受，而蓝加却无法控制自己。

8月的某一天，蓝加加班到深夜才回家，上楼时听楼上有声音。

“东远同学，生日快乐。”本来以为肖昀在打电话，而实际上是他正一个人对着答录机。

“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做朋友吗？”肖昀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有快2年没联系了吧？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不回我

留言？你还好吗，身体好吗，快乐吗？幸福吗？”

“记得我说过。我们要一辈子做朋友。我要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始为人父、看着你事业发展、看着你几近不惑

、看着你老态龙钟，你的未来和我没有关系，但我会为你高兴。

“我说我要把我的感情降一下温度。只希望哪一天，见见面，畅谈下往事就足够了。我也会有我的人生，碰到随便什么人，在一

起或不在一起。但这些不重要，只要让我可以一直看着你。

“过去，我以为自己做不到，但其实……也还好……我想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所以，即使你真的爱你的妻子，我觉得，也还好。毕竟这对你来讲是最好的，你选择了婚姻，就一定要婚姻幸福；你选择去远

方，就一定要走得更远！我真是这么想的。”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不是想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想着，你在哪里？是不是还好？是不是快乐。所以，你如果你收到，只要

向我报下平安，就好了。

“我就可以安心做其他事了。我和蓝加又在一起了，也许，我们会幸福吧。但其实幸福与否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