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果然呢。穿上吧。”
我满足的伸回了袖子,冷空气激的我一阵颤。
再看向肖恩裸露的双臂,
我赶紧用袖子给他的两条胳膊蹭,
“不冷吗?”
我触到他冰凉的皮肤,这些担心居然开始这样理所当然,都不必思考。
他默然的看着我的动作,神情淡然,眼波温暖。
他摇摇头,
“嗯。不冷。”
“你就穿这身比赛?”
他用下巴指指旁边,“还有个黑夹克。”
我无奈,
“你就逞能吧。”
他畅快的笑开,
“我没钱没权没背景,也只能这样用力气努力了。”
我问,“努力什么?”
他重新带上墨镜,没答。
对方的人还在准备,文身男全副武装,一身专业的摩托车手的服装,头盔护腕全副武装,满眼挑衅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身边,昨天的烟熏男一边给他捏着肩膀一边往这边偷偷地瞅。
瞅你妹啊瞅。我他妈真想骂人,有一身破皮你就是太岁,脱了还不得被人骑身上干。
诶诶,宫默怎么这么粗鲁了。这样不好。
正乱想着,我的脑袋被一只手牵着下巴转了回来。
还是依旧熟悉的触感。有点粗糙,却很温暖。
肖恩正歪着头,嘴里,我给他的口香糖不紧不慢的嚼,
“别看。”
他最近总是冲我微笑,含义不明的。不躲不闪。
这是他要爱上我的信号么?
我心里的担心仍然不减,直面向他,
“你有多大把握赢?”
他嘴角一弯,
“你猜。”
我为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愤怒,
“没把握你还来?你知不知道墨日山道多危险啊?这么大人了心里怎么没谱呢你?这人命啊是你随便玩的吗?”
他很耐心的看着我把火发完,半响,问我,
“说完了?”
“说完了!”我气喘吁吁的瞪他。
他低头呵呵的笑了,
之后他靠近我,轻声的,
“那连续四五瓶龙舌兰下去,就是随便玩玩而已咯?”
我一怔,
“那不是一个性质。你要是为了还我人情,大可不必。”
肖恩好整以暇的直起身体,
“那是你自愿。我还哪门子情。”
我就这么被他毫不留情的驳回所有解释与矫情的戏码,连一点动人都没有。
肖恩的人生中没有浪漫。
男人之间的爱情不需要那些。许多东西不许言表。有时候。仅仅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表现出它有力的独一无二。
甚至于,我知道我在爱着他,那就足够了。
比赛就要开始。两圈,先到终点的人为胜。
墨日山的赛场很危险,故而预设的车子配置相当的棒。
肖恩骑在摩托车上,嘴巴里还嚼着我给他的口香糖,手里的安全头盔被他来回的玩转。
我想他是否未免太自信了点。但是这话不知道该怎样说。
这回来了很多人,包括小夜曲的齐哥,包括一直想跟我玩暧昧的何健。
而我无心招呼任何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总是不能安定下来。
我站在肖恩一侧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一个劲的抻着脖子往赛道前面看。
“哦诶。”肖恩笑,“能看到什么啊你。”
我想了想,走过去。
他坐在那里,微微的仰头看我,笑呵呵的,大墨镜在阳光下反衬出我担忧的脸。
我看不见他的眼神。
“过弯的时候慢着点,直道尽可能的加速,有树木的地方避开走,别刮到眼睛。”
肖恩笑着,指指头盔。
诶诶。我急的脑子都呆掉。
“别跟他硬撞。实在不行,输了就输了。”
肖恩没答话,莫名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心慌,
“怎么了。”
“如果是你,你会‘不行了就输了’吗?”
我沉默了。
对于对方,为了不让他受伤的心,都会这样叮嘱。实际上对于自己,一切都可以将就。
肖恩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才像你。”
没等我反应,哨声已经响起。
肖恩扣上了头盔,夹克穿好,他握好了车把,发动机被他踩响。
他冲我抬抬下巴,“边上等着去。”
我退后,憋了半天,还是吐出来一句很俗很俗的话,
“加油。”
肖恩没看我。
他望向前方,透过深色的挡镜,我看见他侧着的脸廓中,畅快又臭屁的笑。
枪声响起,车子飞了出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整个山道最危险的部分,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等待。
耳畔到处是刺耳的尖叫声。两辆摩托的较量,搭上性命的赌注,那是我心中久久散不去的震撼。
远处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连绵不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站在路边眼巴巴的看着,眺望着,拳头在袖子里攥成一团。
发动机的声音愈来愈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路的转角处,一辆墨色的重型摩托猛地飞入眼帘,他一身黑衣,身后紧紧追随着的影子连成一串模糊的光,他如一道黑色的疾风刮过眼前,闪电般,缭乱震颤。
他抬起头,
我们对视的瞬间,我窒息了。
他原本低下的身子突然间直了起来,飞快的举起一只手,直着身子飞一般的略过有我的地方,就那么直立着划过……王者的姿态瞬间爆发,
“yoho~!!”
那一刻,他嘴角黑色的挑衅邪笑盛放。
我吓坏了,大喊。
“放低身子放低身子!!”
唰的一声,他重新低下了身体。前方的弯道他过的很漂亮。身体猛地倾斜,然后猛地直起。
震耳欲聋的轰隆机车声里,他走了。
我望着他似乎没有来过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
他究竟,是怎样存活在我宫默的生命中的呢。
妈妈。你生我在这世上,让我遇见他,遇见那唯一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征服着我的男人,我何其有幸。
计时器报数,第一圈肖恩落了那个人整整一百米。
我听见白玉要死了一样的尖叫。
凡哥来找我,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
“虽然我不待见他,但是他的确很帅,以男人的角度来讲。”
我试着平复自己,笑,
“那是当然。”
第二圈。
我的耳朵从来没有这样好用过,耳膜就要麻木了。
肖恩挑战了我的太多潜能,破了我太多底线。他存在于我的生命里,就是来冲破我的一切的。
墨日山道上,快的一圈一般是二十分钟。直道肖恩他们再次路过我们这里,他仍然是领先的位置。
第二圈开始后十五分钟左右,山道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远处看不到的地方掀起一股巨大的火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四周的人开始惊恐的尖叫,女人哭喊,男人嘴里不停地说着“出事了出事了”。
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手忙脚乱的查看定向表,然后拿着急救工具坐上车子就往事故方向跑。
我反应过来之后,随手抓过一辆车子就骑。
凡哥和余冬还有何健在旁边抓我。我狠狠甩开他们。
我一定要亲自去否定我脑中的东西。
那不可以发生。绝对不可以。
我骑着摩托发疯了一样的喊着肖恩的名字。平生第一次这样无助。
我又一次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抱着那个沉沉的木偶站在夜风里,他家的楼下,孤单的呼喊,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可是,就是没有人应。
就是没有人理我。
我在害怕。我害怕的浑身发抖。
或许是精神原因,头顶那个小小的伤疤居然火辣辣的疼。
现在我已经有那么后悔我的任性。我根本不应该叫他来冒这个险。
肖恩,拜托你……等着我看到你……
直道过了最危险的路段,我都没有看到肖恩。
经过一片宽阔的半悬崖,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平地的丛林。我看见路面上经过激烈碰撞而产生的狰狞划痕。
我不敢往悬崖下看。我怕我看到了会让我就此崩溃的景象。
但我还是看了。
崖下,一堆黑色的东西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苍凉的白气。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趔趄,接着倒在了空荡荡的路面上。
太阳不见,风开始凉了。
我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去。
他在哪里。
我猛地回神,一骨碌爬了起来,抽着鼻子四处的瞅。
我要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我想要试探着崖下探的时候,
“喂。你找什么呢。”
我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回头,
那个人,正在不远的地方,靠着树木歪歪斜斜的坐着。黑暗中,他嘴角戏谑的笑容让我想杀人。
我整个人惊呆了的站起来,
肖恩的头发有点凌乱。他抬头,眼神中带着玩味的看着我,无声的笑容越来越大,
我大步走过去,蹲下来,死死的看着他。
肖恩懒散的靠着树,嘴角还是熟悉的一歪,
“这么担心我啊。”
我冷着声音问他,
“下面的摩托谁的。”
肖恩转了转眼睛,
“那瘪三的。我的在后面卧着呢。”
上帝知道——
你他妈没事不早叫我!!你他妈没事你不吱个声让我像个傻逼似的自己坐马路上哭的像个狗!!你这么折磨人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
他正不怕死的看着我笑,似乎笑我虚惊一场,
我只是太在乎他。到了不允许一丝一毫伤痕存在的地步。
我越来越气,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结结实实的一拳,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胸脯上。
“你这个老疯……”
然而,我来不及骂,
被这拳一打,来不及掩饰的,肖恩嘴巴里一大口血噗的喷了出来。
第十四章
(上)
肖恩
[我在夜里说的话,你不要信。 ——肖恩]
我妈说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但是我本身讨厌定义。
故而讨厌“XX是XX样子”这样的话。
现在,我终于有工夫去思考那些我曾经深深排斥的东西。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不待见的东西有那么多。
宫默这个名字,已经从那个黑名单里面除名好一阵了。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该把他放在哪个行列里。
我对于他的定位,比我自己还艰难。
最开始,我只是恨他而已。
之后,我开始在意他的言行。开始不自觉的胡思乱想。
然后,我开始因为他牵扯情绪。我开始愤怒。
后来,我们发生了关系。我得知他喜欢我。
……那么我呢?
也许我需要静下来把这些东西好好的缕一缕。
我的头一阵疼,想用手摸一摸却未果。
我尽力的想,
墨日山上,比赛的时候出了重大事故。快到终点的时候,我的摩托被后面的那个狠狠的撞过来,轰隆的爆破声后,我的耳膜顿时撕裂一样的疼。
他似乎想要挤掉我,
之后他的摩托滚下了山崖,我试着去抓,但是没有抓住那个人的手……
他掉下去了,我被甩出去,
慌乱中我的手胡乱的抓,勾到了一棵树干,我的身体很剧烈的一震……我似乎从什么地方掉了下去……
然后视野停下来……
不远处是那个四处张望的人。他的嘴里在嘶哑的叫着我的名字。
他一个人站在道路的边缘。他在那里站了好久。
之后他试探着往崖下望……
突然他很迅速的缩回头来,被吓着了似的猛地往后退。
退着退着,他摔倒了。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马路中间,缩着肩膀哭。哭的很大声。
我看着他哭,很想笑。
后来我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
他瞬间就跑到我面前,眼眶红红的,很生气的样子,
我试着让他安心,又不敢大声的笑,就干巴巴的跟他咧嘴。
他打了我一拳,然后我没忍住……
我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只剩下他重新瞪大的惊恐的瞳。
……哦,对了,
那个人是宫默。
我做事需要理由。如果无法说服自己,那么这件事就无法存在。
肖恩活的是不是太磨磨唧唧了。
呵呵。我必须要想。至少现在这一秒。
我浑身痛的无法忍受,我只能这样转移我的注意力。
身边有个人安静的趴着,他的脸冲着我,眼角还有泪痕。
我尽力睁开眼皮,想好好看看他。
其实事到今天,以往那些折磨我甚苦的理由或许早就完全明了。只是我自己一直都在潜意识中抗拒。
可我爱他。这不就是理由么。
脑子里突然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纠结我到睡不着觉的数学题,一下子就解开了。
我被震的清醒,而我还活着。
我突然感到庆幸。
于是我看着宫默的眼睛慢慢睁开,这样想着,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宫默一见到我睁开眼,从刚刚没睡醒的懵懂到惊讶,最后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哇哇哇的叫着要去喊医生。
我一把抓回他放在我手心里的手,这一用力,我的浑身几个地方都跟着疼。
奶奶的。等老子好了,那一拳非得还给他。
宫默弹回来,扑通一声趴回床前,两个眼睛水灵灵的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忍着疼,笑,
“你就不想多跟我单独呆会。”
这话够暧昧吧。
我很满意的看着宫默紧张的表情。我跟白玉都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
宫默上下的打量我,只是握着我的手,还小心翼翼的,想用力又不敢的样子。
半响,他才轻飘飘的问我一句,
“还疼不疼?”
我也轻飘飘的回答他,
“疼。”
他那对倔性的小眉毛一下子皱起来了,
“哪疼?”
“浑身疼。”
宫默咬着嘴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盯了我好半天,
最后,他冒出来一句,
“你该。”
我倒是没指望他说出什么特煽情的话,腻腻歪歪的肉麻的词才不会从那张红通通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但是他是心疼我的,这我一点都不怀疑。
他假装恶狠狠的说,
“我告诉你,我一直在这等你醒,不是为了探病的。我是来骂人的。”
我被他逗笑了。
我问他,“你想骂我什么。”
宫默抿着嘴想了一会,脱口而出一大串,
“傻子笨蛋白痴疯子猪头变态流氓混蛋王八蛋。”
然后,我们相对着,一起笑了。
这个瞬间,巨大的幸福感滚滚的涌入我的心田。让我无法呼吸。
那是我遗忘了好久的感觉,我以为再也不会再出现的心情,现在,就在这个初秋的早晨,如此放肆的随着温暖的阳光。一起倾泻在这个空荡而安静的白色病房里。
宫默伸出手,轻轻的摸我的腿,我的胳膊,他轻轻抚摸着我身上所有被纱布团团包裹着的部位,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让我看他的脸。
可惜,我毫无感觉。
我想起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轻轻的触碰就会让我浑身颤抖。
那是无爱的爱。疼痛麻木了,连治愈的药都感觉不到。
我有点遗憾。
我看着他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