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有喜——田唐

作者:田唐  录入:06-30

只有刘主任和秘书小姐勉强可以划归在交际范围之内。

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像陆南轩这样的人,外柔内刚的性格,脾气不错又会念书,从来都是老师家长眼中好孩子的典范,他们说,南轩这么好的学生,怎么要和洛嘉远混在一起?这会影响他的学业,影响他的交际……每每这时,陆南轩就只默默的听着,心里想,被影响的又哪里只是这些,他们这些大人,怎么会懂?

但那一天,洛嘉远二十五岁的生日,陆南轩看到他坐在酒吧里最显眼的位置,身边尽是些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夹杂着几个眼神妖冶的男孩,动作暧昧,不明所谓。他忽然觉得,他们其实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倘若不是天大的巧合,压根就不会联系在一起。

这种巧合,你没办法判断好坏,只能接受。命运之类的东西,你想反抗,就只会死得更惨。

于是,就在那天,陆南轩走到洛嘉远的面前,拿起桌上开了瓶的啤酒,一整瓶,一饮而尽。陆南轩从不喝酒,自从听说家乡的父亲终日酗酒,最后因肝癌去世,他更是见不得酒……所以洛嘉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心跳不断的加速,终于站起来抓住他手腕的时候……那酒瓶就快空了,自由落体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陆南轩说,洛嘉远,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混了这么久?

陆南轩从睡梦中模模糊糊醒来,天已经大亮,他们两个原本讲好一起守岁,刚守到十一点钟,洛嘉远那个神经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拖着他到卧室,一晚上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睡得比猪还死。说好一早要去给刘主任拜年,这下只好等到下午。陆南轩翻身下床,暖暖的家居服套到身上,窗外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只能从这点动静里检索到些许过年的气氛。

“喂。起床了猪。”

猪在床上抬起胳膊摸了摸旁边,没有人,这才睁开眼睛,“今天放假,再睡会儿。”

“起床!”陆南轩一声令下,洛嘉远‘噌’的坐起来,揉了揉头发,陆南轩抬手把厚睡衣丢过去,“穿上,我要开窗户……”

“还是别开了,外面都是炮火味儿,还没有屋里的味道好闻。”洛嘉远伸了个懒腰,吸吸鼻子“猪你熬了红豆粥吗?”

其实更多的时候,陆南轩会这样解释他们两个十六年暧昧不明含混不清的关系——如果你和一个人生活了十九年,每天和他相处的时间都在12个小时以上,那么想结束这段关系和忘记这个人就要花上再十九年的时间,每天12个小时。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因此,忘记对方变成了一种奢侈,这辈子是没这个功夫了。

但让自己接受爱情,却比将爱情说出口难上许多。

“要不要回家?”

陆南轩忽然问,洛嘉远舀着粥的勺子停在嘴边。在红豆粥香郁的气息中,洛嘉远淡淡开口道,“好。”

上次回家还是为了父亲的葬礼,那天也是洛嘉远和他一起乘大巴回来,然后,陆南轩就一个人乘着出租车回家,他不想让母亲再受到任何刺激。相较于父亲的慈爱,母亲一直很严厉,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陆南轩读书写字,稍有倦怠都会给他好一顿训斥,生怕他没有出息……但在那次闹的沸沸扬扬的劝退事件中,也真的是母亲牵着儿子的手对校长说,你以前讲过的,我儿子是全校唯一可能读重点大学的。

直至今日,陆南轩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洛嘉远包揽了全部的罪状还是因为母亲的这一句话,让自己留住了学籍。

“妈。”

坐在院子里看报纸的老太太摘下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看了,才出声,“南轩?”

“妈,我……”

“我还以为是你姐姐回门了。”

老太太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陆南轩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走该留,“姐,姐什么时候结婚了……”

“你爸走的转年。”

正说着的功夫,院门外面进来一家三口,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跑到老太太跟前,甜甜的喊了声,外婆……提着水果的年轻女人怔怔的站在门口,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南轩。”

“姐……”

“南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在这儿,进屋啊快……”姐姐拉住他的胳膊,小孩子扭过头,像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你外甥……诚诚,叫舅舅,这是你舅舅……”

小孩子睁大眼睛想了想,甜甜的咧开嘴,“舅舅。”

陆南轩觉得自己在颤抖,他想看看那个孩子,想抱抱他,仿佛这声叫唤就是他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

“别碰我儿子啊!死变态!”

这个联系,生生的断了。高大的男人一把把孩子揽到自己身边,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些许恐惧,“神经病啊!能让这种人碰儿子吗!”

丈夫如凶神恶煞,儿子吓得大哭,姐姐就只好去安慰儿子,什么都没敢再说。

果然,想要找回亲人的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陆南轩把手重新放下,“姐,我不知道,没给诚诚买什么东西,这有些钱,算作压岁钱。”

“不能,你一个人在外面,连个音讯都没有,我跟妈……”老太太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姐姐没再说,“钱你自己留着,把地址电话给姐……”

“给点压岁钱也不算什么。”姐姐话还没说完,那一叠人民币被男人一把抢过去,“过年嘛。”

“你……”

“姐。”陆南轩握住姐姐的手,“替我多照顾妈。”

说完,陆南轩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门。他仿佛听到姐姐就像多年前父亲葬礼上时一样哭着喊他的名字。他听到姐夫骂着难听的话,他也听到母亲的叹息。

即便能回到这个地方,能再走进这个小小的院落,陆南轩知道,这个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七章:最酸

人们总是对过去心存奢望,一再的缅怀和惋惜,说着那些后悔的话,就好像只要稍微回头,一切就都有挽回的余地似的。默念着这句话,经过街边那棵老槐树的时候,陆南轩忽然想起那个叫洛嘉远的男人……当年,他总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这个位置很好,一出远门就能清楚的看到。他总是花三角钱买一整个红心山芋,捧到自己面前,好像那就是武侠小说里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嘴里不停的嚷嚷着,南轩,你吃啊,吃了伤就会好!

吃了,伤就会好吗?

就算是至亲的人给的伤痛也会好吗?就算是被挚爱的人伤害也会好吗?就算是,此时此刻,我看到你和别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也会好吗?

“洛嘉远。”

“啊,你出来了?”洛嘉远站起身,他的旁边正是著名自由业者严竞声先生,“这位严先生,你认识。”

陆南轩点点头,注意到严竞声手上拎着的红心山芋,“严先生来J市公干?”

“杂志拍年庆的外景,J市的年夜很喜庆。”严竞声的笑容依旧有摄人的魅力,“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洛总。”

心中有种奇怪的酸楚,裹着伤痛一拥而入,陆南轩了然的点头,“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巧合都是人为安排的。”

洛嘉远熄掉香烟,轻轻搂住陆南轩的腰,“我们该走了,严先生……”

后会有期?告辞?拜拜?这些好像都不太合适,洛嘉远没再说,只是摆了摆手。然后,两个人就维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从严竞声的眼前慢慢消失。远处又有鞭炮声,这声音听在严竞声的耳朵里,竟然无比凄凉。

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巧合都是人为安排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安排那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巧合,给自己和那个叫洛嘉远的男人……毕竟,他给自己的感觉太特别,就从拍卖会的那次巧遇开始——这个男人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在这个男人接过自己递上的香烟的时候,他就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如果眼前这个男人能成为自己的爱人,那,该有多好……

但却有那么一个人,他并不珍惜洛嘉远的爱,却生生横在他们中间,那个人,叫陆南轩。

“阿嚏!”陆南轩打了个喷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的擦了擦鼻子,旁边的洛嘉远陪着笑脸捧上还热乎的红心山芋,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还热着,吃了什么病都会好。”

“你给别人也是这么说的?”

陆南轩说着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却让洛嘉远心中一颤,“我说,这家烤山芋的摊子搬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呵,不但找到了摊子,还觅得佳人啊……”

洛嘉远心中更加得意,拨开山芋皮,张开大嘴咬了一口,“既然你在吃醋,山芋我自己吃掉好了。”

陆南轩也不说话,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不对劲,“随你。”

“喂……”

陆南轩喜欢吃甜食。在还是初中臭小子的时候,洛嘉远就知道,陆南轩喜欢吃甜食。那个时候,他跟高年级的学生掰手腕,赢一次,他们给他一毛钱。他辛辛苦苦一天赚到五毛钱,跑去给陆南轩买街口的红心山芋。看到陆南轩笑眯眯的抱着山芋的样子,就算胳膊再痛,他也觉得快乐。

看到陆南轩笑,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南轩。”洛嘉远轻轻打开酒店房间的门,看到那个人蒙着被子趴在床上,他憎恨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他异样的自己,“南轩,我把全部的山芋都买下来了,给你吃。”

蒙着被子的人没有说话,洛嘉远小心的翻开被子,轻轻的揉他的头发,陆南轩的头发很软,从小就是这样,“我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从一而终情深意重至死不渝,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别扭的。”

“洛嘉远。”被子里的人哽咽着说,“我没有家了,不能再……”

不能再没有你。

“南轩,我像个傻瓜一样背着一麻袋山芋回来,只是,想看你笑。”

陆南轩用力的把眼泪抹到被子上,吸了吸鼻子。

“来给大爷笑一个。”

洛嘉远听到那人扑哧笑出声来。

“哟,笑声儿挺淫荡啊~等不及伺候爷了吧~”

“洛嘉远你不要脸!”

“你要不乐意爷伺候你也行~”

第十八章:最伤

有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个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口,但除了在我身边的你,又有谁与我有关?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都觉得安心和踏实……嗯,你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不然你怎么会像只小猫一样乖巧的睡在我的怀里?你这样的人,从来都离我那样遥远,却又近在咫尺,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将你紧紧拥抱。

洛嘉远睁开眼睛,窝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还熟熟的睡着,他伸手掀起窗帘的一角,竟然发现外面飘起了温柔的雪。

“陆南轩,下雪了,下雪了!”

“别闹,冻死了。”

洛嘉远就跳下床,三两下把被子裹在陆南轩身上,顺势抱他坐起来,“你看,下雪了。”

被吵得睡不下去的人眯着眼睛,看到窗外白茫一片。他靠在洛嘉远的怀里,安静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

得知父亲去世的那天,也是雪天。姐姐一个人来到学校,苦苦的找他,科技大有这么多的学生,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到。那天的雪很大,姐姐的泪湿的脸被冻得通红,冰凉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弟弟,跟那人断了吧,咱爸就这么一个念想。

“想什么呢?”洛嘉远伸手抹掉怀里人脸上的泪,揉揉他的头发,“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这种颇为中性的说辞通常都带有安慰的涵义。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都有同一个结果:他们都会过去。爱的人和憎恨的人,也通常都有同一个结局:他们都会死。

当陆南轩忽的想到这些,他觉得头皮发麻,不知是因为太害怕还是因为太冷的缘故。酒店的房间很温暖,他们起床,换衣服,一起出去找寻遍过去走过的每个角落,吃老烧饼铺的烧饼,买巷子里的红烧鸡翅,喝老店的米酒……忽略前一天不愉快的经历的话,这真是一段完美的故乡之行。

才刚刚有了这样的念头,陆南轩似乎感觉到牵着他手的人一个迟疑,他转过头,看到站在土地庙门口的俊朗男人,也看到洛嘉远眼中稍纵即逝的闪烁。他觉得他必须去确认,如果你发觉你在怕,那就更加不能躲闪,只能迎上去……

“是严先生。”陆南轩说。

洛嘉远点点头,礼貌的对着严竞声的方向微笑了一下,“真是巧遇。”

“这座城市很小。”严竞声说着,看了看四周,然后似乎带着歉意的对陆南轩微笑。

回应了对方的微笑,陆南轩随口问了问,“严先生的广告进行的还顺利吗?”

“不是广告,只是一组照片罢了,是艺术杂志。”

“严先生很懂艺术。”

“不。”严竞声微微笑起来,雪花挂在他的头发上,很美,“我是自由业者,有趣的东西都玩玩。”

“这一点,倒是和洛嘉远很像。”

话音刚落,旁边的洛嘉远呵呵笑出声来,“我反而觉得他有些地方像你。”

这一句如同锥子深深刺进两个人的心里。

陆南轩还是第一次听到洛嘉远说,有人像他。像洛嘉远这样事业有成的年轻男人,长相不俗,身家千万,身边从来不缺俊男美女。在南家糕饼店开起T市的第十五家连锁店的那年,洛嘉远渐渐开始忙于应酬,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才回家——那时的家坐落在高档商业住宅区,23层的空中别墅。陆南轩就守在店里,直到九点钟店铺打烊,他乘着公交车到洛嘉远家里,看到醉倒在家门口的人,嘴里还嚷嚷着:你他妈装什么清纯,让老子摸一把……

洛嘉远阅人无数,却从没有说起过任何一个人像他。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些所有围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能入他的眼。他眼里有陆南轩,他的陆南轩哪里能是那些俗气的男人女人比得上的?

但是,严竞声真的和以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洛嘉远。”

被叫到名字的人应了一声,雪已经渐渐小了,他们依旧手牵着手,慢慢的走回宾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家乡小吃。

“十七岁的你是个混蛋,二十五岁的你是个流氓。”

“噗……”洛嘉远把嘴里嚼着一半的锅巴吐出来,“你叫得这么深情就为了说这个?”

陆南轩也不说话,轻轻的笑。十七岁那年,洛嘉远喝醉了酒,跟一起玩闹的小混混们嚷嚷说,一中最牛逼的陆南轩也是我的人,被老子调教的服服帖帖,操得他爽的什么似的……在这个小小的城市,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骂那个叫陆南轩的孩子。人们都是这样的,当你发现美好的事物其实也有污点,你就会竭尽全力的抹黑它,仿佛之前的你都被它欺骗,必须要报这一箭之仇。

推书 20234-06-30 :生化之生存(生子》: .....