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一笑,虽然没什么精神,却让人心头为之一暖“少爷我不想死,自己说的话可得记住了。”
倒出最后一盅药来,夜魉叹了口气,又得去坪城买药了。明明最近形势紧张,偏偏云翳的心疾还犯个不停,每晚总是心疼难耐,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过疲劳。
买药是小事,可夜魉从未忘记谢大夫所说,这药是越少喝越好,而且在他买药的期间,也没人能保障云翳的安全。即便熬药之前
,交代了云翳,自己明天恐怕要去一趟坪城,让他自己多加小心,也总难放下心来。
端了药进了云翳的卧房,见他早已睡熟了去,轻手轻脚的行至了床旁。他眉头微蹙,看上去很不舒服,想来是心疾又犯了吧,近
日里总是如此。将他抱在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夜魉开始细心的将药慢慢喂了下去。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喂完,云
翳似乎也舒展了许多。
用布小心的擦拭着他的唇角,虽然夜魉极尽小心的不让药洒出,却总还是有一些的。云翳的额头上,还挂着些微小的汗粒,在烛
火的映照下,发出些微弱的反光,嫩白如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随着他均匀的呼吸颤动,嘴唇因药的滋润,而变得艳丽润
泽,青黑色的发丝贴着脸,柔顺的垂了下来,再顺着身体的曲线,如同一条黑色的瀑布般,蜿蜒而下,散落至榻上。
夜魉看得有些呆了,愣了半响,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薄唇烙在了云翳的唇上,入口竟是十二分的柔软,即便掺着药的苦味,也盖
不住特属于他唇间的那味芬芳。猛的回过神来,夜魉抬起了头。
“我……我在做什么?”
他不敢相信的审视着自己,云翳如今虽然长大了些,却仍旧是孩童模样,他想对一个懵懂孩童做些什么?还是说……他压根就没
把云翳当成过孩子?
他伸出手,轻抚着云翳滑嫩得如同豆腐般的脸颊。
“我不是因为他的善良……才跟着他的吗?”
夜魉不住的质问着自己,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心情总随着云翳时起时伏,看他受伤了,比自己受伤还疼,看他生
气了,恨不得把惹他生气的人剥皮拆骨,看他高兴了,似乎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明亮欢快起来。
“我喜欢他。”
一个属于自己,却又似乎不是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我……喜欢他?”
夜魉愣住了,在他的世界中,从来没有所谓“喜欢”两个字,感情那种东西,在自幼接受的教育中,便与累赘,多余联系在了一
块,那是会要了他们性命的负累。
“我爱他。”
那声音再度响起,无视于夜魉的思绪,毫不客气的将他积压了多年的情绪揭了开来。
如遭雷劈般,夜魉打了个寒颤,他再次端详起怀中的云翳,他爱云翳?虽然他极力的想要否定,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只想将云翳紧紧搂在怀里,再不叫他受半点风霜,再不让他露出痛苦悲哀的神色。
他的身子终于不听从他的使唤,将头再次压了上去,吻在了云翳的唇间,他用舌头撬开了唇间的皓齿,在腹地中翻云覆雨,贪婪
的汲取着那美味的醇芳。
手也不自觉的解开了云翳亵服的前扣,将他温润的身子拥在了怀中,入手的柔软嫩滑,叫他几欲发狂。放开云翳的嘴唇,他吻在
他的额头,脸颊,脖颈,他恨不得吻遍云翳每一寸的肌肤。
“师父……”
沉睡中的云翳发出一声微弱的梦呓,落在了失去理智的夜魉耳中。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尾,他立刻清醒了许多。将云翳放
回榻上,为他系好亵服,拉上被子。他逃命似的从窗口跳了出去,任凭夜晚的寒风肆意的在身旁徘徊,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才醒来的云翳有点纳闷的靠在床头,昨日他竟然梦见了第一次看《平阳志事》时的场景,虽不如当时那般身临其境,但总也是让
人忍不住面红耳赤的,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起这些事来。
打了个哈欠,他才慢慢起身,套上衣服,挽了发髻,准备去拿些早点来吃――夜魉不在就必须亲自动手了。还未出门,卧房的门
便被推开,只见一脸笑吟吟的李刺史站在门外,他身后的,是端着一些吃的和药,一脸愁容的陈景。
“云解元身子可好些了?”也不管云翳招不招呼,径直跨进了房里。
云翳看了看颇为滑稽的二人,脸上立刻挂上了冷笑“二位等今天,怕是等了很久了罢?”
陈景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有些诧异的看着从容的云翳,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你那随侍来头可不小啊,我们得罪不起,只好先请他离开些许时候了。”依然是一脸的笑容,只是在云翳看来,不过是皮笑肉
不笑。
其实,云翳早知道他们在他饭菜里动了手脚,不过那并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些提神用的方子,因而夜魉并未察觉。搁他这儿,
也就是触触心疾,消耗掉那些宁神药,好让夜魉出去跑腿。
夜魉不出门,这毒蛇是不敢露出自己的獠牙,加之担心夜魉受到牵连,也便将计就计了。
“恐怕坪城已经没药卖了吧,最近的,也是百里之外的大城了。”云翳整理整理衣摆,似乎只是在与他们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李刺史收敛了笑容,置上一层薄薄的杀意“果然留不得你……”
陈景端着盘中那碗药,满脸羞愧之色的向云翳走去“我喂你……还是?”
他接过药,如同平日一般,直接灌了下去,随手将空碗一扔,任凭那碗摔碎在了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嘿嘿一笑,他脸上并未带上应有的惧色“刺史大人还是出去吧,留陈叔叔送送云某便是,晚辈怕生得很,怕情绪失控,做出什么
以下犯上的举动,可就不好了。”
“你还指望他?”李刺史的嘴角上扬,发出一阵嘲笑。
“非也,不过是好歹认识,总不至于走得太孤单了些。”
止住了笑容,李刺史走近云翳,还不及他反应过来,一枚金针已置入了他的咽喉之中“小子话太多了,我听不得。这针你可别乱
拔,拔得不当,可就永远说不出话来了。”再次发出阴冷的笑声,他转身离开了卧房。
云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李刺史恐怕是为防云翳花言巧语,诱了陈景倒戈,云翳心里暗地好笑,要陈景倒戈,除非
实实在在的把他家人的安全给保障了,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说通的。
“谁”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口型却是极为的明显。云翳明知道危险却还留在此地,便是为了这个答案,现在的陈景,是决计不会
隐瞒于他的。
陈景抱起他,将他安置在了榻上,才缓缓说道“张则俊……我……对不起你们云家……”
原来是那只老狐狸,当年在顺京见过一面,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没想到性情顽劣,却心思单纯的张文宣的爹爹,竟是个陈府极深
,心狠手辣之辈。虽然还想问问这其中缘由,却因发不出声音,只得作罢。
早有准备的云翳自然不可能那么听话的将药吞了下去,他早用术法将药隔开,暂且置于身体之中。想也知道,要让云翳的死不惹
人怀疑,心疾是最好的幌子,这药多是与那饭菜中掺的一样,不过剂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装病,自然是云翳的拿手好戏,不多一会,他便捂住心口,痛苦的在床上翻滚,让坐在一旁的陈景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如同陈
景这般被逼无奈的人,总是心软的,见不得自己作孽,因而云翳也料到,他必定会想办法减轻自己的痛苦,虽然,只是看上去稍
好些罢了。
“睡会吧……睡了就不痛了……”伸手点了云翳的睡穴,陈景握住云翳的手,心中的无奈与万般惨淡,已快让他窒息了。虽然一
再的与张相书信,云翳不过是个孩子,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可张相却始终不愿放过他。
看着似乎早已睡晕了过去的云翳,他才松开手,为他拉上被褥,再不忍看他半眼,掩上房门,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离,云翳从床上爬了起来,偷偷的从窗户跳了出去,从僻静的小道转到了后勤军中。那里总时常有些发往关外
驻地的粮草,东西挺多的,地方虽小,却足以容纳自己儿童般的身形了,这时候还真是不得不庆幸矮也有矮的好处。
似乎运气很好的,有几车粮草正好要放出去,云翳偷偷溜到其中一辆粮车旁,穿进了那堆稻草中,将衣服头发全细细的藏好,再
用术法将自己身上的气味也隔了开去――那兰香虽然自己闻不到,却总不能保证没人会发现。他蜷缩在不大的空间里,连呼吸都
格外小心。
感受着粮车的颠簸,小心的从缝隙中往外张望,确定离开了阖丘的关隘,才略微松了口气。
疲乏油然而生,他本就过度消耗了灵气,今日这番折腾,不知道又要睡上多久才能缓得过劲来。不知为何,即便困乏如此,却总
觉得粮车颠簸得更厉害了,再度向外张望,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车货物已从笔直平坦的官道上拐进了山间凹凸不平的小
路上,此时正行在半山腰间。
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还有些许云雾缭绕。云翳看得心底发凉,他哪里想到这粮车会拐到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还不待他
细想,粮车又腾了起来,一身疲累的他,哪里还稳得住身子,直接被抛出了车外,大惊之下,竟忘了维持身体中隔开药物的术法
。
“吾命休矣……”
云翳禁不住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设计了这么多,却还是栽在了老天爷手上,当真是他自己时运不济,当归了。在空中打
了两转,他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消失在茫茫翠海之中。
好容易才买到了宁神药,匆匆赶回的夜魉,却找遍了阖丘,也没发现云翳的踪迹,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他前去质问陈景,但陈景
也没料到云翳会失踪,惊慌失措之下派人四处寻找,也毫无收获。
若不是当日李刺史见着云翳将药全吞了下去,都要怀疑陈景私自将云翳放了,二人脸色皆不好看,事情办砸了,谁都没有好果子
吃,虽然当日云翳确实吃了三倍分量的提神药,要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但没有尸体,谁都不敢妄下决断。
夜魉也是将可能的地方全寻了个遍,始终没有线索,但相比于知道云翳吃了药的那两人,他心中总还是有些希望的,云翳是个聪
明人,大概是危急间逃跑了罢?
直到一个月后,顺着那粮车的山道搜索的官兵,发现了狼窝里的一具尸体,才让夜魉彻底的死了心。
那是一具被水泡了有十多日,肿胀发白的儿童尸体,他的头已经被狼咬断,四肢也被啃噬得断成了许多节,内脏的大部分都已经
被吃得干净,身上全是被撕咬的裂痕,那些伤口里,还盘着许多蚂蚁蛆虫。质地上乘的儒衫早已因为野兽的撕扯而破烂不堪,滚
在一旁的头颅面部也是被咬得面目全非,露出森然的白骨,虽然被水泡了许多日,仍然如墨般漆黑的长发自头颅而起,散落在凹
凸不平的岩石上,不远处,是一支被咬成了两段的墨玉簪子,还有根长两寸的有些锈迹的金针。
据后来去查实情况的人推测,该是从山上滚进了湖里淹死了,而后泡了许多日,飘至了岸边,让狼拖回了窝里,才啃成了这副惨
不忍睹的模样。至于云解元为何会从阖丘离开,这却是谁都不知道的谜了。
自那之后,夜魉只是抱着那枚只剩下少许肉,骨头和头发的头颅发呆。他很想让这具尸体变作谎言,可那般娟秀的长发,别说是
阖丘附近,便是顺京那般的官宦之地,也是没有的。
他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还那么温暖的身体,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自己,居然离开那么长的时间,居然将他一个人
放在那毒蛇的牢笼之中,居然……
“少爷我不想死,自己说的话可得记住了。”
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浮现在夜魉的脑海之中。他是那么信任自己,却……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了,已经许多年,都未曾
留下过眼泪了。明知道是谁害了他,夜魉却偏偏不能动他分毫,他极力的控制住自己,至少,这个约定,他想竭力的守住,已经
不愿再违背与云翳的誓约了。
四月初时,夜魉送他回了凉州,路上也舍不得离开尸首半步,尽管长久的腐烂,已让尸身满是腐臭。当墨夫子见到尸体时,当即
昏厥了过去,此后更是一病不起,即便如此,他仍守在灵柩前,直到下葬之后,才回了墨烟斋。
云翳下葬没多久后,玉华按照一年前的约定,来见他了,只是没想到,已再见不着他了。玉兰早已谢尽,芳华不过十六,便早早
没了身影。
莫名其妙的疼痛,莫名其妙的悲哀,难以置信,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便是在这无声无息间消逝了,明明自己已经极力的远离他
,不愿将灾厄再牵连至他身上了,终究还是不该与他有任何关系么?
送他离开前,夜魉取了三根他的头发,卷好了,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
“定要叫这背后之人尝尽生不如死的痛楚,受千刀万剐而亡!”
第十七章
一顶蓝色的官轿行在青山绿水之间,虽是葱葱郁郁,玉带蜿蜒的美景,轿内的人,却压根没什么心情欣赏。
他原本是个南玲国燕霞关的小官,姓曹名源,却因受了人情,吃了些许回扣,被南玲国家喻户晓的大将田宇笙扔到了这穷乡僻壤
之处。
且不说此处地势过于偏远,生活艰苦,诸多不便,这里可是烟霞关外,与桉国交汇的地段,还时常有些萂荣过来的游荡尸奴,可
说是水深火热,刀口上过日子。
像他这般骨瘦嶙峋,年逾半百的文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三个月下来,本来就皮包骨的身子,是快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本
就凹陷的面颊更是深陷了进去,尖锐的下颌,有些松垮的皮肤,除了没有腐朽这点,满面愁苦的他跟那些尸奴,是没什么区别了
。
如今,七日后便是田宇笙的生辰,为了能回燕霞关,他已是绞尽脑汁,却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如果不能借此东风回到关内,恐
怕不用一年,他就可以直接被人抬回老家去了。
正哀声叹气间,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将轿顶砸开,再把他横推在了轿外满是泥泞的小路上,砸得他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骨头,
都快散了去,痛定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了别人的肉垫,本就窝着一肚子火的他,顿时怒火中烧,揪起还趴在他身上的人的衣
领,扬手便想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大胆刁民!”
可落至半空时,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了。那是名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他怯生生的看着怒发冲冠的曹源,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肤如白玉,青丝如墨,怀中的身子柔软纤细,却摸不到硌手的骨架,隐隐间,还带着些许兰的清香。好一个玲珑剔透的画卷美
人,顷刻间便叫曹源丢了魂般,再记不得别的事情。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美人投怀送抱,而且还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虽然方法可能粗鲁了些。一时闹不清发生
了什么事,呆愣在了原地,手依然扬在半空中,却不记得是要做什么了。直到小美人晕在了怀里,紧紧捂住胸口,看起来十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