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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任伟抱上三层,彭勃委实有些累。任伟很瘦,但并不矮,又因为是男人,骨头也不轻。更别提他毫无知觉把全身的力气都交给你了。
将他平放在床上,彭勃替他脱掉了鞋子,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脚,这样的任伟乖极了。
衣服脱得有些费劲,再换上睡衣就更有难度。但彭勃一点儿也不起急。这不知道比跟他争吵轻松了多少倍。
系扣子的时候,彭勃打量着任伟的身体,用指尖轻抚他细腻的皮肤,虽然那上面没有任何别人留下的痕迹,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令他扎眼。
是想象。
他一想到任伟被颜瞻占有,就恨不得拧断任伟的脖子。
令他没去那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至少以后,他不会再让任伟被颜瞻碰触。
他的睡衣对他来说有点儿大,替任伟拉上被子的时候彭勃这么想。
洗了澡回来,彭勃躺到了任伟身边,他摆弄他的胳膊,令他环住自己,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平素任伟是从不会这样的。每次醒来,他都是背对他,被他环在怀中。
这一切明明都是虚假的存在,可又那么真实。
颜瞻是被倪歆扭送回家的。没能找到任伟。颜瞻的状态很不好,找不到也要找,倪歆这才强行给他扭送回来。
进了门颜瞻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坐在沙发上,外套都不脱。
倪歆想——他是走不了了。看这架势,准他前脚走,后脚颜瞻又出门。
“喝水吗?”
“我不喝,你自己倒吧。”
颜瞻什么心思也没有,辉子的话还在脑海里回旋:任伟跟彭勃有一段走的很近,但这跟你没关系。那时候他跟龙语交往,很不顺,彭勃挺关心他。所谓他们俩的事儿,就这么点儿事儿。说白了吧,彭勃喜欢他、追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任伟没那个意思,俩人一直就这么一个你追我逃的路子。当然,任伟可能有时表现的有点儿暧昧,毕竟那时候他很需要别人安慰,这大概让彭勃……怎么说呢,硬以为自己有希望吧?但那都是过去了。
那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狂了?干嘛这样把任伟虏走?
……赖我。我告诉他任伟跟你处了。我其实只是想……让他放手、让他死心。任伟不喜欢他,他老这么追着任伟不是事儿!
“想什么呢?”倪歆叼着烟出来,放了一杯热水在颜瞻面前。
颜瞻摇了摇头。
“聊聊?”倪歆在颜瞻身旁坐了下来。
颜瞻再度摇了摇头。
“……你这样可挺不像你的。”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任伟才会遭受这样的事?又是因为我?为什么总是我让人、在乎的人陷入绝境?连出生都是邪恶的,就因为我妮子才……
但为什么从来没人指责我呢?越是这样,我越是……
颜瞻痛苦极了。
很困。
任伟觉得自己醒了,可怎么也睁不开眼。不仅睁不开眼,头还晕晕的,微微有些疼。
很暖和。
身上的被子很轻,不是熟悉的感觉,却并不觉得不舒服。环着的身体很热,手触摸到的质感很光滑。到底盖得是什么?毯子吗?死熊猫又穿着什么?没穿他喜欢的那件棉布睡衣吗?
“喂,几点了?”像是要确认,任伟勉强张嘴,有气无力的问。
没人回答。
“你不是还睡呢吧?几点了?”
代替回答,身边人环着他的手臂动了动,继而任伟感觉到了很舒服的摩挲。指尖顺着他的后脖颈向下,沿着脊背的中线,速度很缓慢。
“我头疼,像是宿醉……你去煮粥啦,胃也不舒服。”
身边人没有动,还是以指尖流连着他的身体。
“快去嘛……别摸我了……”
始终得不到回应,任伟急了:“别摸了!小心我把你爪子剁下来做红烧!颜瞻!你活腻味了吧?”
床震颤了一下,任伟随着身边人的动作迫不得已平躺下来。身上多了一份重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像要烧伤谁似的。
任伟很想睁眼,可就是睁不开,身体软绵绵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宿醉成这样?
在他思考这一问题的同时,唇贴了上来,任伟自然而然的张开了嘴,但那舌头闯进来,翻搅着他的,任伟猛然觉察到不对——那不是颜瞻一贯与他接吻的方式。他没这么灵巧。
任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的,瞳孔有些不能聚焦,胳膊沉得像是铅块,那他也努力的抬起它,挡在自己与身上人之间。
努力的看、努力的看,任伟终于捕捉到了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的那张脸。
登时,脑子里像刮起了一场风暴,无数画面闪回着。他几乎是滑下床的。手触到冰冷的地板,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如同踩在棉花上。他看见了门,确切说是门框——那扇门大敞着。毫不犹豫的向过走,任伟却撞上了什么,霎时间天旋地转,他就倒了下去。
彭勃始终冷眼旁观。任伟睁开了眼睛,看到是他,那种慌张的神色令人心寒。他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任伟就挣扎着向床边挪。然后他掉了下去,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床下。他又看着他爬起来,直愣愣的向门的方向走,越走越歪,直至撞到了雪白的墙壁上,倒了下去。
彭勃坐了起来,下床,俯身拉起倒在地上的任伟,架着他向床走,他听到他低沉的吼:“别他妈碰我!”
彭勃冷笑着说:“我也不想碰你,像个死人似的。”
任伟被推倒在了床上,身体还是那么沉,沉得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
他仰躺在那里,翻身都基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彭勃从视线里消失,又在眼底出现。上半身被微微抬起,靠在他身上——彭勃端了一大杯水,送到了他唇边。
任伟不肯张嘴。
“喝。”彭勃捏住了任伟的下巴。
水顺着喉咙流下去,任伟听到他说:“一整杯都喝了,不喝药代谢不出去,你就别想动了。”
有水沿着嘴角淌下来,任伟不在意,他努力的喝着他灌下的水,以防呛着。冰冷的玻璃杯一离开唇边,他就对他喊:“你他妈到底想干嘛!你把我弄到哪儿来了?你疯了吧!彭勃你是不是疯了!”
彭勃丝毫不理会他,只是再次放平他,替他拉上了被子。
“我操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
“等你能动了,咱们再谈。”
任由他怎么喊,彭勃也是无动于衷,最后任伟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颜瞻的头几次撞到车窗,然后人就猛地清醒过来。倪歆在一旁开车,叼着烟,每每斜视他一下。昨夜颜瞻根本没合眼,就说他扛不住吧?唉。
倪歆决定一找见彭勃就胖揍他一顿——你他妈累谁呢!辉子也是这么决定的——他手机已经打到没电开始用倪歆的了。
问了很多人,去了一些地儿,他们却毫无收获。找不到彭勃,也就等于找不到任伟。
颜瞻要报警,辉子没让——报也没用,警察抓谁也不会抓高官的儿子。
这里不是首都吗?政府不就在这里嘛!
颜瞻不依不饶。
倪歆不得不插嘴道:他要是劫了个良家妇女兴许咱还可以直闯下市长办公室。问题是,他掳走的是个男的。你跟谁说得清啊!
别说颜瞻头一次觉得这么无助,倪歆和辉子也是。
前者情人没了,后者主唱没了,一个比一个着急。
专辑即将投入运作,宣传、采访,哪一个好像都耽误不得。现在可倒好,站最前面那人失踪了。
毫无疑问,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想刨彭勃祖坟,跟他祖宗没完。
颜瞻在每个恍惚入眠的瞬间几乎都能看到彭勃欺负任伟的幻象。或者是他揍他,或者是他吼他推搡他,或者是……
颜瞻想哭,忍着。忍不住就把眼泪往下咽,使劲儿的吸鼻子。
任伟再醒过来太阳已经西斜了,身上有了些力气,他猛地坐起来就看见了床头的便条:起来自己去洗洗,饿了就忍着。别企图从这儿出去,锁从内侧开不开,玻璃砸了警报器会响,当然响了也不会有人来,但你鞋我替你收好了,还有衣服。你如果愿意穿不合适的鞋和衣服徒步走十几公里,我愿意告诉你方向你要选南。向北是山。向南十几公里是国道,没有出租车。你要是有幸搭便车,回去后先把小兔崽子藏好,藏不好你就等着瞧。同一件事我只做一次,下次我肯定不绑你。
任伟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他真是疯了。
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任伟还是感觉头隐隐作痛。他下了楼打量着这幢大的不像话的建筑,主要是窗外。但他压根儿判断不出自己是在哪儿。
他找到了电话线,确切说是电话线接口——没有电话机。
他的手机当然也消失了,连同皮夹。他在身上唯一翻找出来的东西,只有烟和打火机。
任伟一连抽了三支烟,然后开始面对现实:彭勃把他关起来了。彻头彻尾的。
他又不死心的翻腾遍了三层楼,唯一让他怀揣一线希望的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但很可惜,开机密码他如何尝试都不对。
而当他发狂的想把那台电脑砸掉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声响。任伟赤脚跑上回廊,探头向下看,骂声都已经要出来了,却看到彭勃不是一个人进门的。他身后跟了一个五十多岁左右村妇模样的女人,手里拎着青菜,甚至还有一只活鸡。那只鸡咯咯叫着,奋力挣扎。
“醒了?”彭勃向上看见了任伟,面带微笑。
“……”
“饿了吧?”他说着看向身旁的村妇,“粥煮烂一点儿。”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你他妈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任伟终究没忍住,咆哮了出来。但他从村妇的脸上,看到是截然不同的想法——她觉得他才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失控。
村妇从客厅消失了,任伟看着彭勃上了楼。
“家里不冷也多披一件,地凉,穿拖鞋。”
面对满眼愤怒的任伟,彭勃却说的平淡。他甚至伸出手去摸任伟的头,“我不喜欢你的新发型。”
任伟向彭勃扑了过去,却被他反剪手腕,“给你自己留点儿劲儿吧。”
“我不等了,等也等不来!我没法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颜瞻的吼声在室内回荡,倪歆和辉子对视了一眼,谁也说不出什么——说什么也白搭。这一宿一天把仨人折腾的都有些精疲力竭。
是辉子提议到家里等等看的,也许任伟会回来。但到这会儿竟也是无言以对。他再说不出也许彭勃就是想单独跟任伟说点儿什么这种屁话了。事实证明,远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再有什么想说的,一宿一天还不够吗?彭勃是真不打算让任伟回来了。就算主观上再怎么不相信,到这一步,辉子也不得不这么去想了。
倪歆碾灭了烟,按了按太阳穴:“那现在怎么办?”
颜瞻不应声,辉子也缄默不语。
“说啊。你不等你打算怎么办?”倪歆抬头,对上了颜瞻的眼睛。他就像一只暴走的笼中困兽,焦躁的在笼子里反复走动。
颜瞻不回答,或者该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倪歆不理不睬。
“说说,你打算采取什么行动?能找的人都找了,能去的地儿也都去了。说。再不现实我都尽量让它实现。”
彭勃就这么把任伟掳走了,毫无音信。说实话倪歆担心任伟不比颜瞻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不知道失控的彭勃会对任伟做出什么举动。往最坏里想,就是杀了埋了也不是不可能。彭勃那个性格,他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三个字。这话倪歆当然不可能对颜瞻说。且,倪歆也想不明白:彭勃至于嘛,因为什么他对任伟这么不依不饶。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事到如今,倪歆觉得,后半句才是关键。
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一人一个价值观。
你要说任伟后来真再没招惹过彭勃,倪歆都有点儿不信。你不招他,他能忽然炸了?你不招他,他前阵子又对你不依不饶?辉子说任伟跟了颜瞻也是悲剧。但这又能赖谁?你不是非说跟他没事儿吗?倪歆有些恨自己轻信了任伟——半夜挂在门把手上的润喉糖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可现在起疑还有个屁用!
“颜瞻你先坐下来,别溜达了,我头疼。”辉子点燃一支烟,看向颜瞻:“现在咱就算急死,任伟也从地下钻不出来。”
“报警没用我总可以找侦探吧!”颜瞻停住了脚步,“我就不信他能把任伟藏外太空去!报纸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信息公司做广告,追债都能追到,找人能找不着嘛!别再让我等,也别再说什么他就是想跟他谈谈!也最好别让我逮住他!”
倪歆从颜瞻眼底读到了杀气。
“你想干嘛?你找着彭勃你想干嘛?”辉子也战栗了一下。颜瞻平素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这神情跟这个一贯和善的男孩格格不入。
“我要找到任伟,现在开始一分钟也不再耽误!”
村妇做了饭就走了,任伟一点胃口也没有,但饥肠辘辘。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一口东西。他勉强喝了一碗粥,然后就再没碰过其他吃食。彭勃倒是镇定自若,慢条斯理吃着他的晚餐。甚至他还有喝咖啡的闲情逸致,咖啡机磨豆子的声音搅得任伟更加心烦意乱。
他大吼一声:把你那破玩意儿关上!
彭勃却不以为然:你是不是不痛快也不能让机器痛快?
后来咖啡被端到凌乱的饭桌上,任伟把滚烫的一杯尽数倒进了面前的汤碗里。
“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用汤碗喝咖啡。难道是这杯子太难看了?”彭勃说着,端详着手中精致的咖啡杯。
“你别逼我把它泼你脸上!”
“你不敢。”彭勃看向任伟,“你敢你一早就这么干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关在这儿你想干嘛!”任伟的手由于气愤而颤抖。
“辉子说你跟颜瞻处着呢?是吗?”彭勃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别说什么我问不着。任伟,咱俩有没有关系,什么关系,我不需要再重申了吧?更别提什么你没答应,默许也是一种答应。”
看着餐桌对面的男人,任伟这一次没有别开视线:“对,是。我跟颜瞻在一起了。不行吗?”
看到对方抿了一下嘴,眉头向内收,任伟继续说道:“你如果非要谈论咱俩的关系,我可以明确的回答你,我跟你有关系,性关系。但这又怎么样?我让你上了,你也上我了,我爽了,你没爽是吗?”
果不其然,彭勃那张脸彻底阴了下来。
“这就是咱俩全部的关系。”
“说狠话是吧,任伟。”
“不,我没有。我只是如实叙述。把话往难听里说的话,我大可以说‘你喜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想方设法追求我,但我对这些无动于衷。’更难听我还可以说‘你捧了一束玫瑰给我,我就是愿意往垃圾桶里扔。’最难听我也可以说‘你花了一千块给我买件衣服,以为这样就可以博得我欢心’。”
任伟看着彭勃拿下了唇边叼着的烟,听到他说:“说你这是气话,说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