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放着,他可是会死掉的。”仿佛没有看到它的威胁,他从容的说道。
它低头看了看躺在石台上的云翳,确实,这样的伤,恐怕在它手里,是怎么护也护不活的,再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名男子,他
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让我带回村子里吧,你都把那位仙人送去了,怎么不连他一块捎上?”
犹豫了半响,这名少年,毕竟与他们是同类,并且也只有他们能救他。它用嘴推了推云翳,示意让红衣男子将他带走。
他跃下了高台,似乎没有重量般,轻落在了他们所在的平台上,将云翳揽进了怀中,他开始好奇的打量着这名浑身是伤的少年来
。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凶残的妖狼也放过了呢?”
玉华只觉得周身传来阵阵的剧痛,让他不得已的苏醒了过来,看着橙色的灯火,他捂着沉重的脑袋,开始回忆之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很小的石屋,屋子里的一切仿佛均是用巨石雕琢而成,不带有一丝裂痕,在门的位置,挂着一卷灰蓝色的门帘,此刻正
轻轻的随风摆动着。
忽然,记忆中窜出了一双灯笼般大小的幽绿色眸子,他连忙捂住了脖子,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不是还在七绝界的密林当中么?对
了,他在这,云翳呢?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分明是人形,可这四周,却依然没有灵气的感觉。也顾不得这么多,他连忙套上鞋,忍住伤口传来的疼痛,
拉开帘子,走出了那间窄小的石屋。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整洁的小镇,此刻,四处都点着橙色的灯火,青黑的石板路在或高或矮的石屋间穿行,街道上有正在叫卖
的小贩,还有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除了头顶的那片黑暗之外,玉华看不出这与普通的城镇有什么区别。
“这么重的伤,醒了也不多躺躺?”耳边突然传来一名男子的询问声,低沉婉转,十分好听。
回过头打量着那名陌生人,这不是将云翳带回的红衣男子又是何人?“你救了我?”
男子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容,他轻靠着身后的石屋“是妖狼将你送来的,伤也不是我治的,应该不算是我救的吧?
”
听到妖狼二字,玉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我徒儿应该是与我一起的,这位公子可曾见过?”
“赤炼”他用火红而细长的眸子细细打量着玉华,看玉华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叫赤炼,随我来吧。”也不待玉华反应
,径直走上了街道。
捂住绞痛的腹部,他吃力的跟着赤炼,而赤炼也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任凭玉华吃痛,也不愿回身扶上一把。
行至镇子的最深处,他才在一间稍大些的石屋前停下了脚步,看着还略有些距离的玉华,他招了招手,让玉华走快一些。
“他……在这里?”气喘吁吁的玉华方才行在门前,便有些心急的问道。
“一部分吧。”拉开沉重的帘子,赤炼当先跨进了屋子。
这间石屋与方才那间屋子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地方稍大了一些。屋中的榻上,躺着已包扎好了伤口的云翳,
床前,坐着一名背对着门的少年。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名少年回过身来“赤炼?”饶是看惯了李子卿与云翳的俊美容颜,也忍不住的感慨,眼前的少年,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秀俊雅,虽没有那万般的妩媚妖娆,清风浮云,却多了一份轻灵活跃的气息,青黑色的发丝
直至腰际,柔顺光滑。
他的衣着似乎十分的正式,却将膝以下的所有衣物截除,甚至连鞋都没有穿,靠近下方的衣摆边缘,似乎是被火焰烤过了一般,
有些泛黄的焦痕。
一双修长白净的腿上,束着碗口粗的脚镣,还隐隐泛着些红光,看上去温度很高,而脚镣上的铁链,顺着房屋的边缘,从门口穿
出,不知连向何方。
“我将他带来了。”赤炼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悦,他走到少年的身前,俯身看着依然在沉睡中的云翳“他怎么样了。”
少年脸上带着些沉闷,缓缓摇了摇头。看着打着哑谜的二人,玉华有些着急了,摇头代表着什么?云翳怎么了?
似乎身上的疼痛在一瞬间消失了般,玉华快步走到了榻前,看着似乎睡得正香的云翳,他的心稍微定了下来,好在,没受什么致
命伤。他轻轻拍着云翳的脸“云翳,云翳?”可他并未做出任何的反应,许是睡得沉了吧?
少年露出一脸的不忍,将头撇开,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赤炼却在玉华身后,冷冷的说道“别叫了,醒不了了。”
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赤炼,玉华不明白,云翳身上的伤并不重,呼吸均匀,看上去睡得也很好,怎生说出如此怪异的话来?
“你……应该知道他灵端被封了吧?”少年的声音十分悦耳,仿佛静静燃烧着的火焰般,不大,却让人觉着温暖。
玉华点了点头,云翳的灵端被封,与他的伤有什么关联么?
“他为了救你,用了术法,然后跟妖狼做了交易,他留下,让妖狼送你来村子里……”少年的声音渐弱,可字字都砸在了玉华心
里。
“不可能,那是七绝界!他灵端又被封了,哪里来的灵气?”玉华有些急了,现在的云翳,怎可能还能接纳灵气?更何况那里根
本就没有灵气可用。
少年的表情染上了些许痛苦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话,太过残忍“灵气……也不是没有的……”没再说下去,他回过头
,注视着仍不明所以的玉华,不愿再说下去。
“哪里来的灵气?”忽而,一股念头从心中窜了出来,玉华的脸上霎时间堆满了恐惧与诧异“不……不可能……难道?!”
少年缓缓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所谓元神,便是聚集这天地间的灵气而成,因灵端被封,没有灵气做源才用不了术法,他…
…他为了救你……耗了自身的魂魄……现在……”
“现在……如何……?”玉华睁大了眼,不可能,云翳不能有事,他答应过夜魉要将云翳带回去。
“只堪堪余下一魄了……并不是精魄……似乎还是因为他有着什么执念才留得那一魄在……只是些记忆而已……其余的三魂六魄
,大概……耗尽了吧……”少年轻声的说出这犹如酷刑般的消息。
玉华全身的力气似乎被瞬间抽去了一般,呆呆的跌坐在地面上,看着还仿佛睡得正沉的云翳,他心里空落落的。
魂飞魄散,永不轮回……撕裂魂魄时,应该是很疼的吧?
“对不起……我……”看着眼神呆滞,无声落泪的玉华,少年又平添了几分痛苦。
“曲焢,你已经尽力了……”赤炼按住他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他般,轻轻拍了拍。
又至了玉兰花开的时节了,院子里的那些素玉,纷纷展开了它们雪白的裙叶,傲立与初春的寒风之中,少见的阳光正轻洒在院落
里,带来些若有似无的暖意。
墨趣横生的树影之下,坐着一名看上去年方十八九岁的少年,鹅黄色的纱衣衬着他高挑纤弱的身形,修长的四肢在柔软的衣服下
若隐若现,纤细白净的玉手正扶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的头发被轻盈的挽在脑后,用三支珠钗固定,如瀑布般的黑发顺着他柔和的
身体曲线落在了椅后的地面上,形成一潭泛着紫色光华的深潭。
如同白玉般细致滑腻的瓜子脸上,微微透着些红润,硕长的睫毛下,是微睁着的紫黑色眼睛,只是那瞳孔并没有任何的焦距,也
不再泛着灵动的光华,如同一潭宁静的死水般,了无生气。
玉华拂着他已至绝美的容颜,为他理了理折叠的衣角,坐在他身旁“昨天的书,我继续为你读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翻开其中一页,缓缓读了出来。
阳光如水,春暖花开,只是伊人,香消宇外。
——第一卷·清风玉露花初啼·完——
番外
这事,发生在故事开始的两千多年前。
一潭幽蓝的碧泉,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辉,映照在岸旁一名年轻女子的身上。她微蹙着俊雅的眉,水灵的黑色眸子里,携着
浓浓的忧伤,柔顺的黑色发丝,衬着美丽的脸庞,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
她裹着一件火红色的长袍,质地轻盈柔软的绢衣,却在及膝处开始变得碎裂,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般,泛出层层的焦黄。一双未
着鞋袜的玉腿上,扣着碗口粗的脚镣,那镣子隐隐透着些红光,周围的空气也似乎有些扭曲,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灼
浪滚滚,巨大的链条却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泉水中,烙出些许轻烟。
忽而,她回首,望向露出些许橙色灯火的洞口,弯起她漂亮的眼睛,静静的笑着。只是,掩不去淡淡的忧伤。
“想我了妹子?”一名身形高挑俊逸,身着青黑色贴身袍子的男子靠墙而立,细长而闪着奕奕神采的黑色眸子,正带着一丝调笑
的眼神,盯着望向他的曼妙女子,漂亮的嘴唇上,挂着慵懒的微笑,黑色而柔软的长发贴着他俊美的脸线落至身后。他的声音有
些低沉,却并不沙哑,带着男性特有的魅力。
“君……”她站起身来,牵扯着地上的链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不断回响。
他直起身,向她走去,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错了炎姬,你该说“妹子我想哥哥你了~”才对。”
炎姬噗嗤笑出了声,踮起脚尖伸长了手,一巴掌拍在了君不再的脑袋上“多大的人了,也不正经些。”
“就你这敲法,最多变傻,哪里还正经得起来?”君不再对着炎姬翻了个白眼,那顽童般的鬼脸却让炎姬笑得愈欢了。
君不再撇着嘴不满的看着乐得开花的炎姬,眼眸里却泛着许多爱怜与疼惜。良久,她许是笑累了,渐渐缓了下来,不知已多久没
这般开怀过了。
“你的酒壶呢?”注意到君不再的常伴知己竟没随身带着,炎姬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空落落的腰间。
他跳上了炎姬身边的石墩,挨着她坐在了泉边“扔给赤炼小子帮我打酒去了,还是这七绝镇中的醇酿最是上好啊。”
“你喜欢,多带些去便是了。”她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发疼的脸颊。
“哥哥这次不走了。”君不再仰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头顶,也不知这顶处,是在何方了。
许久的沉默,炎姬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与担忧“还是被你发现了……”
“毁了就毁了吧,他死了这么多年,你帮他看到如今,够意思了,没必要陪那疯子搭上性命。”君不再干脆平躺在了石墩上,目
光依然锁住头顶那片深黑不放。
炎姬却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答道“当初,是我答应他的,我……”
“我什么我?难道你要学那个冷血的家伙,耗尽元神而亡吗?”君不再有些激动起来,不管那家伙想的如何,总不愿看着炎姬任
他摆布。
“他不冷血!他只是……只是……”
“只是没有情感罢了,只是单纯的会分辨对错,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罢了。流莺也不知比他好上多少,可你怎么就……”怎么就
偏偏喜欢的是他呢?
看着炎姬黯然的神色,君不再真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这种话怎么能说给炎姬听呢?“抱歉……”
又是良久的沉默,她擦了擦若隐若现的泪光,才淡淡说道“不论如何,总要想法子的,我不愿看着他的心血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屑,那天下苍生关他,关她屁事?他只想让她好好活着,即便她依旧天天记挂着那个该死的早死的混蛋。
“你若是死了,结果同样,不过是看不看得着的分别,何必?何苦?”
她回首,用还泛着些许泪光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着君不再“君……我想帮他……这是他毕生的心血……总能有办法的,在那之前
……一定……”
他无奈的看着炎姬,君不再可以忽视任何人,可对于她的苦苦哀求,却总不忍心拒绝,即便是为了她,不停的在这广袤的大地上
做着那些繁琐的杂事。
她足尖轻点,在火焰中轻盈的飞跃,转身,舞动硕长的红纱,一袭绚丽的红发熔在跳动的火焰之中,伴着她曼妙的身姿,划出美
丽的弧度。那点点的鼓声,琴声,如同被她舞活了般,随着她的步法节奏,在空中尽情的跳动。
今日是七绝镇的大日子,神龙祭,为了感谢上古时代,救了被无情贬至七绝界的仙人们的炎姬,每百年举行的一次大宴。
炎姬坐在最高处的石桌边,喝着七绝镇的特酿,静静的看着火中的舞者,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时间不多了,炎姬。”坐在她身旁的君不再,提着葫芦,仰头灌下一口酒。
“我……”放下手中的玉杯,她抬头看了看依然略显懒散的君不再,再度将目光放回了火中的舞者身上。
“没辙的话,就跟我走吧。”收敛起那随性的姿态,他终于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炎姬“你喜欢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再不要被
这困龙锁束缚了。”
她埋下头,神色间尽是痛苦与矛盾,半响之后,她才缓缓抬首,用坚定而执着的目光与他对视着“君,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
子……能在我随他去后,依然束缚着这烈焰的孩子……”
“你!……”一股恨意油然而生,他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露出一脸的自嘲“你竟为了他……连我也……”
“对不起……君……对不起……”炎姬有些慌乱,她实在是没了主意,君不再这千万年来一直陪伴着她,他的心思,她又怎可能
毫无察觉,只是,若然困龙锁离开她一天,这世上将沦为万劫不复的重火地狱,她不敢想象自己死去后,那将是一幅怎样的惨象
,到时,她又以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那个他?
君不再摊在了石凳上,用右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嘴角依然带着那副若正若邪的笑意“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青黑的衣袖上
,却早已润湿了一片。
他逗弄着怀中的婴孩,虽是个男婴,却像极了他的母亲,白嫩的小脸上,此刻正被君不再逗得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惹得他恨不
得再多捏上他两把。
“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好?跟你?跟我?”君不再看向趴在床沿上,笑吟吟的看着他和怀里的小家伙的炎姬。看她不说话,君不
再蹙着眉,露出一脸的不满“该不会让他跟着那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