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坐下,把他放在围巾里包好抱到腿上坐着:“等等,吃完东西再洗,饿了吧!”
从怀里掏出塑料袋摊开,里面是份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最后那三块钱,唐加还是没舍得花在公车上,不就二站地儿吗,还是跑回去算了。大的不吃,小的可不能饿着啊,他琢磨着得带点吃的回去,刚交过房租,自己口袋里穷的叮当响,今晚都想去酒吧里高歌:“口袋里没有半毛钱了……”。穷也不是穷一天两天了,唐加这两年在混在酒吧里,积蓄没有,名气也没闯出来,虽然穷,但穷的一毛钱没有的状况,还真是头一次。
路边有下岗职工再就业的三轮车,红色的大字写着煎饼果子一块五,他凑上前要了小米的,让人家别放脆饼,那东西不管饱,然后多给了五毛钱叫大爷打两个鸡蛋摊进去,煎饼变成了大蛋饼。
口袋里最后一个钢镚,他在胡同口换了袋热呼呼的甜豆浆。
唐加把这些东西揣在怀里护好了,一路小跑回了院子,到家这会工夫,东西都还热呼着呢!
唐加把小粉的小白手捏起来,那小爪子捏在手里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嫩滑,有点粗,茧子也不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小东西从小学戏,只怕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唐加耐心的把他的小手用毛巾擦擦干净,这才在鸡蛋煎饼最中间撕了片满是蛋黄的递过去。
小粉的两只大眼里满满的全是闪光,双手接过热腾腾的蛋饼,在唐加膝盖上坐稳了,这才捧着咬一口,说了个“真香”,然后再咬一口,又咬一口,吃着吃着,就又掉泪了……
他只觉得落难之后有这么个人能够给口热饭吃,给个热被窝睡觉,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一食一饭,都是恩情,可自个个头这么小,即使想给唐加做牛做马来报答大恩,也是做不到的。
他满心只觉得这口热饼子,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甜的饼,咳咳,就是有点辣,咳,太辣
~小粉小小的咬了一口饼,那金黄的蛋饼上缺了细小的一个半圆,唐加看着他吃,心里也格外开心,但着小东西只怕是又想家了,吃了几口就又哭了起来,他给小粉抹抹泪哗哗的小脸,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又?”
“辣……”小粉也不好意思老哭,软绵绵的吐了个辣字做借口。其实,这也是个实情,他这行当为保护嗓子,最忌讳吃的,就是辛辣。小粉从小长到大,自记事起,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辣酱。
唐加买回来的煎饼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他是煎饼摊子的老主顾,摊煎饼的大爷人又特实在,狠狠的给了两大刷子红通通的辣酱,再洒上芝麻洒上葱花,金黄的煎饼上刷着红酱再点缀着几点白点翠绿,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小粉捧着饼低头啃着,小小的咬了几口后,抬头和唐加说:“真好吃,好多酱好咸,你们这的饼真好吃。”
唐加问:“你以前吃的饼什么样的。”
小粉想想说:“师娘自己烙的,有点葱花放点盐,别的没什么,师傅不让我们吃这些个咸东西”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说:“我小时候最馋,在街上别人给了个包子都接着吃,被师傅看见了,差点把腿打断,身上肿了好些天下不了炕。”
“你师傅经常打你吗?”
“不打的,师兄说那是坏人,是骗孩子去糟蹋的,这事儿其实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小时候被打了师娘抱着我哭了半宿,但为什么被打不记得了,不过以后,就真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唐加听着这话,嘴巴里有些发苦,这小东西这么漂亮,又是没爹妈的孩儿,过去肯定也没少吃苦。他梗了半天才接话:“那你平时吃什么?”
小粉开心的扬起小脸笑:“师娘做饭特好吃,白菜、莴瓜什么的,我喜欢吃豆腐炖冬瓜,有时候我们赶的场多了,还能买只鸡吃,猪牛是不行的,只过年吃一些,那些东西太腥热。有时候,我跟师兄都馋了,就一起去地里刨些个地瓜玉米回来烤。”
话音渐小,哼了几句才接着讲下去,“就是得躲着师傅,要让他知道我们偷人家东西吃,只怕是要被他打死。”
眼睛涩了,唐加弹弹小粉脑袋顶上的大珠花,把小头按下去揉揉:“快吃吧,等我赚了钱买好东西给你吃,想吃什么都有,我们这巨人国别的不行,研究起吃的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能动弹的,没有不吃的,天天让你换着花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就怕你吃花眼挑不过来。”
小粉眯起眼睛笑,开心的应了声,低头大大的咬了口蛋饼,立马皱着眉毛,软绵绵的喊:“辣……”
“哦,辣酱放多了吧,下次买只放甜酱。来来,喝点豆浆”
唐加伸手将吸管递到小粉面前,看着小东西噘着小嘴吸豆浆,只是吸了半天,那袋子里也只降下去一点点,他乐呵呵的问:“甜吧?那家别的做的不行,就是豆浆里放的糖多,特别甜!!”
小粉吸了很久,这才咂咂嘴,抬眼跟着唐加一起笑:“恩,好喝,甜的!特别甜!!”
8.小粉的身世
俩人就这样坐在一起,捧着蛋饼吃一口,喝口豆浆,讲两句话,再吃一口,喝口豆浆,说话,大笑……说说笑笑的,忘记了冬日的寒冷。
唐加笑眯眯的看着小粉双手捧着蛋饼小口小口的咬着,觉得这小粉真是越看越可爱,见他吃完,又仔细的给他擦了小油手,将他放在被子里嘱咐着:“老实坐着别动,我给你烧水去。”
唐加从床底下拖出脸盆,哼着歌掀帘子出去了。
还是有些油腻腻的,小粉抬起手闻了闻,葱花和酱的味道,很香。
唐加将手缩在袖笼子里,蹲在厨房小屋外的窗台下,盯着小院中间正串着羊肉串的张云杉嘿嘿的笑了两下。
张云杉手一抖,掉了块脆骨,他斜眼看着唐加问:“说罢,你小子又有什么事儿?”
唐加搓手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脆骨拿起竹签子帮他串串子,讪笑着问:“最近生意不错吧?”
“不错!!”张云杉狠狠的往竹签子上套块肉:“是不错,奶奶的老子最近光串羊肉串了,昨个拿起画笔就想找肉块!!真他操的都操到他姥姥家了”
唐加嘿嘿笑两声,搓搓手指啪的一声响:“这几天天冷,你的生意肯定好啊,弟弟我就苦了,这几天没怎么开工,再冷下去,且等着饿死了。最近手头紧,接济则个?”
“自己弟兄说什么接济。”张云杉搁衣服上抹把手,站起身从后兜里掏出张粉红塞到唐加手里。
“再来二张,下星期还你。”
张云杉从头到脚打量唐加一番:“行啊哥们,泡妞啊?”倒是大方,二话不说又摸两张红票给了唐加。
唐加拎着烧好的热水回屋,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低头对小粉说:“你等会儿,我去弄个桶。”
一路狂奔到胡同口的杂货店,捡最大最好的红蓝水桶各买一个,又买了小脸盆小毛巾小梳子小镜子小洗发水小沐浴液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放桶里抱着一路跑回小屋。
兑半桶热水试试温,又搁柜子里翻出大毛巾被罩在桶上,唐加回头催促小粉:“快脱,水快凉了。”
见小粉扭着衣角低头害羞,唐加乐了,丢过去新买的粉格子小毛巾罩在小粉头上,又双手将棉被拎起来做隔帘:“都是男孩子,腻歪什么呀你,拿毛巾把自己包着,快快,水凉了。”
“快点快点,这被子死沉的。”唐加站在床上催促。
小粉一转身看见唐加放在边上的小镜子,吓的往后大退一步,再仔细看看,里面那个人似乎就是自己,头一次看见自个清晰的脸,心里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又后退两步,只觉得这东西太古怪了,能把他照的这样清楚,实在是神奇,小心的走过去想看个仔细,却一头撞在上面,伸手摸摸,手伸不进去,太神奇了,他在心中感慨,这巨人国的许多东西,真的是与原先那个世界不一样啊……
唐加举着被子催他:“快,脱完了吗?”
摘珠花,解开发辫,小粉爱惜的摸摸珠花,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一晚上压着睡,都变了些形,可话说回来,这东西以后多半也是用不上了。叹口气,接着拆了裙带,摘领巾,脱罩衫,脱外裙,脱长裤……最后一件,脱小裤。
小粉脱衣服的速度越来越慢,好不容易脱完了,忙抓起毛巾披在身上,小声对唐加喊了句好了。
唐加哎了一声放下了被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抱怨着:“我说你也太慢了,这水都凉了,去到被窝里坐着,我给你再加点水。”
重新倒热水,试温度。
唐加回头看看小粉,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比划了半天,两人尴尬着都憋红了脸。
唐加一闭眼说你忍忍啊,双手一合把小粉圈着腰捧了起来。手指间温热嫩滑的触感让他心里微微的颤动,赶紧连人带毛巾一起放到桶里泡上,又用大毛巾被把桶盖上。
小粉在桶里惊惧的叫了声“球儿”,唐加哎了声应了,就听见小粉接着说:“太黑了,别罩了,我、我害怕……”
小粉是班主从歹人手里花几两碎银子买的孩子,本是漂亮的孩子,当时也是病了才贱卖给班主的。可惜小粉太小了,问起来连名字都不记得,更何况是家在哪里怎么被拐的更加是一问三不知,虽说如此,可偏偏被关小黑屋的印象却极其深刻,落下了怕黑的毛病。练功的时候,师兄们犯错都是关小黑屋,只有他很少被关。他实在是怕的狠了,练功便格外的用心,师傅要求的地方,一分半分从不偷懒,即使犯了错,宁愿去打手心也不要去黑屋,关于这件事儿,他天天被大师兄骂脑子傻。在师兄们眼里,虽说管小黑屋只能站着睡觉,可那样也好过疼死人的打手心,能多睡会觉,多好的事情啊,只有小六这个缺心眼的才愿意打手心。
小粉喊着喊着出了颤音,又有哭了的趋势。
唐加忍不住唠叨了几声,说你这好歹也是个男孩子,怎么能这样胆小。小粉很委屈的讲了原因,唐加默然,觉得自己刚才话重了,又好面子的没道歉,只是搁枕头下面翻出电筒,反架在桶上照着水面上,然后问小粉:“现在亮了吧,照着暖和吗?”
光照过来的时候,小粉吓了一跳,在水里哗啦站了起来,然后才恍然明白这怪怪的棍子大概是这个世界用的“烛火”,这才小声回了唐加一声,坐下身开始沐浴。
“小粉,跟我讲讲你们那时候的事情吧?”那小小的拨水声一阵阵的传过来,唐加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一直跟师傅学戏,我们师兄弟有十二个,但几个师弟还太小了,上不了台,我也是前年才登台的,开始只能跑跑龙套,今年才自己当角。
“用你那个艺名?”
“艺名?”
“燕彩蝶!”
“啊,那是外面人叫的。是登台的时候另个戏班子的大师傅帮着起的
,登台的名,不可以乱了辈分。师兄叫燕飞卿,我叫燕彩蝶,就是外面的人说的难听……”
怎么个难听法,唐加也没有细问,恩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咱们也是同行啊,我每天晚上都得出去唱小曲。”
“啊!”小粉语气很惊讶,他没想到这巨人国也有这一行业,接着用十分羡慕的口气跟唐加说:“你每天都有场,真好!肯定也是一角吧!我们人少,没有固定的班子,都是跟别人一起拼台子演戏的,有人请就去演的,演完了也分不了多少花红……
“唐加呵呵笑着,捏着钢勺,一点点耐心的刮着小塑料碗上的卡通图案,刚才在小杂货铺,他还买了一套儿童用的小碗小勺小杯子,虽然对小粉来说还是有些大了,但凑合着也能用。可这些都是野作坊的三无产品,质量看起来一般,连HELLOKITTY的眼睛都印到脑门子上了,实在难保这是什么油漆刷的,唐加琢磨着这玩意肯定对人体有害,小粉身体这么小,别用这破东西中毒病倒了,还是把这油漆刮了好。
他一边坐床上忙活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听着小粉天马行空的讲话,不时的搭腔或是哈哈笑。这小粉也就是个孩子罢了,这一会功夫,已经听他从洗头发的皂角讲到桂花糖粉又讲到耍猴子的艺人……喘口气,讲到上妆的时间很长讲到戏服破了要自己补还讲到去年过年放了一次烟花……又喘口气讲到了上个月演了一出戏给王家祖母看…
…
唐加惊讶的大叫了一声:“什么!!!!”
小粉吓的哗啦一声,把身体缩到水面下。
唐加听的很仔细,小粉刚刚说他演的那出戏分明是——牡!丹!亭!
9.体操王子
小粉听见唐加拔高调的那声嘶喊,心里有些害怕,窝在水里几乎要把自己淹死,由着唐加哄了半天也不肯再多讲。唐加顺着桶口的小缝,看见小东西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坐在水里紧张的看着他。
没撤,唐加开了袋沐浴液,又搓了好些个香喷喷的泡泡,这才引得小家伙探出脑袋,好奇的望着漫天飞舞的五彩泡泡。
小粉小心翼翼的把身体埋在水里,有点羞涩的把桶上的毛巾往边上又拨开一点,伸出小细胳膊,两手平摊着望着唐加。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神奇,有太多好玩的东西。
唐加乐呵呵的把沐浴液挤到他的小手里,又教他怎么搓泡泡才会飞出来,这一顿连哄带骗,才把小家伙哄开心了,缩回手边搓泡泡边继续唠唠叨叨的讲着他知道的明朝的那点事儿。
唐加顺着他的话问东问西,不时的插话,终于闹清楚了一件事。
原来,这小家伙就是一祖宗!!
明朝的祖宗!!
历史……文物!!!
唐加琢磨着,这小东西铁定应该是打从明朝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大小。
听着那呵呵的笑声,看着桶里不停升起来的小泡泡,唐加连叹几句可怜。那小东西,从头到脚算起来,也就一只满月的小奶狗那么大点,里外里尺把多长,实在是很小。他的身体这么小,即使有朝一日能穿回明朝去,也是没办法生存的,说不定还会被其他人当成妖怪烧掉或打死。
唐加想了想,决定把这事瞒下来,就让那小东西误以为是闯了巨人国。至少的,让小家伙还有个回去的念想。万一让他知道了实情,那得是多大打击,只怕这单纯的小东西非得摸脖子吊颈子不可。
听着小家伙在水桶里兴高采烈的讲着师傅如何了不起,师傅唱戏如何好听,讲到高兴的地方还咿咿呀呀的唱两句,唐加叹口气,就瞒下去让他乐呵呵的在这呆着吧,反正这小东西也吃不了几口饭,还是可以养得起的。
中途又换了一次水,唐加知道小东西容易害羞,便周到的买了两个桶,在另一个桶里兑好水直接把包着毛巾的小东西从蓝桶拎到红桶里泡上了。
虽然小粉也是男的,可他那扭来扭去的小媳妇样子,让唐加心里别扭了老半天,一想到他光溜溜裹着毛巾被自己拎着,脸上就觉得臊的慌。看着小东西那单纯的信任的眼神,摸着软软的小身体,唐加多少有点亵渎的感觉,这感觉很怪。
小粉折腾了半天,玩的舒服了,洗的也暖和了,这才神清气爽的吊着嗓喊了句好了,接过唐加递过来的毛巾把身体裹严实,等着唐加抱。
唐加把他拎出水桶,又用更大的毛巾包好擦干,这才把他塞到了被子里。
小粉有点羞,唐加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