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一凡相信以后,阿特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把聂一凡留在这里——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聂一凡很抗拒这如同软禁一样的生活,但是他无法反抗。阿特看到曾经在自己眼里那么不一样的人居然慢慢开始变得和自己接近,他开始害怕,害怕这个人继续留在这里终究会失去最初的感觉,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带着这个人走,走到一个他一直生活着的地方去,没有五云族的人、没有所谓的身份和束缚。
族里的规矩他知道,想要走出去,只能变成尸体,但是他不在乎,因为想永远留住那个人。
第十九章
在这样的族规的约束下,阿特自己要走出去就已经不易,再带上聂一凡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不能冲动,他要想出万全的计策,至少要保证聂一凡的安全。
聂一凡在被阿特“关”在山洞里以后,一直对他有一种畏惧的感觉,加上阿特这个人不会温柔地对人,成天对着聂一凡吼来吼去,聂一凡自然是不会知道阿特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因此阿特也就没有告诉聂一凡自己的打算,只在暗中谋划着。
阿特首先告诉他的父亲,也就是五云族的族长,说自己想要潜心习练族里的蛊术,希望父亲可以让他闭关三个月——按照族里的规矩,每天都会有人到族里每一个人的住地巡查,以防止有人逃跑,连阿特这样的族长继承人也不例外。
阿特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将要继承族长之位的儿子如此用心,自是欣喜不已,哪还会有什么疑虑,立即便同意了。
阿特闭关的地方就在聂一凡住着的山洞的附近,为了他能够静下心来习练,族长还吩咐下去,在这三个月里,任何人都不得到附近打扰他。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对阿特逃跑有很大的益处,但是那时候他们还不能马上走,因为阿特知道,自己的兄弟明惠因为族长继承权的问题一直对自己不友善,在闭关的初期他难免会借机捣乱,于是他要静静地等上一段时间,等明惠真的对自己不利,借父亲的手为自己解决后顾之忧。
果然不出阿特所料,大概十天以后,明惠就借口说追杀猎物跑到了山洞里,阿特气愤地抓住他到父亲面前,添油加醋地叙述了明惠的恶行。
明惠打的是什么主意?五云族的蛊术在习练期间,任何的打扰都可能导致人被反噬,他想借机除去阿特,然后继承族长的位置。他们的父亲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真的对明惠怎么样,于是也只是下令在阿特闭关期间明惠都不得离开自己的住地,还顺便安抚了一下阿特,让他继续去闭关。
没有了明惠这个潜在的危险,再过几日阿特自然可以放心地带着聂一凡走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五云族周围还有族人看守,要走出去不是那么容易,当初聂一凡能够进来也只是个意外而已。
阿特首先在自己的形象上做了改变,他剃去胡子,梳理好头发,摘下族人一直佩戴着的兽皮、牙齿、兽骨等等东西,这样的他除了长相外看起来就和聂一凡和大多数的汉人没什么区别。聂一凡最初看到他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没认出来,被吓了一跳。
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寅时的时候阿特叫醒已经睡着的聂一凡,非常简练地告诉他自己要带他逃走,让他跟着自己就好,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出声。
那时候的聂一凡根本没有选择,只能跟着阿特走。
他们跑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听见有马蹄声自后方传来。阿特心里惊奇,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的啊,但是这个时候又不应该会有族人骑马外出,于是阿特带着聂一凡拐到了一个巨石的背后,静悄悄地躲在那里。
躲到巨石背后,在近距离的观察下,阿特才发现聂一凡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层层的冷汗,整个人是虚弱到不行的样子。阿特心痛是自然的,而让他不安的是,他竟然会觉得此时虚弱的聂一凡有种让他心惊的美,让他想要怜惜……
他赶紧别过头不去看聂一凡,阻止自己不寻常的心悸。
马蹄声越来越近,阿特也越来越焦急,他害怕自己一时的冲动会害死聂一凡。可是等到五云族的族人停在巨石的另一边时,阿特才听到他们说话,原来他们听到了阿特和聂一凡逃跑时候的脚步声,以为有什么猎物出现,可是追到这里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族人扫兴而归,直到他们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阿特才带着聂一凡继续逃走,只是这次记得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了。
就快出五云族的地盘的时候,阿特看到一队手持兵器的人在巡查。而带着聂一凡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们,于是他们还是只有躲。
眼看四周没有什么可以避身的障碍物,阿特紧张到了极致,虽然穿了夜行衣,但是再近一点的话他们必然会发现自己和聂一凡……
“如果半个时辰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自己赶紧往东跑,越快越好。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里。记住。”阿特在聂一凡的耳边极小声地说完这句,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按下他的身子,自己往北边快速地跑去。
聂一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到一些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往北边追了过去。他们,是去追那个人了吗?
虽然他平时对自己很凶,可是却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也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如果他真的回不来……聂一凡不敢想下去。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会怎样?那就按他说的,往东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地漫长,对于现在担惊受怕的聂一凡来说更是如此,他频繁地往北边的方向看,可是除了风的声音以外,那边再没有了别的动静。
半个时辰早已过去,阿特还是没有出现,而聂一凡也没有向他自己设想的那样往东逃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奇迹的出现。
究竟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的呢?早该离开了不是吗?可是就是觉得放不下,就是觉得那个总是很凶的人会来的。
天开始泛白,北边的树林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聂一凡趴在地上侧着耳朵倾听,确定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才敢抬头看,果然,那个人满脸疲惫地跑了过来,身上还带着血迹。
阿特当时是带着怎样无奈而绝望地心情丢下聂一凡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够打得过那一队族人,也没想过聂一凡真的会像自己说的一样在原地等半个时辰。但是在打败了族人之后,他还是一心想要回到这个地方,他还是存着一丝念想,希望聂一凡会在那里等着自己。
在看到聂一凡的那一瞬间,阿特的眼里也是震惊的,所谓的惊喜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快要跑到聂一凡面前的时候,阿特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然后人事不省。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特已经躺在了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的伤也已经被处理过了。而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累得在床边趴着睡着了。
阿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聂一凡清瘦的脸颊,浅浅的微笑渐渐浮上他的脸庞。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呢,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后来的事情,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聂一凡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了阿特,可是阿特还是改不了自己的坏脾气,还是学不会温柔……
“可是,你说的这些,跟这次镇上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次的事情正是我们族里的人做的。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我,然后抓我回去。”
“那你刚才试探我又是什么意思?”魏风咄咄逼人地问。
阿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我以为,你是族里派来的人。”
魏风嗤笑,“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跟他们回去,还是……”
“不,我不能回去。”阿特严肃地看着魏风,“我现在回去,既使父亲念在我族长继承人的身份上不杀我,我这辈子也逃不了被囚禁的命运,而明惠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地杀了我。如果这样的话,一凡怎么办?”阿特说完就要去握聂一凡放在桌上的手,可是却被聂一凡闷不吭声地躲开了。
“一凡……”阿特着急地喊他。
“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要是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又何必要跟你在一起?”聂一凡委屈又气愤地说。
“你说什么?!”阿特双眼赤红地等着聂一凡,他怎么也没想到聂一凡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非常后悔的样子。
“我就是后悔了怎么了?”聂一凡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阿特一怔,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凶过,就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行了,聂大夫你也别赌气了,他还不是为了你好吗?”魏风轻声说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想想怎么才能躲过五云族的人吗?怎么这两个人倒先吵起来了?“你觉得五云族的人已经找到你了吗?”
阿特沉思了一会儿,“应该还没有发现我在这里,但是大致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然镇上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离奇的事情。”
“说起来,那些离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既使像你刚才说的船家一样,离奇消失、死亡,或者经常有人看见鬼影。”
“你怎么确定那些是你们的族人做的?”
“我发现了,他们留下的记号。”
“既然是来抓你的,又为什么要留下记号?”
“因为不留下记号的话,我不知道他们来了,就不会采取任何的行动,他们找到我的几率更小。”
“哦,所以你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你……”
“是……”阿特回答得很小声,还胆怯地看了聂一凡一眼。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才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聂一凡会生气也很正常。
“好吧,现在你要怎么做?”
“我想,去找他们。”
第二十章
“不可以!”刚才还脸带怒意的聂一凡听到阿特这么说后立刻惶恐地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阿特反握住聂一凡的手按在胸口,“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许去。”聂一凡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动摇。
“乖,我会让魏公子保护好你的。”这个和聂一凡在一起这么久都学不会温柔,既使关心也只会用恼羞成怒来掩饰的男人,在这个时刻却表现出了极度的温柔。
聂一凡慌乱地摇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阿特把聂一凡的头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你这个人,心肠这么软,为了救人连命都不要;又专注于医术,我不提醒你你连饭都顾不上吃。明明自己就是个大夫,却还是那么虚弱。你说你这样子,我怎么能放下心丢下你呢?”
“咳咳。”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断别人很不道德,但是魏风还是忍不住了,“我说,咱们现在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应付过去吧,你们的事情……稍后再说吧。”
聂一凡的头埋在阿特的怀里不肯抬起来,阿特尴尬地笑,“魏公子,那就麻烦你照顾好一凡了。如果我……”
“你也知道他这么麻烦,那就不要指望我会帮你照顾他了。如果你死了,我马上带着若水公子走,不会在这里停留半刻。你自己想清楚。”
阿特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魏风其实是一片好心,可是在自己决定去找族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生死已不由自己。
“阿特……”聂一凡还在试图挽回,可是阿特只是冲他摆摆手,然后笑笑,无声地对他说“等我”。接着,朝院子外面走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可是我却不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阿特在心里叹息,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个傻瓜该怎么办才好?
令人意外的是,还没等阿特走出大门,门就已经自动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五云族的族人,而为首的,就是明惠。
“大哥,好久不见啊。”明惠用流利的汉语说着,眼睛含笑,可明显不是善意的笑容。
“好久不见。”阿特坦然地看着明惠和他身后那些手持大刀的族人,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已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五云族的族长继承人。“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大哥忘了,你身上,也流着五云族的血,也有五云族世代相传的蛊。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呵呵,二弟果然好本事啊。”
兄弟两人的对话中没有丝毫的情谊可言,只是心里的情绪都掩盖在了虚与委蛇之中。
房间里,聂一凡和魏风也早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聂一凡几乎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想要冲出去,可是却被魏风拦住了——不为别的,既然答应了阿特会照顾好聂一凡,魏风就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也不能让阿特为难。
“哥哥想好了吗,要跟小弟回去吗?”
“二弟恐怕弄错了,我从逃出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准备回去过。况且,你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带着‘我’回去吧。”明惠一直想杀了自己,继承族长的位置,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放弃呢?
“大哥这是什么话?小弟当然是要接大哥回去继承族长的位置的。难道,大哥真的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放弃整个五云族吗?”
“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
“小弟可不敢奢望。”
阿特在和明惠唇枪舌战的同时,当然也在想怎么才能脱身。而魏风也一样,他也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平安地带走若水和聂一凡。
“魏公子,你让我出去好不好?”聂一凡近乎乞求地对魏风说。
“现在让你出去,你不知道会增加阿特的负担吗?”魏风硬着心肠说。
“我……”聂一凡低垂着头,第一次为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懊恼。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其他的,让我和阿特来想办法。”魏风说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若水,“聂大夫如果现在还有心思的话,帮我看看若水公子怎么样了。”
治病救人毕竟还是大夫的天性,聂一凡听到魏风这么说强打起精神走到床边察看若水的伤势,却奇迹般地发现,若水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这位公子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什么?”魏风也很是惊奇。他忘记了门口的形势,走到床边,一看果然若水胸口的伤已经不见了,皮肤上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这怎么可能?”
聂一凡握着若水的手腕给他把脉,“他的脉象是正常的。可能真的如阿特所说,是他身体里的蛊的原因吧。”
“蛊……”魏风皱着眉沉思,是谁在他身体里下了蛊,又是这么奇怪的蛊。不过若水现在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蛊又到底是好是坏,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伤害?如果惠通在的话,他应该会知道的吧。看来,要尽快带着若水去南疆了。
门外传来的兵器相撞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阿特已经和明惠和五云族的族人交起手来,聂一凡急急地向外跑,可又一次被魏风拦住了。“我说过了,你现在不要出去。”
“魏公子,求你了……”
“我既然答应了他保护你,就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现在敢走出这个房间一步,我马上去杀了他。不要怀疑,我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