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逗他,
“那个?”
“就……就是……”
他悄声走进我,小声的,
“同。”
我反问,
“你猜呢。”
教练眯着眼睛看我,
“我觉得是。”
我起身,甩掉肩膀上的毛巾,经过他身边,
“你觉得我是我就不是,你觉得我不是,我就是。”
他身上细密的汗珠已经开始慢慢的渗出来,挂在身体上,毫不避讳的嘲笑着主人的庸俗。
连一个相对敏感的词语都不敢明了的说出来的人,养着一身装饰般的肌肉,顶多只是炫耀骚动而已。
宫默希望吸引所有人,然而他心里的人只有一个。这样不是很有意思。
我继续往前走,地板被我踩得发出暧昧的吱吱声。
身后有一双颤抖的双手按住我的肩膀。
我回头,他抑制不住的扑过来。
我无奈的笑。
他粗重的呼吸在我耳边喷出来,喝着浓浓的欲望,
“跟男人做的滋味似乎不错呢。听说。”
我躲开他乱游走的双手,
“好像是的。”
他自以为是的在我耳边呵呵的笑,
“你不是。”
我再次笑出声,
我顺着胸膛摸到他的手,手指和手腕猛然向前翻转,骨节的清脆掰折声中,我的肩膀侧过,胯骨果断用力——
“对啊,我不是。”
我俯视着教练愤怒而扭曲的恶心的脸,心中的满意骤然膨胀。他匍匐在地,像一只被抛弃的可怜的虫子。
这招过肩摔还是肖恩教给我的。在他出事之前,一只手就能把我的整个身体用胯骨甩到半空中,然后再稳稳的抱住我放我下来。那个瞬间我会觉得有那么一点丢人,因为会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既然可以被他拥抱,那么也没关系吧。
宫默这样抢手呢。
呼应你们的意愿并非我乖巧,只不过是为了更加强烈高傲的将你们踩在脚下而已。
这群,丑陋的人们。
(中)
乔佳佳回国了,我以为她之前只是讲一讲。
我急于瞒住她我的事情,一边在电话里讲抱歉没办法去接你。
她很宽容的说没关系,我去找你。
肖恩呵呵的笑,“替我带你问妈妈好。”
我开他玩笑,“你应该自己去问候的。”
他居然一本正经的说道,“等我好了一定去。”
我的脑中迅速想到那个场景,心中居然泛起一丝矫情不已的甜蜜。
肖恩现在已经能够独自站立,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而这个人也仍旧不甘心的一点一点的勉强自己。
医生说,在经过一次恢复性的手术取出他固定的钢钉,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那次手术尤为重要,存在风险。有可能因为这一次手术,致使之前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现在他正扶着墙壁慢慢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
他很喜欢这样的动作。
我回头看他,不由自主的笑出来,然后接着整理物品。
他歪着头看我,轻轻敲我的肌肉,
“这么结实。以后我被压了怎么办。”
我笑,“那是你的荣幸。”
他也不反驳,但是那表情分明告诉我,没可能。
臭小子,半残疾还这么猖狂。
“在上在下,可不是单纯靠体力的。”
“你无非就是想变着法的夸自己床上功夫好么。”
肖恩摸摸鼻子,
“还行。白玉的反响反正是不错。”
我的心里一下子涌起来一大团的醋火。手里的东西不由自主的噼里啪啦。
肖恩被我逗的哈哈笑。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我,那是一个木制的木偶。有点粗糙,轮廓还打磨的并不是特别圆滑,唯独脸上的棱角那么精致。
我拿过来问,“这是什么。”
“赔礼的。”
他靠在墙上开口,微笑。
我反复的看了又看,然后把它放在了背包的最里面。
“你就不想评价一下。”
我倒是真的没见过肖恩的作品。但是面对他的天才,我是从来都不意外的。
想了一下,我忽悠他,
“您是天才。”
他居然很不要脸的很自然的抿了抿嘴,
“我不否认这一点。”
木偶的背面,刻着几个漂亮的字母:
For ELF K.
(下)
再见乔佳佳,我才发现,我对她的思念原来那么孩子气。
望着她有点显老的脸,我很想叫她妈妈。
可是那样的在意让我不知所措,我只得被她像挎着爱人一样的用手臂勾的紧紧的,四处游走在这个快要入冬的城市里,呼出一缕缕白色的凉气,填补心底的那些惦念。
“这次又要呆多久。”我问。
乔佳佳有些调皮的歪歪头,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我真心惊喜,却又不敢相信,
“你说真的啊。”
“当然真的。”
她依旧在笑的时候露出右边浅浅的酒窝来,在午后的暖阳里露出她已为数不多的纯与真。
我刹那间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着大红色碎花连衣裙,一头漂亮的长发高傲的散下来,昂着头带走我时的女人。
乔佳佳是能够让人一见钟情迷恋一生的女人。作为儿子,我还是自豪的。
她教会我生活的节奏和旋律,那份高傲与独一无二,是要靠自己书写弹奏的。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烟草的味道。
我问她,戒了?
她微笑,没回答,
“我们去看看你亲爱的吧。“
我赶紧摇头,
“他受伤了,不让人见的。“
乔佳佳甩着头发转过来,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
“怕羞么?“
我赶紧点头,“哦!”
乔佳佳没说话,再一次攀上了我的胳膊。
回国之后她一直住在我的小公寓里,我需要接受无穷无尽的训练,一边还要往肖恩那边跑,她每天一个人在那里,余冬和凡哥去看过她几次,余冬主动担下了陪她的任务,很得乔佳佳的欢心。
我知道她单纯出于好心,只怕乔佳佳会多想。
事实看来她不是那种无聊的女人。
“你到底在哪家公司上班。总跟我说出个名字来。“
我实在拗不过,想说了名字就不再解释更多,
“千途。怎么。“
乔佳佳愣了一下,
“老板叫什么。“
“姓李。“
乔佳佳就此把端着的水果放在了沙发桌上,就没再讲话。
几天后,肖恩腿部提前进行最后一次手术。非常成功。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的躺在那里,很难看的冲我笑,
“等我好了,去你妈那里问候。“
我咬着嘴唇冲他笑。
次日,一直没有消息的李先生通知我去他的办公室,我被告知随行他前去墨尔本谈一笔生意。
墨尔本。那个女人刚刚丢弃了返回的城市。
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而到现在,对于我身边回归的这一切,我早已怀揣着一颗赤诚的心,知了足。
第二十章
(上)
“……我要出去工作一段时间。”
“知道了。多久回来。”
“……应该会很快。”
他们都这样问我。
墨尔本的夏天快要来了。
我很希望可以把我的心留在这个已经变凉的东方城市里。那并非是我陪伴他们,而是他们来陪伴我。
我曾经一度咋舌为什么我想要见的人为什么总是不在身边。
现在,他们归来,我却要离开了。
世事好笑。
乔佳佳最近总是咳嗽,每天嚷嚷着不适应时差之类的问题,以此赖掉做饭的工作。
她的手艺,无可挑剔。
她的嘴巴里时不时的吹出一个橙色的泡泡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的爱,今天想吃稀一点的粥。”
自从回来以后,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她就喜欢叫我为“我的爱。”这样的话从她的嘴巴里出来似乎并不腻人。
我一边切菜一边笑,
“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一对呢。”
乔佳佳尖叫,
“如果我男人像你这样,我非他不嫁。”
我无奈的笑。
这个女人,说什么都不觉得过分的。
“可惜我儿子已经有人霸占了,我还是乖乖放弃。”
她抱着抱枕,仰头枕在我跟她一般高的玩偶熊上,仰起头去咬手指间吊着的葡萄。
乔佳佳的素颜很端庄,很温柔。
她几乎不跟我讲她的感情问题。以前那是因为我年纪小,她讲了我也不会记得。我这样认为。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小三。在她充满颠簸的人生中,那么多的拥有,都是抢来的。包括爱情,包括我。因而我或多或少的继承了她的某些因素,对于想要得到的事物的占有欲并不是用意识测量出来的。
她走过来,靠在厨房的狭小门框上,一声不吭的看着我的动作。长长的头发安顺的散下来,像一个没有睡醒的孩子。
我笑,
“马上就好。”
“嗯。”
她轻轻点头,“不急。”
我侧过身递给她一根胡萝卜。
她看了一眼,微笑着接过去。
乔佳佳很喜欢吃萝卜。她的唇彩和新鲜的胡萝卜是一个颜色。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再一次生出守护的意愿来。
乔佳佳虽然多数时候会很安静,但她是很强势的女人。
我也想作为一道墙壁守护在她的身后,以儿子的名义。
她瘦了好多好多。
不知怎的我突然讲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我们就这样过不是也很好。”
乔佳佳没说话,呵呵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她是赞成不赞成。
我只是觉得,她累了,会回来的。
“明天有空么,带你去看看我爱的人。”
我说。
之前一直没有跟她讲我爱的是一个男人,更何况还是当年那个充满愤恨难过眼神的小男孩。但我想她应当会感觉到一点,却也没有阻止我。
我想象过乔佳佳见到肖恩时的样子,但是怎么都想不出会是怎样的场景。
乔佳佳挠了挠头,
“啊,有点不巧,我明天有事。”
“刚回来你能有什么事。”
她轻笑,没看我,
“去见个老朋友。”
第二天乔佳佳一早就出去了。
我没看到她的人,手机关机,我想到她或许并不愿意让人找到她。
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几天之后我就要离开了,至于能不能回来,怎样回来,都是没办法设想的事情。
我倒是没什么怕,只是经历过事情之后便总是下意识的有不好的设想,而且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忧。
按计划肖恩十天之后出院。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韩国。
我叮嘱他,乖乖等到我回来。
他看着我,无表情,也不讲话。
我跟他商量,“就十天好不好?”
他问我,
“宫默。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
“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没回答。
肖恩的声音依旧不大,然而他的眼睛正直直的望着我,我逃避不得。
我只得先敷衍他,
“只是去陪同,别多想。”
他想了想,又问,
“还差多少钱。”
我故意瞪他一眼,笑,
“瞎想什么呢你。”
他又看了我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对着窗外,半天没有转过来。
他现在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脾气,而这会,他手中的床单已经褶皱。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我不做声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脑子里突然间一团乱。
半响,肖恩开口,
“哪天的飞机。”
“后天。”
他站起来,满满踱到了窗前,站定。再次沉默。
我捡着各种各样的话试图打破尴尬,但是肖恩并不配合。
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药还是要按时的吃,每天走路的时间别太久,毕竟是伤腿、还有你的膝盖……”
肖恩突然间回头来,几大步冲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脸站定。
这一次,他没有歪斜。
“这些话,等到该说的时候再说。”
他的语气好久没有冰凉的色彩,原来那穿透力仍然让我瞬间怔然。
实则今后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更需要担心我自己。
他似乎看透我的心思,在我耳边轻声道,“你会好好回来的是么。”
我用力点头。
说着说着,肖恩的头慢慢低下了。
我以为他不舒服,却发现他已把头埋进了手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身子深深的弓下去,即使拥抱都变得徒劳。
我只得那么站着。
他依旧垂着头,只是一只手找到我的手,然后用力的握过来,不松开。
(中)
那晚乔佳佳没有回家。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找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对这些人都是那么抱歉的。因为我连自己都没办法拯救自己。
到今天为止,我做了太多违背心智的勉强自己的事情。
本以为一直奔跑着就不会被命运甩掉。
街角清冷冰凉。我一个人都看不到。
我在马路边,靠着路灯慢慢的蹲下来,试图点燃一支烟,把自己包裹在带着一点温度的烟草里面。
好久没有的味道。因为他要养病的原因我都已经不碰那东西太久。
“咳咳……妈妈……”
吸着吸着,我居然呛出眼泪来。
一支烟之后,我重新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回我再次空下来的小公寓。
打开门,乔佳佳正揉着她凌乱的头发陷在沙发里。
窗帘拉着,天还未亮,屋子昏暗。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发火,可是声音却在颤抖。
“你去哪了。”
她抬眼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朋友那里。着急了?”
我的心里爆发出很大声的嗤笑。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字一句,
“如果选择回来的话,就让我看见你。我已经厌倦离别了。”
乔佳佳仰着头,睁大眼睛望了我好久好久。
如果那个时候,我会了解那是一种讯息,我将此生庆幸。
拿到护照和机票后,心里一股巨大的不安在瞬间溢出来。
我明白我留下的牵挂不仅仅存于这个小城,更徘徊于这个世间。
我的生活,才刚刚明亮起来。
最近几天,我没有去医院。我想让他在不经意间适应没有我的生活,他知道我的工作忙,自知的不会打扰,这样也好他习惯我去墨尔本期间,或者……是以后的更久更久。
似乎我爱的人们,他们的幸福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似的。
这样说好像有些自大。我并不知道和李先生之间的纠缠到底要维持多久。或许是肖恩康复,或许是我们一点一点凑齐了治病欠他的钱,或许是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偿了他儿子的命。
也对,我早就习惯了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进了,一步一步都在无头蝇一样的摸索着前进,本不该这样的堂皇……
墨尔本一行不会简单。比起怕死,我想我还是更在乎活着却无法再相见的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